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静啊!”
杯子摆上来后,曲垣感叹地说。
“唔。”
冲田克义含糊着应了一声。
这里是甲府市内的酒巴。也许是时间过早的原因,酒巴里只有冲田和曲垣两位客人。
曲垣所说的静不是指酒巴而是指鼠群。白州镇镇公所召开的记者招待会已经过去十二天了。鼠害对策前线本部迁移到甲府市内的县厅,冲田作为常驻人员留在这里,林野厅、环境厅各派来两名下级职员,还有县里的五名职员,总共十个人,指挥权移交给县知事接管。
陆上自卫队第一师团也派来了普通科一个中队二百人,暂住山梨县体育馆,配备有二十辆汽车,两架直升飞机。
经县知事劝说,山里的村落正在完善自卫措施。
后来,就静等着鼠群的出现。
鼠群总是不露面,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会是全部消灭了吧?”曲垣担心地问。
“哪能呢。”冲田轻轻摇头说。
曲垣:“可是,这种状态不是很奇怪吗?要是想出动,怎么一时毫无动静。不是因为投药吧。对了,那个中川康平……”
冲田:“可是大批投药过后两天,就下了一场大雨,怎么能消灭呢?”
中川康平非常活跃。他还不知道药剂由林野厅征收的消息,他拒绝了本部长的劝说。中川是驱鼠专家,预见到鼠害产生的时期,所以预先准备药剂。这就让你不得不承认他那作为一个商人的机敏,而不能去责怪他。
中川康平同山梨县订了合同,拐了弯后又同林野厅订了合同。租用了十架直升飞机和一架美制轻便飞机,计划把手头存货两千吨触媒剂和磷化锌投放在广大的中部山区。第一次投放一千吨的两天之后,下了一场大雨。
一下鱼,触媒剂就消失了,磷化锌也是如此。也许会杀死几百万只老鼠,但从整体上来看,不过是九牛一毛。总之,可以说等于零。
即便是不下雨,从整个中部山区的广大范围来看,一两千吨药剂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要想全部消灭鼠群,须得投放几十万吨杀鼠剂,这简直是不可能的。假设可能的话,由于这些药剂的沉积,也会毫无疑问地破环生态系统,过几十年后对人类的危害也是不可估量的。
“这种状态再继续十天半个月,山梨县的经济非崩溃不可。”曲垣因等待鼠群出现而焦躁不安。
整个山梨县群众都在焦躁不安。粮价暴涨,这是因为人们在疯狂地囤积。报纸上说,二十几亿只的鼠群要自然消灭,需要二至三年的时间。在这期间,耕地遭到洗劫,寸草不留。预先考虑这种残酷的景象的人们取出存款,囤积粮食。
不仅仅如此,由于害怕鼠群的意外出现,没有人到田里了。就是出去,也顶多到家门口附近的菜园,其他事务都放弃不管。到远处去,一遭到鼠群袭击就无法逃脱。因此,躲在家里不是没有道理的。
蔬菜市场失去了控制,菜价每天成倍上涨。林业停顿了,木材价格剧烈上涨。没有人到山里去,温泉旅馆关闭了,一个游客也没有。
全县经济状况急剧恶化。
鼠群虽然没有动静,但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对人们发起猛烈攻击。
“可是,敌人是老鼠,我们大概也没有办法把它撵出来。”冲田已经喝下去三大杯了。
曲垣:“我总觉得这事是雷声大雨点稀。迅猛增殖的生物,迅速地绝迹,这是自然法则。浮尘子就是这样,蝗虫也是这样。就算是蝗虫之类的和沟鼠一起出现,归根结底,是短暂的生命现象。例如昭和十年至十一年,箱根一带竹子开花结籽的时候。爆炸性增殖的老鼠在芦湖入水,全部自溺而死。古时候天保八年,在如今的长野县饭田市郊外小黑川入水而腐烂的老鼠,有好几千万。老鼠急剧增殖或增殖过度,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投进河里或湖里集体自杀。世界上最有名的是旅鼠,每隔若干年,就有几千万只从挪威西海洋跳进大西洋集体自杀。无风带鲂鮄这个词大概就是从那儿来的。总而言之,急据过度增殖的生物,一定急剧地灭亡,这是神的意志。”
冲田:“我可不信什么神……”
