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修三用快件寄来写有“古泽启助先生收”的书面报告。
从四月二十一日下午一点开始,我们三人在老地方监视。从时间看,恰逢若草啡馆门庭若市拥挤不堪,羽根村小姐便将车开到距离公司大楼约一百米左右的地方停下。我们装作在车里休息的模样实施监视,我们旁边停有三辆空车,路人不大注意。今天是晴天,从午饭后散步开始,大厦里各公司职员一个个从餐厅返回大厦,其中有许多职员胸前别有电视收视调查公司的徽章。大楼前面狭小的广场上,一些原本在打羽毛球的女职员身影也消失了,空空荡荡的,剩下没几个人。来来往往的车辆开始多了起来,但在大楼门前停车的只是少数,上客下客的只是那些匆匆忙忙的男职员。
十三点十分从大楼里出来一中年男子,身着衬衫站在路边,叉开双腿,时而举起双手,时而放下双手,时而转动腰部,时而运动。他额头较宽,头发稀少,发型五五开,看上去四十岁左右,圆脸上有一副眼镜,腹部微微凸出。他一边运动,一边朝左朝右张望,虽不清楚他是哪家公司的职员,但外表是典型的工薪族。午餐后的消化体操做了五分钟以后,男子回到大楼里。
十三点二十分,一个年龄约三十五岁、家庭主妇模样的女人,身穿浅褐色两件套装,右手提着印有东京都内百货店标记的购物袋,左手提提黑色小皮包从东面走来。她不怎么朝周围打量,快速走进收视调查公司大楼里。还有,她骨瘦如柴的脸上戴着一副眼镜。我们三人坐在车上,记住了她的特征。
十三点二十五分,一个身着蓝底黑色方格图案连衣裙的微胖妇女从出租车上下来。这辆车是从西面拐角转弯后驶到大楼门前停下的。她从一开始就是背朝着我们的,我们没有看清楚她的脸。她也是手提购物袋,脚步匆匆走进大楼的。
十三点三十分,一个身材矮小、年龄四十岁左右,身穿和服的女人,手上抱着紫色包袱从东西走来。她也走进收视调查公司大楼里,没有朝四周打量。
十三点五十分,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女人,上着宽松短袖衣、下身红色长裤从东面走来,径直进入大楼。高个女人穿的是白色宽松衣,瓜子脸,脸长得漂亮;个头稍矮的女人穿的是黄色宽松衣,圆脸,给人穿身华丽的感受。她俩都是短发,手里都提着相同百货店的购物袋。
十四点本五分,一个三十五六岁左右的女人手牵着大约五岁的小女孩,身着蓝色两件套装,从西面走来进入大楼……
由此可见,从十三点开始,那些主妇陆陆续续地来到收视调查公司。虽然这是迄今为止每星期三监视掌握的情况。但是正如我前面说的那样,过去一直以为她们是去五楼东洋科学加工公司交付玩具零件,因而没有特别注意。
这一次,我们改用新的视角观察,从另一角度仔细记住了她们的相貌和服装特征。从十三点开始,如果这些主妇拿着装有收视记录纸带的购物袋进入收视调查公司,那么可以认为从十三点到十四点之间是回收的截止时间。反过来计算,主妇们去抽样家度回收记录纸带大致要到十二点才能结束。那么,从自家住宅到新桥的这座大楼,距离比较近的需要一个小时,距离远的别需要两个小时。这么一来,倘若再反过来计算,她们去抽样家庭回收记录纸带必须是每星期三上午九点左右出门。
如果要去的抽样家庭多,可能上午八点左右就已经出门了。尽管那样,作为收视调查基础的记录纸带的回收,全让家庭主妇进行,确实是出乎意料。且说,就在我们监视的过程中,那个身着连衣裙乘出租车来的妇女从大楼里走出来,手上只拿着一只黑色小皮包,来时拿在手上的百货店购物袋不翼而飞了。由此可见,购物袋连同记录纸带交付给收视调查公司了。
“那女人肯定是回收员,怎么办?”平岛庄次从车窗打量对方后说。
他看着我,示意询问是否跟踪以及谁去跟踪。
“她是乘出租车来的,回家时也许到大路上喊出租车回家。”
这时,那妇女迈着轻快的脚步在路上行走。
“那,我开车跟踪好吗?”羽很村妙子手放在方向盘上说。
“不,我去!”平岛庄次直起腰打开车门,“她如果乘出租车回家,我也乘出租车跟踪。大路上出租车多,要喊多少就有多少。这里接下来的监视任务就拜托你们了,我们先把这位妇女定为A号吧!”
他说完下车走了,那主妇回收员还没有从平岛庄次的视线里消失。平岛庄次两手插在口袋里开始跟踪。
十四点十五分,第一个进入大楼的主妇回收员从大门出来,一来到路上眼镜片便在阳光照射下泛光,原先手上提的购物袋已经无影无综。
“怎么办?”羽根村妙子摆动着长发问道。
“哎呀!”我突然觉得难以决断。这当儿,从大楼里出来的主妇回收员牵着五岁小女孩的手。小女孩两手握着母亲的手,似乎不大听话。主妇回收员虽然手上拿着纸袋,但看上去没什么分量。从西面驶来的出租车停在跟前,车身遮住母女俩的身影。从车里下来两个妇女,上身分别穿的是黄色羊毛衫和蓝色羊毛衫,下身都是绿色长裤,手上没有购物袋,肩上挎着大黑皮包。母女俩乘上空车,好像告诉司机去的地方,于是出租车朝着东面驶去。
那后来不一会儿,从大楼里出来的是上着白色外衣,下着红色长裤的妇女。刚才,她是和身穿黄色外衣的妇女一起进入大楼的,可现在独自一人,站在路过朝左右打量,好像是等出租车。她三十出头,额头略宽,鸡蛋般脸形,看似有些神经质。虽然她的视线朝我们的车辆瞥了一眼,但似乎觉得我们这对“情侣”是在车里休息,也没有放在心上。由于没有等来出租车,她似乎没有耐心再等了,迈开双腿迅速朝西面走去。
“羽根村小姐,请你跟踪那个妇女!”我下车时说,“把她定为B号。”
羽根村妙子把披在肩上的头发扎成马尾巴辫,踩下油门跟了上去。
十四点二十分,一家庭主妇身着纯黑色连衣裙,年龄四十岁左右,手提着购物袋进入大楼。这当儿,上身穿黄色外衣、下身穿红色长裤的妇女,与她擦肩而过走出大楼,好像是与穿白色外衣妇女分别行动。她似乎也在等出租车,朝左右打量,可是也没等来出租车,于是不再等待,而是朝着与穿白色外衣妇女相反的方向走去。我隐约觉得还会有其他妇女进入大厦,便没理会她,而是继续站在原地等候。
果然不出我所料,十四点二十五分,一年近五十岁的主妇身着暗灰色连衣裙,将花白头发扎得紧而整齐,手提着跟刚才那些主妇一样的购物袋。大约过了几分钟,有一辆出租车猛地停在我面前,车门开了,平岛庄次搔着头发从车里出来,对我说跟踪失败了。
“喊出租车迟了一步。”平岛庄次苦笑着说道。
凑巧这时,在刚才的监视过程中身着和服的女人走出大楼,手上没有了来时的包裹,纯黑色衣服与白色草鞋很不协调。她朝出租车走去。
“我去跟踪她,这里就拜托你了!还有一些人没有从大楼里出来。我想接下来还会有人进入大楼。十分钟前,羽根村小姐驾车琅踪B号去了。”
平岛庄次点了点头,说:“我们就定这个穿和服的女人为C号。”
我们定这位主妇为C号,她大约四十岁,从身着和服的情况来看,我猜想可能是从事酒吧业的女人,但是和服面料是化纤,像外出时嗜好穿和服的工薪族妻子,如果从事酒吧工作。也许是面向大众的餐馆女服务员。
