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琪在内衣店门口等了大约五分钟,就见一辆满是灰尘的出租车停在了她的前面,随后,后车座的车窗徐徐而下,一个戴着墨镜和鸭舌帽的男人出现在车窗里。
“嗨!”他叫她。
她朝他嫣然一笑,提起身边的几个购物袋,袅袅婷婷地走了过去。
“你来得真快。”她说了一句,便拉开车门上了车。他很自然地朝后退,给她让出了地方,然而等她一上车,他又紧紧贴过来靠在她身上。
“走吧。”他对司机说。
“你今天……”她想问他为什么突然想见她,还想嘲笑他的打扮。就是来接她,也不必打扮得像个杀手吧,但是她刚想开口,他就亲了一下她的嘴。这个吻虽然无比短促,而且他也没出动他的舌头,但她却觉得回味悠长。她本来就喜欢这种小男生式的突然“袭击”,这让她觉得她跟他像在恋爱,而不仅仅只是一场男欢女爱。
她朝他多情地一笑。
“别多问,跟我走。”他用手指点点她的嘴唇,轻声说。
“好的。”
谷平正在收拾各种解剖工具的时候,王立走了进来。
“怎么样?有收获吗?”王立问道。
谷平摇了摇头。
“没什么特别的,半自动手枪,近距离射击,一枪命中要害。从弹壳看,作案所用枪支应该跟前几宗案件相同。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最后还得看弹道分析的结果。”谷平将白布盖在尸体身上,问道:“他是谁?”
“他叫陆华,是一家酒吧的老板。不过,这家酒吧在他被杀当天正好歇业。据说酒吧被查出了违法行为,他的合伙人——酒吧的另一个老板,很可能面临坐牢。”王立向尸体的方向使了眼色,“我们到外面去聊,怎么样?”
谷平笑起来:“这么多年了,你还没习惯吗?”
“我可不像你。”
谷平吩咐助手收拾残局,然后走出了解剖室。外面是他的办公室,按照惯例,他开始用干洗手液洗手。“要不要来杯咖啡?”他问王立。
“不用。”
“几张卡片上的指纹有眉目了吗?”谷平洗完手,一边给自己冲咖啡,一边问道。
“常豹那个信封上显示的指纹很小,估计是孩子的。从陆华屁股后面找到的那张卡片,指纹是成年人的。”
“这跟以往不同啊。”谷平捧着他的黄色大号瓷咖啡杯,坐回到自己那张舒服无比的皮质扶手椅上。
“是啊,现在已经开始做指纹比对了,不过,我觉得希望不大,黑背鱼应该不会让一个有前科的人给他送卡片。但怎么说呢?也不能不查。”王立情绪不高。
“你有没有想过,黑背鱼为什么要杀这个酒吧老板?难道他是‘态度/5’?”谷平问道。
王立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
“不像。因为这次的谋杀跟以往很不同。首先,谋杀地点改变了,以往谋杀都是在被害人家里进行的,而这次是在一家大商场的底楼。其次,以往凶手部会挖了心再走,但这次他没有。他杀了被害人后很快就离开了。”
“你觉得这是突发事件吗?”
“有这可能。但谁知道呢,也许调查到最后,我们发现陆华就是‘态度/5’。我们的人已经开始排査他跟常豹、陆九及陈俊雄之间的关系了,工程浩大啊,也不知道有没有结果。谷平,我想想都头疼。”王立一筹莫展地摇头叹息。
谷平抿了一口咖啡,浓郁的香气驱散了从解剖室里飘出来的消毒药水气味。
“还有一点不同。”他道。
“还有?”
