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过后,二月五号。下午两点钟,观丽会馆召开了关东产业交通、关东地产、关东物产、关东衣料、东洋纺织等所谓“关东山内总业”所属公司的总经理联席会议。这是每月一次的例行会议。
各位总经理向山内善朗代理会长汇报一月底统计的营业成绩。秘书处主任千谷规子守候在代理会长的旁边,将各二月二号各公司提交的统计表复印件摊开在桌子上。善朗代理会长办公桌上摆放的当然是原件。
总经理们还带来了财务和营业部门的干部作为补充讲解员,在问到详细内容时,他们会在后排的席位帮总经理进行补充说明。
代理会长虽然眼睛盯着桌子上的业绩报表,却只是默不作声地听着各位总经理的汇报,秘书处主任千谷代替他提问。她的提问切中要害,所以总经理们都全神贯注地警戒着、防备着。
从去年八月山内定子会长失踪至今,已过去了九个月。丈夫善朗、观丽会馆的总经理直接升任集团公司的代理会长,新设置的代理会长秘书处主任千谷规子同时就任。她是原财务处主任。看到这项任命,所有员工无人不瞠目结舌。
善朗代理会长将所有总经理召集到此进行训话,说今后要继续贯彻执行定子会长的营业方针,目前定子会长不知去向,在她重返岗位之前,由自己代理会长一职。
讲话至此还很顺理成章,作为上门女婿仍然非常挂念妻子,这与此前的姿态毫无区别。只有将千谷规子提拔为秘书处主任非同寻常。这项非同寻常的人事任命意味着什么?总经理们在听了善朗随后的训话便恍然大悟了。
以前,定子会长把集团公司的总指挥部设在浦和市的关东产业交通株式会社里面,而今后,却要“根据情况”,将总部转移到这座观丽会馆中来。因而,总经理联席会议也都要在这里召开。
“我想各位可能一时适应不了。但这都是基于我的信念制定的方针,所以请各位多多谅解。”
总经理们听到此话颇感震动,满腹狐疑。浦和市位于“关东山内集团”各公司的中心地带,而观丽会馆却在八王子市的西边,位于关东地方的偏远地区。可是善朗这样做的理由却只是“根据情况”。他察觉到总经理们有不满情绪,为了堵住大家的嘴,又宣告“都是基于我的信念”。这就是说,如果谁不赞成这个决定,他就得提出辞呈。
女强人定子会长都从未说过这种专制性的话语。总经理们惊出了一身冷汗,就象不相信绵羊会摇身一变成为恶狼。他们哑口无言,茫然呆立。然而,还有更加沉重的打击等待着他们。
“训话”结束后,新上任的代理会长温和地扫视了大家一圈并放了话,各位总经理,请挨个儿到我的房间里来,我想与你们促膝谈心。
第一个是关东产业交通公司的总经理,他现出谄谀的笑脸,忐忑不安地走进了会长办公室。善朗代理会长正独自坐在罗可可式的椅子上。甚至没有人端茶倒水。代理会长将一张纸递给总经理,命令他在一个月之内提交纸上记录的事项。
总经理的视线落在那张纸上,顿时感到天昏地暗。记录中要求他将关东产业交通公司过去五年间的财务明细原始帐本、现金出纳帐本、补助金登记簿提交上来,其中涉及所有相关的银行、证券公司、客户、交际费、亏损目录、各种补贴目录,全都是要害部门。特别是长期交易的客户账簿,其中隐含着与对方合谋造假的水分。说到交际费,更是隐含着“总经理办公室经手”这种用途不明的经费项目。
