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乃新案发当时确实在城北的开发区分拣包裹,我们打给他们快递站,负责人确认,王乃新从上午10点一直到下午4点,都在快递站。”方礼源对沈严说,沈严正在擦头发的手立时一顿。
“至于那家伙为什么看到我们就跑,是因为这小子4日那天送快递的时候把一个老头给撞了,他怕人家讹上他,骑上车就跑了。我们已经把他扣下了,明天早上就送到民事那边去。”程海洋不满地撇嘴,“白折腾这么一气。”
“咳咳,这种事也正常,”沈严放下擦头发的手,对几人说,“今天大家折腾到这么晚,都累坏了,咳咳……快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头儿,”方礼源关心地对沈严说,“你没事吧?是不是着凉了?”
“我没事。”沈严压下一阵咳意,微笑开口,“行了,你们快回去吧。”
与此同时,七楼,法证组办公室
程晋松和沈皓跑了一趟案发现场,用毛刷小心翼翼地将案发现场以及堆放杂物的地面都清扫了一遍,然后将这些灰尘带回了警局。经过几个小时的物质鉴定后,终于发现了他们想找的成分。
“太好了!这样一来,不只这个案子,连上一个案子,我们都能穿成串了!”程晋松很是兴奋。
“可是晋哥,你觉得咱们这结论……没问题吗?”这个推测太过大胆,沈皓有些不太自信。
“是不是还需要进一步验证,但既然有这种可能,我们就不应该放过。”程晋松拍拍沈皓的肩膀,“我刚刚给你哥打过电话,他就在楼下办公室,你把这个给他送过去吧。”
“我?”沈皓一愣。
“当然,这个线索是你最先注意到的,当然应该你去告诉他。”程晋松微笑着说,“天已经很晚了,你送完文件就直接回家吧。我关灯锁门。”
沈皓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兴奋之中的程晋松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刚刚无意识中说破了沈严和沈皓的关系,他更没有看到,转身后的沈皓脸上那难掩的愤怒……
沈皓来到重案组办公室时,其他人已经离开了,只有沈严的房间还亮着灯。
沈皓敲了敲门,沈严过来开门,看到是沈皓,颇为意外。
“你怎么过来了?怎么这么晚还没走?”或许是累了一天的缘故,沈严的脸色有些差,他的头发有些湿,声音也有些沙哑。
“晋哥让我把鉴定报告给你送过来。”沈皓面无表情地说。
沈严接过报告却并没有看,而是接着对沈皓说:“太晚了,你赶快回去吧,有什么问题我明天再过去找你。”
沈皓再没多说一句话,转身便往外走。沈严跟在后面,嘴里还在念叨着:“对了,这两天温度降得厉害,你要注意加衣服,我看你穿得总是有点少……”
“够了!”沈皓猛地停下脚步转身,一脸怒意地看向沈严。
沈严愣住。
沈皓冷着脸开口:“沈队,请你搞清楚,我来找你,只是为了工作。这并不代表我就原谅你了,更不代表你可以参与到我的生活中,对我指手画脚!”
“小皓,我不是……”
“还有,请你别将我们的关系到处乱说,如果你以为大家都知道了我就会接受你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希望你有点分寸,免得大家都难看!”
沈皓说完,转身向外走。他听到沈严在身后追着叫自己,然后又听到“咣当”一声,也不知是撞到了什么。沈皓微微一顿,却没有转身,而是大步快速离开。
一刻钟后
程晋松看着重案组办公室的灯光,嘴角露出微笑——这哥俩,要聊天可以回家去聊啊,这么晚还不走,一对工作狂。
他走过去敲了敲门,然后也不待里面回答便笑着推开:“行了,这都几点了,要聊可以……”
然而,屋内没有他预想的其乐融融的画面,只见沈严缩在大办公室的一把椅子中,他脸色酡红,双目微闭,身子还有些微微地发抖。
“沈严!沈严你怎么了?”程晋松跑过去,在碰到沈严皮肤的时候大惊失色,“你发烧了?沈严!沈严你醒醒……”
沈严再次有比较清醒的意识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中了。程晋松就坐在他的床边,见他睁开眼,程晋松忙起身凑到他身边,轻声问:“醒了?”
“嗯。”沈严应了一声,想要起身。
程晋松连忙按住他:“你别动,还输着液呢。”
沈严转过头,只见自己的左手上果然还在打着点滴。
程晋松帮沈严调高了床头,让他可以靠着坐起身,然后皱着眉头数落他:“你知道吗,你刚才高烧到39多度!我去你办公室的时候见你窝在一个椅子上,人都烧迷糊了。你干什么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抓一个嫌疑犯,不小心着凉了。”沈严咳了两声,解释说。这两天气温骤降,沈严带人在雨中站了好几个小时,后来又跳到水里去抓犯人,怎么可能不着凉?刚才在办公室里他就觉得一阵阵的头晕发冷。本来他想在办公室小眯一会儿,谁知道就这么烧了起来。
“抓贼也不能这么玩命。要不是我去你办公室瞧你一眼,你烧这一晚上,可能直接转成急性肺炎你知不知道?你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程晋松一脸的不满。
沈严笑着听着他的批评,也不出声,只是时不时还会轻咳两声。
程晋松数落完了,最后问:“沈皓呢?”