她在银座某百货店橱窗前端详手表后走进店堂,好像很熟悉店里的情况。这时,一个个头不太高的男子出现了,身着深蓝底色和红线条方格图案西装,领带和手帕都是深红底黄色条纹的。表面看上去,他对服装、饰品和配色非常讲究,年龄三十出头。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若无其事地朝那妇女背后靠近。虽脑袋上是长发型,但头发并不怎么长,梳得整整齐齐的,颧骨稍凸出,宽下巴翘起。嘴周围到下巴的剃须刀痕迹,好像是被蓝色化妆粉掩盖了。我还以为这英俊男子是正在挑选衬衫妇女的丈夫或者恋人,便注视着他。因为英俊男子说话的声音很轻,态度嬉皮笑脸的,好像跟妇女说着什么。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妇女没有搭理,全神贯注地挑选衬衫。尽管那样,身着时尚服装的英俊男子仍然在她背后翕动嘴唇。妇女一改变位置,他也跟着改变位置。
妇女匆匆选定衬衫后让营业员打包,接着也不跟他打招呼就立刻朝自动扶梯走去。时尚男子留在原地,目送着妇女的背影,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似乎说被她溜了。他瞥了我一眼,我赶紧朝自动扶梯走去。妇女已经下到一楼,而且穿过货架之间的小道朝门口走去。他走到地铁出入口,在自动售票机那里购买了车票,看不清楚她买的是什么价钱的车票。因为,售票机前有游客团队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买了车票,但是没有找到她。这时,恰逢开往涉谷的银座线电车离站。
小山修三又用快件给古泽启助送去书面报告,内容如下。
昨天星期四下午三点,我们三人在老地方,也就是那家超一流宾馆大堂里临时碰头。所谓临时,是说尽管还模糊不清,但根据前天星期三的监视和跟踪,我们已经大致清楚收视调查公司派去抽样家庭回收记录纸带的回收员基本情况,商量下周三的跟踪调查方法。
上一次,羽根村妙子跟踪了年龄三十出头的女子,也就是B号人物,我现在汇报跟踪结果。
B号妇女一来到新桥车站便走进商业街上的西式点心店,该店堂深处有张咖啡桌子。她先在那里坐下。羽根村小姐停下车欲走进店堂,但估计她接下来不会喊出租车而是去地铁站,再者考虑自己最好别与她面对面,于是趁她喝咖啡时把车驶入停车场,随即去了西式点心店,那过程用去约十分钟,站在路上眺望店堂里的情况,可以通过玻璃门看见她身着白外衣的模样。她并不是等什么人,还是像刚才那样独自一人。大约五分钟后她出来了,没有在门口买这家店的西式点心,而是径直朝车站走去。
以下是羽根村小姐的话,我简明扼要地归纳如下。
B号在东京车站下车后去了一专线站台,乘上开往立川的中央线电车。她身高一米六五,看上去长得很结实,上车后坐在第三节车厢的前面座位,车厢里乘客不多。她从挎在肩上的大皮包里取出一本杂志看了起来,但是不清楚那是什么杂志。从封面大小猜测,可能是周刊类杂志。女子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乳白色椭圆形的戒指,好像还是左撇子。她是用左手翻阅杂志的,还用手掌摁在打开的杂志页上。因此,那枚戒指非常显眼。
只是到达新宿车站的时候,她才从杂志上抬起脸望了一眼窗外,她的脸像鸡蛋形状,眼睛细,鼻梁挺拔,嘴巴略大,下巴较短,抹着浓妆。地铁驶过中野车站,她合上杂志塞入皮包,在高圆寺下车后来到北出口,接连两次转弯后朝东边走了五分钟,走进住宅区,进三号楼后乘上电梯。羽根村小姐也跟着乘上电梯,电梯里没有其他人,就她俩,洋溢着香水味道,相互间也没有打招呼。那妇女朝羽根村小姐瞥了一眼,目光似乎在说,你是住三号楼还是走访哪家的?她在九楼走出电梯时,又朝羽根村小姐看了一眼。
羽根村小姐也跟着在九楼走出电梯,由于在电梯里被她瞥了两眼,觉得不能继续跟踪下去了,便在电梯前停下脚步,等到她的脚步声远去并在转角处消失。其实在她转弯的时候,羽根村小姐已经背朝着她,不知她是否转过脸来打量羽根村小姐。
羽根村小姐接着来到走廊上,转过弯后发现长走廊两侧的所有房门都是紧闭的,没有人影,没有关门声,只有不知从那里传来的小孩声音。她觉得自己不能在这里逗留和徘徊,于是离开了。
就这样,羽根村小姐跟踪B号的行动失败了。
……上述是羽根村小姐的汇报内容。
我们三人在大堂里相互交换意见。
平岛庄次说,我是跟踪A号的,失败后返回时是十四点三十五分左右。这时,一个三十四五岁的妇女手拿着购物袋走进收视调查公司大楼里。紧接着,又有一个相同年龄的妇女手提相同购物袋走进大楼。她是三十五分左右进入大楼,是五十分左右走出大楼的。
如上所述,那天的监视也有事先侦查的意思,因而暂时停止了。迄今为止走进大楼的妇女,就我们看到的是十二人,出来的是九人,因此大楼里还有三人。
问题是,进楼的那些妇女是否都是回收记录纸带的回收员。关于这一点,大家觉得即使不进行核实(目前也没有核实办法)也不会有错。对此,大家意见是一致的。清一色的百货店购物袋里,放有从抽样家庭回收来的记录纸带,随后没隔多久就分别从大楼里出来,可见她们与收视调查公司会计多半是一手交货一手领取报酬。
从妇女们的年龄和着装来看,无疑都是家庭主妇。依据上述监视,她们不像是刚从事这项工作,而是相当娴熟和老练。分析她们的脚步,已经无数次来过收视调查公司,而且回家也不绕远路。我们一致认为,她们是老资格的回收员。由此可见,收视调查公司尽管雇用家庭主妇担任回收员,然而是定期去抽样家庭回收记录纸带的,因此给我们的印象是,收视调查的基础数据来源地……也就是抽样家庭是实际存在的。
到了下午一点左右,戴着眼镜的圆脸职员像平时一样站在大门口,一边做工间操,一边左右张望。总之,他像收视调查公司的职员。一旦走来回收员,他便警惕地注视周围。由于他的缘故,我们很难实施监视。
古泽启助看了小山修三的书面报告后,沉思起来。
根据他们三人的初步调查,看来收视调查公司还是有“抽样家庭”的,属于名副其实的,不是幽灵。尽管迄今从未听说过有谁家安装收视记录器,然而怀疑该公司是无知的表现。我们不知道有这种情况,正说明该公司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
看来,所有电视台、广告资助商和制片人等都相信该公司提供的收视率是正确的。收视调查公司统计抽样家庭的收视数据,以此为依据计算收视率名次,不可能有弄虚作假的成分。小山修三他们查清了这些回收员是实际存在的。
然而出乎古泽启助意科的是,回收员们居然是家庭主妇。对此,小山修三似乎也有相同感受。被安装收视记录器的,是普通家庭;回收记录纸带的,也是找普通的主妇担任回收。他总觉得前者还能说得过去,而后者过于随便。无论怎么节约人手,也不能那么随心所欲。
小山修三在报告中说,看到酷似家庭主妇的回收员有十二人。即便把那些没有进入他们视线的妇女算上去,充其量也顶多二十人左右。就这些回收员,能来得及回收关东地区五百户抽样家庭的记录纸带吗?据说,抽样家庭是分布在蚊香般漩涡线状里的。照此分析,抽样家庭相互之间理应有距离的。看来,在回收时的机动力量上存在问题。
