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特尔绝望至极。弗立克实在是太聪明了。她躲开了他布设的陷阱。她就躲在兰斯的某个地方,可他就是无法找到她。
他没有任何抵抗组织的人可以跟踪了,如果有的话,她就会去与其联系,这样还能抓到她。可现在这些人全被抓了起来。迪特尔派人监视米歇尔的房子和吉尔贝塔的住所,但他相信,弗立克如此狡猾,绝不会让自己暴露在盖世太保的眼皮底下。城里到处贴着她的布告,但她肯定改换了她的面目,染了头发或者什么的,因为没有人报告说见到过她。她每到一处就胜他一筹。
他急切地等待灵光一现。
他觉得,现在这个办法就不错。
他跨坐在路边的一辆自行车上。他正处在市中心,离剧院门口不远。他戴着贝雷帽和护目镜,穿着粗棉线衫,把裤腿掖在袜子里。穿上这身装扮,没人认得出他,也没人怀疑他。盖世太保从来不骑自行车。
他朝这条街的西侧看去,眯起眼睛望着西沉的太阳。他在等一辆黑色雪铁龙。他看了看表,时间已经到了,它马上就会出现。
在路的另一边,汉斯在开着一辆老掉牙的标致车,那辆车老得几乎开不动了。发动机一直开着,迪特尔怕到用它的时候一下子发动不起来,那就冒险了。汉斯也伪装了一下,戴着太阳镜,穿了破外套和破烂的鞋子,就跟一个普通的法国市民一样。他从没做过这种事,但十分镇定沉着地接受了命令。
迪特尔自己也从来没这么干过。他不知道这一招是否奏效。什么事情都可能出错,什么情况都会发生。
迪特尔的计划有些铤而走险,但他还能再失去什么呢?星期二是满月之夜。他相信盟军在这一天会大举入侵。弗立克是一份重要的战利品。为得到她,再大的风险也值得。
但是,能不能赢得战争,他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关心了。他的未来已被毁灭,他不在乎最终由谁来统治欧洲。他脑子里一直想着弗立克·克拉莱特,是她毁了他的生活。是她杀害了斯蒂芬妮。他要找到她,亲手抓住她,把她关进城堡的地下室。他要在那里品尝报复的快感。他一次次地幻想着他该怎样折磨她:用铁棍把她的小骨头一块块粉碎,把电击机开到最大马力,注射针剂,让她尝一尝在巨大痛苦下无助地痉挛、恶心的滋味,还有冰浴,让她瑟瑟发抖,不停抽搐,让她手指里的血液冻结成冰。破坏抵抗组织,击退入侵者,这些不过成了他惩罚弗立克的一部分。
但是首先他得抓到她。
他看见远处驶来的黑色雪铁龙。他盯着它。是这辆车吗?那是一辆双门型的,一般都是用这种车运送囚犯。他试着往里面看。他看出里面坐了四个人。这应该就是他等待的那辆车。车开近了,他看见车后面米歇尔那张英俊的脸,边上是穿军装的盖世太保。他紧张起来。
他很庆幸自己先前下令在自己离开时不要拷打米歇尔。要不是这样,这个计划就不可能完成了。
当雪铁龙开到迪特尔身边时,汉斯突然开动了停在路边的老式标致车,这车横冲到路中央,往前一蹿,迎头撞上了雪铁龙的正面。
一阵金属撞击的巨响,接着是哗啦啦玻璃碎了一地。两个盖世太保跳下雪铁龙,冲着汉斯用糟糕的法语大嚷大叫——似乎并未注意后座上的同僚撞到了脑袋,瘫在那里,明显失去了知觉,而囚犯就坐在他旁边。
关键的时刻到了,迪特尔想,他的神经像一根紧绷的绳子。米歇尔会上钩吗?他站在街道中央,观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
米歇尔花了很长时间才发现这个机会。迪特尔几乎觉得他就要错过了。接着,他似乎意识到了。他挪到前面的座位,摸着了门拉手,想办法打开了车门,再放下座位,爬了出来。