惊愕不已的总经理们,这才意识到背后有千谷规子的影子。
之所以要求“一个月内”提交材料,是特意给总经理们留有以“核对”之名、行篡改之实的机会。表明代理会长不仅对此心知肚明,而且以前的问题全都既往不咎。也就是说他对他们宽宏大量,让他们对自己怀有感激之情。只要这样掐住了他们的脖子,就足以令他们惶惶不可终日,绝对不敢再搞糊涂账了。
这样一来,善朗代理会长的威信就大大提高了。在巴洛克式主楼的旁边,绿树环绕中建起了美式现代建筑。一幢是代理会长秘书处主任的住宅,另一幢是极少回高轮市私宅的善朗代理会长的休息室。得知此事,人们送给千谷规子一个外号――高尾的女王。而且,人们心照不宣,都认为只要定子夫人的死亡得到了法律认定,千谷规子就会鹊巢鸠占。
如今想来,将“关东山内集团”的指挥总部从浦和迁至高尾,以及宣告核查账本致使众总经理惊恐万状,全都是千谷规子的计谋。如果没有她的存在,善朗代理会长就不会像二月五号的总经理联席会议这样,在暖气充足的房间里把总经理和部门干部的努力讲解当作摇篮曲听得昏昏欲睡了。
观丽会馆里的总经理联席会议五点半结束,从六点钟开始,要在八王子市内的“富士本”酒家召开总经理晚餐会。善朗代理会长与千谷规子秘书处主任同乘一台车,随后两台车乘坐的是相关公司的总经理们。
“富士本”酒家位于从本市正街进入16号国道的地方,到达“富士本”门口之后,千谷规子向善朗告辞。
“好了,我失陪了。”她事先已向善朗打过招呼,说要在市内买东西,而且没有将她自己预算在参加宴会的人数之内。
“那你用我的车吧!买东西有一个小时足够了。回到会馆之后,你再让宫下来接我。”善朗说道。宫下是专车凯迪拉克的司机。
“那怎么行?为办私事,借用代理会长的专车,我会遭报应的。”
“你不必客气。反正宴会中的这两个小时我又不用车。”
“可是,那样就公私不分了。”规子笑着斩钉截铁地说道。旁边的总经理们听了觉得很舒坦,而且佩服不已。
“商业街就在前边,还是走着去方便。买好了东西我就在车站前坐出租车返回会馆。”她满面笑容地向总经理们告别。“好了,各位总经理,你们吃好喝好。”
“你去吧!”“走好!”总经理们鞠躬相送,直到千谷规子的黑色大衣在十字路口左转消失为止。
宴会照例用时两个小时。然后,总公司位于东京都内的总经理和部门干部乘车回去。总公司位于玉县和群马县的就暂住市内宾馆。这也是惯例。
在餐桌摆上了果盘的时候,善朗从“富士本”酒家向会馆的配楼打了直拨电话,直通千谷规子的房间。他想告诉她现在要返回会馆,却无人接电话,浴室和卫生间都装有电话的。在铃响十次之后,善朗放弃了。表针指向七点五十分,如果只是买东西,花费的时间也太长了。
善朗在总经理们的护送下走出“富士本”酒家。八点零五分。
“直接回会馆吗?”司机宫下问道。
“是啊,要不就到正街的商店转一圈吧!”
“遵命。”代理会长乘车逛街,这可真稀罕,宫下想道。
但是,来到正街之后,善朗立刻失望了。八点过后,几乎所有的大商店都已放下了卷帘门,街上暗淡无光。特别是在冬夜里,行人稀少,街上都是来往的汽车大灯。所以,他根本用不着费劲地寻找规子了。
“回去吧!”