古泽启助陷入沉思。小山修三他们目睹主妇回收员手上的购物袋里装有记录纸带,虽不知这种纸带体积多大,但每只购物袋里多半装有八个左右。为使上午回收完相互间有一定距离的八户抽样家庭的记录纸带,需要相当速度,也许,要使用车辆回收吧。可是一看小山修三的报告,这些主妇回收员似乎没有私家车,眼下几乎都是乘地铁或电车来收视调查公司的。虽也有乘出租车的,可能是住在附近。
然而收视调查公司的公告说,是以东京都为中心,而抽样家庭的数量却不足两百户,究竟是什么原因?也许除去小山修三他们看到的家庭主妇以外,还有别的送记录纸带去公司的途径。
星期五,小山修三的快件到了。
自换成书面报告后,电话被取代了。汇报内容太多而电话里也说不清楚,加之小山修三可以不必亲自登门,避免常去剧团引人注目。
书面报告内容如下。
这里简要地汇报平岛庄次和羽根村妙子组合跟踪D号的情况。
所谓D号,就是第一天与身着白外衣红长裤的妇女一起去收视调查公司大楼的那个。那天她身穿黄色外衣,但是今天,她上着有系带的茶色风衣,下着浅褐色喇叭裤。他俩记住了她脸部的特征,皮肤细腻,眼睛上面凹陷而有阴暗部分,似乎是近代人那样的面相,鼻尖上翘,嘴唇宽,是滑稽面相。
D号从新桥地铁站乘车在赤坂见附下车,再乘其他地铁到新宿车站下车。
平岛庄次和羽根村妙子的报告,是从这里开始的。
D号经过国铁西检票口朝小田急町车站走去,看了一眼手表后朝自动售票机里塞入两枚一百日元硬币,再取出一百八十日元车票和二十日元找头,快速下楼去站台。
走进站台,乘上已经满座的开往小田原方向的特快列车,接着朝前边走边找空座位。当发现空座后立即跑过去坐下,手上拿着塑料购物袋。接着,她像核实袋里的物品那样把手伸到袋里检查。当电车驶离站台时便闭上眼睛,把购物袋放在膝盖上好像睡着了。
她在小田急町车站下车,当时是十五点零五分。她快步沿站台前面的楼梯朝下走,转弯来到北面出口走进车站大厦的OK超市,买了三百克牛肉(一百克的单价是三百五十日元)和大约八个日式点心。接着,她好像又购买了其他两三样东西。该购物过程大约是二十分钟。
她抱着纸袋里的食品离开超市,走到对面路边上的停车场里,她先把东西放在白色小轿车车顶上,开车门后脱去风衣,她里面穿的是灰底色上附有鲜艳图案的羊毛衫。她把东西放到后座上,唯风衣被她扔到座位上。
原以为车子发动后要么朝后面倒直,要么慢慢驶离停车场,没想到她猛踩油门飞似的驶离停车位置。他俩只得使劲记住车牌号“相模-8963”。当时没有出租车,无法跟踪。
第二天,平岛度次去了陆运管理处了解车牌子,得知那辆花冠车是叫尾形恒子的女人于今年二月一日刚登记的,家庭住址在町田市中森町27-5-6。他又去市政府户籍室查看了居民登记薄,得知她是八年前从藤泽市迁到这里的。丈夫叫尾形良平,根据出生半月计算,今年是三十九岁,尾形恒子是三十二岁,膝下没有子女。这是我们监视以来第一个打听到姓名的回收员。
接着,平岛庄次去了町田市他们夫妇俩的住所。那里是町田街道(在八王子和横滨之间),距离检横滨只有三公里。他是在巴士的中森邮局门前车站下车的。这一带到处是东京政府经营的住宅区城,夫妇俩住所在邮局向西不远的地方。那里有当地的守护神神社,有杂树林和空地,有小杂货店,有蔬菜店,有面包房等等,好像是十年前新开发的住宅区。
平岛庄次驾车去町田尾形良平住宅查看情况,是为回收日跟踪去抽样家庭做准备的。经过那幢住宅门前的时候,发现停有一辆白色小型轿车,无疑这是上次从町田车站广场停车场驶出的花冠轿车。院子里有一个男子,多半是尾形良平,看上去五十岁左右,头发稀少,后脑勺朝着道路,上身穿茶色毛衣,下身穿蓝色工作裤。由于背朝着道路,因此看不清楚他脸长得什么模样。
大门玻璃移门呈敞开状态,D号,即尾形桓子只出来过一次,年轻的外表与丈夫的年龄差似乎超过十五岁左右。他们的住宅,从丁字路的拐角数起第三幢。再前面拐角是空地,停有五六辆好像是附近住宅的私家车。平岛庄次驱车经过那里的时候,已经了解了这些情况。
为了下个周三跟踪尾形恒子,平岛庄次又驾车来到这里,经过这幢房屋前面的时候是八点差五分,但没有见着那辆白色小轿车,心想也许她送丈夫上班去车站了,于是待在空地一角监视。过了九点半,白色小轿车还是没有返回,二楼和一楼面临院子的防雨窗还是铁将军把门。
平岛庄次估计她出门去抽样家庭的时间,是八点二十分多一点,其实这是他判断上的失误,她出门的时间还要早。
小山修三、平岛庄次、羽根村妙子三人与古泽启助见面,海鸥制片公司的法人代表殿村龙一郎也参加了,那天是星期三。原先商定在城砦座剧团见面,可那里太引人注目,便改在附近一家小餐馆。时逢中午,古泽启助和殿村龙一郎也有慰劳他们三人的打算,形式上的干杯后开始用餐。一到四月底,啤酒味道也突然变得可口起来。
讨论调查的结果,成了饭桌上的话题。
结论是一致的,证实抽样家庭不是幽灵而是实体。
咖啡馆的生意通常因时间而异,有的时间段冷清,有的时间段会门庭若市,从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一点多是一个高峰,三点前后也是一个高峰,傍晚从五点半开始又是一个高峰。
小山修三经营的夏莫尼咖啡馆,坐落在神田背后的小巷里。那天傍晚尽管六点过去了,却没有什么客人来。其实门庭若市并非每天如此,毕竟生意是有潮涨潮落的时候。妹妹久美子坐在收银台后阅读杂志,店员牧村排列好杯子后在擦拭,还有店员吉井在擦拭吧台。这实际上是消磨时间。
店堂的角落里只坐着一对年轻恋人,一边说话一边喝着咖啡。墙上挂有一幅广告照片,视角是从勃朗峰俯视夏莫尼街道,照片就在他俩的脑袋上方,在枝形小壁灯的灯光下显得栩栩如生。该咖啡馆与登山运动并没有什么关系,然而客人觉得店名与夏莫尼有关,把瑞士旅行社的宣传画带来送给他们。夏莫尼在法国,而小山修三一直认为在瑞士,当客人不多的时候,就这装饰挂件最为显眼。此外,墙上还挂有自己绘制的画。
小山修三的手肘支撑在吧台上,看着刚送来的晚报。他快速翻阅了社会版面后,接着将视线移到文化版面。该版面上时常刊登美术报道的文章,与它相连的是娱乐版面,娱乐版面上刊登话剧和电影报道的文章。上面印有身穿洁白服装的男流行歌手照片,该歌手经常出现在电视上,是一张看腻了的脸,旁边印有下述标题:
超一流歌手 超级演出
第一名井田武三 非凡的实力型歌手
光报道这些也许会一晃而过,可旁边的副标题吸引了他的眼球。
收视率:拥有众多追星族的实力型歌手
于是,他从头到尾阅读这篇报道文章。
“AVR超级演唱会”已经持续两年,参加人员大多是歌手,歌唱会采取独唱形式,因而都是实力型歌手。看了收视率后,可以说评出拥有众多追星族的实力型歌手是该演唱会的目标。歌手排名如下:
1.井田武二;2.高井六印;3.足立美祢子;4.江藤奈良代;5.鸟井洋子;6.太田雄;7.肋坂达二;8.井田武二;9.杵岛美代子10.岛原弓子。
引人注目的是井田武二,迄今夺得第一名和第八名。在其他各种歌谣节演出也获得许多奖项,在唱片销量上被视为“拥有众多歌迷的超实力型歌手”,可以说在目前的歌手中属他名列榜首。其次是高井六印、足立美祢子、江藤奈良代、鸟井洋子等都拥有大量歌迷。以四十五分钟独唱形式选出打动观众的歌手,而以这些歌手为主的节目制作方法也将受到该倾向的影响。
