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并没有什么好夸耀的!……”马斯特斯接着说道,他已经开始飘飘然了,故意不以为然地摇摇手,“哈,哈!……仅仅是例行调査——不过,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亨利爵士。咳!……不过实事求是地说,他这么做真是太容易了。他唯一要冒的小风险就是,房子外面的其他人,可能会听到他的喊声,但那风险微乎其微。
“首先,他是把嘴巴贴着槽口直接对房间里喊的。其次,你肯定知道雾有消音作用,远在那个小小的……怎么说来着,死胡同里,到大街上就听不到他的喊声了。再次,他的另一面是一堵空墙。就是这样子的。”
“恐怕还真是这样子的。你完全可以为此夸耀:没看到事实真相,我们都是傻瓜。”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擦擦前额说道,“好,非常好,绝对好!……不过我仍然不太相信……”他望着马斯特斯说,“听我说,你知道,你只解释了应答声,你可一点也没有提谋杀过程。”
马斯特斯督察长看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后者仍然一言不发,只从摇椅上抬起身来。他像一个眼神不好的蝙蝠一般,跌跌撞撞地走到壁炉前面,用火钳夹了几块煤扔到火上。接着,他就一动不动地站着,盯着火焰出神,眼镜一直滑到鼻子前面。须臾,他点点头道:“对,很好。恐怕你是逮住他了,马斯特斯。”
“恐怕?……”马斯特斯睁大两眼,惊奇地望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
“嗯……我是说,并不是所有方面都让我满意,其实我认为,你可以讲得更好一些。”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点着头低声说,“不过事实的关键是谋杀。谋杀是怎么做的?”
“是这么做的,”马斯特斯总督察得意地回答,“用吹管把一枚毒镖,通过百叶窗上的槽口投射进去。”
他品味着“投射”这个词,好像他已经把证据摆在了验尸官面前。是个好小子——汉弗瑞·马斯特斯。当然,手握几张王牌,他有时会有点自高自大,不过,为什么不呢?……
马斯特斯继续得意地说道:“等一会儿,先生们。你们马上会说:‘可是没有发现什么飞镖呀。’非常正确,房间内没发现任何飞镖。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解释的。”
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爵士皱眉说道:“我说,马斯特斯,你一大早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
“对极了,先生。让你发话,叫博物馆原始武器部的人帮帮我。那个先生提供的帮助很有用,我拿来了!……”马斯特斯伸手进公文包里摸着,“两种南美吹管。短一点的这个——我敢说,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这里面还有几枚飞镖。你们不必害怕,这些飞镖都没有毒。”
他把一根管子放到桌子上,那东西看上去像褪色的竹枝,不过三英寸长。他把两枚黑木条放在管子旁边,只有一英寸长,一端略尖。
“首先,你们会问,他站在百叶窗后面,能不能看得见发射飞镖?……”马斯特斯点头大声说,“是的,可以……而且还会增加他的准度。百叶窗上的气槽,大约有两英寸间隔。一个普通人,嘴巴含着吹管,对着某个槽子,面朝前,会发现他的眼睛,正对着上面一个气槽。透过气槽向明亮的房间内看,就像看着步枪准星一样。他只需要掌握吹管使用技巧就行了。来看看这个飞镖,跟曼特林勋爵桌子里的镖完全一样。拿起来看一看,先生,你注意到什么了?”
迈克尔·泰尔莱恩很惊讶,这小木条远比他估计的要重。他用大拇指小心翼翼地试了试镖尖,发现它像针尖一样锋利。
“是的,好像以什么方式做了加重处理……”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同意道,从他手里拿过飞镖,“这样分量更沉,射得也会更准,但那又如何?……我们需要你解释的是,为什么隔着窗子,射进飞镖以后,飞镖又消失了。打住吧,马斯特斯,这比那锁起来的房间,还要说不通!……”
大英博物馆的馆长匆匆摇了摇头。
“你能演示一下吗?”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突然说道,他看到马斯特斯两眼放光,狡诈地点了点头。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步履蹒跚地踱到角落里,堆放杂物的地方,拖出一架高大的屏风,屏风页是用厚厚的硬纸板似的材料做的。他把屏风竖起来,掸掉一些灰:“有折叠刀吗,马斯特斯?……好的,接下来,在屏风上面开几个槽。这屏风没那有扇窗户高,但也差不多够了……这当然会毁了屏风,我晓得你那爱好整洁的脾气,会反对这样做,不过别管了!……你站在屏风后面,对着哪个人吹一镖。如果你能一射出来,就把镖弄没了,嗯……你以为你能吗?”