“遵命。”司机宫下面向前方行过礼,随即加速驶往高尾方向。
车内有一部白色电话机,善朗想直接拨通规子的电话,但又怕宫下旁听。或许考虑到了威严和体面,而且仍然预感到不会有人接电话,所以他只是忐忑不安地猛抽香烟。
幽暗的窗外,高尾街道两旁的黑赳赳的森林向后掠去。猫头鹰啼叫。
观丽会馆的灯光几乎全都熄灭了,停车场上也没有了顾客的轿车和迎送大客车的影子。婚宴的最终结束时间是九点钟。正面的铁栅栏门已经关闭,门卫从里面看到了代理会长的凯迪拉克,赶紧打开了大门。
“你去问一下,秘书处主任乘出租车几点回来的?”善朗对司机说道。
宫下遵命行事。
“秘书处主任乘坐的出租车没有从这里经过。”
山朗没有再问,让司机把车开到配楼去。主楼前原来就有路灯,但通往树丛中的配楼途中有一条岔道,路边是机场跑道式的蓝色照明灯。
善朗一下车,宫下就迅速跑在前面,按响了秘书处主任住宅现代式门厅的门铃。里面亮起灯光,话筒中传出问话声,是哪位啊?这是从会馆主楼调来帮忙的四十多岁的女佣人。
“啊,是吉冈吧?我是宫下。代理会长回来了。”
房门迅速打开,善朗由此判定,规子还没有回来。
“宫下,你可以回去了。辛苦了。”善朗让司机先走了。如果再让他跟着,过后不知会有怎样的风言风语传开。然后,善朗向代理家政员吉冈询问情况。
“我回来之前,秘书处主任有没有打来过电话?”
“不,没有打来电话……”
“别人呢?有没有别人的电话?”
“没有人打来过电话。”
“……”
“现在已经九点了。秘书处主任到底怎么了?”吉冈担心地嘀咕着,像是对可能发生的事情感到好奇、兴趣盎然,并偷偷地看了看善朗的脸色。
“这里没事儿了,你也回去吧!”
“可是,秘书处主任还没有回来。”
“行了,你回吧!”他粗声大嗓地说道。
吉冈吓了一跳。“那好,我先走了。”吉冈哆哆嗦嗦,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十一点钟过去了。十一点半过去了。十二点了。规子还没来电话,门卫也没报告秘书处主任乘出租车回来。以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规子外出时,那怕是耽搁一个小时,规子都肯定要打电话告知。是不是在八王子的商业街买东西时被谁邀请到别处去了?可她又不是那种谁都能请得动的女人。即便是喝茶聊天,她也不会耽搁到现在还不回来。
难道是绑架?……这倒有可能。她一手掌握着所有的财务大权。他想到赶快打110电话报警,但转念又想,警方已将定子的失踪推定为“绑票”。才一年多的时间内就发生了两起失踪案,而且都是绑票嫌疑,如果警方回头再来调查,就有可能暴露那件杀人案……善朗打开了窗帘,越过树丛可以望见那座峭壁,夜幕中依稀可见灰白色的混凝土假山。
是定子,一定是埋在土里的定子在复仇……是定子阻止我打110电话。她在阻止我报警,是想让规子步步走向危险的境地。善朗感到脑袋快要炸了,转身跑进家庭酒吧,从酒柜里抓起一瓶威士忌酒,倒在杯子里也不掺水就灌了下去。然后,他连衣服都没换,钻进被窝就沉沉睡去了。
……空中翻卷着黑色的漩涡,就象狭窄海峡中打转的海流。巨大的漩涡在离心力的作用下,涡底越旋越深。涡底从空中向峭壁落去,形状酷似龙卷风。那是大嘴乌的集群,它们聒噪着、激烈地拍打着黑色的翅膀,涡底的前端向峭壁冲去。峭壁在声浪中动摇、颤抖。峭壁表面的混凝土长出了微小的细菌,接着又像霉菌一样覆盖了峭壁的表面,使其变黑。细菌是从崖底横尸中涌出的成千上万条蛆虫吐出的东西,大嘴乌群瞄准这些蛆虫俯冲、啄食。新修的混凝土峭壁被细菌侵蚀得千疮百孔,出现了网状裂缝,眼看就要崩溃垮塌了。
如果峭壁垮塌,原先的模拟岩石支架室必然暴露出来,入口处的绿色铁门也会损毁,呈现出一个大洞,定子的腐臭尸体就在支架室的深处。贪婪的大嘴乌已经侵入,它们欢天喜地地吵闹着,熙熙攘攘地拥入支架室。
站住!站住!赶快滚出去!善朗双手乱舞,双脚乱踹被褥。这时,乌鸦的叫声变成了人声。
“代理会长!代理会长!赶快起来!不好啦!千谷主任的尸体在院墙边放着呢!”