沈严笑容一僵,继而转为落寞。
“他先走了……”
“走了?”程晋松眉头皱了起来,“什么时候走的?”
“送完文件后。”
“你们没多聊两句?”
沈严无力地摇摇头,他苦笑一下,对程晋松说:“晋松,我知道你想帮我,谢谢,不用了。”
“为什么不用了?沈皓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他和我只是工作关系,他还让我有点分寸,不要将我们两人的关系到处乱说……”沈严扯扯嘴角,笑得无比苦涩。
“这小子怎么能这么说话!”程晋松气得猛地起身。
“不,这事不怪他,都是我的错。”沈严轻声地说,“是我对不起他……”
程晋松气得在病房里来回踱了几圈,终究无处撒气地又走了回来:“沈严,你别怪我八卦,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俩到底出了什么事?”
沈严苦笑了一下,开始讲起自己和沈皓的往事。
“我父亲去世得早,”沈严以这样一句话开头,“我和小皓基本都是我妈一个人带大的。我警校毕业后就做了刑警,那时候自己很拼,没两年就升了职。七年前,一次缉毒行动之前,我的一个线人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他可能被那帮毒贩子发现了,我让他暂时找个地方避一避。可这之后,他突然就没了消息。我怕他出事,就立刻去找他。但就在这时候小皓打来电话,说我妈感觉心口不舒服,他打电话去叫救护车,可是医院说救护车都出去了,暂时派不了,让我们自己送去。小皓那时候才高二,人小,也没主意,就打电话给我让我赶快回家。可当时那边的情况真的很紧急,我怕我去晚了那线人的命就没了。于是我告诉小皓别慌,让他打车带妈去医院。我赶到那个线人藏身的地方的时候,那帮人已经发现他了,他身上中了好几刀,我把人送去医院,总算保住了一条命。我看他没事了立刻往家赶,但等我赶到我妈住的医院时,才知道,我妈是心梗,已经救不回来了……”
沈严说到这里,声音中带上了浓重的鼻音。程晋松听得不忍,安慰地拍了拍他。
“小皓当时哭得特别厉害,他指着我的鼻子说都怪我,要是我立刻回家送妈去医院,妈就不会死……后来我才知道,当时因为天气不好,他打了半天车都没打到,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才耽误了时间……”
沈严吸吸鼻子,接着说:“从那天开始,他就再不跟我说话了。办完了我妈的后事,他就拎着书包跑去了学校,连家都不回了。我去他学校找过几次,他都不肯见我。他的班主任知道我们的事情后,劝我不要太着急,给小皓一点缓冲的时间。可就在那时局里来了紧急任务,我救的那个线人交代自己头上还有一个大毒枭,而我救他的过程正好被那毒枭的手下看到了。因为我救人的时候并没有暴露身份,所以局里认为这是一个机会,可以借此一举打入这个贩毒集团……我当时心里很矛盾,我不放心小皓,可是那个贩毒集团已经好多年了,而且还杀害过好几个我们的同事。领导跟我反复陈述利害,我最终还是同意了接受任务……
“我去小皓的学校找他,他还是不肯见我。没有办法,我只好给他留了一封信,告诉他我要去外地执行任务,让他好好照顾自己。我当时已经跟我们领导说过家里的情况,让他们一定帮我照顾好我弟弟。如果我真出事的话,一定要供他读完书找到工作……两年多以后,这个贩毒团伙终于被我们端了,但等我回家的时候才知道,小皓已经去北京了。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他没告诉我同事他报的是哪所大学,同事还是通过学校才打听出来的……我回家找了一圈,小皓没有给我留下一句话……
“我去北京找过他几次,可是每次见面都会闹得很不愉快,后来他就干脆不肯见我了。我知道他一直没有原谅我,只好不再去打扰他,只是默默地留意他的消息。后来我知道他毕业到了S市,还进警队做了法证,而恰好我又面临调职,于是就申请来到了这里……我想就算他不肯原谅我,但我能离他近点也好,也能想办法照顾照顾他……”
一滴泪滑落沈严的脸庞。他看向程晋松,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你说,我是不是一个特别差劲的哥哥?”
“怎么会,你也不想的。”程晋松安慰。
“我其实没奢望过小皓会原谅我,我只是希望可以好好照顾他……我对不起我妈,我不想再对不起他……”
沈严眼眶发红,声音中的鼻音愈发浓重起来。从未对人提起的往事,多少年积压在心头的愧疚、痛苦,在这样一个夜色中,全都对着程晋松毫无保留地倾诉了出来。
看着这样的沈严,程晋松不禁觉得有些心疼。他坐过去,拍着沈严的背说:“沈皓总有一天会明白你的……”
或许是高烧使人变得脆弱,又或许是夜色消解了假装的坚强,沈严终于无声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