曲垣:“是啊,因为神一家子在很早以前就死绝了嘛。好吧,就算是这样。不过我读了几本右川博士的著作,其上不是说怀孕的鼹鼠(小家鼠)一嗅到其它老鼠的气味就生产吗?老鼠在按几何形式爆炸性增殖的时候,它在心理上也是极度厌恶其同类的增殖,因为过度繁殖的话,食物就没有了。因此它十分焦躁,由于焦躁就会耗尽肾上腺素,副肾一空,必死无疑。人类也是如此,由于人口增长过度,会使心理上总是焦虑。最近,心脏如果早搏的话就使用肾上腺素……凡此种种,此消彼长。总之,我觉得,那些鼠群是不是也焦躁到了极点,于是就跳进哪里的深山湖泊里,悄悄集体自杀了。”
“富有诗意的想象啊!”冲田笑道:“据说很久以前,也不知是谁曾读过企鹅的墓志铭:在南极某处的湖岸上,站着一只年老的企鹅,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湖水。不久,它低着头歪歪斜斜地走进湖里。湖水是透明的。在湖底它好象看见自己与永恒的企鹅重合在一起。”
曲垣:“企鹅那东西和老鼠是不一样的啊。由于增殖就处处袭击人类社会?想想看吧,这是一种多么可怜而又弱小的生物,与人类社会发生的冲突是偶然事件。本来是保持生物和种属之间的平衡,而通过集体自杀才可以切断它们自己的生命。这就是动物爆炸性增殖的命运。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过去竹子也开过花,也发生过老鼠的爆炸性增殖,完全应该留下残酷的人鼠之争的故事。现在看来并没有发生过那样的争斗。因此,那些老鼠也同样是在大爆发的时候,悄悄地在不为人所知的山中湖泊里集体自杀了……无论如何,这就好象是,把一败涂地而愤而辞职的右川博士逼得走投无路一样。这样做虽然很不好,但我觉得右川博士的说法也许是错误的。所谓世界性鼠类权威的傲慢……”
“不对,大概并不象你说的那样。”冲田温和地打断曲垣的话,他说:“过去是有过组织开花的现象,也发生过鼠类爆炸性增殖,这正如资料和古书所载。可是并没有发生过同人类社会的残酷撕杀的现象,那是因为当时出现的都是温顺而弱小的田鼠。沟鼠在那时的势力很小,它们住在人家周围,房子是它们争夺的势力范围,因此叫家鼠。现在家鼠已从日本大多数地域被驱逐,从都市到郊外,再到山区,这样一来,它们的活动范围扩大了。它们的别名被称为刮油鼠。所谓的刮油是指收税官,据说是由于他们苛刻并且毫不留情地掠夺食物而得名。这次出现的沟鼠就是从前的家鼠。如果不是沟鼠的话,大概就不会袭击人类和家畜。也许就会象你所说的那样,悄悄地集体自杀。你刚才讲到的全部葬身于小黑川的老鼠也好,跳进芦湖中的老鼠也好,都是田鼠。我并不是袒护右川博士,而是不认为事情到此就算结束了。沟鼠不是那种值得称道的老鼠。”
“的确不是值得称道的老鼠啊……”曲垣想起了一开始遭到袭击时的情景,尽管只剩下一只沟鼠,它也敢公然爬到树上来吃人。还有,眼前确有十四个男女变成了白骨……
“这样说来,二位客人……”听到他俩的谈话,年轻的侍者插话说:“据说在韭崎市,大约是四天前吧,大个的沟鼠追赶家猫,家猫发出恐怖的惨叫声拼命奔逃。地方报纸已经登出来了。”
“真的吗!你说的?”曲垣吃惊地问。
“真的啊,客人您是对策本部的先生吗?”
“是的,不过……”
“真所谓灯台底地下反而黑啊!”侍者笑着说,“最近市内沟鼠急剧增多,所以便秘症也多起来了。”
“啊?老鼠和便秘症……”
“大有关系哩!一个家庭主妇刚跨上便池,她的那个地方就被老鼠吭哧咬了一口。听说沟鼠躲在U形管里,到时候就从便池管道里钻出来。这话是从医院里传出来的,女性患便秘症的急剧增多。真叫人‘坐立’不安哪!”
“噢,U形管……”
侍者:“没准是从脚上和后背爬过去的呢?因为这个地方便池的盖子好象很重嘛。”
“那就不知道了。”曲垣不作声了。自己光顾注意鼠群的动向,竟把身边的新闻放过去了。
侍者:“那么,猪人涌进城的事,二位也不知道吗?”
“猎人?”
“我的老家在韭崎市郊外,这一阵子好象有几十个猎人天天进城。”
“他们要打什么?”问话的是冲田。
“打鼠啊!因为是一伙人打猎,只要是活物,恐怕不管什么都要打杀吧。据说他们用的是十号散弹,一发就有上千粒弹丸。他们夸下海口说,打败十万二十万老鼠对我们来说不在话下。他们若干人组织在一起,正在搜寻鼠群呢。”
“危险!那样做。”
冲田用充满不安的目光望着曲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