“这是凶手唯一一次从被害人身上拿走装卡片的信封。”
“嗯,这也算一个。”王立点头。
“你觉得这是为什么?”谷平注视着王立。
“很简单,他也许觉得自己的指纹不小心留在了卡片或信封上,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要把信封拿走。当时在场的人都说,罪犯检査尸体时,看上去有些着急;还有人看到被害人趁罪犯跟保安负责人说话时,把手伸进了裤子后面,就是后来找到卡片的地方……”
“如果是这样,看来当时被害人是知道罪犯真正在找什么的。”
“呵呵,也许吧。”
“被害人知道,凶手要找的不是什么信封,而是那张卡片,所以他把卡片放到了后臀部位。这样的话,只有经过仔细搜査才能找到,但以当时的情形来看,凶手是无法做到这点的。他那时候应该急于脱身,因为肯定有人报了警,真正的警察一定会很快赶到。其实他自己走出来冒充警察,已经非常失策。”
“对,他要在被害人身上找卡片,不是信封,而被害人在临死之前耍了个小花招。可那又怎么样?”
“我觉得很奇怪,凶手为什么急于要找回卡片?别忘了在前几宗案件里,他都没拿走卡片。”
“呵呵,你到底想说什么?”王立笑了笑。
“除了你刚才所说的,他可能在卡片或信封上留下了自己的指纹外,我觉得他要拿回卡片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
“卡片上有下一个被害人的指纹,而被害人还没死。”
王立瞪大了眼睛。
“也许出了什么岔子,使被害人幸免遇难。你说那家酒吧在陆华被杀那天就停业了,那么前一天可能还在营业,所以有可能前一天晚上,‘态度/5’和凶手曾经在酒吧逗留过,我猜陆华只是偶尔捡到了卡片,啊,对了!”谷平忽然想到了今天的报纸,“黑背鱼图画就是今天登的报,你们有没有在被害人身上发现报纸?”
王立的表情已经说明了答案。
“在他的上衣口袋里,是有一张今天的报纸。我们认为,他可能是看了那张图意识到了自身的危险,所以才跑进商场的,也许他本来是想报警。”
“这当然也有可能,但还有一种可能,他想要的只是赏金。他在报纸上看见那张图后,忽然想起前一天晚上,他就看见过一张类似的图,也许是罪犯或‘态度/5’无意中掉在那里的,他准备拿着它去报警,然而在路上却碰见了罪犯。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身处险境,就跑进了大商场。罪犯为什么会来?当然是来拿回卡片的。他是否准备杀了陆华我不知道,但假如陆华看见他时,暴露出他已经认出对方是谁的话,那杀死他也理所当然,谁让他是目击证人呢?但是,我觉得罪犯这么急于要拿回卡片,应该还有另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他认为警方能通过卡片上的指纹找到下一个被害人,也就是说,被害人很可能曾经有前科,他的指纹在警局留过档。假如‘态度/5’很清白,从来没在警方那里留过底,那警方有了他的指纹也等于是大海捞针,黑背鱼何必这么着急?”谷平琢磨道,“还有,我有种预感,也许找到了‘态度/5’,想找到他就没那么难了,因为他一定跟‘态度/5’有过接触,也许就在他身边。”
王立目瞪口呆地望着谷平,忽然冲过去拉开了门。
“我过会儿打电话给你。”出门时,他拍了下谷平的肩。
二十分钟后,王立的电话打到了法医办公室。
“老王,怎么样?”谷平问道。
“指纹的主人找到了,想不到,她真的有前科。她真名叫叶琪,原来是夜总会的舞女,十一年前,曾经在一次扫黄行动中被捕。不过只关了两个月就被放了,就是在那时候,她在警察局留下了指纹。”
“想不到‘态度/5’是个女人。”谷平很高兴能这么快找到目标。
“难道一定是‘态度/5’?不会是送信人吗?”
“凶手怎么会找一个警方能查到指纹的人送信?那不等于在给警方引路?”
