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疑,这件事和去年魏远的案子有关。”
“魏远?!”此言一出,三人都颇为意外。杜明更是忍不住插口:“魏远不是已经执行死刑了么?”
“我知道魏远已经被执行死刑了,可是目前这桩案子有些疑点跟当初的案子似乎很有关联。”沈严说,“这起案子最开始是犯人向检察院陈检下毒,之后刑侦队查案,查到疑犯,然后遭到爆炸。而周队长说过,他在平房内看到的疑犯偷拍的照片,除了有检察院和公安局之外,还包括海关和法院。而这些部门都是当初魏远案抓捕到审理的主要部门。另外,房旭查过,将疑犯带到那间平房里的落脚的刘贺泉,他在失踪前曾频繁联系过一个叫蒋泽鹏的人,而这个人是在德川街的一家洗浴中心工作——那块地方,以前正是魏远的地盘。”
沈严的这些分析跳跃度很大,杜明眨眨眼,明显是没太跟上沈严的思路;程晋松到底对沈严比较了解,他皱眉问沈严:“你是怀疑,有魏远的余系,在勾结境外势力,对去年的案子进行报复?”
沈严点点头,嘴上却补充道:“只是我的一个猜想。”
“魏远的案子当初抓了二十多个人,该抓的应该都抓进去了吧?能有这种人被漏在了外面吗?”江厉质疑道。
“我记得我们当时抓的除了魏远外,还有他的一个叔叔和两个堂弟。这些人里魏远被判了死刑,其他几个也都是十多年的刑期,他们现在应该都还在牢里。不可能这么快出来。”程晋松也说。
“是啊,”这时,杜明也跟上了另外几人的思路,接着说:“而且,不是说疑犯是外国人么?从东南亚到这儿有好几千公里,他们有必要跑这么老远,来为去年的一个案子这么折腾么?这完全是以卵击石啊!”
“疑犯行事老道,很可能是受雇佣的外国杀手。另外,就算他们是主谋,在本市也一定有同谋,否则他们不可能行事这么顺利。”沈严微蹙着眉头回答,“除了魏家人,我想不出还有谁会跟公检法有这么大的仇。”
“公安和检察院联手处理的案子多了,而且凶手偷拍的照片究竟是为了下一步的行动还是仅仅是为了吸引眼球暂时还不能确定。仅凭现在这些证据就说与魏远案有关,我觉得还是有点牵强。”程晋松说。
沈严看看程晋松,又看看江厉和杜明——显然后面二人更倾向于程晋松的观点。不知怎的,沈严心里起了一点微妙的失落。从他和程晋松在一起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两人在工作中出现意见分歧。尽管他知道程晋松只是在就事论事,但爱人不站在自己这边,心中总有那么点儿不是滋味。于是沈严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先不说这个了,你们这里发现了些什么?”
程晋松将桌头的分析文件递给他:“我们对犯罪现场的泥土进行了成分,经分析,里面包含大量钾、钠、氯、硫、硫氰根及砷化物,炸药的主要成分应该是氯酸盐,这种炸药的特点是对冲击的敏感度大,所以当屋内的地雷引爆时,它们也会被同时引爆。包括周队一开始踩到的那枚地雷,这么多炸药应该不可能是疑犯从境外带来的,估计还是在本市或周边弄到的可能性大,我觉得可以找人打听打听,应该能有发现。”
沈严点点头:“周队应该有线人对这些会比较了解,我这就去医院问问他。”
沈严说完便想往外走,不料程晋松竟叫住他:“我跟你一起去,正好我有些事也要问问周队长!”
沈严看了程晋松一眼,却见后者已经拿起东西向外走了,沈严在心中叹了口气,这才跟上脚步。
两人走出警局大楼,此时外面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白日里的热气散去,微风中带着一丝清凉。程晋松边走边问沈严:“你晚上吃饭没?”
沈严摇摇头:“忘了。”
“一会儿回局里我给你们都叫点外卖,今晚估计得熬一宿,不吃东西你胃病又该犯了。”
“我胃已经没事了。”
程晋松停下了脚步,他看着沈严,问:“沈严,你怎么了?”
沈严这才发觉自己刚刚说话的口气都太冷淡了,于是打起点精神:“我没事。”
“你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折腾一天太累了?”程晋松关心地问。
“没有,真没事。”沈严解释。可程晋松的表情依旧将信将疑。沈严见他脸上显而易见的关心,心中的话脱口而出:“你刚才真觉得我的想法完全没有道理?”
“什么?”程晋松一愣,全没反应过来。
“算了没事了。”沈严突然觉得后悔,自己这么问,好像因为工作上的事在生程晋松的气一样。这实在是有些幼稚。偏偏这时候程晋松已经反应过来了,他拉住想逃的沈严:“你是说你刚才说这案子和魏远有关的事?”
沈严本不想答,然而看着程晋松注视的目光下,终于决定实话实说。他看向程晋松,认真地问:“你是真觉得我的想法是错的?”
“我没说你一定错,我只是说,以目前的情况,你的想法缺乏证据支持。”程晋松平心静气地解释,“沈严,我们目前最关键的事是抓到爆炸案的犯人,而不是研究他们的动机。而且,我们目前手头上可以追查犯人的线索很多,我不认为这时候分散精力去查魏远是什么好主意。”
沈严瘪瘪嘴——他知道程晋松说的是对的,而且,他刚刚最在意的其实也不是这个……
“好了我知道了。”沈严转开眼,“咱们走吧。”
沈严转身欲走,然而程晋松仍旧拉着他。
“沈严,”程晋松看着他,“咱俩早就说过,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工作上我不会没有原则地支持你,你懂的吧?”
