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房间马上挂来电话,叫片仓警视和冲田克义进去。
片仓和冲田离开座位。
特别房间里,各自三个人面对面,右川博士面带怒色。他那怒气冲冲刻满皱纹的脸转向冲田,说,“有一个浑蛋散布了鼠疫菌!”声音颤抖。
“散布鼠疫苗……”
冲田从头问起。
“还不能确定。”高个子的,面貌端正的人接过去说,“我是东京地方检察院的,我叫吉宗。这位是外事警察高桥君。那位是办理特别刑事法公安的志麻君。”吉宗检察长自我介绍说。
“我们正在搜捕一个叫D·阿达姆逊的男子。他的国籍是美国。白种人。身高一米八十三。体形为瘦型。年龄三十四岁。”
吉宗递上照片。
“就是这个人把鼠疫菌……”
冲田瞥了一眼照片说,然后递给片仓。
“各位大概知道吧,现在鼠疫只发生在非州大陆、南美大陆,还有东南亚的部分地区。随着WHO的有力指导,通过各国的紧密协同作战,所以鼠疫得到了封锁。虽然不可性不是没有,但根据常识不能设想在文明国度发生鼠疫。可是,前天发现了一个类似鼠疫的患者之后,厚生省的检疫、防疫两机构立即出动追查原因,因为他们怀疑这种突然的发生是阴谋的……”
吉宗年近五十,带有都市生活烙印的脸上,现出深深的不安。
“果然,在公开发生鼠疫消息的五小时之前,准确地说是今天上午九点,美军远军司令部发来非常通报,说一个叫D·阿达姆逊的男子大约于五天前失踪了。美军方面要求CIA远东支部协助,查访阿达母逊的行踪,当然同时也委托警视厅进行搜索。这所秘密事项。阿达姆逊是个医师,在东南亚某国细菌武器研究所工作。他的突然失踪可以判断为被某国间谍组织诱拐了。所以此事应该由CIA处理。可是,现在连D·阿达坶逊的住处也不知道。恰好,今天早晨,细菌武器研究所有一个下级职员与阿达姆逊熟悉,他向美军司令部提供了重要的证词。”
在座的人都无言听着。
“那个证人对阿达姆逊抱有重大怀疑,怀疑他把带有鼠疫菌鼠蚤从研究所拿出去了。据说是在阿达姆逊得到休假飞往日本的前夜干的。那个下级职员是个黑人。但根据他的证词,阿达姆逊好象有点神经衰弱。日本鼠祸在全世界的报纸上作为文明结束的现象有详尽的报道。据说阿达姆逊贪婪地阅读那些报道,当时就进入亢奋的状态,老鼠袭击并大嚼人类,这是世界末日的情形吧,或者是对神的褒渎吧。总之,他表现出异常的兴趣。那时候,鼠群在中央线使列车颠覆吃掉了三百几十个乘客。阿达姆逊读到这段报道,脸色苍白地望着天上,混身发抖。不久,阿达姆逊就向那个黑人透露说:‘我要彻底消灭鼠群!’我想各位都知道,鼠疫是老鼠的疾病,老鼠患鼠疫就死,如果让鼠疫媒介——鼠蚤在鼠群中蔓延,那么即便是二十亿只老鼠也立刻就会死绝。我想阿达姆逊所考虑的是不是这个呢?……”
“疯子!”右川大叫。“不,是混蛋!蠢货!”
“那个研究所,为什么要培养鼠疫菌之类的细菌呢?”
冲田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大概是作战略的一个环节吧。公元前三百年,有一个叫阿里克山大的国王,在包围敌国的时候,他就下令把因鼠疫死亡的士兵的衣服投进敌人的井里,结果不战而胜。此理好象古今未变。”
“……”
“据说阿达姆逊开始对这样的细菌武器研究持有疑议,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这是非人类的研究。他的恼怒加剧了,他的神经更加脆弱。于是对于这次鼠群骚扰……”
“那个阿达姆逊。”片仓插话说,“他的踪迹,知道追踪到什么地方了吗?”