“呵呵,算你聪明,”王立低声笑起来,“我现在就得去找找这女人的下落了,要是她没结婚的话,应该还在干这一行,找起来不难。”
“好,祝你成功。”谷平道。
叶琪醒来时,发现自己穿着衣服躺在一张铺有深蓝色床单的大床上。她支起身子,才看清自己所在的是什么地方,这是一间不过八平方米的小屋,没有窗,屋子里的陈设也极简单,只有双人床和一张小木桌,屋子角落的地板上放着几罐饮料和一袋食品,看上去像是从附近的炸鸡店买来的。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她觉得脑袋昏沉沉的,但记忆还是慢慢清晰了起来。她记得在出租车上,他曾给过她一罐饮料,当时她并不觉得口渴,但想到他能如此体贴,不忍心拒绝他的好意,于是当着他的面喝了好几口。不知道为什么,喝完饮料后,她就觉得脑袋发昏,后来就失去了知觉。
难道这混蛋给我下了药?想到这里,她先是火冒三丈,继而心里又一阵恐惧。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是什么人?他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他跟我在一起仅仅只是想跟我亲热吗?关于变态色魔的新闻她看过不少,知道世界上有些男人就喜欢以折磨女人为乐,难道他也是其中之一吗?但是,如果他是这样的人,她醒来后,应该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地被绑在椅子上才对。可是现在,她不仅毫发无损、手脚自由,而且穿戴也跟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妈的!他到底想干什么!这又是什么鬼地方……
她从床上爬起来,正准备去拉门把手,门却突然开了,一个穿蓝色工作服的男人走了进来。她定睛一看,正是他。他手里拿了张报纸,脸色阴沉,门开后,他很快就关上了,这让她根本没机会窥视室外的情况。
“喂!你想干吗?这是什么地方?”她推了他一把。
“不是告诉你,这是我家吗?”他把门锁了起来。
他的口气并不凶悍,这给了她勇气。她又在他背后猛推了一把,怒道:“谁要来这种破地方!我要走了!快点开门!”
他把钥匙放进裤袋,回过身来看着她。
“那得先把事情做完再走。”他道。
“什么事?”她朝后退了一步。
“你说呢?你不是很想的吗?”他开始脱衣服。
她冷笑地走到床边。
“可现在我什么都不想了。我要回家,你听到没有?”
他把外套丢在地上,又脱掉了衬衫。
“回家?”他赤裸着上身向她走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方面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很可怕,另一方面又觉得他很性感。她不禁瞄了一眼他的胸膛。
“哼!”她打量他,用嘲笑的口气说,“你的身材很一般。”
“到底是老贱货了,真有经验。”他冷笑。
老贱货!她可不想听这种词!虽然过去也有男人这么骂过她,但在亲热之前,他们可没说过这种话。她觉得有点伤自尊,伸出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臭男人,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是再敢……”她还没说完,他就狞笑着咬住了她的嘴,一阵酥麻的微微疼痛感传遍了她的全身,接着她感觉他的手探进了她的衣服,耳边传来纽扣绷断和拉链往下滑的声音,还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妈的!臭男人!她在心里骂了一句,欲望却像涨潮的水一般向她袭来。
“你说的是安娜姐吧?警官,她还没来呢。”名叫丽丽的夜总会小姐靠在门框上回答了王立的问题。
现在快晚上七点了,不过王立知道,对于夜总会来说这时间还有点早。
“她一般都什么时候来?”
“她啊,说不准,”丽丽给自己点上一支烟,姿态优美地抽起来,“有时候早点,有时候晚点,不过,她一般来得都挺早,平时这时候,她早就来了。”她抬起涂着深蓝色眼影的厚重服皮,朝夜总会人来人往的大堂瞥了一眼。
“今天她有没有打电话来说要晚点到?”
“没有。”丽丽心不在焉地答道,一边跟路过的一个姐妹招手。
“那你打个电话给她。”
“为什么?”
“照我说的做。”王立命令道。
丽丽斜睨了他一眼,满脸不情愿地从自己的小皮包里掏出手机开始拨号,然而拨完后,她听了听,马上就“啪”的一下收起了电话。
“怎么了?”