“我知道,”沈严打起点精神,甚至扯出一个微笑:“放心我没事,咱俩赶快走吧,还有好多事情要办呢。”
程晋松深深地看了沈严一眼,终是没再说什么,继续向停车场走去。
因为这点小小的插曲,两人之间的气氛多少有些变化。上了车后沈严便没再说话,而程晋松也是安静地开车。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言地到了医院,然而医院这边更不遂人愿——就在两个小时前,周晨刚突发高热,经医生检查是残余弹片引发的炎症反应。医生又紧急为他进行二次清创手术。程沈二人到医院的时候,手术仍在进行中。
“我们什么时候能见见他?一会儿就行。”
“病人的手术还要有阵子,而且他一直处于高烧,今晚都要在ICU观察。”医生说,“如果他今晚温度能降下来,明天估计能差不多。”
沈严听完心里一沉,他知道虽然如果他坚持应该是能见到周晨刚,可是联络线人的事情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必要时候甚至需要周晨刚出面才能达到目的,而周晨刚现在的情形明显不适合如此折腾……想到这里,他抬眼对医生说:“好,我明白了,谢谢医生。”
医生离开,两人看着手术室的大门再次关上。
程晋松问沈严:“刘海波能不能联络上那些线人?”
沈严摇摇头:“不知道。”
沈严记得邹明远曾经说过,大刘当初曾被周队踢出过刑侦队。虽然现在他回到刑侦队了,可是他和周晨刚的关系恐怕很难说很好。而且,就算他知道线人都有谁,周晨刚不在,仅凭大刘或自己恐怕也不见得能说动那些人为自己服务……
然而,尽管如此,他还是给刘海波打了个电话。然而不出他所料,大刘对周晨刚的线人并不算了解。
“海波说他只听过两个人的名字,不过都不知道他们的联系方式,他这就去问。” 沈严挂断电话,对程晋松说。
程晋松点点头。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程晋松开车,沈严则趁这功夫给邵局和邓局各打了个电话,目的是请他们帮忙联系人手,调查炸药的线索。
“……好,我们一会儿就能回局里了。好,局里见。”
见沈严挂断电话,刚才一直没有开口的程晋松说:“说起问炸药的线索,其实问一个人可能最方便。”
“谁?”
“李光北。”
沈严微微一怔。
“李光北在H市手眼通天,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不会收不到消息。而且,这案子的第一个受害人不是陈处么,我看李光北和陈处关系不错,你去问问他,他应该能帮忙。”
“算了不用了,邵局已经帮我联系局里□□那些组的人了,他们肯定有线人,能查到消息的。”
程晋松看了看沈严,一咬牙猛地一打方向盘,将车子停到路边。
“沈严,”程晋松停下车,转身看着沈严,“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沈严本能地想摇头,然而程晋松的目光太过犀利,他顿了顿,终究决定说出真实想法:“我不是生气,只是,这好像是咱俩第一次意见不一致……”
说这句话的时候,沈严的声音很小,头也微微低了下去,程晋松忽然明白了沈严的心思,他摸着沈严的脸,微笑道:“怎么,感觉我不跟你在同一个战壕里,失望了?”
沈严微微有些脸红,没有回答。程晋松最爱沈严这表情,他看看左右无人,一把抓过沈严,直接吻上了他。
“唔!……”沈严被程晋松吓了一跳,连忙推开他,“你疯了!这是在马路上!”
“放心,天这么晚,咱们又是在车里,没人看得到。”程晋松嬉笑着回答,“怎么样,这回觉得心里好受点没?”
沈严狠狠白了他一眼。
——然而,不得不说,经过程晋松这一闹,他刚刚心里那点微妙确实不见了……
程晋松已然从沈严的表情中看出了答案,他拉过沈严,微笑却认真地说:“沈严,咱俩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就说好过,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生活上谁让谁都没问题,但工作上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今天的事换了你是我,你也不会因为爱我就盲从我吧?”
沈严摇了摇头。
“沈严,我知道你原来的同事牺牲了,你心里难受。但你要知道,你是这起案子的负责人,如果你的思路偏了,可能整个案子的侦办都会受影响。我既然是你的搭档,就更需要帮你提供些不同视角的建议。而且你看刚才江厉他们的反应,那不是我一个人的看法。”
“我知道。”沈严脸上有些发烧,“抱歉。”
程晋松捋了捋沈严的额发,在他额头轻轻一吻。
两人将话说开,刚刚的微妙气氛终于消失。沈严一边看着程晋松开车,一边感慨道:“难怪好多单位都规定夫妻不能在一个部门,意见不同的时候真是容易闹矛盾。”
“你要是怕咱俩再闹矛盾,我也可以申请换部门。”程晋松说。
“那可不行!”沈严连忙否定。见程晋松嘴角带笑,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说笑,忍不住赌气道:“你不在法证干,你还会干什么?”
“我可以做厨师啊!没事儿给老婆包个小笼包,下个面条,把我老婆养得白白胖胖的,然后我就在家,等我老婆挣钱养我。”
沈严被程晋松这一番话逗得好气又好笑,“你就贫吧你!”
“贫怎么了,我老婆就喜欢我这么贫。”
“程.晋.松,”沈严咬牙,“好好开车!”
“Yes S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