千谷规子的尸体在二月六号上午八点半左右被观丽会馆打扫庭院的员工发现,就在配楼与车道之间的围墙内。
“御朱殿瀑布”前宽阔广场的清扫工作,在顾客到来之前的早上七点半开始,由三名员工承担。当庭院的清扫大体完毕之后,其中一人就去代理会长的休息室和秘书处主任住宅的配楼周围巡视。
他看到一个塑料绳捆绑的灰色毛毯包裹,先是把它当成了废弃物品,完全没有想到那是人的尸体,还不经意地伸出双手挪了一下。他发现这捆东西格外沉重,而且是人体的形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立刻通知了另外两个人,并向值班室和警卫室跑去。
在众人的见证之下,塑料绳被解开,毛毯被打开,露出了黑色的大衣。尸体的面部被大衣遮挡住了,看不到,但从翻起的大衣下摆露出了湛蓝色裙子和双脚。毛毯中还滚落出一只挎包。羊绒黑大衣、裙子的花色、黑色中跟鞋、以及黑皮挎包等,都是员工们非常熟悉的物品。
一位警察出身的警卫向人们提示保护现场的重要性,禁止进一步翻动尸体,并且立即报警。员工与警卫三人迅速来到代理会长的休息室,善朗却不在这里。又来到邻近的秘书处主任住宅门厅,轻轻打开没有上锁的门进去一看,代理会长仍旧是一身外出的装束,正斜躺在千谷秘书处主任的床上鼾声大作。
“我在被大家摇醒之前,什么都不知道。”善朗正在回答本辖区警署刑侦科长的询问。“我昨晚八点多在八王子市内的‘富士本’酒家举行集团公司总经理晚餐会,结束之后乘坐本会馆的专车返回,司机的名字叫宫下。秘书处主任千谷规子在去酒家时跟我同行,但她从那里又步行去了正街,说是去买东西,时间是六点钟左右。
“在我九点二十分回家前,她应该早就到家了,可是看家的代理家政员吉冈却说秘书处主任还没有回来。我对她深夜未归十分担心,就一个人到她的房间里等到了十二点左右。当时我喝了一些威士忌酒,醉了,于是和衣倒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四十五分左右被员工叫醒为止,我不知道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即便是夜里附近有过什么响动,我也没有察觉到。”
善朗钻进了千谷规子的被窝,清楚地表明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不过,关于两人的密切关系,观丽会馆里无人不知,所以刑侦人员通过侧面调查也能了解到这方面的情况。刑侦科长没再多问,打算以后再说。
现场勘察时,掀开黑色大衣后露出了千谷规子苍白的脸。她脖子上缠着红蓝相间花纹的丝巾,天蓝色的羊绒套裙整洁如常。但虽然表象如此,法医鉴定时解开纽扣脱下外套时,却又看到长衬裙的左胸部渗出了血迹。取下长衬裙后,又发现乳房上部有一处刺向心脏部位的伤口,但并没有刺中心脏。这是因为先用丝巾勒死之后,才用锐器刺穿胸部的。出血不多是因为心脏早已停止了跳动。
与尸体裹在一起的还有她的挎包。这只挎包属于一般外出购物时携带的实用类型,宽三十一厘米,包底放有一根前端削尖了的箭竹。截断的箭竹长二十五厘米,直径一厘米,前端斜着削尖,锐利如竹枪。尖端大约一厘米处沾有血迹,但因为受害者当时已经停止了呼吸,所以并未迸射出太多的鲜血。
像这样先勒死受害者,然后再用竹枪刺其胸部,而且还要把血染的凶器放入受害者的挎包内,犯人到底是怎样一种心理呢?犯人一定是用力握紧竹枪的柄部行刺的,但指纹已经被擦掉了。箭竹广泛分布于关东地方的山区里,不仅限于三多摩,南到神奈川、西至山梨县都有自生的竹林。