“关机啦。”丽丽不耐烦地说。
“她经常关机吗?”
“哪会啊,她平常从来不关机。不过,她最近有男人了嘛,偶尔晚点到,偶尔关下机有什么关系呢?”丽丽瞄了他一眼,好像在说,你们这些警察什么都不懂,只会瞎问。
“男人?”王立注意到了这个词。
“我昨晚看到她跟一个男人在她家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亲热。那男的长得还不错呢。”她吸了口烟,幸灾乐祸地笑道:“不过,他们的好事让我给搅了,哈哈。”
王立从口袋里掏出了谷平的照片。“你看到的是不是这个人?”
丽丽低头看了一眼那张照片。“不是。”
“再看看!”
“当时黑灯瞎火的,我根本没看清那人的脸,但能肯定不是这个人。首先,他们的发型不一样,我看见的那个人头发比较短,眼睛也没他这么大。那个男人好像是单眼皮。”
“你再仔细看看。”
“昨天我只看了他一眼,我只能肯定那个人是单眼皮,一米七0左右吧。至于别的……呵呵,从后面看,他身材不错,挺结实的,不过不够翘,我说的是他的屁股。”见王立面露疑惑,她跺脚叫道:“我说的是真的啦!”
丽丽不像是在说谎,但王立总觉得干这行的女人终究不太可信。
“你还看到什么?”他问道。
“他脾气不好,被我撞破好事后发脾气了,一脚踢翻了一个垃圾桶。我本来以为安娜姐也会生气呢,不过……还好。”
“她没生气?” ‘
“她说我来得正好,她差点被那男人掐死,不过当我问她以后还会不会跟他见面时,她又说那个男人跟别人不一样啦,有男人味啦,嗨,反正安娜姐向来就有点贱,男人对她越狠,她就越喜欢。”
王立把照片收了起来。
在回警局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跟叶琪在一起的男人,从行为举止上看,很像黑背鱼,但为什么根据丽丽的描述,那人好像跟谷平长得一点都不像?
叶琪没有找到她的包。
她已经在这屋子里找了快二十分钟了,但就是没看见她的包。包里有她的钱包和手机,她想知道时间,还想给夜总会打个电话。虽然这间该死的屋子没有钟也没有窗子,但并没有影响她的判断力,她感觉现在应该是深夜了。她不想不明不白地失踪,但她的包在哪里?她也没看见她在商场买的东西,那些化妆品、内衣和长统靴通通不见了。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绑架的人,两手空空待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那个男人早已进入了梦乡,她懒得理他。虽然她很喜欢刚才那个充满野性和神秘感的他,但现在,她却兴致全无。就像过去一样,每次跟男人激情过后,她就会陷入短暂的迷茫和消沉,会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没意思的事。有时候,她还会多愁善感地想到自己的过去和将来。她会有将来吗?
现在,还有人愿意看她一眼,愿意跟她上床,但将来呢?等她过了四十岁,还会有男人愿意跟她在一起吗?到那时候难道她还得用身体去勾引男人吗?她一直想摆脱这种命运,但挣扎了很多年,始终没能如愿。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一生算是完了。
她在屋子里又找了一遍,仍然没看见她的包。但她看见了他的裤子,忽然想起,他把这个屋子的钥匙放在了裤兜里。为什么我现在不拿着钥匙走人呢?她轻轻抓起他的裤子,把手伸进了裤兜,但出乎意料,那里竟然什么都没有。钥匙呢?
