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四日。
冲田克义在联合本部里,联合本部设在盐山市政府机关内。
本部里士气低落。本部本身现在是徒有其名,它完全没有可与鼠群相对抗的力量。说起来都是些残兵败将。本部如今所能做的事,仅仅是搜集鼠群的情报,以便发布退却的命令。
二十四日——今天,鼠群仍然无影无踪。木更津直升飞机团拼命地搜索,但把大山摇动,把甲府盆地十之八九化为灰烬,象怒潮一样的鼠群,连个影子都没有。
活跃在本部内的只是包括县知事在内的县首脑集团。
他们可以全力同政府进行交涉。
救援物质——这是一个惊人的数量。以甲府盆地为中心的整个山梨县,受灾人数超过三十万。这些受灾者基本上都没有住房,没有穿的衣服,没有粮食。
这其中再加上鼠疫蔓延。
由于整个甲府市烧毁,估计烧死了几千万到几亿只老鼠。大火具有平息鼠疫的力量。十三世纪害死欧洲人口三分之一的鼠疫就是由于大火而平息的。
但是,在甲府烧毁时,已经有好几千人感染了鼠疫。潜伏期为一天至七天。大火之后,发烧者急剧出现。富士吉田市、大月市、都留市,山梨市、盐山市……任何一家医疗部门都拒绝对鼠疫患者实行治疗。不仅如此,所有的医院都已经超满员——受伤患者,老鼠造成的鼠咬症患者,沙门氏菌食物中毒患者、急性传染性黄疸(韦耳氏病)患者、日本血吸虫病患者……
根据县知事的命令,接收所有座落干河口潮畔的旅馆饭店,在那里收容鼠疫患者,然而医生护士都没有。好几千患者被抛弃在那里,任其发高烧,任其说胡话,任其身上的皮肤嘎巴嘎巴地干燥变成黑紫色,每天死去好几百人。这不是医院,是坟场。
救援物质由空中自卫队空运,因为山梨县境被封锁了,不通汽车。
在野党国会议员一个也不着面了,要是在平常,他们会一马当先,出头露面。政府有关人员就更不用说了。可以认为,山梨县是一个死亡的漩涡。
县知事用电话固执地缠住政府首脑。
“请派遣特使来啊!”
让政府代表来,以便制定针对鼠祸的全面补偿规则,这是县知事所剩下的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政治行为。
受灾者正在骚动,各收容所都选出代表,全体受灾者的要求开始形成明确的条款。
他们的要求是过激的。
要么一切,要么没有……
亲人都死了,家产全烧了,而且还受到鼠的威胁,不知道什么时候死。鼠群是在国有土地上发生的。美国军人撒播鼠疫菌的责任也应该归之于政府。这个政府还残忍狠毒地封了县境,关闭了铁路,对山梨县百姓采取了见死不救的措施。
就是现在,武装警察和自卫队正在封锁县境。政府的作法太过冷酷了。
只有造反。
对于不肯发表声明的政府,人们怨声鼎沸,正在迅速变成行动,失去一切的县民自甘暴弃。县知事的力量不可能抑止这种自暴自弃。
“一触即发的危机,正在迫近!”
县知事浑身哆嗦着向首相报告。
“是要施行灾害特别救助法的……”
“那样的办法也不能抑止造反。”
县知事打断了首相的话。
“要妥善处理。”
“所以,政府得派来代表!”年老的上原知事控制住激怒说,“首相到这里来,不是理所当然的么?您是为了什么而任职的执政政府首脑?这几十万县民见死不救,您,这样也能称为一国首相么!”上原知事咬住不放。
“您,上原君,要冷静,我们是正在面对古今未曾有过的事态。鼠疫侵入首都?试试看吧,您究竟是怎么想的?补偿问题之类的是第二位的。当务之急是,必须在都境上歼灭二十亿之众的鼠群。这难道不是紧急课题吗?”
“是么?”上原知事觉得使出了吃奶的劲说,“我是山梨人民利益的代表。连你也说出要把山梨百姓杀绝,你的这种观点是令人无法容忍的。好吧,我已经无能为力了,无法控制全县百姓!”