马斯特斯像个自鸣得意的牧师似的,高昂着头:“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用吹管射豌豆就吹得准极了。”督察长拍着手说,“而且……我已经试过这东西了。我肯定能做好,先生,因为该有的材料都齐了……我要比你们想要的,做得更好,先生们!……”
他蓦然说道:“这使我回想起你在瘟疫庄里上演的那出戏,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不过,现在是我在表演。先生们,你们中来一位,坐到那盏灯照着的椅子里。我要站在离屏风十英尺以外的地方,再吹出一枚飞镖,然后我要让你们自己告诉我,当感觉到飞镖击中你们后,飞镖是如何消失的。”
“别,如果你能行,那我真是活见鬼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道,“现在听我说,孩子,那已经超过了打击报复的限度了。如果你用那玩意儿,戳中了别人的眼睛怎么办?”
“保证只射外套,先生!……”马斯特斯举手说,“力道不会重的,根本不会刺穿衣服。”他看着几个人,征询他们的意思,“好吗,先生们?……”
接着发生了一场争辩,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和迈克尔·泰尔莱恩两人,都争吵着要坐到那儿去,显然,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也参加了争吵,不让他去——不让试验搞下去。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咆哮起来,最后只好抛硬帀。迈克尔·泰尔莱恩运气好,胜出了,一开始他就不安地,感觉到他会赢。
这时,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正欢欣鼓舞地,在屏风上开槽子。
“这是我看过的,最他妈愚蠢的木偶戏表演!……”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咕哝道,“我希望在我们玩的时候,正好有人进来,真希望这样。正好今天有几个奥地利公使馆,戴大礼帽的家伙要来见我,他们看见了以后,如果不写信给弗洛伊德讲这事,我就不相信了。好的,好的。现在你要我们做什么?”
“把桌灯打开,先生!……只要我能够看清楚他就够了。”马斯特斯得意地说道,头从屏风后面探出来,像个摄影师似的,冲着对面点了点头,“好的,博士,请把那张椅子从桌子旁边挪开,我要能直接看到你。坐在椅子里,面朝那扇远离我的窗户。就这样。不要看屏风,直到我让你看……我要往后退几英尺。”传来一阵脚步声,“你们两位先生站到一边去,直到有动静,才准看屏风。准备好了吗?”
这是那种你坐下来,一不留神,就突然把你往后一搡的转椅。迈克尔·泰尔莱恩好不容易坐好后,直瞪着对面那扇窗户,窗玻璃上反射出他背后的光。他听到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在低声咆哮着,寂静中也听得到火焰在噼哩啪啦地胡乱作响。他低头朝下看了看,他能看见沿着堤岸来往的车辆,烟雾弥漫的泰晤士河,在远处查林十字区那儿转向入海。
这时候,微弱的喃喃声传入耳中……
突然,什么人在他背后喊起来了,然后说话声变成了假嗓子:“救命啊!……泰尔莱恩,看在上帝的分上,救命啊……”
他身子往前一倾,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忙不迭地跳起来,一边抬起身子,一边抬头转脸去看屏风。
正当迈克尔·泰尔莱恩抬起头来,亮出下鄂之际,某个东西亲了一下他那个部位,带来一阵尖锐的剌痛。
片刻之间,比片刻还长那么一会儿,迈克尔·泰尔莱恩站在灯光下面,眼睛瞪得大大的,脑中一片空白。屏风上的槽口后面,有东西动了一下,一切都结束了。
接着,他用巴掌捂住脖子,可是,他竟然什么也没有摸到。
“我说,很抱歉,先生!……”马斯特斯在屏风后面嚷道,“我的准度,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好。是的,我算是刺中你了,不过这甚至还没有刮胡子划到了那么严重呢——问题的关键是,你有没有看到什么飞镖?”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和乔治·安斯特鲁瑟各自分别站在他的身边一侧,迈克尔·泰尔莱恩仔细看着。他抖了抖衣服,看了看身自己的后,扫过地板,一无所获。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步履蹒跚地走上前去,恶狠狠地指着他。