实力型歌手有条件,虽说近年来不停演唱的可爱歌手不是作为重要歌星演唱,但启户板牙子、村越信夫、菊地秋子、隈部七郎、藤崎阳子、杉山利江和后藤笑子等现任歌手,好不容易以超过10%的成绩结束。
当然,超级歌手能否拥有大量歌迷取决于节目性质。但是在最近举行的LYD-RVU系列“太阳演唱会”上,横川登夫演唱得了7.3%的收视率;田所让二的第二次演唱陷入尴尬局面,收视率仅得了2.6%。但有现点认为,虽在节目制作上有缺陷,但他俩都是有特定知名度的。
这当儿有五六个客人推门进来。
“欢迎光临!”坐在收银台那里的久美子扔下杂志,小山修三也叠起报纸在吧台里开始忙乎起来,在沸腾的壶里放入六人份咖啡粉末后搅拌,减弱火势后维持两三分钟,使之不再沸腾,等到壶里的咖啡粉末沉底后,缓缓倒入过滤袋里过滤到其他壶里,再加温到适合喝的热度后,分别倒入六个咖啡杯里。
上述就是沏泡咖啡的程序,不用说是有要领的。小山修三也习惯了这样的操作。小山修三在咖啡热气抚摸自己脸上的时候,大脑里的思维转移到了刚才在报上看到的艺术新闻报道文章。
自从跟踪调查了回收员去抽样家庭回收记录纸带的情况后,对于电视上关于演员知名度的排名顺序有了不同看法;也觉得不可思议,市民们迄今都蒙在鼓里,盲目相信12%呀、2.6%呀的所谓收视率。与其说是盲目相信,倒不如说是漠不关心,只是对演员顺序很感兴趣而已。
原以为该百分比数据来源于回收员的辛苦奔波,因为抽样家庭的一个个收视记录是她们取来的。可是现在不再这么认为,而是觉得那些数字散发着人为虚假的臭味。此时此刻,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个坐在车厢里的中年妇女,呵欠连连,不知不觉闭上眼睛的疲劳表情……
店堂里,来客的高潮暂时偃旗息鼓了。不知是什么时候,久美子取出小山修三折叠的报纸看了起来。稍顷,她把报纸拿到小山修三面前:“哥哥,根据这张报纸,井田武二拥有不计其数的歌迷!”她用手指着歌手前十名收视率表。
“田所让二的收视率为什么这么低呀?连10%也没有达到。奇怪!即便‘太阳演唱会’也只有2.6%。”久美子是田所让二的歌迷,小山修三则不太喜欢这歌手,看腻了那张作秀的酷男的冷漠表情。觉得厌恶:“我丝毫不觉得奇怪,田所让二差不多已经让观众看腻了!”
“说什么呀,他的歌可是最优秀的!”
“我不认为他唱得好,声音甜美的技巧是靠鼻子,这情况所有观众都知道。电视不重视歌声,而是重视通过形象占据荧屏以给人强烈印象。反复让人看相同的脸,会让观众感到厌倦。”
“可收视率只是2.6%也太离谱了!我不信。”
小山修三顿时语塞了。妹妹对该收视率很有意见。“田所让二的人缘确实不是一时形成的,问题是2.6%的数字是否绝对可信,因为有疑点。”小山修三安慰妹抹。
就收视调查公司公布的情况来看,关东地区的抽样家庭仅五百户,而电视家庭大约有九百万户,然而抽样率只占0.0055%。如果五户抽样家庭收看同一节目,该节目收视率就能增加一个百分点,如果是十户收看,就能增加两个百分点。
妹妹喜欢的播送田所让二独唱会的频道,如果增加四十户抽样家庭收看,就能立刻升到两位数,便可使田所让二挽回面子。仅五十户抽样家庭收看,收视率就可登上两位数交椅。如果电视家庭有九百万户,对于这样的电视家庭总数,而抽样家庭仅500户,即便不说它是沧海一粟,但也近似于这样的比喻。
然而,压根儿就没有听说过有谁家里现在被安装了收视记录器。如果曾经安装过,按理保密义务已经结束。抽样家庭多半不会被固定两三年的,理应经常变换。可是有谁家曾经被作为抽样家庭的传闻,也从来设有听说过。
城砦座剧团的古泽启助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内容的信,根据对收视调查公司的监视,不仅发现了回收员,还深入观察了回收员的每周三行动,大致了解到抽样家庭是实际存在的。
剩下的是抽样家庭户数问题,收视调查公司公布的抽样家庭有五百户,如果没有人实际目睹过如此致量的抽样家庭,对于具体是否存在会自然而然感兴趣的。然而,古泽启助却觉得调查到目前程度已经心满意足,给小山修三他们的跟踪调查打上休止符号,认为回收员实际存在,等于抽样家庭实际存在。回收员是存在的,调查目的也就达到了,担心继续调查会产生侵犯个人隐私的法律问题。
小山修三观看过城砦座剧团研究生彩排的话剧《底层》,虽说那次出席获得古泽启助委托调查的机遇,记得当时研究生彩排的话剧里有印象深刻的台词,是说:跟踪人被反跟踪。
小山修三想到这里不由得吃了一惊。B号被跟踪到高圆寺车站附近的住宿楼里,C号被跟踪到地铁口,当时她们都好像转过脸,用可怕的眼神紧盯着我们的人,似乎在说:“你为什么跟踪我到这里?”
是的,不仅如此,从监视收视调查公司开始,他们三人的行动其实已经被进出大楼的主妇回收员察觉到了。聚集在若草咖啡馆里也好,一发现回收员便立刻跟踪也好,似乎都已经被对方察觉。看来,最令人担心的是那个从大楼里出来的戴眼镜男子,四十岁左右,站在路边做工间操。也许他也是收视调查公司职员,是管理那些主妇回收员的。通常,做操时不必东张西望。莫非,我们当时的行动被他察觉到了。
此外还有大楼窗户,人的眼睛习惯于朝左朝右,不太注意来自上面的视线。当时,我们几个好像并没有注意来自对面玻璃窗的俯视和窥探。
刹那间,小儿修三似乎觉得凡是与收视率有关的人都无声地怒吼:“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晨报上刊登了民营电视台广告:
今晚八点实况播送田所让二四十五分钟独唱豪华音乐会,请锁定××频道。
下午两点左右,小山修三打电话给海鸥制片公司的平岛庄次。
这电话,他一开始犹豫过到底打还是不打,最终还是下决心拨通了对方的电话号码。否则,心里总是平静不下来。
“喂,我的周围没有偷拍模样的可疑人物。”电话那头是平岛庄次乐呵呵的笑声。
“是啊,你、羽根村小姐和我是一起行动的,我总觉得自己的脸被相同眼神注视过,还被偷拍过。”
“没有那回事,你是不是有幻觉?”
“如果是幻觉就好了,哎,羽根村小姐怎么样?”
“我没听她说过什么,她本人就在这里,我去喊她接电话好吗?”
平岛庄次没什么引起别人注意的特征,而羽根村妙子长发披在背上,兴许那就是记号。
“早上好!”羽根村妙子说。剧场和话剧的人们之间如果这天是初次见面,纵然再晚也是说“早上好”之类的礼貌用语。
“我的周围根本就没有那种情况。”羽根村妙子爽朗地说。
“是真的吗?要是那样就好了!可我忐忑不安。”小山修三结结巴巴地说。
“多半是你想得太多了。”
“哦,也许是……”
“一定是这样的。是阿,假设跟踪被对方察觉,我们任何人都肯定会中途停止,而事实上根本就没有发生过这类情况。对方既没有向你提出过抗议,你背地里也没有被人怎么样。只凭看一眼,怎么就能知道你是小山修三和你的咖啡馆地址呢?”
