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六日
自卫队、重型装甲车辆部队在国道140号线上摆开阵势。一早起就在二十公里长的路段上完成了展开任务。然而,挑起最后决战重担的是一个虚弱的战斗队形。
装甲车不到四十辆了,因为有二十多辆在甲府决战时被老鼠吃掉轮胎后瘫痪了。火焰喷射器有六百台,但这六百台只有几分钟的寿命。只有这一招了,抗议一下鼠群的通过。
下午一点。
山梨市、盐山市、牧丘镇,三富村的避难大体完成了。青梅公路沿途的各村落也开始了避难。
这次可以避免惨祸——这是预料。事先停止了供电,关闭了煤气总阀。因为没有人,所以没有起火的因系。预计鼠群仅仅是通过而已。各家各户采取了严密的防范措施。当然,可以认为,尽管如此鼠群也要侵入房舍。不过侵入后顶多是吃掉一点粮食吧。
下午三点。
鼠群接近的情报开始传入本部。设在市政机关大楼里的本部没有避难。在无人的市区,只有本部是活着的。
三个小时前,老鼠开始在140号线上露面。老鼠三五成群地来回奔跑,这都是些散兵游勇。可能会逐渐密集起来吧,正当你这样想时,它们却突然消失了。出现、消失,这情形持续了大约一小时,约有十几万只老鼠通过了国道。
自卫队员守在装甲车里不出来。他们知道杀伤多少也是有限的,而且还有鼠疫之类的恐怖惑。于是他们只是观望。
侦察机不断发来情报。
下午四点。
薄暮降临了。鼠群开始在薄暮中蠕动。国道l40号线的西北侧紧靠大山。在那里的山山谷谷,以及斜坡上,鼠群象渗水似地涌出来。这时候,位于山梨,盐山两市北面的牧丘镇,收丘镇郊外的各村落,渐渐地被蔓上的鼠群淹没了。
“果真来啦……”
望着在西边远处升起的照明弹,右川嘟哝着。他站在市政厅大楼的平台上,和冲田克义,还有片仓警视在一起。
“在山梨县,这是最后的抵抗。”
冲田也嘟哝了一句。
“我在想我们是干什么的呢?”
片仓的声音很低,他说:“从一开始就应该强制避难,把鼠群通过地带变成无人区。那样的话就不会发生惨祸了,县里的经济也不会崩溃……”
山梨县蒙受了前所未有的灾难,就算是能适用于国家的虫害特别救助法,要想恢复元气也得好几十年的时间,并将留下创伤。
“是对鼠害的能量估计过低了。而且我们人类往往是通过交锋表达思想,其结果却是和人类自身交战起来了。人类的交战对手就自身的影子。破坏了自然平衡的人类,与自己生出来的怪物交战。和影子决斗是愚蠢的。”
右川追述说。
“在都境上展开的防卫阵势就是要迎击自身的影子,不会有获胜的可能吗?”
冲田遵给右川一支烟。
“没有获胜的希望,”右川断言道,“将出现可怕的修罗场。从那以后才能开始禁止山林原野的盲目开发,禁止杀戮鸟兽。”
随着夜幕的降临,许多照明弹升到天上。
“可那些鸟兽……”
冲田刚刚说到这里,龙村参谋长就跑上来了,“右川博士,东京本部发来命令。”
“什么事啊?”
“让右川博士和片仓警视立即乘飞机赶到东京本部。”
“还有什么事?”