“你故意的!……”他宣告道,“马斯特斯,你是故意这么做的!……你大声喊,于是他掉过脸来,抬起了头。这时你正好射他……”
“正好是拉尔夫·班德身上,唯一有划伤的地方。”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说道。他们面面相觑。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所说的玩木偶戏的人,小心谨慎地伸出了头,这时,迈克尔·泰尔莱恩开始用一种相当不雅的语言,对他咒骂起来。马斯特斯似乎很得意。
“我很高兴你也是这么以为的,先生!……人们开口大骂,往往是个好迹象。”马斯特斯由衷地笑着说道,“对不起!……我就是这么想的。但是,为了做得对路子一点,你知道,我必须做得让你……”
“我不介意!……”迈克尔·泰尔莱恩厉声说道,其实他最最介意的是,那声把他吓得够戗的叫喊,“只要那东西没有毒。”
他轻描淡写地拍了拍外套,试图挽回一点面子。
“不过,我并不明白:为什么杀人犯要这么来一嗓子,我们这些坐在餐厅里的人,却都听不到。”迈克尔·泰尔莱恩一脸迷惑地说道,语气已恢复常态,“最重要的问题是,他是如何把事情搞定的。嗯?……”
“我来拿给你看。”马斯特斯得意地说,他伸手劝住了他们,“别,现在先别看屏风后面,谢谢配合。”
马斯特斯说着,走到屏风外面,对着他的听众。
“医学报告是今天早上出来的,证实了我的想法。拉尔夫·班德先生死于注射进血液的马钱子毒素。身体上唯一的伤口——或者说针眼,就是下巴下面那点痕迹,肯定是那个地方。不过,我一开始以为,肯定是之前弄出来的……咳!……”马斯特斯咳嗽一声,转向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你记得最让我们困扰的地方吧,亨利爵士?……至少,我是觉得困惑的。就算是那种见血封喉的毒药,而且是先麻痹肌肉的那一种,班德先生为什么连呼救都做不到?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笨重的身躯,在房间里拖来拖去,急躁地做着手势,“嗯……哼!已经够清楚的了,肯定是射中了颈子,一下子就把喉咙声带全麻住了。不过……”
“确实起作用了,你看!……”马斯特斯点了点头说道,“就在拉尔夫·班德被莫名其妙地蜇了一下,觉得奇怪的时候。呃?……你看到泰尔莱恩博士的反应了吧。他……嗯,目瞪口呆了一会儿。如果是他在那个房间,他很可能会向窗户走去,看一看是怎么回事,是谁在跟他说话。紧接着毒药就发作了……嗯,先生们,看看这个吧。我发现这个挂到了百叶窗上。”
马斯特斯说着,拿出了一个信封,从里面抖搂出来一些东西,抖到手掌上,再伸出手来。
“你叫我们看什么?……”乔治爵士凑上前去,注视着马斯特斯,当即愣了一下问道,“除了你的手,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对着光看一看。这儿,好,现在你看到了!……”马斯特斯动了动手,“手感比头发略重一点,不过一样的轻巧,柔韧度也差不多……”他提起丝线,对着光,以使他们看得更加分明,“这根线是黑色的,大约两英寸长。这是一股,或者说一缕日本人造的劣质丝线,强度足以让人惊讶。”
他把丝线放回信封,走到屏风背后,摊开两手返回:“把光转到我这儿来,不然,你们肯定看不见。这儿我放了四码长的两股丝线,达到了两倍强度。把这些线全都放在手背上,也不比蜘蛛网重多少。对头!……其中的原理——就像小孩子的玩具枪,见过吧?……我的孩子就有一个。”马斯特斯笑着说,随手拿起了那些劣质丝线,“要玩这个伎俩,你得对那个适度加重的飞镖做点手脚,在它的尾部,绕上一英寸丝线,用胶黏好。你来到窗户跟前,把丝线通过槽口放进去,这样四码丝线就松垮垮地挂着,很简单。没有人会发现,因为丝线接近透明,而里面只有晃眼的煤气灯。”马斯特斯一边说着,随手做着演示,“你把丝线的一端,系在自己的身上,或者绑到其他什么安全的地方,另一端已经用胶粘在飞镖上了。飞镖轻轻地放进吹管,里面带进去一、两英寸的这种蜘蛛网丝……你大喊一声,让里面那人走到恰到好处的位置,跟窗户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而且,中间没有家具挡着。接着你就吹射。飞镖刺入但没有卡住,或者就算卡住了,也非常轻。”他拿起吹管,装模作样地凑在嘴上,“在那个可怜虫,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你就开始收回丝线,一直又回到槽口处……”他果然往回扯起了线头,“接着,你就能绝对肯定地说,他是死于那房间内的某种东西,说下毒机关在起作用,说房间的诅咒,一如既往地凶残有效。”
马斯特斯有限的雄辩,最后变成了一阵咳嗽。他把连着飞镖的那根丝线,小心翼翼地收拾起来,重新放进信封。
“咳!……”他又加了一句,“就是这样子的啊。”
