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五个人塞进西姆卡五号实在费了一番挣扎。鲁比和“果冻”坐在简陋的后座。保罗开车。葛丽泰坐在前排乘客位置,弗立克则坐在葛丽泰的腿上。
要是在平常遇到这种情况她们会咯咯笑起来,但此时大家的情绪低落,他们刚刚杀了三个人,也差点落入盖世太保的陷阱。现在人人都十分警觉,小心提防,对发生的情况时刻准备作出快速反应。脑子里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活下去。
弗立克指引着保罗开上与吉尔贝塔住的那条街相平行的另一条街。正好在七天前弗立克跟她受伤的丈夫来过这里。她指挥着保罗把车停在小巷尽头的公园附近。“在这儿等着。”弗立克说,“我过去检查一下。”
“果冻”说:“要快,看在上帝的份儿上。”
“我尽可能快。”弗立克下了车,沿着小巷急走,通过那座工厂后墙的一道门。她迅速越过花园,进了大楼。走廊里空荡荡的,很是安静。她轻轻地爬上楼梯,上了阁楼那层。
她在吉尔贝塔的住宅外面停下。所见的一切让她惊恐不已。门是开着的。它是被从外面凿破,侧歪在那儿,只连着一个合叶。她听了听,什么动静也没听到,看样子这次破门而入发生在好几天以前。她小心地迈进门槛。
这里的一切都被草草搜查过了。小客厅座椅的垫子被弄得东扭西歪,厨房角落的柜子也敞开着。弗立克朝卧室看去,那里的情况也一样。抽屉都被拉了出来,衣柜的门开着,有人穿着脏靴子在床上站过。
她走到窗边,朝下面的街道望去。一辆黑色的雪铁龙前驱停在大楼对面,两个男人坐在前排座位上。
全都是坏消息。弗立克绝望地想。有人做了口供,迪特尔·法兰克最大限度地利用了它。他费尽心机,循着蛛丝马迹,首先找到蕾玛斯小姐,然后是布赖恩·斯坦迪什,最后是吉尔贝塔。还有米歇尔吗?他已经被抓了吗?看起来很有可能。
她又想起了这个迪特尔·法兰克。第一次在军情六处的档案里看到他照片背面写的简要介绍,就让她惊恐不已,浑身发麻。现在她知道,当时那阵惊吓太微不足道了。他很聪明,很执著。他几乎在查特勒抓到了她,是他把印着她的模样的布告贴满了巴黎,她的同志一个接着一个被他抓捕、审讯。
她亲眼见过他仅仅两次,两次都不过几分钟。她深深记住了他那张脸。她想,他的外表看上去充满智慧和能量,还带有一丝果断,那种果断可以轻易转变为残忍和冷酷。她十分肯定他还在追寻着她的踪迹。她定下心来,必须更加警惕防范。
她望了一下天空。天黑前她还有大约三个小时。
她匆匆下楼,穿过花园回到停在另一条街上的西姆卡五号。“情况不妙,”她边说边挤进车里,“这个地方已经遭到搜查,楼房正面有盖世太保监视。”
“见鬼,”保罗说,“我们现在去哪儿?”
“我还有另一个地方,可以试一试,”弗立克说,“开车进城。”
她不知道这辆西姆卡五号还能继续使用多久,五百毫升的引擎很难对付如此的超载。假设杜波依斯大街的尸体在一个小时内被发现,兰斯的警察和盖世太保要过多长时间以后才会收到警报,开始寻找蕾玛斯小姐的汽车?迪特尔没有办法联系那些已经外出在岗的人,但交接班后他们肯定会得到通报。弗立克弄不清楚值夜班的人什么时候上岗。她断定自己几乎没有时间了。“把车开到火车站,”她说,“我们把车丢在那儿。”
“好主意,”保罗说,“或许他们会以为我们离开了这里。”
弗立克扫视着街道,看看有没有军用梅赛德斯或者黑色的雪铁龙。当他们经过一队巡逻的宪兵时,她屏住了呼吸。不过,他们顺利到达市中心,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保罗把车停在火车站附近,所有的人快速下了车,匆匆离开这个犯罪物证。
“我必须单独行动,”弗立克说,“其余的人去教堂休息,在那里等着我。”
“我的所有罪孽已经被原谅了好几次,今天我已经在教堂待太长时间了。”保罗说。
“你可以为我们能有过夜的地方祈祷。”弗立克对他说,然后便匆匆离去。
她回到了米歇尔住的那条街。离他家一百米远就是里吉斯之家酒吧。弗立克走了进去。老板亚历山大·里吉斯正坐在柜台后面抽烟。他认出她来,点了点头,但没说什么。
她通过写着“洗手间”的那扇门,走过一段过道,推开一扇看上去像个柜子似的门。里面是一段陡然向上的楼梯。楼梯的顶端是一个沉重的大门,上面有窥孔。弗立克拍了拍门,站在那儿,让窥孔里面能看见她的脸。不一会儿,门开了,开门的是美米·里吉斯,店主的母亲。
弗立克进了一个大房间,窗户都被遮得严严实实,里面的装饰都很草率,地上铺着席子,墙壁被涂成褐色的,几只没有灯罩的电灯泡悬垂在天花板上。房间的一头有一个轮盘赌台。几个男人围坐在一个大圆桌边打牌。一个角落里有一个酒吧。这是一个非法赌博俱乐部。
米歇尔喜欢下大赌注赌扑克牌,他喜欢跟这些狐朋狗友凑合,所以偶尔会来这儿打发夜晚的时光。弗立克从未玩过牌,但她有时候在这儿坐上个把小时,观看赌局。米歇尔说她能给他带来好运。这是一个躲避盖世太保的好地方,弗立克希望自己能在这儿找到他,但她把周围这些面孔环视了一遭,最终还是失望了。
“谢谢你,美米。”她对亚历山大的母亲说。
“很高兴见到你。你还好吧?”
“还好,你见过我丈夫吗?”
“啊,那个迷人的米歇尔。很遗憾,今晚我没见过他。”这里的人并不知道米歇尔是抵抗组织的人。
弗立克往酒吧走去,找了把椅子坐下,冲着那位嘴唇涂得鲜红的中年女招待笑了笑。她是伊薇特·里吉斯,亚历山大的妻子。“有威士忌吗?”
“当然,”伊薇特说,“买得起就有。”她拿出一瓶杜瓦白标,倒出几个刻度。
弗立克说:“我在找米歇尔。”
“我差不多一个礼拜没见到他了。”伊薇特说。
“真见鬼。”弗立克啜了一口酒,“我等一会儿吧,或许他会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