“都境决战临近,希望右川博士参与作战计划。他们大概省悟了这是难以应付的事态。警察厅给片仓警视发来指令,万一在都境上不能阻止鼠群,恐怕会发生可怕的暴动,所以要和片仓警视商谈这方面的问题。可以说这是打算有救地利用山梨毁灭的经验吧。”
“给我拒绝他们。说我就是走也得等这里收摊。而且,我打算用这双眼睛仔钿地观察鼠群的动向。”
“我也不走,目前我还不能脱离山梨县的警备。这里未必不会发生各种突发事件。请您这样转告他们吧。”
片仓也仿效右川。
“明白。”
龙村高兴地回答后下去了。
“东京本部好象也没有自信。”
片仓说。
“谁也不可能有什么自信,因为对手是近二十亿只的鼠群。在都境投放大量杀鼠剂,即使能杀死几千万只老鼠,而到后来也只能撤退。后退到三多摩地区,在那里实行焦士作战又能奏多大的效呢?一旦失败,东京也将成为甲府第二。”
右川说完这话走下平台。
片仓也跟着下去了。
只有冲田留在平台上望着照明弹。
——广美。
在模拟太阳放出的瞬间光芒中,幻化出广美的身影。甲府毁灭到今天整整一个星期了,死难者的准确数字还不清楚。县政府和市政府的建筑都烧光了,掌握户籍底册的司法局也是如此。推算死者从当初的数字大幅度上升。已经公布的不是超过了十万以上吗?
广美肯定在那十万人当中。她如果活着的话,就应该同对策本部发生联系。
人做出可悲时事情——要说后悔什么的可不是容易的。在救出的当时如果让她回东京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冲田诅咒自己不是备客人的雅量,以护士不足为理由让她到医院帮忙,其本意不就是报复吗?报复她委身于其他男人吗?不,不是强复,而是为了破镜重圆,治愈自己心灵创伤的一种仪式。
这种拘泥形式的作法却落得个暴徒把广美扒光劫走的结果。
没有协调性……广美曾经这样批评过冲田。因为没有协调性是一种存在于内心的一种障碍,碰上什么不同意见,就要和别人发生争执。把广美逼上悲惨绝路的,也是自身的这种不豁达的性格。
——这么说?
冲田突然想起鼠祸骚动造成的鸟兽东移,好象是宣告天塌地陷似的,向东大迁移的鸟兽群,到底消失到什么地方去了?
冲田长久地眺望夜空之后,走下平台。
夜里九点。
“鼠群本队出现!”
第十二师在国道140号线上摆开迎战姿态,师团联队长箸见发来紧急报告。
“开始攻击!”
龙村当即发出攻击命令。
“明白。”
箸见把司令部设在停在国道上的重型装甲车里。八点钟后,鼠群开始稠密起来,在此之前,鼠群也在通道国道。在大约二十公里的整个防线上,鼠群接连不断,不过并不稠密。鼠群发出刮风拟的声音冲过来了,如果还时常出现中断的话,那就再以加倍的密集冲上来。
八点钟之后,箸见看见几千万只老鼠越过了国道,越过国道的鼠群消失在平原地带的黑暗中。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吞没了几千万只的鼠群之后,又恢复了寂静。
快到九点时,鼠群达到浓密状态,在照明弹和探照灯的亮光中,箸见突然看见,黑色的潮水涌上来了,那简直就是真正的海潮,在国道上形成一道黑色的波峰滚滚而来。
眼看着就冲上来了,装甲车淹没在黑暗里,这是无边无际的大群。到处都灌满了黑色的波涛,吞没了有葡萄园的平地,那里与遥远的山脚相连。
箸见向全体装甲车发出攻击命令。
国道140号线上开始同时喷出火焰。这是打开装甲车门从车里喷射出来的。禁止队员到车外,即使不禁止,也没有队员到车外。在国道及其附近,烧死的老鼠很快就堆积起来,如同一道土堤。
火焰喷射几分钟就结束了,胶凝剂用光了。
“开动装甲车碾压!”
箸见发出上述命令,剩下的抵抗手段只有这一招了。
仅有的四十辆装甲车开亮车灯,在国道上来回行驾。这是短暂的抵抗,还没碾压十分钟,几乎所有的装甲车都停下来了。由于到处都糊满了血肉和脂肪,连性能优越的装甲车都开始打滑了。
停下不动的装甲车埋在鼠群里,轮胎眨眼间就被鼠群吃光了。
开始攻击还不到十几分钟,防线就沉默了。
箸见从窗口看见了探照灯照亮的路面。路面按理说应该被碾碎的老鼠埋起来,可是路面上很干净。
鼠群一边吃掉同伴的死尸一边前进。
“无法战斗!装甲车全部无法开动!”