“你知道,马斯特斯!……”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脑袋里正在琢磨的话是:‘这他妈的全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孩子,我有几分知道,一个以捣鼓这些五迷三道的装置为乐的人,会想出这样的主意。哦,我可不是瞧不起人!……”他愤怒地顿了顿脚,呸了一口,摸着自己的大秃脑袋瓜子,“就我目前所见而言,可怜的老盖伊,真是更加难逃其罪了,因为,这是诡计能起作用的唯一途径。你打破了他的不在场证明。你证明了他在窗户外面,对着里面说话,因为有清晰的不可否认的指纹。而且,最后,你还能从那个滑稽的小玩意儿,追踪到他那儿去……”
“我能啊,先生!……”汉弗瑞·马斯特斯督察长得意地点了点头。
“你昨天晚上说过,”乔治爵士忽嘀咕道,“什么真正的日本……”
“丝质晨衣。是这样子啊。已经非常陈旧,很多地方都磨坏了,稍微一拆就要散架。我发现这件衣服,挂在他的衣橱里,”马斯特斯笑着说,“这种丝跟放在我口袋里,那种松松垮垮的东西一模一样。他可能是从晨衣下摆那儿拆起,弄到了好几英尺强度,很高的两股或三股的丝线。另外还有什么呢?一把玻璃刀,先生们!……衣橱顶层藏着一把玻璃刀。最后总算通到他这儿了吧,呃?……”
“坐下,伙计,不要再晃来晃去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吼道。
迈克尔·泰尔莱恩相当奇怪,为什么他们都像笼中困兽一样,来回踱着步子,为什么?……为什么要不言而喻地,坚持认为盖伊·布瑞克斯汉姆有罪?回想起那嶙峋的面容,高耸的前额,密布的皱纹以及病态的笑容,泰尔莱恩知道:这绝对不是面善之相。
“是真的,”他承认,“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看起来最有可能,是遗传了他的怪癖的人。从他给我们讲的故事里,可以知道,他本来就对那个房间垂涎不已。”马斯特斯点头说,“是真的,很可能是他在夜里,秘密来到那个房间,使之恢复旧貌,也是他扼死了那只鹦鹉,因为它在他经过的时候,就会尖叫起来,也是他割了那条狗的脖子,因为狗总是对着门叫,这样就有可能会暴露他的行踪。”马斯特斯频频点头,强调自己的论述,“是真的,当拉尔夫·班德先生发现他的怪癖时,他做得出杀人这种事,而且,还是用那种古怪的方式。即使他疯了,他也仍然像他的祖上亨利·桑森一样,精明强干又有头脑。是的,他各方面条件都吻合。只有他可能是凶手。”
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很固执地摇着头:“讲得虽然有一定道理,不过照你所言,他还有一些行为难以解释。他杀了拉尔夫·班德,对他究竟有何好处?其他人也可能,会发现他的怪癖的。”
“是的。只因为……他可不是这么想的。”
“此外,如果他这么精明强干又有头脑,为什么在拉尔夫·班德先生无疑死了很久以后,他还要站在窗户外面,代替班德作答?……如果我们接受马斯特斯的方案,为什么他要那么做?”
马斯特斯自我陶醉地笑着。
“犯罪心理学不是我的强项,先生们!……”他说道,“不过,说到有头脑,这倒是最简单的问题……他这么做,当然是要确保在其他人发现班德之前,拉尔夫·班德笃定死了。即便是毒物学专家,也说不清楚对特定人物来说,什么时候毒药一定会发作,什么时候就错过了服解药的时机。”
马斯特斯沉吟着,望着几个人说道。
“你们应该记着,拉尔夫·班德倒下来的地方,从窗户那儿是看不到的,太偏到一边了。现在,假定是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在十一点十五分,班德先生刚作出过回应以后,射的那枚飞镖,接下来发生的是,拉尔夫·班德离开了他的视线。到了十一点三十分,他也许死了,也许还没有死。如果你们没有听到正常的应答,你们肯定会急忙跑进那房间。假如这个可怜的家伙,一直挺到那时候还没有咽气,在死前说了些什么,吐露了真相?……”
马斯特斯环顾着他的几个听众,见众人都屏息听着,他得意地笑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
“咳!……不会,不会。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肯定会一直等着,直到他确定:受害人毋庸置疑地死僵了。十一点四十五分那次回答,自然也是出于这一原因,之后他就跑了。为什么?……如果你问我,我会说这就是简单的常识,我认为是确凿无疑的。嗯?……”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已经拖回转椅,坐了进去,哀声讲道:“我说,马斯特斯,难道你忘了那个笔记本?”
