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垣五郎拼死狂奔……
最初发现鼠群的时候,曲垣走在搜索队的中间。五十名队员展开来成一横列搜索前进,队员们几乎对鼠群毫无警惕。全体队员都是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即使遭到袭击也比老鼠跑得快。而且天上还有直升飞机在警戒。
向左翻上茅岳的四合目一带,这一带是针叶林中杂有阔叶林的混交林。树下面生长着密密麻麻一丈多高的山白竹。山白竹开过花结过籽,现在已经枯萎。竹籽被当地人成为天然稻米,曾褐色后纷纷落地。走在竹林里穿过枯萎的高粱地一样,比较好走。
走到哪里也没能发现九个猎人的踪迹。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直升飞机从远处搜寻回来,嗡嗡地在搜索队上空盘旋,并用对话器呼叫:“鼠群!快退避!从北侧的斜坡逼过来了!朝西或朝东跑吧!快逃!鼠群宽度达两公里。鼠群走过的地方寸草不生。鼠群象巨蟒一样蠕动着,速度极快。危险!快跑!”
在直升飞机发出警告的同时,小队长下达了突围命令。大家开始快跑。他们聚成一团朝来的方向撤退。
“喂!向左面三十度跑啊!现在这样跑就冲进鼠群啦!”
直升飞机在怒吼。
曲垣跑着跑着就听见了那个声音,象金属撕裂声,从地底下渗出来,象沸腾的开锅水,可怕的声音,又象是大地在轰鸣。声音从右边飞速逼近。其异常的快速使人想起波浪翻卷奔腾而来的湖水。恐怖的叫声,翻滚着,扭动着,澎湃而起,近在咫尺。
“快跑!鼠群正以可怕的气势逼近你们!”
直升飞机怒吼着飞右边的树林迅速下降,几乎降到林梢上,飞行员要利用飞机那巨大的轰鸣惊退鼠群。飞机在猛轰。
“没用!毫无效果!”
曲垣一迎听着飞机的叫声一边跑。他钻进灌木丛,被树枝刮得满脸是血,腿脚剧痛。
“左!左!向左逃!”直升飞机在喊。
然而左面是岩石地带,树林被中断。大大小小无数石块层层堆集,正堵住去路。进入那里就跑不起来了。很明显,自己已经被鼠群逼得走投无路了。
“快进岩石地带!鼠群堵在前方,那条去路危险!突围是不可能的!”
在直升飞机绝望的叫声震慑下,曲垣朝岩场跑击。他身边围着几个人,然而多半人没能跑进岩场。不知谁在喊,不在哪里,到最后时刻就上树!
“老鼠!”曲垣一踩脚,站住了。
“踩着跑!”直升飞机叫道,“这些不是鼠群的本队!”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乎乎的沟鼠在脚下一蠕动着,有四五十只。曲垣一边连踢带踩一边拼命奔跑。那些看上去被踩伤的老鼠,用后腿支起尾巴站起来,龇出极度仇恨牙齿。
曲垣跑进了岩场。他穿过蜱岩的石缝,穿不过去的地方就爬上去。不知道有几个人跑进了岩石地带,谁都不吭声地奔跑,因为焦急,怎么也跑不快。嘴里发出了惨叫?没有间隙回头看。曲垣的手套不知什么时候失落了,用手一抓岩石,血就粘乎乎地粘在岩石上,连看一眼的功夫都没有,跌下来,再爬。
曲垣不功了,全身僵硬,老鼠就在眼前的一块岩石上面。曲垣看见,顶端平坦的岩石上有十几只沟鼠,好象在那里等着自己。
曲垣看看左右,自己正在攀登的,这块岩石周围的沟鼠,老鼠正在来回奔跑,还有一些紧紧地贴在岩石上灵巧地向上爬。
“完啦!”
岩石已经挤满了老鼠,曲垣用绝望的目光四下张望,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只听见直升飞机的声音在什么地方响着。搜索队员的叫声现在也绝迹了。
山风吹过岩场,眼前的老鼠身上长着不可思议的长毛,长毛被风拂动,染上了冬日残阳的血色。十几只老鼠依旧盯着曲垣。在它们背后大约五十米的地方,有一块巨石,那巨石看上去有刺破青天之感。
“可恶的东西!”