箸见发出报告。
这个报告传到本部。本部里谁也没有吃惊。人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
“鼠群灌满了山梨市外围的秩父往返公路,面积达三十公里以上,正在东进!”
侦察机在呼叫着。这个信息不是给前线本部的,而是发往东京本部的通讯。那侦察机也是本部派出来的。从鼠群一开始蠕动,就有几架飞机交替起飞进行侦察。
“前线本部!”无线电呼叫说,“我是副本部长岩田,让县知事听电话。”
县知事睡在沙发上,病情严重不能动弹。
右川出面代接电话,说,“知事无法起来。我是右川顾问。什么事?”
“说过多少次了,让他同意向山梨县出击,同意出动战斗机团,我们要进行燃烧弹攻击。”
“不行!知事绝对不会同意!更不准许在山梨县造成火灾!对山岳地带的燃烧弹攻击也是同样。哪怕是国有林,我们也不同意。你们如果硬要干的话,县知事决心明天也率领全体县民东进,攻击政府。”
“然而……”
“没有什么然而不然而!”
右川挂断无线电话。
如今要进行燃烧弹攻击,不光是知事不同意,右川也是一样不同意。在无法进行灭火的状态下,就算是不蔓延到市街地区。那也会把山梨县的百分之八十全部毁掉。
“太迟啦……”
右川自言自语说。
一切都太迟了。现在,只能是坐观鼠群的通过。战线正从山梨县移向东京,将变成首都防线与二十亿只鼠群的决战。
十二月二十七日零点。
鼠群还在漫过国道。这是惊人的大群。平地和公路被鼠群掩埋得连一丝缝隙都投有。不知道鼠群本队的波涛什么时候能到头。
对于这个报告,前线本部沉默了。
上午八点。
右川呼叫直升飞机。飞机降落在市政厅的楼顶平台上,右川和片仓,还有冲田和龙村乘直升飞机起飞了。
朝阳从大菩萨岭后面升起来,染红了市政厅的混凝士建筑物。飞机慢慢上升,俯览盐山市。
下面是异样的情景。
鼠群把盐山市掩埋起来,公路涂满黑色,到处部是密密麻麻的老鼠。建筑物从老鼠当中长出来,这是一座没有狗没有猫连一只虫子也没有的无人城市,声音也没有了,死的寂静统治一切,鼠群在死掉的街道上缓缓移动。
青梅公路穿过市中心。看不出移动的鼠群正在这条青梅公路上东进。青梅公路本身就象自动扶梯似的一点一点地滚动。冬日温和的朝阳把鼠群染红了。
“这是这个世界的末日。”龙村呻吟着,说,“与这样的群体搏斗吗?我们……”
谁也没有回答。这是无法想象的生物。这种生物如今在大白天所造成的危险气氛,足以把人们的口封住了。
“可怕!”右川轻声说,“生出这种群体的人类就是这种怪诞至极的模样……”
直升飞机向右盘旋。
鼠群的先头部队在某种明确的意志指引下,顺青梅公路行行进在冬枯的大菩萨岭山麓。这可以看成是肃然的,一丝不乱的行动。
直升机飞飞向山梨市,山梨市和盐山市之间是广大的平地,平地上有许多葡萄园,鼠群把平地埋起来了。
黑绒地毯铺满国道140号线,一直连接到后面的山脉。山梨市也是无人城市,除了老鼠以外没有任何生物的影子。朝阳照耀着鼠群,似乎在祝福它们。
搁浅在国道上的装甲车孤零零孤零零地趴在公路上。
直升飞机来一个大倾斜开始北上。
直升飞机的倾斜使冲田产生奇妙的感觉,地平线斜着一点一点地上升,在上升到天际的整个斜面上充满了老鼠。冲田被错觉支配了,似乎天也好,地也好都被鼠群埋葬了。这使冲田感到恐怖,感到好象被扔进异样的,非三维空间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