“先生,我已经为那笔记本烦了很久了。”总督察汉弗瑞·马斯特斯说道,做了一个亲切的手势,“现在我要说的是,我们不要再管它了。”
“哦,我承认我甘拜下风。我唯一想指出的,是缺了这一环。”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闷声闷气地说。
“是吗?让我直言不讳地问问你,你什么时候亲眼见过那本子?……有其他人见过吗?……你能发誓说事实上有这么个本子存在吗?”总督察汉弗瑞·马斯特斯喃喃自语,瞪着桌子,没有见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回答,“确确实实,你是这么一个厉害的大律师,先生,反而没有掂量一下,自己的证据分量几何……”总督察得意洋洋地笑着,“如果你站在法庭前面,把你的证据呈上去,接受交叉质证的话。晚餐前一个小时或更早一些,你看到这人胸袋前有一个突起。你故意撞了一下他,感觉到了你自以为存在的笔记本。这不能算证据……”总督察汉弗瑞·马斯特斯怒气冲冲地大声喝道,“即便假定:当时的确有类似的东西在那里。很好,此后你又有一段时间,没有见着拉尔夫·班德……”
“哦,是的!当然!……我接受交叉质证。”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咕哝道,“即便晚餐以前,那个口袋里的确有东西,有什么办法能排除,他这段时间里,没有把它拿出来?既然你后来没有再碰过他,你能发誓:他吃晚餐时口袋里还有那东西吗?”
“你是说那个鼓起?……我让你来回答,如果一个家伙穿着一个衬衫,坐下来吃饭,他的胸口难道不应该明显地鼓起来吗?我能听到老古皮·豪威尔雷鸣般地抛出问题,一边说,一边冲着我摇铅笔杆子。”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阴郁地摇了摇头,“该死的,你搞得太讲法律,不讲理性了。我当然不能发誓说,确实有这么一个笔记本,因为我确实没有亲眼见过。好比一个男人不能发誓说,他搂的是自己老婆,就因为当时黑灯瞎火。”他烦闷地挥舞着手臂,“呸!……我告诉你,马斯特斯,我知道肯定有这么一个本子。不过,至于在餐桌上……”
“犹豫不决?……”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偷看着他说道,“我们是不是被督察长先生给打败了?”
“恐怕如此。在书房里的时候,他口袋里有个笔记本,还有其他的什么东西,不过后来……”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环顾了一下室内的人们,长叹一声点了点头,“对头,我这个老家伙,不得不无奈地接受这一比分。马斯特斯和常识先生,这一局得的分是500:1,我们唯一能向他投出的,就是那个小小的羊皮纸卷。不过,那能驳倒他所有的证据吗?由于某种奇迹——你看不出来吗——那个小纸卷跟黑桃九一样,也许是在拉尔夫·班德先生自己口袋里的。由于某种奇迹,他也许把那东西拿在自己手里,并在临死前的剧痛中,放到了胸口。”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烦躁地骂了一声,“该死的,像古皮·豪威尔这样厉害的律师,也许会说,拉尔夫·班德就是这么做的,好把注意力集中到,认定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就是凶手上来!……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当时在窗户上留下了指纹,并且巳经证实了,留在百叶窗上的线头也是他留下来的。所有汇集的证据,都说明只有盖伊·布瑞克斯汉姆有罪,即使那个小羊皮纸卷证明……即使那个小羊皮纸卷证明……小羊皮纸卷证明……小羊皮纸卷证明……羊皮纸卷证明……羊皮纸卷证明……纸卷证明……纸卷证明……证明……证明……”
突然间,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哼哼叽叽地,反复念叨起同样的句子来,就像留声机卡盘了一样,声音逐渐变弱。他僵硬地坐着,手扶着桌子边上,瞪大了眼睛。
“哦,我的老天哪!……”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低声说道,声音几乎小得不可闻。
他背对昏暗的天空,一动不动地坐着。室内没有人讲话。足足有一分钟,大家一声不吭,接着,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吓得迈克尔·泰尔莱恩跳了起来。
电话是从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在大英博物馆的办公室那里转来的。听筒里,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疯狂的声音大呼小叫着,还没有等到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告诉他们,他们差不多都知道了,当时发生的事情。
大家发现: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竟然死在了“红寡妇”房间里。毫无疑问,他是被谋杀的,因为他的后脑勺被砸扁了。他滚在床底的远端,那个褪色的银匣子,还躺在他的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