曲垣站起来,跳上有鼠的岩石,狼狈地踢飞上面的老鼠。有一只老鼠飞快地顺着裤子爬上来。曲垣用右手揪下来摔到岩石上,在摔出之前拇指就感到痛疼,他知道手指被咬,但没有空隙看伤口。从岩石上蹦下来,狭窄的沟里挤满了老鼠,他踩着老鼠奔逃。几只老鼠顺着裤子窜上来。他边跑边用双手打掉。老鼠被打落时正在龇着牙齿。虽然还没咬到皮肤,但衣服到处都被咬碎了。在岩石之间狭窄的通路上,老鼠越来越多。在许多狭窄的地方,老鼠竟一层压一层重叠起来,把岩石表面都盖注了。
恐惧不断地撞击脊粱骨。他只能想天和地已都被老鼠埋葬了,而且,老鼠也不仅仅是老鼠了,一只只恶魔附体,一点也不害怕人类,不!它们根本就没有对于死亡的恐怖的心理。小小的眼睛里发出疯狂的目光,蹦蹦跳跳地扑上来。
曲垣叫了起来,妈的!该死!见鬼!他一边叽叫一边踢鼠。喊叫往往是为了驱赶被袭击时的绝望感。死的恐怖从背脊骨直冲头顶,喊叫能勉强减轻一点死的恐惧。
好容易才冲到巨石跟前,这是一块爬也爬不动但也得爬的有凹凸的巨石。曲垣踉跄着用手扳住岩石,身体象铅一样重,他知道十几只老鼠在啮咬自己的下半身,脚还埋在鼠堆里。如果连弄掉的间隙也没有的话,体力也就没有了。即使弄掉,还会有别的老鼠爬上来。
曲垣感到整个下半身象火烧一样剧痛。老鼠咬碎了裤子,正在啮咬肌肉。
曲垣往巨石上爬,脱手了再爬。老鼠在石壁上来回奔跑。
终于爬上去了。巨石上面的地方刚够坐下一个人。曲垣揪下身上的老鼠,象摘取咬在肉里臭虫一样,粘粘糊糊的。他连揪带摔,同时脱下上衣。
数不清的老鼠爬上来了。他用上衣扑打上来的老鼠,打着打着,一种无可奈何的徒劳感袭上心头。在巨石上目光所及的地带到处都是老鼠,看上去象沥青一样铺天盖地,一层厚厚的沥青可怕地滚动着淹没了岩场。
下半身被咬伤了几十处,冒出来的血使裤子滑溜溜的。
老鼠接连不断地爬上来,上衣甩成了碎片,胳膊象铅一样重。
直升飞机的声音从远处的树林里传来,看不见飞机的影子。曲垣后悔自己逃进了岩石地带。要是被鼠群主队围困,还有树好爬。在树上的话,一次不可能爬上来几十只老鼠。
结果,谁也没有逃进岩石地带,闯进来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眼看体力耗尽而被鼠群吃掉。扑打的胳膊稍一迟钝,那时就是自己的最后时刻。爬上来的老鼠疯狂地窜到他身上膨胀起来,他就那样弄掉,摔死。
曲垣发出惨叫,老鼠不知从哪里顺着什么爬上来,钻到了肚子上,牙齿刺进他的肋骨开始啮咬。曲垣伸出手去揪,就在这当口,狭窄的岩场上聚积成群的老鼠爬上来了。他用脚去踢,不管怎么踢,老鼠还是爬上来了。此刻,除了老鼠以外,什么也看不见了。巨石被吞没了。老鼠发出的金属音响震山岩,弥天漫地。
鼠群吞没了巨石,冬日映照着鼠群,曲垣感到了明亮的色调,轻风微微拂动鼠毛。那已经不是鼠群了,而是一个庞大的,不可名状的邪恶生物。整个地面就是这样。大地和自身生出来的老鼠融为一体,露出对人类的恶意,不,好象是大地的恶意要借助老鼠的形态表现出来。
曲垣的手脚不动了。是绝望感麻痹了手脚的动作。无穷无尽的鼠群,天地间只剩下一个曲垣,已经无可奈何了。
由于他的动作迟钝,鼠势越发猖狂。有一只咬住鞋尖不放,象发出信号似的,不住地吱吱叫着,其它争先恐后往腿上爬。
曲垣慢腾腾地抖落老鼠。他知道,流血过多会引起贫血。他身子一歪再也站立不稳了。只见大地在倾斜,虽然直挺挺地站着,感觉却崩溃了,好象是跌倒了,陷落了,跌下无底深渊。
什么地方传来直升飞机的声音。是远?是近?曲垣已经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