“……”
“这是你的错觉,我建议你最好忘了它。哎,我们三人什么时候一起去喝酒好吗?”
通过前天聚会,知道羽根村妙子很能喝啤酒。
“我的神经可能有点过敏。”小山修三摇摇头,嘴角周围的胡须弄得乱蓬蓬的。
不凑巧,近来一直是梅雨季节那样的明天气候。报上的天气预报说,最近一星期里天气不会转暗。要是去写生旅行,必须是蔚蓝色晴空,映入眼帘的颜色才会清晰。要是阴天,无论去哪里都会像脑袋被按住那样心情压抑和沉闷。
由于是这样的气候而没有外出,稀里糊涂地在家度过了三四天。
一天下午,平岛庄次打来电话。平时,他是很少打电话给自己的。
“哎,你看今天R报的《读者来信》栏目了吗?”平岛庄次朝前弯着腰,手持电话听筒。
“还没有呢!”小山修三觉得可能有什么精彩报道,正要进一步问,不料对方抢先说话了。
“五六天前,R报上刊登了深受观众爱戴的歌手们的电视收视率,那你看了吗?”
“哦,我大致看了一下。”
“今天刊登的读者来信上,说了有关该收视率的情况,请看一下,也许有参考的价值。”
通话结束时,平岛庄次的声音里含笑。
翻开五月三十日R报的《读者来信》,是两段大小的标题,意思一目了然。
抽样家庭
对收视率的困惑
报道内容如下。
看了前天本报娱乐版面有关收视率反映歌手的实力和拥有的歌迷的报道,不由得发出了吼声。我家是电视收视率的抽样家庭之一,被收视调查公司安装了收视记录器。据说,是从关东地区几百万户电视家庭里选中的。收视调查公司说,为了保证收视率公正,要我对外对任何人绝对保密。
我遵守该约定,没有向亲朋好友泄露过。那以后大约过去一个月,歌手们的制片公司相继寄来许多小礼物包裹。并且,每星期还寄来印刷品,上面印有该节目的演员某某某出场,敬请锁定该频道。这些字的周围有时候用红框围起来,有时候用底线标明。遇上电视播放独唱会节目的日子,从清晨开始就有人打电话到我家,自我介绍说是××制片公司等等。当这节目即将播出时,又是该制片公司打来电话提醒我们,尽管说话声音和蔼可亲,但声音里夹带奇特且强硬的推销之类的用语。更有甚者,说今晚演出的某某歌手唱歌时,要我们注意歌手手里的话筒是否从左手换到右手。并说如果回答正确,我们将赠送奖品。还强调说只是送奖品而已,绝没有其他意思,请放心收下,等等。
我问对方,我家是抽样家庭,电话号码是绝密的,你怎么会知道的?对方回答说,那是因为……接着用令人讨厌的笑声转移话题。对每周三上门来回收记录纸带的回收员诉说上述烦恼时,回收员回答说,抽样家庭姓名和电话号码按理是不能对外泄露的;但同时含糊其辞地告知说,在评唱歌节目的十佳收视率背后,某种形式的舞弊行为也是实际存在的。以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左右收视率的高与低,再由电视台和媒体向社会公布如此收视率是极其不公正的。为此,我打算近日解除与收视调查公司之间签订的抽样家庭合同。
(服部梅子,主妇,三十七岁,住神奈川县大矶町)
“这不像是读者来信的措辞。”小山修三看了报道全文,不由得说道。
不管问谁都不曾听说过的抽样家庭,忽然间出现在报上,首先给人的感觉是惊讶不已。古泽启助用“幽灵”比喻过抽样家庭,但它现在登场亮相了。还有,海鸥制片公司的殿村龙一郎引用森鸥外小说,意思是说,这世上无论什么都好像是实际存在的,以此打消疑虑或者进行妥协是上策。但现在它不是“好像存在”“莫须有”,而是以文字形式出现在报上。
不愧是报纸!小山修三由最初吃惊转变成对媒体的佩服。报上一登出,立刻就会有读者反应,根本不是神秘或者其他什么。为了解神秘的收视率,前不久一直在监视收视调查公司跟踪妇女回收员,但那么费时间费工夫的调查,在这篇读者来信面前以“徒劳”而失去光环。
我们只是跟踪回收员,没有跟踪去抽样家庭调查,而报上的读者来信是抽样家庭的如是说,失去了神秘的面纱。与收视调查公司之间签订《保密协议》的抽样家庭,岂止向朋友泄露,公然以真名实姓给报社写读者来信,暴露了隐藏在收视率背后的实际情况。小山修三一直到现在把它作为秘密,眼下已黯然失色。
然而来信的读者敢于解除与收视调查公司之间的契约,痛斥制片公司要求抽样家庭收看指定频道或收看某演员演出节目、赠送礼物和电话骚扰等卑劣举动。那是因为抽样家庭痛恨“公正”背后的舞弊行为。由于《保密协议》的前提是“公正”,抽样家庭也就承诺该义务。如果公正是幌子,而背后是暗箱交易,保密义务也就没有必要履行。基于收视率骗取媒体信任、蒙骗歌迷和欺骗广告赞助商,该抽样家庭以该报读者的名义书写了这封信。
如果来信内容属实将是什么局面呢?例如,礼物和电话在五十户抽样家庭之间进行,收视率就会猛然上升10%,加上其他抽样家庭按照自己意愿收看的记录,百分比将再上升。制片公司为了体现节目价值,电视台为了确保广告赞助商,致使收视率成了虚设。
小山修三一连看了好几遍这篇报道,与写信人一样变得怒气冲冲。制片公司知道抽样家庭的住址、姓名和电话号码,无疑是收视调查公司透露的。为保证收视率的公正性,原本应该绝对保守抽样家庭情况秘密的收视调查公司,偏偏向制片公司泄露抽样家庭的信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刊登的读者来信中提到,回收员暗示十佳收视率背后有舞弊行为。不用说,这是制片公司在暗地里拉拢收视调查公司。《周刊》杂志在最近的报道上说,诞生一名新歌手需要两亿日元活动经费。可见,提高收视率的幕后工作是需要金钱和礼品的,不难想像是为了操纵收视率。
当然,小山修三不认为收视调查公司组织在背后收受贿赂,而多半是公司内部掌握抽样家庭分布情况的人。该分布大权理应在几个人手里:首先是决定抽样家庭的大权归总经理,总经理居高临下,按理知道一切;其次是直接谈判的人物,是被动地接受命令,不知道抽样家庭的具体情况;再者是记录纸带验收员,他验收回收员从抽样家庭中回收来的记录纸带,多半是按照抽样家庭一览表实施检查,可能知道抽样家庭的具体情况。
上述三种人员易受到制片公司和电视台的诱惑,拒绝也是很困难的。读者来信里说,赠送礼物的制片公司不止三四家,暗中透露内情的好像范围更广。
小山修三的脑子里还在思考读者来信。来信说,制片公司打电话时要求抽样家庭仔细看清楚歌手的肢体语言,回答正确时赠送奖品,强调只是赠送奖品而别无他意,放心收下。
该手段也确实天衣无缝。如果是礼品,可说是贿赂,但换成奖品,也许可以避开行贿之嫌。这种“悬赏课题”歌手,将话筒从左手换到右手时唱什么歌之类的问题,简单而又明了。例如,类似著名棒球运动员R球衣是什么号码之类的单纯悬赏。由于要知道歌手将话筒从左手转换到右手的实际情况,势必打开电视收看,赢得该时间的抽样家庭收视率,可谓争夺观众的手法巧妙。
读者来信称,回收员说过有人在收视率背后舞弊。小山修三觉得,也许她们亲眼目睹其他妇女回收员泄露有关抽样家庭的情况。看来,或许还有其他回收员。该情况,只是监视时没有察觉而已。去服部梅子抽样家庭的回收员,也许是该公司的专门回收员。
想到这里,小山修三又连锁般地思考起来。回收员当然知道抽样家庭的住址、姓名和电话号码,因为每周三必须上门回收记录纸带。如果回收十户抽样家庭的记录纸带,就当然知道那些家庭的情况,倘若两个回收员勾结,就是二十户;三个回收员勾结,就是三十户;四个回收员勾结,就是四十户。
对!也许是去服部梅子抽样家庭的回收员透露的,因为妇女难以经受住制片公司的诱惑。小山修三长时间里有这种假设,与此同时,不可思议的是,迄今怀疑自己患有的神经过敏症状不翼而飞了,刚才的胆怯似乎被勇气替代,内疚的应该是对方。
小山修三打算与写信人见面,写信人还一定知道更多的情况。然而报上只是写“神奈川县大矶町服部梅子”,没有写地址。
即便打电话问报社,对方也肯定不会说出服部梅子的住址。要想了解这一情况,必须找R报社里的熟人。可是,小山修三没有这样的门路。他想能委托别人打听,但想不起来那样的朋友。
第二天,平岛庄次打来电话,让他看R报上有关“读者来信”的反响。
“怎么样?看了吗?”平岛庄次笑着问。
“看了,抽样家庭亲自写信给报社让我感到意外。”小山修三照实说了心里话。
“我跟你是同样想法,我也告诉了殿村先生和羽根村小姐,他俩都吃惊不小。”
“殿村先生怎么说?”