国木田独步的作品《武藏野》中描写的景观,在城市开发遗忘的角落中还有所保留。因此,要想追究作为凶器的这根箭竹的来由是绝对没有可能的。
用女人的丝巾勒紧脖颈之后又用竹枪刺穿其乳房的犯人,是不是一名变态者?刑侦人员的推测要等待警察医院解剖后才能验证。但解剖的结果证明,死者并没有受到性侵犯的痕迹。包裹尸体的废旧毛毯可能是犯罪嫌疑人家中的物品,但这是最一般的廉价物品,而且看来已经使用过二十年以上的时间了,追究购买地点也已经不可能。而且没有发现任何指纹。
那么,当时千谷规子携带的物品中有没有遗失的东西呢?遗留物品就是那只挎包,里面装有钱夹和化妆品之类,还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双皮手套,再有就是笔记本和书写用具。钱夹中有现金三十五万两千六百四十日元,根据善朗的证词,千谷规子经常携带这么多现金,可以断定钱财没有遭到抢夺。
笔记本里面都是秘书处主任本职工作的内容,没有记录任何私人的情况。在不幸的二月五号的“日程栏”中,写有她的备忘录。“下午两点钟召开集团公司总经理联席会议,承担代理会长秘书的职责。六点钟开始,在八王子市内的‘富士本’酒家举行晚餐会,代理会长出席。关东衣料、东洋纺织的两位总经理暂住市内宾馆。”
她与善朗代理会长同车前往八王子市内的‘富士本’酒家,下车后独自步行到正街的商店去购物,这在笔记本上没有记录,可能是因为属于个人行动,而且可能是当天才临时想到要买东西。但是,她的挎包中并没有新买的物品。
刑侦人员在商业街进行了拉网式的排查,证实千谷规子没有购买任何物品。她说要去买东西,然后就拐过街角走向正街,善朗和总经理们目送她离去。后来她怎么样了呢?刑侦人员查问了站前所有的出租车,但没有一个司机看到过千谷规子或貌似千谷规子的女客。
“如果当时问问千谷君要买什么东西就好了。以前成批购物时都是在市中心,在八王子想必只是买些小东西,所以就没有在意。另外,以前她从来不到八王子来会客、用餐或喝茶。她在这里工作了十年,但是没有特别亲密的男友。我相信她决不会有仇人,这次的事件绝对不会有这方面的原因。”善朗满脸深沉地陈述。
当刑侦科长反复问到千谷规子有没有丢失的东西时,善朗似乎想起了什么。“耳坠不见了。”
“什么样的耳坠?”
“直径六毫米、圆形,里面有三颗珍珠组合。很平常的饰品。”
“是一边的不见了,还是两边的都不见了?”
“一对都不见了。”
“她外出时确实戴了吗?”
“确实戴了。最初看到遗体时我就发现她的耳坠不见了,还以为她可能是放在自己房间里了,就没提这事。可是去过八王子市‘富士本’酒家的总经理们都说千谷确实戴了珍珠耳坠,所以我又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果然想起她确实戴了。因为她从‘富士本’酒家门前离开时,在街角处回头望了一眼,当时珍珠耳坠在街灯下闪出白光。为了稳妥起见,我还去千谷的房间找过,到底还是没有找到耳坠。”
“那就奇怪了,如果发生了偶然的擦碰,倒也可能失落一边的耳坠。而且由于耳垂的感觉不太敏感,所以即使耳坠掉了本人也没发觉。这是常有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但两只都掉了,那就不太正常了。是不是千谷自己将两只耳坠都摘掉了?”
“……”
“如果是她自己摘掉的,那么又是在哪儿摘掉的呢?”