“五天前的大清早,他拿着一个旅行用手提包离开了横田基地。我们就知道这些。恐怕可以想象,他那手提包里就是鼠蚤。要是民间飞机,可以捡疫。但他要是乘美国军用飞机,那就怎么也没有办法了。这是现实。可以说我们现在的检疫盲点(空白点)就是美军。那另当别论,总之,我们确信阿达姆逊的踪迹就在这附近,所以我们来到这里。因为事关重大,不得不慎重对待。如果查明是阿达姆逊投放的鼠疫菌,将期望政府下巨大决心对没交涉,很有可能关系到《日美安全条约》的废止。因此,必须取得确凿的证据……”
“恐怕白费劲吧。”右川推托对方说道,“那个疯子八成让老鼠给吃了。假如不是那样,要搜索其踪迹也是不可能的。现在是鼠群逼近眼看就要冲进来的时候,要找个目击者之类的那是不可能的。请你们立刻坐上飞机撤回吧,不然的话,要染上鼠疫的。”
右川开始翻上衣口袋,冲田把香烟递过去。右川几乎不买烟,可却有一个到处翻烟的习惯。
“我们将留在这里。我们接受了命令,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找到阿达姆逊的踪迹。”志麻回答说,“我带来了警察厅给县警本部长的全面协助指令书。不过,现在首先要跟鼠群决斗吧。”
志麻是个身材修长,使人感到精捍的人。
“正是。”右川站起来,说,“只能期望鼠疫蚤不在鼠群中扩散。如果扩散的话,这里会有三分之二的人死掉,或者也许是全部死绝。政府停止了列车运行,封锁了公路。这是存心让我们和鼠群拼命。现在,在这个世界上无法想象的悲惨的战争就要开始了,不是么。人死在哪里还不是一码事。”
右川走出房间。他好象是下了决心,恢复了飘飘然的举止。然而在冲田看来,那是很沉重的行动。
大约在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里,对策本部内象开了锅一样喧闹。
警察和自卫队的无线电话不住声地呼叫联络。二十几台电话响成一锅粥。
以正面甲府市为中心的大示意图,现在涂满了白色,越到那红色的边缘血色越浓。旁边的桌子上有军棋,在那上面用棋子表示自卫队的位置,随时随地按照鼠群的情报发出移动指令,修正棋子的分布。
首脑们一回到座位上,女职员就开始宣读情况报告。
冲田离开了本部。
下午四点十五分……黑暗开始包围甲府,路灯洒下寒森森的光。
冲田驱车奔国立甲府医院。不知道是几群老鼠象流水一样漫过公路。冲田没停车,一直辗压过去。在鼠肉和鼠油使轮胎打滑的同时,好歹能继续前进。冲田身上有刺痒的感觉,也可以说是蚂蚁爬在身上的感觉吧。他觉得带鼠疫菌的跳蚤正在自己身上跳,引起了皮肤反应。
如果难逃一死,那么还有知道死在哪里的坚强的神经。在以甲府为中心的广大地域,鼠疫菌正在扩散。要想逃避脸呼吸也能感染的细菌,那是不可能的。
突然,冲田想起那个疯狂的叫D·阿达姆逊医师。他眼前出现了阿达姆逊的身影,那人拿着封入鼠蚤和氧气的密封容器,从那容器里放出鼠蚤,在逼近的鼠群当中摇动着。这个身影恰恰是人类文明末日的疯狂化身。鼠类欢响了自身灭亡之笛,人类也是如此。阿达姆逊的身影正象征着这一点。
冲田想到,生命原来是这样脆弱吗。由于交通发达,从地球的这一端到那一端只用一点点时间就够了,这就关系到了使人类灭亡的问题。哪怕是大地尽头的细菌,极简单地就会蔓延到文明国度。科学的发达,把人类的生命关进了薄薄的玻璃箱内。这个作工精细的玻璃箱极脆弱,只要用手指一碰就破碎。生命就落进这样的玻璃箱里。
十有八九,阿达姆逊成了老鼠的口中食。要找到没有肉的骨头,东京来的人必须再骨头来证明阿达姆逊。也许,那家伙倒毙于他自己所带的鼠疫上了。
冲田在半跑赶回宿舍,但没有广美的影子。
国立甲府医院大门紧闭,里面有五个荷枪的自卫队员。
“让开!我是本部人员。”
冲田猛烈地砸门。
“这里被隔离了。请你回去!”
自卫队员把门打开一条缝怒吼道。
“我妻子在里面,正在作护士的帮手。请你帮我喊来,急事。”
“回去!”五个人都是年青的自卫队员。他们由于鼠疫的恐怖,一个个脸色铁青,说,“上面有严格命令,任何人不得通过!”
“求求您,啊,把我妻子喊来。”
冲田苦苦哀求。
“回去!你想患鼠疫么!”
年青的自卫队员面部抽搐着喊道。那种抽搐告诉对方,恳求也是枉然。自卫队员正把手指勾在枪的扳机上。
冲田返回吉普车。他开动汽车一边走一边抬头看医院。那是六层楼的现代化建筑。所有的窗口都灯火通明。冲田看在那灯光的下面潜伏着死的恐怖。虽然不知道鼠疫疫苗到了没有,但冲田认为广美确实感染鼠疫了。眨眼间的邂逅也许竟成了永别。这种离别的毫无情理使冲田的心凉了,一口气把不知要向哪里发泄的愤怒集中到吉普车上,集中演的速度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