“他吼叫似地说,还真有抽样家庭!”
一直持“莫须有”观点的殿村龙一郎,似乎知道抽样家庭是实际存在的。
“羽根村小姐怎么说?”
羽根村妙子曾一起跟踪调查“拎购物袋的妇女们”,小山修三觉得,她对于读者来信的理解也许跟自己相同。
“她真的吃惊了!”
平岛庄次说的情况跟自己假设的完全一样。小山修三的眼前,浮现出羽根村妙子瞪大双眼吃惊的情景。
“可是,平岛君,我想知道写信人的详细住址,你在R报社文化部里有熟悉的记者吗?”
“哦,你打算与那个写信人见面?”
“如果可能的话……好不容易观察到这程度,我想再跟踪调查一下。”
“是古泽先生委托你的吗?”
“不,跟右泽先生无关,只是我个人有这样的想法。”
“原来是这么回事!”平岛庄次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吧,我试试看。”
三天过去了,没有什么回音。
第四天下午,平岛庄次打来电话。
“对不起,晚了好几天。”平岛庄次首先是道歉。
“我在R报社文化部里实在是没有熟悉的记者,也没有认识记者的人,不过我想到了广告部。我公司殿村先生拜托了广告赞助商大丰食品股份有限公司,请他们通过R报社广告部与R报社文化部接触,大丰公司每月在R报上做好几十个通栏广告,如果R报让广告部出面交涉,文化部不会说不愿意的。”
“这倒是麻烦事!”
“不那样做,文化郎无论如何也不会透露写信人的住址和其他情况的!”
“是吗,那太谢谢了!”
“请记下来,我说了哟,大矶町杉谷第五街12-3。”
“电话号码呢?”小山修三问。
“听说读者来信上没有写电话号码。我问过大机电话局管号码的职员,他回答说电话簿上没有服部梅子的名字,也许读者来信上写的是主妇姓名,而电话簿登记的可能是其丈夫姓名,可是姓服部的人不计其数。”
‘明白了,实在是让你赞心了!”
“怎么办?你去大矶见服部梅子吗?”
“当然,已经调查到这种程度了,怎么样?平岛君如果行,也一起去?”
“是啊,我也想去一下,可现在手头上有急于完成的节目呢!唉,我们受电视台指使,一直在加班!”
在民营电视台下面承包制片任务,酷似大企业下面承包的街道工厂,任务几乎全是加急。
“我工作忙离不开,怎么样,让羽根村小姐跟你一起去?”平岛庄次问。
“是和羽根村小姐吗?”
“是啊,其实已经跟她说了,她好像愿意去!”平岛庄次说完笑了笑,提醒说,“是去拜见主妇,也许身边有女性比较好吧!”
小山修三在大矶町下车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
走出检票口,羽根村妙子已经在那里等侯了。她还是跟以前一样,肩上飘逸着洗过的长发,只是今天身上穿了件谈粉红色与黄色相间的短袖外衣,下面穿了一条蓝色贴身长裤。在跟小山修三打照面时,美丽清纯的眼晴里流露出腼腆的微笑。
“没给你添麻烦吧?我是主动要求来的。”她用这句话代替问候。
“不,一点不麻烦。平岛庄次提醒后,我才意识到与你一起去的重要性。拜访写信人,不请女性去难以营造好的气氛。”
“我很感兴趣,抽样家庭给报社写信太让我感到意外,压根儿没有想到有那样的事。不管向谁打听,都说家里没有安装过收视记录器,而这时抽样家庭却突然以真实姓名写信给报社,原来的那种神秘感也荡然无存了,所谓神秘,也许就是意外之类的东西。”
他俩来到车站广场,商业街背后是一片松林,在耀眼阳光照射下,已经是初夏的季节氛围了。
“杉谷在铁路西侧,好像是由那里。”
羽根村妙子从别人那里打听到具体方位后,朝着商业街相反方向走去。
长蛇般的电车通过后,他们跨过道口,等侯的人比较少,也没有一辆机动车。正面是树林茂盛的丘陵,路沿着下面的铁路朝南朝北延伸。狭窄的路上,有推着婴儿车经过的年轻母亲,有骑着自行车去购物的女孩,还有媳妇搀扶着考人在路上走走停停。这一带住宅并不多。
“这儿好像是新开辟的住宅区。”羽根村妙子说,“海岸边的东海道那里有许多住宅,这一带很开阔。”
路弯弯曲曲成了坡道,被松树包围的洼地上有几户农家,绿色小麦在旱地里向前延伸。
沿坡道朝前走,两侧是一长溜的石墙住宅,几乎所有家庭都拥有小院和车库,背后的丘陵依然是松树和杂树林。
院子那里有一位正在晒被褥的中年主妇,停下手来从石台阶上俯视他俩。
小山修三特地站在有相当距离的地方,眼前是“小川公寓所”门牌,羽根村妙子一人朝主妇身边走去。过了五分钟左右,她从那家的石台阶下来,脸上是复杂表情。
“怎么样,弄清楚了吗?”
羽根村妙子摇了摇连长发一起晃动的脑袋,表示要再走一会儿,随后慢腾腾地沿坡道下来。
小山修三像被拽着那样跟在她身后走着。
羽根村妙子沿坡道走了十来步停住了,转过脸朝着身后的小儿修三说:“那夫人说,这里就是杉谷,不过是第四街的1-2。”
“那,第五街在哪里呢?”小山修三的视线正要转向来的方向。
“她说没有第五街。”羽根村妙子说。
“什么,没有?”
“嗯。他说杉谷到第四街就为止了。”
小山修三不由得环视周围住宅,不可能!他用目光搜寻“第五街”。
“我也觉得意外,可她这么说了我就不能继续问了,刚要沿坡道下来时又被她喊住。她说,在你们之前已经有两批人来过,问杉谷第五街12-3在哪里?”
“什么!问第五街12-3在哪里?”小山修三瞠目结舌。
“是的。我吃惊地问夫人,来人是不是找服部家?她回答说,果然跟你们是一回事!第一批认只是问名字,第二批人听说没有第五街后,脸上也是迷惑不解的表情,一声不吭地走了。”
“等一下,那批人是一个还是两个?”
“第一批是三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结伴乘包租车来的,两天后又是那样年龄的四个男子乘包租车来的。不用说,有两个坐在车里。”
“R报刊登大矾町服部梅子的读者来信,是六天前。那,第一批三个男子是哪天来小川家问情况的?”
“我也问夫人了,她说是四天前。”
“四天前……”
“听说第二批四个男子是前两天。”
“这么说,第一批三个男子是在R报刊登读者来信的第二天;第二批四个男子比他们还要晚两天是吧?”