“我不知道。”
本来刑侦科长有一个推测,但善朗刚刚说过“她没有特别亲密的男友”,也就已经回答了他的推测。“那副珍珠耳坠是你给她买的吗?”
“不,不是,是千谷自己买的,很久以前。”
“哦。”
“珍珠耳坠很便宜,只要不是镶钻石的。”
根据法医的推测,千谷规子的死亡是在二月五号晚上八点到十点这两个小时之间。但这是考虑到难免误差而扩大了的时间范围。经过对千谷规子尸体丢弃现场的勘察,最后断定杀人行为是在其他场所实施的。先是将她勒死,然后用竹枪刺穿胸部,再用旧毛毯将尸体包裹起来。这一系列步骤都应该是在别的场所完成的,那里才是第一现场。
在第二现场观丽会馆配楼的院墙内,尸体是当晚几点钟遗弃的也无法断定。发现的时间是在六号上午八点半,假定杀害的时间是在解剖学推断死亡时间范围的中间,即五号晚上九点左右,那么这第二现场就应该已经接近深夜了。此时万籁俱寂,既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因为围墙外的私家道路已到尽头。
第一现场的位置尚不明确,但如果再从此地向第二现场搬运毛毯裹着的尸体,那么一定是用汽车搬运的。
配楼位于进入观丽会馆院门、主楼前左侧(南侧)的位置,旁边是高约两米的混凝土围墙。院门前面的围墙从此向南北各延伸约五十米远,但南侧围墙的一端成直角向西拐过去,拐弯后的长度约五百米。
也就是说,东西五百米、南北三百米的占地面积中就是观丽会馆的楼群和庭院。其中还有前院、主楼、配楼、后院以及员工宿舍和厨房、仓库等附属建筑,还有就是迎送专车的停车场。主楼的西侧是宽阔的庭院,正面横亘着丘陵。其中一部分改造成了混凝土峭壁,丘陵的北侧半坡上,举行婚典的神社和基督教堂分庭而建。对外停车场在围墙的外边。
从这片用地的南端向西拐的围墙外面,是会馆的私家道路,这条宽三米的私道由碎石子铺成。配楼位于向西拐弯约一百米处,所以,搬运尸体的车辆应该停在私道拐角向前一百米处,这里是围墙内配楼的位置。
犯罪的痕迹留在了混凝土墙头,有两道绳索擦出的印子。两条绳索的间隔大约五十厘米,这意味着绳索捆绑着人体的两个部位,并从墙外将其悬下墙内。
从高约两米的围墙外面将尸体投进来是非常困难的,而且也会发出响声。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就得用绳索将尸体捆绑起来,然后抱着它登上靠在外墙的梯子,再轻轻地投在围墙内的地面上。这样,就不会像从两米高的墙头落下那样将遗体摔出伤痕。
这些步骤必须有两个人以上才能完成,因为尸体很重。如果只有一个人,不可能将尸体举上高墙。一定是两个人合作将尸体抱上墙头,然后抓着两根绳索将尸体轻轻地放在围墙内,再解开捆绑旧毛毯的两根绳索,之后翻墙跳下围墙沿着私道逃跑。
所以,墙内地面必然留下解开绳索的犯人的脚印。但是,那里靠近花园,杂草丛生。虽然冬草枯黄,但草丛上不可能留下犯人们的脚印。
说到痕迹,犯人们用手触过的混凝土墙头也没留下指纹,犯人恐怕戴着线手套。外墙留有架梯子的擦痕,但没有形成具体特征。梯子是那种花店常用的折叠式梯子,所以使用之后可以收起来装在车上。
但是,私道上也没有留下轮胎的痕迹。这条道路没有完全铺装,还是碎石子土简易路面,但为什么没有留下轮胎痕迹呢?谜底很快被解开,因为向西拐去的一百米私道都有扫帚的痕迹。犯人在车内准备了竹扫帚,将车胎印和自己的脚印都扫得一干二净。
