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证组的物检工作在第二天下午结束。与伯兰德的情况相似,在杰拉德的物品中,也没有找到有助于破案的线索。而另一方面,重案组对死者学校同事、家边邻居的探访也是几无收获,如果说伯兰德作为公司老总,还可能因为工作的原因与一些人产生矛盾的话,作为一个外教老师的杰拉德则真是显得人畜无害了。杰拉德性格开朗,跟同事相处融洽,与学生打成一片,而且作为外教的他并无升学压力,也就没有受人排挤、憎恶的缘由。国际学校的师生都对杰拉德的死感到意外,完全想不到有谁会去杀这么一个风趣善良的大男生。而他们的疑惑,几乎也就是重案组、法证组的疑惑。
“所以,凶手到底为什么会盯上这两个人?”办公室内,秦凯看着两人的档案皱眉,“你们说说这俩人,一个四十来岁,一个二十出头;一个是公司老总,一个是学校外教;一个是有车有房的中产阶级,一个就是个教书攒钱的穷游小子……他俩到底有什么共同点,让凶手对他俩念念不忘,处心积虑地要杀掉他们?”
“要说相似点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程海洋掰着手指头回答,“第一,两人全是法国人,且都为男性;第二,两人都是在健身中或健身后遇害的。”
“可是这两条也构不成什么指向性啊!”秦凯反驳,“健身那一条,咱们今天把杰拉德在健身房能遇见的人翻了个遍,可是也没看出来谁有作案嫌疑的;至于法国人,且不说这段时间咱们市和法国搞什么活动周,就之前那几家法国外企,在咱们市的法国人就不少吧?凶手为嘛只挑他俩?”
这个问题程海洋自然回答不出来,于是他看向沈严:“头儿,你怎么看?”
沈严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想了一会儿才说:“凶手专门挑外国男人下手,一定是有其原因的,只是这个原因我们现在还没有发现而已。其实现在这个案子我们有两个思路,一是寻找到两名死者的共同点,也就是刺激凶手行凶的原因;二是两人的关联,也就是凶手是通过什么能同时接触到这两个人的。”
“从行凶原因上来说,我觉得不像仇杀。”开口的是江厉,“第二名死者是个刚来中国不久的年轻人,在学校做外教这种工作也很难与人产生什么矛盾。而且这两个人身份背景差异很大,应该没什么人会同时与他们产生矛盾。”
“可如果说是情杀,应该也说不通啊……”程海洋顺着江厉的思路往下分析,“伯兰德和妻子已经结婚好几年了,两人连孩子都有了;而杰拉德是单身,现在连女朋友都没。这也不像是情杀的样子啊!”
“为财就更不像了,”秦凯接着说,“且不说杰拉德没什么财,就凶手总选健身后杀人这一点,一般人健身的时候是他带钱最少的时候好不好?!”
“其实我倒是觉得,凶手行凶的原因并不一定是我们常规所想的那样。”方礼源开口,“如果是一般的仇杀情杀,以我们前阶段的调查,应该早就找到嫌疑人了。我们现在一直没有进展,正说明凶手行凶的原因恐怕并不与一般凶手相似。甚至很可能是些连死者自己都不知道的细枝末节的东西,一般人都不会在意,但凶手却觉得对方激怒了自己,于是便心生仇恨,伺机行凶。”
“那也就是说,凶手是心理有问题?!”程海洋说。
“我觉得有这种可能。”方礼源说。
“我觉得礼源说得很有道理。”沈严也表示认同,“凶手明显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跟踪死者,掌握死者的行动规律,并能选择最有利的地形与时间动手,事后可以迅速逃脱,不留下马脚。这些都需要精密的计划和安排。能做到这点的人,心一定很细。而心越细的人,往往越比较敏感,所以礼源说的那种情况很有可能发生。”
“那我们应该怎么查?”程海洋追问,“我们也不知道他们身边谁小心眼儿啊!”
“不,我们可以换个思路,考虑一下两人平时能接触到的人中,有哪些人符合凶手的条件。”沈严开口,眼神因思路清楚而显出神采,“这种心思缜密的人一般应该从事一些精细的工作,制图、精密元件制作等……我们就查查看跟两个死者都有接触的人中,有什么人是从事类似的工作的。”
几人立刻觉得有了感觉,大家拿起桌上的卷宗,立刻开始翻看起来。
“伯兰德的同事和妻子都说他会去几个高级西餐厅,西餐厨师的工作应该算挺精细的吧?”
“可是杰拉德好像不去那种餐厅,他同事都说他更喜欢中国菜。”
“伯兰德在单位是主管研发设计的,那些设计师的也是很精细的吧?”
“嗯,这倒是个思路,可是他们应该都接触不到杰拉德吧?”
“诶你们注意到一个地方没有?……”过了一会儿,秦凯好像有了发现,“伯兰德的单位最近正在盖楼,而杰拉德锻炼的那个健身房楼上也在装修。你们说,会不会凶手是装修队的人?……”
?!