“是的。夫人还说,两辆包租车都是东京车牌,但没有记住车牌号。她说住在偏僻地方,警惕性不得不高些,一旦有陌生车辆驶来就会注意。如果是到前面横穴式古墓观光的,自己才能放下心来。”
“横穴式古墓?”
“听说那山里有横穴式古墓。”
小山修三听说这以前有两批人来这里找服部梅子家,瞬间似乎觉得背后有影子晃动。
“我想起来了!”已经走完大半坡道后,羽根村沙子说。
“哎,想起什么啦?”小山修三由于听说她想起什么来,冷不防大吃一惊。
“这坡道尽头有警务站,瞧!我们沿这条铁路旁边的道走,分岔成这条坡道和旧住宅街的角上不是有警务站吗?”
“没有注意到。”
“是小警务站,也许你没注意,走,去那里问一下。”
“是问杉谷第五街12-3服部梅子的家吗?”
“耶也许没有指望!小川夫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这么说,清楚什么了?”
“是清楚东京包租车来的男人们。”
“那情况警务站能知道吗?警官怎么能拦在警务站前面经过的车呢?”
“不,不是那回事!我有一种感觉,那两辆车的人去小川家打听后可能都去警务站核实了。我突然想起那个不显眼的小警务站,根据这些情况进行了推测。”
“……”
“如果去警务站,也许能打听到那两批人的情况。如果第六感觉显灵,也许能察觉那些男人的职业吧。可能是浪费时间,姑且去一下警务站!”
小警务站里的办公桌边,一个不到四十岁的胖巡查部长正在写什么,察觉到门口地面上有两个人的倒影,便抬起红光满面的脸来。
“我们正在找杉谷的地址。”羽根村妙子低下脑袋说。
“噢,几号?”巡查部长的细长眼睛比较着她和小山修三。
“是第五街12-3。”
“是第五街12-3?”他像鹦鹉学舌地念了一遍后,张开小嘴目瞪口呆,“是谁的住宅?”
“是服部梅子的。好像是妻子的姓名,不知道她丈夫叫什么名字。”
巡查部长没有马上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那里并没有叫做服部的住宅哟!”巡查部长没有转过脸查看墙上的町内地图,也没有看户籍资料簿说。
“噢……”羽根村妙子紧盯着穿自制服的胖警官脸。
“呀,其实呢!”巡查部长也许觉得什么也不看就回答会被视为没有诚意,于是再次眯起眼睛解释,“就这地址和这户人家,已经有几批人来问过。我也调查过,没有这户人家!”
“啊,啊,原来是这样。”羽根村妙子一脸困惑的表情,“我们是看了报上刊登的地址和姓名后从东京赶来的。”羽根村妙子似乎还没有死心,继续原地站着。
“上次来问这情况的三个男子也是这么说的!”
如果是三个男子结伴,应该是R报刊登来信后的第二天出现在小川家门口的那批人。
“对不起!”小山修三从旁边问巡查部长“该不是报社和《周刊》杂志的记者吧?”
巡查部长看着小山修三,脸上掠过可疑的神情:“不,不是的,据说是电视台的。”巡查部长直截了当地回答。
小山修三不由得身体朝前探出。那是可能的。对于巡查部长的回答,羽根村妙子不由得晃动了一下肩膀上的头发。
为了制止小山修三继续再问,她插嘴道:“啊,啊,果然是电视台的,跟我想的一样。”
“那不会是KDD电视台的吧?”
“不,他们说是VVC电视台的。”
年近四十的巡查部长被年轻女子略有点撒娇的声音吸引住了。
“对啦,原来是这么回事。”羽根村妙子歪了一下脑袋,“奇怪呀,应该是KDD电视台的人来呀……”她不可思议地嘀咕。
“这么说,后面来的那些人也许是那家电视台的!”巡查部长圆脸上浮现出愉快表情。
“后面来的人也是电视台的吗?”羽根村妙子赶紧接着问。
“VVC电视台来的两天后,据说又有人来警务站打听第五街12-3服部梅子家,自称是东京电视台的。是呀,我当时不在,另一年轻巡查曾宫是那么说的。他刚才去巡查了,马上就会回来的。”
“如果您觉得不麻烦,我们可以在这里等他回来吗?”
“没问题,哎,请坐吧。”巡查部长指着靠墙边的两张并排椅子。
“是,谢谢!”
“你们也是电视台的?”巡查部长微笑着问羽根妙沙子。
“是,是的。”羽根村妙子竟然也编造身份,这还真少见。此时,小山修三为如何回答感到困惑,万一被警官问起是哪家电视台……
“电视台也很忙啊!为了挖掘新人歌手,所有电视台都在睁大眼睛寻找。”
羽根村妙子咽唾沫到喉咙里的声音,传到了小山修三的耳朵。好像是说,前面来过的两家电视台是借口找演员来这里找服部梅子家的,似乎根本没说出来这里寻找在R报上公布内幕的抽样家庭。也许,电视台也避免刺激收视调查公司。
“哎呀,哎呀,各行各业竞争都十分激烈。”
就在羽根村妙子随口说着这些话时,一辆白色自行车停在警务站门口,只见年轻巡查警官敏捷地下车后便立即走进来朝桌前的上司行礼,帽檐下露出长发。
“内藤警官,我刚从管辖区域巡查回来,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面对年轻警官毕恭毕敬地站着报告,胖上司警官温和地对他说,你辛苦了!接着介绍小山修三他俩来找人的情况。
年轻警官脱下大盖帽,不再是刚才笔直站立的样子。长发盖住了衣领,肤色比较白,长脸形,眼睛有神,是英俊的小伙子。
“我当时见到的入是RBC电视台的。”巡查警官嘴里露出雪白的牙齿。
“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不是KDD的?现在电视台也多得弄不清楚。”胖上司警官苦笑。
“他们在得知第五街12-3不是实际地址后说了一些什么?”小山修三问。
“说奇怪和不可能之类的话。我被他们纠缠了好一会儿,可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会不会是你们弄错了?于是他们接下来问,杉谷有服部家吗?虽地址不用说是错的,但姓服部的住家在杉谷有六户。我查看了这六户叫服部的户籍资料,可没有一户叫服部梅子的。”
“那,RBC电视台的人接下来说了些什么?”
“我为他们调查到那种程度,他们最终也只好死心了。我当时问,你们寻找的地址和姓名是不是假的?对方苦笑着说,也许是这么回事。他们走进警务站的是两人,车里坐着两人。”
这与小川夫人说的情况大相同。
从警务站出来沿着铁路旁边的路一边走,羽根村妙子一边对身旁的小山修三说;“奇怪!写信给R报社的抽样家庭,其姓名和地址居然都是假的。”
“虽说到现在才这么想,可我觉得写信人太能说会道了。”小山修三眺望前面阳光下的大矶车站,“……那是因为被保密的抽样家庭是不可能向报社写读者来信的。而我们居然立刻兴奋起来,真不知是怎么回事!”
“可是,看了读者来信而激动的人,不单小山君和我,在我们之前不是还有两家电视台吗!他们是特地驱车赶到大矶町来的。”
“是呀!连电视台也不清楚抽样家庭情况,看来收视调查公司确保了收视率的公正性。”
“不过,读者来信的内容是相反的!有时是制片公司向抽样家庭送礼,有时是电视台给抽样家庭打电话。”
“如果真是那样,可能只是部分电视合和制片公司,不会是全部吧?”
“啊,啊,我明白了。”
“什么意思?”
“说明VVC电视台和RBC电视台不熟悉抽样家庭,他们是在看了那篇报道后来这里找写信人调查的,想了解是哪家电视台在干那种卑鄙勾当。他们三个四个派人乘包租车来这里。人也太多了。我想其目的是找到服部梅子后彻底调查一些电视台相制片公司的卑鄙行为。因为电视行业的竞争也很激烈。”
“也许是这样,刚才警官说他们带照相机了。”小山修三还记着照相机。
“那是当然的!因为是来调查,是想把服部梅子和她的家拍下来作为调查资料的对吧?”