妈的!这混蛋把钥匙藏到哪儿去了?我明明看见他进门的时候把钥匙装进裤兜的,现在怎么没了?是不是他刚才跟我亲热时,偷偷调了包!妈的!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把我的包又弄到哪儿去了!她冋头看了一眼男人的背部,真想一脚端过去,但突然,她又再度陷入消沉,她觉得浑身没力气,而且还内急起来。
她随便披了件衣服,奔进盥洗室。那里更小,可能只有三平方,除了有淋浴设施和一个抽水马桶外,别无他物。她一屁股坐了下来。
消沉感拉长了她的小便时间。过去也是这样,跟男人好过之后,她常常会在马桶上坐很久。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有时候她只是懒得起来。抽水马桶边的小凳子上放着两张今天的报纸,她百无聊赖地拿了起来。
其实,平时她几乎只看八卦杂志。她向来觉得报纸上登的都是国家大事,只有八卦杂志才会登她感兴趣的东西。不过这一次,她想错了,她没想到,在报纸上,她竟然翻到一张异常熟悉的图画——条用黑墨水画的鱼。很明显,它跟她收到过的那张卡片一模一样。她还特别留意了图画旁边的那句话:“此画涉及本市一宗凶案,请看到过这幅画的朋友跟警察局的王警官联系,赏金从优。”
一宗凶案?
还有赏金?还赏金从优?
这是什么意思?那幅画涉及一宗凶案吗?她现在懊恼不该随便把卡片丢掉,不然也许还能拿它换点赏金呢。呵呵,这种白赚钱的买卖,干吗不做?
她一边哀叹自己是个受穷的命,一边丢下手里的报纸,又拿起了另一张。那是当天的晚报,她记得这是那个男人进门时带进来的。她随意浏览起来,看报纸她向来没耐心,多半只看标题和照片,所以,一整份报纸通常她只用五分钟就能看完。
可是这次,当她的目光接触到一张照片时,却怎么都无法移开了。那是一起关于凶杀案的报道,被害人是在今天下午两点半左右在本市一家大商场的底楼遭遇枪击后身亡的,而那个男人的脸和身材,她不会忘记。他就是前一天酒吧里的那个胖男人!
他怎么会被人杀了?妈的,我的卡片就丢在那个酒吧的垃圾桶里!警察说这卡片跟凶案有关!结果他真的死了!这是巧合吗?——枪击!肯定不是自杀!——她继续看下去,很快,她的大脑再次被其中一句话击住了。“根据一些目击者提供的信息,犯罪嫌疑人穿一双蓝色帆布平底鞋。”
蓝色帆布平底鞋?她慢慢从马桶上站起来,悄悄从盥洗室探出头去。他还在睡。
她放下报纸,蹑手蹑脚地朝床边走去。很快,那双鞋近在眼前。她的记忆没有欺骗她,那就是一双蓝色平底帆布鞋。难道是他?
她浑身一颤,差点跌倒。
对了,只有他知道她把卡片丢在哪里。也许那个胖男人捡到卡片后,想用它去换赏金,结果却遇到了他。
现在想起来,这男人的很多举动的确都让人费解。他为什么对黑背鱼卡片的内容一点都不好奇?他为什么突然想见她?过去两个星期他又为什么会在“夜巴黎”门口等着她?他说他注意她很久了,这是什么意思?
“你在想什么?”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吓得一哆嗦。
他很快看出了她的恐惧。
“你怎么啦?”
她对自己说,千万千万不能露馅,一定要跟平时一样。
“没什么。刚才我在想些事情,有点累了。”她娇声说着,将身子贴到他身上,用手指划着他的脸庞说:“你果然精力充沛。”
“呵呵,满意吗?”男人推开她,开始穿衣服。
“你干吗不再多睡会儿?对了,现在几点了?我该回去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口吻显得若无其事,她希望对他的猜测只是自己的错觉。
可他的回答却让她僵在那里。
“你回不去了。”他平静地说。
“你说什么?”
