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以南稍稍偏头，语气比平时还冷些：“后悔什么？”
林瑾：“领证。”
他转回头，目视前方：“不会。”
车子行驶在市区，速度缓慢。快到一处斑马线时，萧以南松了油门停下来。
林瑾抬头，看到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互相搀扶着过马路。老爷爷柱了根拐杖，老奶奶伛偻着腰，紧握着老奶奶的手。
林瑾不自觉地侧头，看向萧以南。
没想到萧以南正好也在看他，两人视线对上，本该是温馨的场面，车里的视线却莫名尴尬。
林瑾忙转回头，轻咳一声：“没事，你有钱，老了可以请保姆。”
她也要努力工作，等以后退休了无聊，请个保姆招呼，再养只阿拉斯加。
萧以南低低“嗯”了一声。
车子重新发动，萧以南打开了音乐，音箱里放着一首低沉的citypop。
林瑾低头看手机，点开他之前发来的几张截图，轻描淡写地问：“准备哪天去领证？”
萧以南：“下周可以，再下周我出差，不在北阳。”
民政局没多远，领证应该花不到一小时。
林瑾说：“那就下周吧，周三周四上午可以，记得提前预约取号。”
之前有同事跟她科普过，现在领结婚证要先取号。
“行。”
萧以南把人送到律所，自己也回了公司。
X SOUTH按照游戏类型的不同，内部分了十二个事业部和十个职能部门。像《失控之境》这样的大型游戏，由独立的事业部负责。
下周将要发布的游戏是沙盒类型的手游，由第五事业部负责研运，现在正在进行上线前的最后测试检查。
萧以南到了办公室，吴助理跟了进来。
“萧总，下午六点有第五事业部的会议，请您一起参加。”
萧以南点头：“知道了。”
衣服在林瑾家时被溅湿，他一边解衬衫扣子，一边走进休息室，换了身干净衣服。
出来时，吴助理还没走。
“萧总，还有失控之境被天游工作室抄袭的案子，法务部准备联系外部律师代理起诉，您需要看一下律师人选吗？”
《失控之境》是萧以南成立工作室的第一个游戏，也是他亲自设计，萧以南一直很重视。
萧以南坐在桌前，淡道：“不用，让法务部尽快委托律师起诉。”
X SOUTH的各个事业部都很令人满意，但职能部门各有各的问题。比如法务部，缺乏专业人才，都只能处理最简单的问题，案件稍微复杂点，就不得不委托外部律师。
吴助理：“好的。”
他正准备出去，又被萧以南叫住。
“对了，下周三或者周四，帮我预约取个民政局的号，我要领结婚证。如果有工作，先往后推。”
吴助理听萧以南的语气就行平时让他帮忙定个餐厅，沉默一瞬：“好的。”
他提醒：“萧总，您记得提前准备户口本。”
“嗯。”
萧以南没再想这事，打开电脑，开始看即将发布的游戏数据。
次日，林瑾去律所之前，先去了一趟装修公司。
好不容易拥有了自己的房子，她也挺想像在网上看过的帖子一样，亲自设计、亲手装修。
但工作太忙，实在没这个时间，只能把包括买家具之内的所有事宜交给装修公司。
她最后选定了一套北欧极简风的装修，让他们不用添置任何摆件，只需要多装几个架子、柜子。
林瑾的习惯是，所有常用的东西放在手边，不常用的就按照物品类型堆在不同角落。所以房子住不到两年，就会被她弄得乱七八糟。
装修时间三个月，正好，六个月后，她现在租的房子也到期了，等新房子味散得差不多，正好搬家。
从装修公司出来，林瑾去了律所上班。
车刚停好，收到了萧以南的微信消息：【周四上午十点，xx区民政局。】
下面是一张预约截图，里面还写了些注意事项。
萧以南：【需要去接你吗？】
领证时又没有长辈跟着，林瑾回复：【不用，直接门口见吧。】
萧以南：【嗯。】
上了电梯到律所，林瑾刚准备冲杯咖啡，就被武顺平叫去了办公室。
她进去，发现许开朗也在。
武顺平手里拿着一叠资料，摆在办公桌前：“有个游戏侵权的案子，标的额很高，我本来打算亲自负责的，但是家里出了点事，最近没时间。对方要求尽快起诉，是个大型游戏，准备工作比较复杂。”
林瑾眼睛一亮，她硕士阶段就是学知识产权法的，接这个案子，专业对口。
许开朗看了眼她，说：“武主任，我之前代理知产案件不多，这个案子可以跟林律师一起做，也当是多学习。”