年轻警官记住了来警务站打听的那辆车牌号。
他俩来到大矶车站广场,由于在阳光下走了许多路而感到喉咙干渴,凑巧附近有家咖啡馆,里面没什么客人。由于在外面转了一大圈,刚进入暗淡光线的店堂时,眼睛里有凉丝丝的感觉。服务小姐送来饮科去看电视了,荧屏上播放的是歌谣节目。
“我觉得那封读者来信与恶作剧不是一回事,他了解收视调查内幕。”羽根村妙子说。
“我也是那样想的,因为有两家电视台立刻赶去了。”小山修三表示赞同。
“为什么?”
“不是么,小山君为了从R报社文化部记者那里打听到写信人的家庭地址而委托了其他人,而且还等了好几天吧?而VVC电视台呢,是在R报刊登读者来信的第二天去那里,还去了警务站。至于RBC电视台,是那两天以后。”
“喂,原来是那样……这么说,VVC电视台和RBC电视台与报社之间有背后交易。”
通常,读者来信的住址相姓名原则上是不对其他媒体公开的。
“像我们这样的小制片公司没有那样的门路,可大制片公司啦、电视台啦,与报让的文化部记者有工作联系。因为有这样的关系,来这里调查写信人的时间便可以提前了!”
“嗯,可以想像,终究是我们这种没有门路的人落在别人后头,比不过他们调查行家。”
“那些调查行家着急了,赶来这里寻找。读者来信内容也给了制片公司沉重打击。”
“如果是那样,读者来信的动机是什么呢?”
“是啊,重要的是他的动机……我想是内部揭发。”
“内部揭发?这么说,不是抽样家庭写的?”
“一看读者来信内容就会明白,通常不会是那种说法,一般在解除契约后写读者来信才是自然的。我觉得,写这封读者来信的似乎不是抽样家庭,因为字里行间里有破绽。”
店堂里的电视荧屏上,崭露头角的女歌手一边大幅度地晃动全身一边唱歌。羽很村妙子的分析合乎逻辑,小心修三没有反对的理由。
“那么,内部揭发也有各种各样的,你想像的是什么样的揭发方式?”
“是与收视调查公司有关系的制片公司或者电视台内部的人揭发的!因为,无论哪家公司都有主流温和反主流派。”羽根村妙子说。
“原来如此。”
“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就我公司的计划安排来说,曾经策划过……以读职犯罪和贪污犯罪为题材的连续剧。当时写剧本的人幽默地说,所谓渎职犯罪和贪污犯罪、都是事先计划得非常周密的,操作方式是绝对不让局外人知道的。要说怎么会泄露到检察院反贪局和警视厅的,有许多是来自内部反主流派的秘密揭发和检举。”
“是内部人?”
“因为是内部人、所以有关该职和贪污的数据才知道得如此具体和详细。据说反贪局从一开始就掌握了问题的核心。据说也有不写举报信的,而是用打电话的方式揭发。无疑,举报人是不会说出自己姓名和住址的,只是说一些反贪局查案关注的问题,随后单方面挂断电话。”
“只是说要点吗?”
“是的。如果说,反贪局与警视厅一样也是侦查渎职和贪污案件的高手,听完电话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据说,侦破复杂的渎职贪污案件,也是根据举报人提供的线索。不然的话,反贪局就是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掌握内幕。”
“说的也是。”
“除此之外,还有生意上的竞争对手的秘密检举形式。大企业之间在相互争夺公共项目和要求政府批准时,败北方往往泄私愤而秘密揭发。”
“你说的电视剧拍摄成功了吗?”
“没有,在策划阶段就流产了!电视台不可能对那样的题材感兴趣!”
“我认为两方面都有可能。制片公司和电视台内部的反主流派是采用写‘读者来信’的手段探测动向,根据反应实施接下来的正式步骤。抽样调查过程的舞弊行为够不上渎职贪污,无法向检察院和警视厅检举。只有通过媒体暴露其内幕,才可能在社会上形成谴责舆论,打击主流派或者打败属于竞争对手的电视台。”
“那么说,VVC电视台和RBC电视台匆忙赶到这里寻找写信人,也许他们都用礼物驯服抽样家庭的吧?”
“因为VVC电视台和RBC电视台从收视调查公司打听到抽样家庭住址后,平时一直是他们送礼物,所以急忙赶到写信人家里。我觉得,这样分析是合乎逻辑的。”
羽根村妙子赞同小山修三的推断,一边喝饮料一边用手分开垂在脸上的长发。
“还有,写信人在信上向读者暗示了一条线索。”
“什么线索?”
“写信人向回收员诉说,制片公司每周都向抽样家庭赠送礼物。回收员则回答说,抽样家庭的姓名、住址和电话等个人信息理应不会向外泄露,但又透露说,歌谣节目收视率里有某种形式的舞弊行为。”
“是的,是的。”
小山修三也考虑过抽样家庭和回收员之间的上述对话。不用说,回收员是清楚自己对口回收的抽样家庭户数、地址、姓名和电话号码的。倘若一人回收十户,回收员应该知道十户抽样家庭的情况;倘若两个回收员联手,她们泄露的应该是二十户,倘若三个回收员联手,她们泄露的应该是三十户;倘若四个回收员……作为被收视率左右的电视台和制片公司,按理注意到了上述情况。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想像,他们企图收买的对象,无疑包括回收员。即便属于收视调查公司的绝密资料,只要有回收员内线,电视台和制片公司就可轻松掌握。
因为上述情况来到写信人服部梅子的大矶町住宅,承认十佳收视率背后有舞弊行为的回收员,多半是主妇回收员中间的一个。但是,假设大矶町杉谷第五街12-3和服部梅子是虚构的,那么,连去那里的回收员也是子虚乌有。
“纵然服部梅子是虚构的姓名,但写信人是确实存在的。”
羽根村妙子说的情况,与小山修三思考的情况是两码事。
“你说什么?”
“我还是觉得写信人住在神奈川县。”
‘但是在用虚假姓名检举的场合,尽量将写信地址虚构在离自己家远的地方。例如家住千叶县的,将地址虚构在神奈川县;家住神奈川县的,将地址虚构在枥木县等等,通常是把住址虚构在与自己家方向完全相反的地方。其目的,是为了转移别人的视线。”
“一般情况是这样的,不过……”
羽根村妙子打断小山修三的话说:“我觉得写信人还是住在神奈川县,如果问理由我说不上来,只是凭自己的直觉。”
“如果说神奈川县,D号是住在町田市的!町田市归属东京都,与神奈川县的距离近。根据该情况,写信人可能是回收员,回收的抽样家庭范围,好像是住相模原市与大和市等神奈川县境内。这是平岛君调查得来的。”小山修三回亿说。
“接下来改变回东京的路线,经过一下町田好吗?”羽根村妙子突然这么说。
“行,是顺便去D号家吗?”
“我并不打算与她本人说话,只是想在她家门口路过打量一下。住址是从平岛君那里打听来的,是町田市中森町第二街5-6,名字叫尾形垣子。我监控收视调查公司大楼时,在那些手持购物袋进出大楼的妇女中间,D号是最年轻时髦的一个。”
D号上穿黄色外衣和下着红色长裤的身影,此时此刻出现在小山修三的眼前。每周三的整个上午,她驾驶自备车去抽样家庭,途中把车停在小田急线町田车站广场的收费停车场,然后乘电车去新桥车站。
“如果有自备车,回收范围可能相当大。”
“是那样的!也许,尾形恒子回收的神奈川县抽样家庭中间有那个写信人!”
“不至于吧……”小山修三嘴上这么说,可也不是没有这么想过。
反正回东京,虽多少要绕一点远路,但心里很想去打量一下那女人的家。虽说就那么看一下她的家也不会有什么新的发现,但或许也是好奇心驱使。总之从跟踪以来……就一直觉得被这种氛围笼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