他瞥了一眼还在不停跟汉斯争吵的两个盖世太保,他们都背对着他。他转身快速走开。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像是不相信碰上这等运气。
迪特尔心头涌起胜利的喜悦。他的计划生效了。他跟上米歇尔,汉斯徒步跟在迪特尔后面。
迪特尔骑了几码,随后他发现自己赶上了米歇尔,便下了车在人行道上推着走。米歇尔在第一个街角转了个弯,因为枪伤走得有点儿瘸,但还是很快,他把捆着的两只手放低一些好显得不太扎眼。迪特尔小心地跟着,时而步行,时而骑上一阵,尽量躲开米歇尔的视线,有机会就躲进大型车辆后面。米歇尔偶尔回头望了一眼,但没有故意采取什么措施来甩掉尾巴。他并没有发觉这是一个圈套。
几分钟后,汉斯替换了迪特尔,按照事先安排,迪特尔落在后边,跟随着汉斯。接着他们又轮换了一次。
米歇尔会去哪儿呢?迪特尔计划的关键,是让米歇尔把他带向其他抵抗组织成员,这样他就能够再次跟上弗立克的行踪。
出乎迪特尔的意料,米歇尔朝大教堂附近他家的方向走去。想必他一定会怀疑他家有人监视吧?尽管如此,他还是上了这条街。不过他没有回自己家,而是进了街对面的一个名叫里吉斯之家的酒吧。
迪特尔把他的自行车靠在临近一座楼的墙上,这里是一个空下来的商店,门上“熟食店”的标志已经褪色。他在这儿等了几分钟,以防米歇尔马上再出来。当看出米歇尔要在里面待一段时间后,迪特尔便走了进去。
他只是简单打算确认一下是否米歇尔还在里面——有了护目镜和贝雷帽,相信米歇尔不会认出他来,他会借口买包香烟,然后再出来。但他在里面并没有看见米歇尔。迪特尔感到迷惑不解,犹豫了一下。
酒保说:“先生,要点儿什么?”
“啤酒,”迪特尔说,“要生啤。”他尽量少说话,希望这样酒保就不会发觉他轻微的德国口音,只是把他当成前来消渴的骑车人。
“就来。”
“厕所在哪儿?”
酒保指了指角落里的一扇门。迪特尔走了进去。米歇尔没在男厕所里。迪特尔冒险往女厕所里张望了一眼,里面是空的。他打开一个看起来像是柜子的门,发现它通往一个楼梯。他沿着楼梯走了上去。楼梯顶部是一个沉重的大门,上面有个窥视孔。他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他站在那里听了一会儿。他什么也没有听见,但那门很厚。他感到里面肯定有人透过窥视孔在看,发现他不是一个常客。他试着装作上厕所走错了方向,搔了一下头,耸了耸肩,然后走下楼去。
这地方不像有后门的样子。米歇尔就在这儿,迪特尔可以肯定,他就在楼上锁着的屋子里。但他迪特尔该怎么办呢?
他端着酒杯找了一张桌子坐下,省得那酒保会找他闲聊。啤酒寡淡无味。即使在德国,啤酒的质量在战时也有所下降。他强迫自己喝完它,然后走了出去。
汉斯站在街道的另一边,看着书店的橱窗。迪特尔走了过去。“他在楼上的一个私人房间里,”他对汉斯说,“他可能在那儿跟其他抵抗组织的干部会面。另一方面,那里可能是一个妓院什么的,我不打算冲进去对他采取行动,他还得带我们找到其他有价值的人。”
汉斯点了点头,理解这种困境。
迪特尔作出决定。现在再次逮捕米歇尔为时过早。他说:“他出来的时候,我就跟着他。一旦我们走远了,你就可以搜查这个地方。”
“我一个人?”
迪特尔指了指坐在雪铁龙里监视米歇尔房子的两个盖世太保,说:“让他们帮助你。”
“好吧。”
“尽量显得像是风化搜查——如果有妓女就抓起来。不要提及抵抗组织。”
“好的。”
“在这之前,我们只能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