她以为他脸上抹了脂粉,那层惹她喜爱的皮囊不过是表象。
可他的脸并没有浮起脂粉,也没有浮起令她心心念念的易容膏粉。
那张脸仿佛是妖精变化而成,此刻被她的鞭打出几分原形。
冠怀生一时未反应过来,竟也站在原地傻傻任她打。鞭子只是从他脸侧划过,带过一阵劲风,更多的是打在他的胸膛前。
胸前衣襟被划得破破烂烂,好巧不巧,完美勾勒出他饱满的胸肌。
凝珑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把银镯挡住。
“你的脸怎么回事?”
她把一面镜扔到他脚边,镜面倒映着一张既不像冠怀生,又不像程延的脸。
好像是凭空变出了一张新脸。
冠怀生也不知内情。飞快想了想,兴许是易容膏敷得太久,脸过敏了。
脸上并没有大的变化,不过是眼皮外双变内双,把眼衬得更寡情了些。
下颌处有些肿,把脸上的线条撑得更直。
这时他庆幸找医士重做了一批新易容膏,遇水不化,被凝珑贸然打一通,也不会浮粉。
冠怀生端起那面镜,捂在怀里,又指了指自己的脸,表示过敏后,脸上很难受。
他很聪明,指出变脸原因后,随即将话题转到那个银镯上。
他想凝珑会恼羞成怒,或是因他撞破了她的口是心非。
她这人很奇怪,强制要所有男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享受挑选男人的过程。
攀上的那条高枝她不喜欢,却演着痴情戏码去讨好高枝。捡来的狗明明喜欢,却又嫌脏,连喂食都喂得不情不愿。想摸一摸那狗,怕脏,又怕伤了狗的心,反复横跳。
很别扭的脾性,但冠怀生很喜欢。
他也想陪着她演下去,手指一动,比划道:“不见就不见吧,你不让我捡,我就不去找了。我知道你看不上镯子,我会努力,给你锻造更好的。”
就像从前凝珑养的那条狼狗,总爱叼来鼠啊黄鼠狼啊给她。狼狗以为那是好东西,就猎来送给它最在乎的主人。
狗不懂那些好东西于凝珑而言无用,但冠怀生是人,分明懂她根本不缺这些金玉玩意儿。
凝珑没被他绕进去,身子一歪,支手侧躺在软榻上。
“那银料哪来的?偷的?谁给你的?还是你本来就存着的?”
冠怀生心叹不好,他头脑发热,随便从宁园库房里挑了块银料带了过来。那是库房里品相稍差的银料,但于冠怀生这个身份而言,这银料根本不是他所能拥有。
灵机一动,忽地想到一番合理的解释。
“跟着师傅出去学冶炼时,遇到一个大员外在搬家。我帮他搬重物,连着搬了数日。他很赏识我,赏我一块银料。”
凝珑对这番解释的真实性存疑,暂且压下疑惑,冷不丁地问起他被鞭打出来的伤,“疼不疼?”
听她问,冠怀生有些委屈地低下头。
若被打出淤青,皮开肉绽,他定会好好示弱撒娇,以此换取更多奖励。
可一眼望去,胸前仅仅是浮现出几道略显暧昧的红痕,相互交错,不像是惩罚,更像是某种难以言说的‘趣味’。
疼不疼?