武顺平点头：“行，案子有难度，你们多花点功夫。”而且对方法务部总监是他老同学，这才拿到的案源。
回了工位，武顺平已经把电子版的案件资料发到了两人邮件。如果没问题，就跟对方法务部约时间签代理协议。
林瑾打开资料，看到委托方居然是X SOUTH，想起诉一个工作室抄袭《失控之境》侵权。
她心里长舒一口气，还好，委托方是X SOUTH，不是那家工作室。
否则，她在法律上作为X SOUTH总裁的近亲属，得依法回避。
一整天，林瑾看完了最近几年游戏侵权的判决案例，研读了相关文献资料，又下载了那款被X SOUTH认为是抄袭的游戏，粗看了一遍。
整理游戏著作权侵权的证据材料很复杂，需要挨个画面、每个要素逐一对比，列明相似处。
工作量太大，林瑾大致做了个计划，估计能在一个月内完成。
……
次日一早，许开朗来找她讨论案子。
“我看了那款游戏的前几关，感觉很多解密方式、规则都跟《失控之境》很像。但这部分并不能作为侵权证据吧？”
因为著作权只保护表达，不保护思想。
林瑾抬眸道：“在著作权的角度，司法实践的倾向是这么认为的。但考虑到游戏规则决定了网络游戏的核心竞争力，法院对规则抄袭的案件，也有给予反不正当竞争法保护的先例，比如2013年炉石传说诉卧龙传说的案子。”
许开朗想了想：“这种判决并不在多数。”
林瑾说：“所以需要详细列明所有我们认为的侵权行为和客体，全方位、多角度，最后就看法院怎么认定了。”
许开朗点头同意，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武顺平发来了消息。
他已经跟X SOUTH的法务约好时间，让两人周五上午过去签代理协议。
林瑾是《失控之境》的玩家之一，加上案件标的高，如果胜诉，会产生一定的社会影响力，对她跳槽或是升合伙人有很大帮助。
她这几天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其余时间都在研究案子，对比整理证据材料。
到了周四上午，遮瑕膏也遮不住她的黑眼圈。
九点多，手机响起一个日程提醒，林瑾才想起今天是要和萧以南领结婚证的日子。
她穿着一身通勤装，顶着两个熊猫眼下到停车场，才想起忘带户口本，又回家拿了一趟，才开车前往民政局。
林瑾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了十多分钟。
找停车位的时候，林瑾就看到了萧以南那辆黑色迈巴赫，旁边正好有个车离开。
她赶忙停进去，下车。
萧以南也拉开车门，他今天的穿着很随意，短袖T恤配工装裤。
林瑾走过去，离近了，才看到他眼下有同款的黑眼圈。
她先开口：“抱歉，迟到了一会儿。”
两个熊猫眼对视一眼，萧以南说：“走吧。”
服务大厅人不少，要排队。两个人站在队尾，和前面一列精心打扮、穿着漂亮衣服的恩爱情侣相比，完全不像是来领结婚证的。
林瑾困得完全没在意，掩面打了个哈欠。
萧以南侧头看向她，随口问：“没休息好？”
林瑾心道是啊，还不是因为你公司的案子！
“嗯，最近有点忙。你也没休息好？”她说。
萧以南轻描淡写“嗯”了一声。
他作息规律，很少熬夜。但昨天是新游戏发布的日子，刚发布，晚上服务器就崩了，他盯到半夜，等技术组的人修复好才睡。
身后又来了一对情侣排着，走过来时，看到萧以南和林瑾这对高颜值夫妻，目光在两人脸上停留一会儿，窃窃私语。
女生：“感觉他们昨晚也没睡好，你说，是不是跟我们一样太激动了？”
男生不怀好意道：“不一定是因为激动，说不定人家通宵干别的呢，今晚我们也可以通宵。”
女孩脸色一赧，牵着男朋友的手排在了两人身后。
……
结婚证拿到之后，两人各拿一张，各上自己的车。
萧以南关上车门前，抬头看了她一眼，平淡道：“有事微信联系。”
“好，开车小心。”
林瑾坐上驾驶座，身边的黑色迈巴赫已经驶出停车位。她没急着发动车子，先摊开结婚证拍了张照，发给林父和周萍。
结婚证拿在手里，看见名字和照片却出现在她结婚证上，她才有了奇怪的感觉。