知事挂断电话。这是经过两天交涉的结果。他那精疲力尽的脸上浮现老朽的神色。
“岩永警视长。”
上原知事对县警本部长说:“你都听到了,我是无能为力了,以后任凭你来裁决。差不多能制止受灾者造反的,只有你拜托了。”
“可是……”
岩永警视长为难了。他在电话里得到警察厅长官的严格命令:制止暴动!但这是无理的要求。在甲府毁灭之前,县警及对策本都争先恐后地逃跑,因此,受灾者的激愤也是指向县警和对策本部的。县警大约只有一千人,他们无法控制近三十万愤怒而疯狂的县民,只能落得个一触即溃的下场。
“龙村参谋长……”
岩永向一等陆佐龙村求教。龙村的自卫队至少拥有五千人的兵力。
“不行。”龙村轻轻摇头说,“士兵没有那种精神,他们宁可赞成造反,有近七百名自卫队员因鼠疫和鼠咬症而病危,他们也被封在山梨县,原封不动地拒绝撤离此地。士兵们对政府和长官的作法非常恼火。我的号令已经不灵了。”
“那些家伙!我的部下也是一样。”岩永叹息道。他那苍白的脸上毫无生气,“他们甚至要煽动和参加造反……”
片仓警视要是在这里的话……岩永想起了片仓。在危机面前,片仓是一个能表现出惊人决心的警官。他要是在的话,也许总会有办法的。可是无法知道片仓的下落。
只有救援物质在接连不断地空运。
下午两点。
侦察直升飞机团发来的报告依然如故。
“不见鼠群。”
下午三点。
岩永警视长得到重大报告——
“受灾者暴动!……”
受灾者组成了军团。
军团的指挥者是个律师,是甲府市声名显赫的影近律师,甲府城址舞鹤公园里避难的四千人当中就有影近。
他的妻子和三个孩子都在那里失去了。
影近刚刚四十岁,强壮的身体愤怒得要爆炸。
他把灾民分成十个军团,一个军团为五千人,总共是五万人。只有体格健壮的男人才有资格参加他的军团。每个军团选出了十个指挥官。他把这一百个指挥官召集到山梨市。当时是二十四日午后两点之后。
“我们的目的是突破都境。”影近发表长篇演说:“最终目的是,让政府发布完全补偿的誓约书。同时,让政府发表声明,就这次对山梨县民采取的冷酷而残忍的作法发表谢罪声明。我们无故失了去骨肉亲人,历经几十年方建立起来的繁荣被夺走了。现在又被可怕的鼠疫所蹂躏,我们正直接面对死亡。我是律师,不会指导大家犯法。我们的大进军决对不是违法,而是正当的行为。错误在于政府,我们是奋起去谴责政府的错误。不言而喻,政符及东京都正在严密地封锁县境都界,要想突破封锁不得不诉诸武力。灾害是天下古今未曾有过的。我们也许会受到枪击,但绝不要胆怯。我打头阵,如果被枪弹击毙,你们要踏过我的尸体继续前进!直到最后一兵也不要放弃我们的目标。这是祭奠我们那些悲惨地死去的妻儿父母的唯一供品。不能怕死!各军团要把草旗立在阵前,明天早晨六点出发!经盐山走青梅公路奔向都境。途中也许会受到县警及自卫队的阻止,但这些要用武力排除。不过,我们不是无法者的集团,所以统制不能乱。我说的就是以上这些。”
悲壮感震撼着会场。
岩永警视长得知了军团的信况。
“知事……”
岩永焦躁的目光投向知事。
“不——”知事缓慢地左右摇头说,“我无论如何也不能。”
“是么?……”
岩永嘟哝着。
“告知各师团。”龙村把住无线电话,有气无力地说,“明天早晨,受害者集团将要起义。各师团不得接触。要避免摩擦。直升飞机团……”
龙村呼叫直升飞机团。
“……五万人的军团。直升飞机要轮流出动,侦察鼠群,以防万一。”
尽管让直升飞机去侦查,鼠群如果袭击五万人军团的话……那时候,也得出现极悲惨的灾难。这是谁也无可奈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