他笑了笑。
“还看不出来?你被绑架了。我会很快杀了你。但在这之前,我想先跟你聊几句。”他冷酷无情的语调让她听得浑身汗毛直竖。
“你是谁?”她声音发抖地问道。
“你不认识我。”
“你……你为什么要绑架我?我可没钱,我、我只是个穷女人,别看我有些首饰,但那都是假的……”她困惑地看着他,还想继续说下去,突然发现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把枪,她盯着黑魆魆的枪口,低声问,“为什么?总有原因吧?如果你只是需要一个女人,我可以满足你,什么都可以,真的……”
“我现在只想跟你聊几句。”他冷漠地打断了她。
她仍然盯着那支枪,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牵住了,动弹不得。
“你、你想聊什么?”她问道。
“跟我说说伪证的事。”
伪证!她蓦然盯住他的脸。
难道说,一切都跟那件案子有关?他是来报仇的?这么说,常豹他……
“对,常豹也是我杀的。”他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
她的嘴哆嗦了一下,突然之间,她有种冲动,想像狗一样爬到他面前,双手抓住了他的膝盖,一边磕头,一边向他求饶。但是那个乌黑的枪口却让她慢慢冷静了下来。像他这么冷酷的人,会被这种苦苦哀求打动吗?不会。这样也许只会让他更讨厌她,因为哭泣会让她的妆变花,她会变得更狼狈、更难看。
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让他增加对她的厌恶。绝对不能!她慢慢移到床边,坐了上去,心想,他没有一见面就杀她,把她绑架过来后,也没有马上杀她,他还跟她做爱,接吻的时候虽有点凶悍,但仍然像一个正常情人。那是不是说明他对她还有那么一点点感情?如果是这样,听了她的故事后,他会不会对她产生一丝怜悯?不管怎么样,她决定试试。
“你就是想听那件事?”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对,我想听听细节跟我猜的是否一样。”他靠在椅背上,冷冷地说。
她眯着眼睛看他:“有烟吗?”
他丟了一支烟给她,还走过来给她点上了火。他点火时的神情,就好像准备再次向她求欢,但她明白,那种兴奋跟性无关。他会不会正在想象怎么把子弹射入她的心脏?
她吸了口烟,缓缓地说:“如果你想听,我就从头说起吧。”
“尽量简短。我没耐心听长篇大论。”
“好吧。”可她刚想开口,外面就传来一阵狂放的笑声。
有人来了!她紧张地拉直了背脊。一个声音问她,我要不要叫救命?我要不要?要不要?要不要……
他站在原地侧耳倾听。
她听到有人在说话,但很奇怪,声音像是来自头顶!是不是又是我的错觉?
“下来!”他用枪指着她,突然命令道。
她听话地下了床,他上前夺过她手里的烟掐灭在木桌上,随后用一根早已准备好的绳子将她双手朝后捆了起来,又在她嘴上塞了团破布。
“我出去一下。”干完这些,他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就开门走了出去。她看见他从床垫下面拿出了钥匙。
隔了会儿,她听到屋顶斜上方传来说话声。
“嘿,怎么啦?”他在问。
“我们好像是迷路了,请问公园的出口在哪里?”另一个男人问道。
公园?我在公园里?
“你们是来参加舞会的吗?”他问道。
“是啊,第一次来。”
“怎么样?”
“呵呵,还不错,没想到会到那么晚,都快十二点了……那么,怎么走?”对方似乎急于要离开。
“朝前一直走,拐弯后再往前走——要不要我带路?”
“那太好了。这里的路太难找了。”
“谢谢你。”一个女人说。
这么说,现在是十二点左右。
我在公园里。这是什么公园?怎么这么晚还有舞会?她的思绪又飘远了……
中午十一点,常冒文还在沙发上蒙头大睡,就感觉有人在猛摇他的身体,他蒙蒙昽昽地睁开双眼,发现小林正双手抓着他的衣服。
“喂,你在干吗!你不是答应每天让我睡到十二点的吗?现在才刚过十一点。”他背过身去,准备继续睡觉,背上却被小林踢了一脚。
“快起来!你这个大懒虫!你老哥的旧情人失踪了!”她嚷道。
他揉着自己受伤的背部,苦着脸坐了起来。“什么旧情人,新和旧都是相对而言的,你懂不懂?”