她力气小,鞭甩在身上没那么疼,但也有些疼。疼意弥漫开来后,接着升起细细密密的酥麻意。
他不疼,甚至以此为乐。但还是快速比划着,表示自己很疼,很疼。
凝珑有些想笑,“屋里的鞭,本是用来防贼的。大哥白日提醒我,近来平京不太平,强盗土匪多出。可我发现,凝府似乎也进了贼。我怀疑夜黑风高时,贼会站在屋外偷窥我。好几日呢,起夜时看见窗边站着一道黑影。”
说着猛觉背后发冷,“所以备了几道鞭,有粗绳鞭,有蛇鞭。还备了几瓶毒药,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她并没多害怕。床榻里,她与程延缠在一起。下了床,他会教她几招屡试不爽的防身术,虽教着教着,俩人又重新窝回了榻里,但学了总好过没学。
每遇危急关头,她总会想,还是程延靠谱。冠怀生是什么?养胃时的玩物罢了。
玩物么,身心都很脆弱,自当好好呵护着。
凝珑摆摆手,“回下人院冲场澡,把脸撮撮,把嘴漱漱,上榻等我。”
俩人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心照不宣地各归各位。
撵走冠怀生后,凝珑拿出银镯,戴在手腕处试了试。镯子的尺寸正好,像是精心测量过。凝珑回想着过去与冠怀生的几次接触,有次她拽着他的发,把他拽痛了,他便反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咬了口。
想是那时他用握手的触感丈量过了。
她把手镯交给云秀,“去在府外找个老师傅,让他把镯身打磨得更光滑些。”
云秀猜不透她的心思,“不再刻些纹样吗?光秃秃的,多难看呀。”
凝珑月眉一挑,“不难看,简洁大方。复杂的纹样,难求的银料,熟稔的工艺,我都见过。见多了,就不稀罕了,反而觉得简单才好。”
云秀只好点头,服侍她沐浴更衣。
夜渐渐深了,满府竹影婆娑,冠怀生边走边揣摩着凝珑的话。
“站在窗边的人影”,“近来闯入的贼”……
他猜是凝理夜窥凝珑,本想熬场夜,躲在暗地监视中惠院。哪知凝珑叫他回屋等她,监视的计划只得作罢。
子时初至,阖府都已歇下。凝珑轻手轻脚地溜进了下人屋,动作一气呵成。
冠怀生的发还没擦干,见她身披薄衣慢慢走来,赶忙捧起一颗樱桃核,朝她展示。
“我有认真练习。”
他用黑漆漆的眼望她,这时他过敏已退,脸庞带着原始的热情的魅力。
他手语过,又张开嘴,向她炫耀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我有认真漱口。”
再把腰杆挺直,肌肉明显,叫她难以忽视。
“我有认真锻炼。”
凝珑很满意,让他躺在床上,解下床幔。
“我要坐你脸上。”
他给的回应是她早已习惯的沉默与心甘情愿的迎合。
这本会是一个平常又不太平常的夜,直到凝珑揪住了他的衣领。
衣料柔软,用的是上等绸缎。
那是她演戏演全套时,给程延绣的一身里衣。他们仨是一道闭环,冠怀生量她的手腕,她也曾丈量程延的肩与腰。
不过到底没送出去,便转手把衣裳扔给了冠怀生。
她以为给他这样大的赏赐,他会把衣裳供起来,日夜烧香感激。可他却老实地把衣裳穿了上去,衣裳不合他的身,他差点把衣裳撑破。
凝珑在快乐中感到一丝气愤。
他怎么配穿这身衣裳?
他怎么敢穿这身衣裳!
一条卑贱的狗,穿上好衣裳,就能装成人上人了?
冠怀生穿错了衣裳,哪怕他换身粗布麻衣,她都能在粗糙的触感里,觉得自己在完全掌控他。
凝珑眸色一冷,猛地拽住他的发。
很疼,很疼。
冠怀生吃痛地“嘶”了声。
兴许是沉在乐海里不可自拔,他早已卸下变声这道防备。倒嘶冷气时,用的是程延的声线。
短促,一瞬即逝,差点让凝珑以为那是错觉。
她拍了拍冠怀生无比酸疼的脸颊,“你想说什么?”
冠怀生没再发出一些咿呀嗬呜声,拽着她的裙摆不放。
哪怕会把自己闷到窒息,也不放手。
凝珑心里却突然生出一个大胆又很切实的想法。
衣会穿错,那人,会不会撩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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