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十二月十七日午后,农林省日光益兽繁殖场把二只黄鼬送到鼠害对策前线本部,这是根据东京本部发出的指令。
“真让人啼笑皆非啊!”冲田克义为放黄鼬而把它们装着吉普车里离开本部之事大发感慨,当时曲垣也坐在车里。他附和说t:“是啊,真是啼笑皆非。”
冲田把吉普车开上20号公路。
黄鼬是最厉害的鼠类天敌。它一发现老鼠就极敏捷地扑杀过去,不只扑杀一只。在体力能支持的情况下,它会把一个地方的老鼠全部咬死。与吃老鼠相比,它捕杀老鼠是因为更具有某种本能的憎恶感。就因它具有这种嗜血欲,在孤岛等处一放上黄鼬,很快就会根绝老鼠。它不知道什么共存共荣。由于黄鼬没有老鼠可吃了,于是就产生了黄鼬喻吃家禽的怪事。
把黄鼬引进孤岛是有害处的,但在其它地方,黄鼬的存在是极有意义的。
为了抑制国有森林的鼠害,农林省在日光(地名)创办了黄鼬养殖场,当时是昭和三十四年(1959年)。到现在为止,好容易才增殖了一千二百只左右,这些黄鼬被放送到国有林中,不光是国有林,地方自治团体也接连不断地提出要求,希望得到几只。但是,这要求连百分之几也满足不了。黄鼬在繁殖方面是非常神经质的动物。人工繁殖很难成功,所以在繁殖场,黄鼬一般是近亲交配,这样一来就立刻引出弊端——早死。这是一种野生性很强的动物。
这种珍贵的黄鼬,由于被环境厅指定为狩猎兽类,从而横遭捕杀。究竟为了什了,为了谁,非爱捕杀黄鼬不可?这些对冲田来说,并不清楚。仅次于黄鼬的鼠类天敌是狐狸、貂、狗獾等动物,然而这些也是狩猎对象,大规模地遭到杀戮。
一方面,仅仅为五十万打猎者的消遣,就准许捕杀,另一方面则拼命地人工繁殖。产生这种奇特不平衡的滑稽现象是人类的耻辱,这种耻辱无论怎么说都是令人厌恶的。国土的无节制开发,把野生鸟兽逼到了骤减的绝路上,好象是要加速野生鸟兽的灭绝而准许狩措者狂热地捕杀。另一方面又希望它们增殖。这就是日本的政治,日本的行政措施。
“二十亿只老鼠,二十几只黄鼬,能起什么作用呢?闹不好倒被老鼠吃掉了,或者结果是被猎人打死。事到如今,本部主张放出黄鼬的那帮真家伙?我不知道……”曲垣咒骂起来。
“所谓机关工作,就是这么令人讨厌的事情啊。”冲田自嘲地回答。
曲垣:“如果象你说的那样,鼠类的天敌向东迁移,那将会发生什么呢?”
冲田:“就那么回事吧,天敌显著的现象在最初的时候就消失了。不久就因为狩猎解禁而成为多余的了。好象是被捕杀得四零五散,踪迹皆无。”
曲垣:“要能抓住其本质的话,那倒是很有意思的东西啊!”
冲田:“是什么东西?”
上了20号公路,汽车朝韭崎市开去。
曲垣:“当然是老鼠啦!在上次记者招待会上,咬了他们一口,当时如果能证明其动机,那就会彻底揪住环境厅不放。那些家伙肯定得采纳你们主张的全面禁止狩猎的建议。如今,二十二只黄鼬不得不与二十亿只老鼠为敌。二十二黄鼬成了政治家和官僚们嘴下的牺牲品,成了可怜的唐吉柯德式的故事。”
冲田:“你的话好象没有道理。不管怎么样,应付这个责任的是我的上司铃江课长,要么顶多是副本部长,即自然保护局长。切断蜥蜴的尾巴有何用,狩猎照样会接连不断地继续下去。”
山白竹一齐开花,鼠群的出现,白骨死尸等事件,加深了局势的恶化,对此,铃江课长无言以对。正因为是个官吏,大概能算计出影响到自己身上的祸患。
曲垣:“那也不见得吧。你和右川博士的推论是对的,反正,如果二十亿只沟鼠出动的话,立刻就会发生悲惨的人鼠决战。以这个惨案为导火索,必将爆发社会运动,于是就会使长官们陷入困境。无视你冲田的建议,这个罪名是很重的。”
冲田:“你不管怎么说,是没有道路的啊。”
曲垣:“走着瞧吧。喂,是去韭崎吗?”