“这一个绝对是最旧的。”小林把眼睛瞪得老大,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并随手丢给他一张报纸,“安娜姐,还记得吗?跟你哥拍过情侣照的。这是今天的报纸,上面有她的寻人启事。”
常冒文毫无兴趣,抓起那张报纸匆匆一瞥,便扔在了地上。“她失踪关我什么事?也许跑路了呢?她们这样的女人,本来身边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多,失踪几天很正常。别打扰我睡觉!”他重新睡了下去。
小林气呼呼地从地上捡起报纸,狠狠推了他一把。
“快起来!你也不看看,后面的联系人是谁!”
“是谁?”
“是王警官!是王警官在找她!你也不想想,为什么王警官要找她?”
常冒文重新爬了起来,现在他已经清醒了大半。
“你是说,王警官找她是因为她跟我哥的案子有关?”
“难道还有别的原因吗?”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拿着照相簿去趟警察局,把她跟你哥的关系告诉他们!”小林把一本照相簿丢在他怀里,然后走出了他的房间。
“你居然偷了我家的照相簿!”他在她背后叫了一句。
稍顷,她手里拿了个冰淇淋重新出现在门口。
“我才没有,是它自己掉进我包里的,我现在拾金不昧把它还给你。”见他仍然呆坐不动,她又凶起来,“喂,你可以起来了吗!自从你来之后,就把我家变得暗无天日的,十一点还不能开窗。真讨厌!快点起来!”她恶狠狠地丢下一句后,又闪身不见了。
被她这么一闹,想继续睡回笼觉是不可能了。常冒文懒洋洋地起身,走到电话机边。为了惩罚她一早上对他又踢又骂,他决定给她开个玩笑。他拨通了谷平的电话。
“喂,我是谷平。”法医的声音四平八稳的。
“我是常冒文。”
“哦,你好,有什么事?”
“信文找你。”
谷平似乎有些吃惊,但顿了一顿后,很平静地说:“请她接电话。”
“请稍等。”
常冒文捂住电话听筒,朝小林的房间叫道:“信文,电话。”
“我的电话?肯定又是编辑打来的,这次不知道又有什么事。”小林忧心忡忡地朝他走过来。
“是谷平。”他揭开了谜底。
她一惊,然后拼命朝他摆手。
常冒文冷漠地注视着她。“总好过编辑的电话吧?”接着,他又拿起了电话,“谷平,她来了,她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是吗?”谷平似乎笑了笑。
常冒文把电话递向小林,小林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电话。
“嗨,谷平,你好吗?听说你已经回家了,没想到这么快……哦,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本来是想去盥洗室的,但听到小林的开场白,不禁在门口停住了。
“嗯……对,我知道你是清白的,我早就说了嘛……看过杂志了吗?……有帮助就好……嗯,不用谢……你妈?是的,我看见了,她真美,但我觉得你只有鼻子和眼睛特别像她……不不,其实还是很像的……嗯,别听他胡说,没什么事……”她回头白了他一眼,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哦,等等,真的有件事!我今天在报纸上看到叶琪的寻人启事了。你知道吗?她过去是常豹的情人……不,不是现在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情人。阿冒说,叶琪过去是为了常豹才去夜总会当小姐的……等会儿阿冒会给你送照片去,他现在刚起床,可能还得一个多小时吧……”她忽然低下了头,“谢谢,可我得赶稿子……没别的事了……再见……”
小林终于挂了电话。
“怎么样?”常冒文看着她。
“他想让我去送照片,然后请我吃饭,但我拒绝了。”
“为什么?不过是一顿饭而已。”
“见了面总觉得有点别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你去吧,你哥哥也牵涉其中,你去更合适。”小林吃着冰淇淋走出了屋子。
常冒文在她身后笑道:“喂,越是怕见他,越是心中有鬼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