几人同时低头看向卷宗,果然,就如秦凯所说,两人资料上还真就有这么一条。
“装修队里要说手艺精细的话,应该算木工了吧?”程海洋说。
“木工是一类,瓦工的手艺应该也不差。而且设计师要测量设计,也很需要细心。”方礼源说。
“那看来还真有不少人挺符合条件的啊!”程海洋看向沈严:“头儿,什么时候查?”
沈严看看表,“现在雪铁龙那边一定已经下班了,健身房那儿肯定还营业,咱们今天先去健身房,明天再去雪铁龙。”
“好。”
8月4日上午,重案组终于拿到了两边的装修队人员名单。承接健身房的室内装修工作的是一家叫鼎盛的装修公司,这家公司不算大,参与工程的人也不算多。而雪铁龙那边是两栋公寓楼的建造和室内装修,不仅有土建的建筑队,还有两家公司参与了室内设计工作,这两家公司分别叫彩非和全艺。众人拿着长长的名单一通比对,然而令他们失望的是,他们依旧没有找到重合的人名。然而重案组并没有因此就彻底放弃这条线,他们依旧将所有符合“职业”及“体型”两大要素的人员全都登记在册,准备进行下一步的比对。
“这就是我们初步搜集的名单,”法证组办公室内,沈严将名单递给对程晋松和李嘉宇,“你们把这些人化验完,大概需要多久?”
程晋松和李嘉宇看了看那长达二十余人的名单,两人相互看了看,最后程晋松回答:“大概需要一天时间。”
“如果下午就开始查的话,你们这边能行不?”
程晋松看向李嘉宇,李嘉宇说:“药品方面上次查云西县的案子还剩了一些,至少查十几个人应该不成问题。”
“那就够了。”沈严说,“名单上这些人来了以后我会先核对他们的不在场证明,我估计其中肯定有些人是可以直接排除的。剩下的应该不会超过20个。”
“那好,”程晋松也点头,“那我这就让人做准备,等你带人来,我们立刻就开始查。”
“好。”
于是,当天下午,沈严便将所有初次筛查出的可疑对象全都叫来了公安局,他们先经重案组的人核对不在场证明,无法提供确切不在场证明的则直接被要求比对DNA。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配合主动提供,其间难免要费一番口舌。但好在重案组的几人都是身经百战,经众人的努力劝说,这些人最后还是都愿意配合。
检验室外,沈严看着屋内忙碌的李嘉宇、许柔等人,轻声问程晋松:“你说,这些人中会有真正的凶手么?”
程晋松知道沈严的意思——如果是真正的凶手,他一定知道自己的手被第二位死者杰拉德抓伤过,那么他一定不会同意提供DNA。而现在这些人都几乎没费力就同意提供了,极大的可能就是他们都问心无愧,也就是说,他们很可能都不是凶手。看着沈严严肃的表情,程晋松握握他的手:“有没有真凶,这个过程都是必须的。”
沈严点点头。程晋松刚想再安慰他几句,不想自己的手机却响了起来。程晋松一看来电人表情一滞——又是夏楠。
程晋松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沈严。
感觉到程晋松的目光,沈严看过来:“怎么了?谁的电话?”
“哦,没什么。”程晋松转回眼,接起电话,“喂。”
“晋松,是我,夏楠。我想问你今天晚上有时间没有?别人给了我两张电影票,你有时间陪我去看看么?”
“抱歉,我今天警局这边有事,去不了了。”
“哦,是这样,没关系,工作要紧。那就下次再说吧。”
“好。再见。”
“谁的电话啊?”沈严又问了一句。
程晋松转过头去,只见沈严也正转头看着他,那表情似乎并不是随口一问。程晋松不知怎的心中一动,直觉告诉自己,此刻绝对不能撒谎,于是他坦然地说:“是夏楠。她说别人给了她两张电影票,想问我想不想去看。我跟她说没时间,拒了。”
沈严的表情一滞——听到有女人约程晋松看电影,沈严的第一反应当然是不爽,然而程晋松的回答太过坦荡,这让他想生气都发作不了。
于是沈严只得闷闷地来了一句:“你俩关系挺好的啊,还约你看电影了。”
“她就是人生地不熟,又不想自己一个人去,这才想起了我。”程晋松笑笑,见左右无人,他凑过去,在沈严耳边轻语道:“放心,你老公我很忠诚的,绝对不会做这种让你吃醋的事的。”
“谁吃醋了?!”沈严立刻反驳,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太大,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好在身边无人,他狠狠瞪了程晋松一眼,。
看到沈严这模样,程晋松忍不住笑了起来。沈严更加羞臊,转身抬脚就走。
程晋松并没有追上去,只是在后面装作很公事化地大声道:“一会儿有结果了我去告诉你。”沈严也不回答,脚下加快了速度。
程晋松微笑着注视着沈严的背影。直到这人转过转角,脸上的笑意才逐渐消失。他再次拿起手机,看着手机屏幕,微微皱起眉头。
只见手机屏幕上的日历显示着:8月4日,农历七月初七,七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