冲田:“另外没有别的什么目的地。”
没有别的目的地,冲田把车开向韭崎。从韭崎市进入八岳山麓有一条141号公路,如果从那条路上奔信州岭,分手妻子的娘家——野上家就在那里。
……广美,还在吗?
在东京用电话发出警告的时候,是广美接的电话。“谢谢!”这句话还留在耳边。广美同叫什么高见的律师的暧昧关系败露了,那时潜伏在她心里的,象水晶一样冰冷的凝视,在电话里没有了。冲田想,她大概纯净了。她那使人感到清爽的话音里面,包含着某种思念的饥渴。这一点,冲田已经体会到了。是广美的饥渴呢,还是自己的饥渴,心里并不十分清楚。
不可逾越的障碍存在于自身之中,这对冲田来说是不幸的。
冲田:“从韭崎进山的话……你不想到前面某个山中事务所看看吗?我想打听一下,例如猎人们的情况。”
曲垣:“好吗,听你的。”
在事务所商量选择放黄鼬的地点,这也是个好办法。
大约用了一小时,汽车驶进韭崎市……
从14l号线进入明原村,就在那里的村公所停下了吉普车。
村公所的院子里有警察的吉普车。
怎么啦?情况有点不大正常。
一递上名牌,他俩马上就被让进村公所。这里有四个警官。
“你们来的正是时候。”六十岁左右的村长,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出不安的神色。
“出了什么事?”冲田问。
“鼠群啊!刚刚给对策本部挂了电话。”村长揩拭了一下并没有出汗的前额。
“出现在哪里?”
“还没有,还没有看到影子呢。”
“什么?您说什么?”
村长:“您知道吗?最近,以东京的为主,从大阪方面来了几十伙猎人,他们进入八岳山麓。他们一听说老鼠的事,觉得挺稀奇。不过是些沟鼠么,打死它就得了呗,于是就接连不断地驱车赶来。我们村子各家各户都实行了严密的戒备以防万一。可那伙打猎者对我们的自卫措施不屑一顾,纷纷跑进山里了。我们感到很为难,怕在我们村发生事故,于是就请警察来阻止他们进山。可那伙人持有山梨县的狩猎许可证,说他们进山是合法的。唉,我们毫无办法。”
“究竟怎么回事?”曲垣急不可待地问。
村长:“昨天早晨,住在本村商人旅店的九个猎人进山去了,可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听说他们是三伙人,是住在旅店里才认识的,于是就结伴进山去了……”
村长脸上的恐惧越来越深。
“不是露宿了吧?在车里或是什么地方。”
“不可能。”一个警官回答说,“应村公所的请求,我们查看了公路,知道他们进了茅岳山一带。在汽车无法行进的地方,路上搁着两台汽车。”
“然而……”冲田想,仅从这些情况来分析,也不一定就是所谓鼠群出现。
“可是,大约一小时前,他们带出去的三只猎犬,只有其中的一只跑回了旅店,身上被咬伤十几处,血肉模糊,好象是历经磨难才跑回来。”村长的话语夹带着浓重的不安。
“看来他们碰上鼠群了,怎么办?”
村长对冲田说:“那么,怎么办呢?想向对策本部发出请求,请求自卫队的搜索队出动。不管怎么说,这里的警察好象没有装甲车一类的装备……”
冲田:“明白了,请借电话用用。”
冲田用电话呼叫对策本部,报告了情况,然后他对村长说:“直升飞机立即赶来搜索,不过地面搜索队要等明天,因为现在天很快就要黑了。”
“是这样?……”村长嘟哝着望着冲田。
“对这种事态,作何感想?”曲垣问。
“令人绝望,太可怕了!”冲田答。
“是吗?通过有线电话报警,得以传递信息。可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控制住这种骚乱呢?”
“我,我怎么也……”冲田摇摇头。
“小学生由各家各户用汽车接送。人们不得马马虎虎到山里和田里。这样一来,村子的经济立刻给毁掉了。”
“是啊。”
经济困难立刻开始噬咬人心,特别是山区尤为突出。县政府始终对此束手无策。
只要销声匿迹的鼠群动向还没有弄清楚,就不能放松警戒,如果说让县里补贴其损失的话,县经济就得崩溃。县知事向政府施加压力,说因为是在国有村内发生的,那么国家就理所当然地应该承担责任。
“至少,那些猎人只是一些冒失鬼,但也不能立即制定出法规啊!”村长叹息着。
“凭一个县知事的权限,能不能禁止入山呢?这要研究一下。要由环境厅制定出一个什么办法来。”
冲田能说出来的,也就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