今天亲身体验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一千零四十九条赋予的仪式感，往后也将享受《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四十九条确立的制度性保障。
可是，萧以南跟她完全就不熟。
这估计是她这辈子做过最离经叛道的事了。
林瑾又看了几眼，总想找人分享一下此刻复杂的心情，给叶蔓依也发了张照片过去。
叶蔓依秒回：【卧槽，你真跟他领证了啊？】
林瑾：【…其实我现在看到，也感觉挺奇怪的。】
林瑾：【总觉得这是个假证。】
林瑾：【我觉得过两天，我就会忘了我在法律上已婚这件事。】
叶蔓依发来语音：“你这思路不错啊，其实你胆子再大点，完全可以做个假的应付你爸妈，或者直接ps一张。”
做假证违法。但ps这建议，还挺可取。
林瑾：【晚了，已经领了，就这样吧。】
林瑾：【别人的婚姻是坟墓，我的婚姻是自由的开始！我妈以后终于不会再催婚了。】
叶蔓依发来条语音，她边笑边说：“按你妈那性格，我估计下一步就是催生了，赌五毛钱，她一周内就会催你生孩子。”
林瑾刚播放完语音，周萍就回了消息。
她把聊天框切过去，看到周萍发来了几个“鼓掌”的表情和一段语音：“结婚了，心思就别都放在工作上了。小瑾，我啥时候能抱上外孙？”
林瑾：“……”大无语。
她回到叶蔓依的聊天框，给她转了五毛钱。
周五一早，林瑾和许开朗一起去了X SOUTH法务部签代理协议，以及沟通案子。
她是第二次来X SOUTH，上一次是乘萧以南的专梯，直接上去顶层他办公室拿结婚戒指。
这次乘的员工电梯，正值上班高峰，等了两波才上去。
游戏公司员工性别比例明显失衡，比如现在，一电梯里清一色都是男性。
他们平时社交圈有限，也很难看见美女，有意无意就瞅林瑾一眼。
甚至还有个人抓紧机会要联系方式，被林瑾拒绝。
法务部在十五层，林瑾下了电梯，踩着高跟鞋进去，许开朗跟在身边。
说明来意之后，他们去一旁的小会议室见法务总监。
法务总监姓吕，五十岁左右，寒暄之后招呼两人坐下，把拟好的协议放在桌上，签风险代理。
吕总监：“昨天电话里我跟武律师说过，咱们今天还需要沟通一下案件情况。”
林瑾点头，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一沓资料。
正准备开口，吕总监又道：“林律师稍等一会儿，是这样的，失控之境游戏是X SOUTH成立后发布的第一款游戏，由我们萧总亲自设计。”
“所以，萧总对这个案子非常重视，会加入我们的讨论。他正在开另一个会，结束后就过来。”
林瑾：“…好的。”
等人的时间，三人开始简单聊案情。
吕总监说：“天游工作室的《迷踪》是去年年底发布的，上个月突然火起来。其他先不说，《迷踪》这款游戏，就连主角的形象都跟我们《失控之境》的达西很像。”
林瑾点点头：“是的，这种造型上的相似，在著作权侵权认定中是对我们有利的。”
吕总监：“达西的形象是萧总亲自设计的，也是《失控之境》的特色之一，这抄袭太明显了。”
林瑾刚要说话，想起上次在车上，她跟萧以南吐槽过达西这角色造型太丑，还问他为什么不改。
真是尴尬……
正说着，会议室的门被推开，萧以南穿着黑色衬衫，身边跟着一名助理，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眼底毫无情绪。
他长得很高，身形挺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他清冷的眼神扫过来，落在林瑾身上，眼中才闪过一丝疑惑。
林瑾也礼貌性站起身。
吴助理上次见过林瑾，虽然只有一面，但林瑾长相出众，他完全能记住。
他心想，萧总昨天刚领证的太太今天怎么出现在法务部会议室。
会议室陷入几秒的沉寂，气氛有点怪。
吕总监先开口介绍：“这是我们萧总。”
“萧总，这位是林瑾，林律师。这位是许开朗，许律师。”
林瑾抬眸看向萧以南，抿了下唇，迅速进入律师的专业状态。
她弯唇，微笑着先伸手：“萧总您好，久仰大名。”
作者有话要说：萧以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