千谷规子杀人案的侦破得到了警视厅的增援,在辖区警署内设立了专案组。连日来召开了侦察会议,主要的发言如下。
第一杀人现场还没有找到。犯人勒死被害者之后,砍下箭竹做成尖锐的竹枪刺穿被害者的左胸。但是,由于乳房的妨碍而没有刺中心脏。在这种情况下,犯人是想刺中心脏还是要刺中乳房,就成了判断罪行性格的依据。
被害者已经被用自己的丝巾勒死,是窒息而亡,所以已经没有必要再刺心脏。目的恐怕还是要用箭竹削制的竹枪刺中乳房,所以可能是精神变态者的罪行。
杀害之后,将被害者的尸体从私道越过围墙抛进观丽会馆配楼的近旁,至少需要两个人互相配合,也许还有别人。因为犯罪者是两人以上,所以不一定是精神变态者的行为。精神变态者的犯罪一般都是孤身一人,除非复数的犯人都是精神变态者。
被害者体内没有留下犯人的体液,如果是多名男性的性犯罪,大都伴有暴行,但实际上并没有这种迹象,只是刺穿了乳房,所以恐怕还是精神变态者的罪行。
如果不是精神变态者,那就是情杀。可能犯人们与被害者相当熟悉。五号下午六点钟,千谷规子在八王子市内的“富士本”酒家门前与山内善朗代理会长以及集团各公司的总经理们告别后失踪,是因为她主动前往与犯人们约好的地点。而且瞒着山内善朗。
善朗说,被害者千谷规子没有特别亲密的男友。她是观丽会馆长达十年的雇员,善朗非常了解她,他否定千谷规子有情人。但也可以认为,善朗代理会长并不了解内情。
在“富士本”酒家门口与代理会长及总经理们告别的规子说要去买东西,但实际上却什么都没有买。此外,站前的出租车也没有载送过她,所以,规子极有可能是乘坐了犯人来接她的车。
那么从八王子乘坐电车的线索怎么样呢?
八王子有日本铁道和私铁两座车站。私铁从高尾山口站经由高幡不动、圣迹樱丘、府中、调布等多摩川沿岸车站到达明大前车站,然后是终点站新宿。我们对沿线各站都进行了调查,但没有人见过穿黑色大衣、领口露出红蓝相间丝巾与千谷规子相似的女乘客。冬天一过傍晚六点钟,沿线各站从东京来的下行列车乘客很多,而上行列车的乘客很少。
JR中央线怎么样?
这个范围太大了,正在各站查问,还没有线索。破案的关键是制作竹枪的箭竹,杀人现场附近应该生长着这种箭竹,比如说在某些人家的附近。也有在自家庭院等处种植箭竹以供观赏的,但数量较少。凶器不太可能是用庭院种植的箭竹制作的,现场恐怕还是在野生箭竹较多的郊外。
箭竹是一种小型竹子,很像矮竹一类。据植物图鉴介绍,箭竹过去曾经用来做箭杆,所以称为箭竹。高约两米到五米,直径为一厘米到两厘米,节与节之间较长。刺穿受害者乳房的竹枪直径为一厘米。箭竹在关东地方的山区也有广泛分布。三多摩、立川、调布、东村山、所泽、东久留米,还有山梨县一侧和神奈川一侧都有野生箭竹分布。范围这么广,要想找到生长着箭竹的第一现场相当费时费力。
受害者千古规子在五号下午六点同善朗以及所谓关东山内集团的总经理们去八王子市时戴着的耳坠在被杀后丢失,据说都是很普通的小珍珠。耳坠很容易从耳垂脱落,比如在剧烈运动的时候。但那只是某一侧会脱落,而没有两侧同时脱落的。规子一定是自己将两个耳坠摘下放在什么地方了,女人摘下耳坠应该是在上床的时候。千古规子可能进入了某个房间,在卧室中摘下了耳坠。我考虑过除善朗以外还有其他男性存在的可能性。
这很有可能。
但是,她并没有性交过的迹象,所以这条线索也断掉了。在她的挎包中有一双柔软的皮手套,折叠得整整齐齐。但唯独耳坠不见了,这意味着什么呢?
是不是犯人将两个耳坠都抢走了?
这种可能也已经考虑过。但是,没有合适的理由。因为丢失的物品只有这对耳坠。
那就还是精神变态者所为。有变态心理的男人想通过占有女人身上的饰物来体验快感。
那主要是指女性的内衣等物,犯人完全可以轻易地从已经死亡的受害者身上取得这类物品,但他却没有触动这些,而只是夺走了耳坠。
那对耳坠很贵重吗?
已经问过善朗,他说那不是自己买来送给规子的,而是她以前自己买的。虽然珍珠不是赝品,但也是廉价货。
规子成为善朗的情人之后,是不是让他给自己买过贵重的耳坠?
当然送过她贵重的耳坠。
她为什么不戴贵重的,却戴了又旧又便宜的耳坠呢?
贵重的只在正式场合下使用,比如一些隆重盛大的场面。可是五号傍晚因为正像她所说的“去买东西”,所以服装也很平常,并没有特意地修饰。普通的珍珠耳坠也是很合适的搭配。
可是,罪犯的行动非常缜密,先是用旧毛毯将尸体包裹起来,再用绳索捆绑住遗体的两处,吊在两米高的混凝土墙头然后放下去。而且没有留下任何指纹,私道上的车轮痕迹也用事先准备好的竹扫帚清除掉了,这是害怕车轮痕迹暴露车型,留下线索,所以这台车也不会是失窃的车辆。
小心谨慎的犯人为什么把用于凶器的箭竹枪放入受害者的挎包?为什么特意用毛毯将挎包和尸体裹在一起遗弃?
因为关东地方的山区到处都有野生的箭竹,所以凶手不会担心箭竹暴露马脚。而且,沾了血迹的竹枪又不能随便乱扔,即使埋在地下,也害怕偶然被别人挖出来。即使是烧掉,竹子也会发出响亮的爆裂声,传到附近人的耳中也会坏事。犯人一时不知怎样处理箭竹,就干脆裹在了毛毯中。警察会为他处置,这是个安全的方法。而且,旧毛毯也无法找到来源。
他在戏弄警察。他很自信,认为我们破不了案。为了警察的尊严,我们一定要抓住犯人。
千谷规子原为财务处长,做了山内善朗的情人之后一跃而成为代理会长的秘书处主任。但是,这不只是因为爱情,更因为她足智多谋。她在背后操纵善朗,人们暗地里叫她“高尾女王”。
善朗年轻时有志于当建筑家,山内定子对其一见钟情之后招赘上门。独生女儿定子继承父亲,成为了“关东山内集团”的统帅。定子在前年十一月失踪,如今不知下落。再过六年,法律就会对定子的死亡予以法律认定。规子想从“高尾女王”变成山内善朗夫人,要到六年之后。
对了,失踪的山内定子如今下落不明。
那个案子早已停止了侦查。
失踪的当天早上定子离开观丽会馆已经确认了吧?
值班的员工和门卫看到过定子,善朗让妻子坐在自己驾驶的轿车中,驶出了会馆的正门。
当时确实是这样说的。
善朗在私铁府中车站前让定子下车,也有乘客看到定子乘坐上行特快列车。而且千谷规子也证明,她在调布车站的站台上看到了上行列车中的定子,还隔着窗户打过招呼。定子的行踪在明大前车站消失,但前一天晚上定子曾到观丽会馆住过一夜,翌日凌晨与丈夫善朗一起离开了会馆,这些情况都已调查清楚。
后来,定子携带的挎包漂到了千叶县的野岛崎海岸,被渔民的孩子发现。定子可能是在东京湾西海岸投海自尽,没有找到尸体可能是因为已经漂到了外海。
观丽会馆在两年之间就有两名女子死因不明,真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