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姆塞。”柯林若有所思。
“他怎么了?”
“我喜欢他的称呼,仅此而已。他常常出国,这点值得注意。他的妻子说他是个建筑工程师,但这似乎是她知道的有关他的一切。”
“她是一个好女人。”哈卡斯特说。
“是的,但不是一个幸福的女人。”
“很辛苦,就是这样。带孩子总会让人很辛苦。”
“我想不仅仅是这个。”
“我确信你要找的人肯定不会是那种拖家带口的人。”哈卡斯特表示怀疑地说。
“你不会知道的,”柯林说,“用孩子做掩护有多好用,如果你知道,一定会感到惊讶的。一个穷寡妇带着几个孩子,应该是很愿意被人照顾的。”
“我可不认为她是那样的人。”哈卡斯特一本正经地说。
“我不是指生活在罪恶中,我亲爱的朋友。我的意思是她同意化名为赖姆塞太太,并且还提供了她的背景信息。当然,他给她编了一个巧妙的故事。比如,他正在做我方间谍活动之类的。总之都是因为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
哈卡斯特摇摇头。
“你生活在一个奇怪的世界里,柯林。”他说。
“是的,我们确实如此。我想,你知道的,有一天我必须要离开……有人根本忘记了是非对错。这些人当中有一半都是以这两种目的而工作的,但是到最后,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立场。标准会让事情变得混乱。噢,算了,让我们回到正题吧。”
“我们最好去拜访一下麦克诺顿家,”哈卡斯特说着,停在了63号的大门口。“他的花园有一小角是与19号相连的,像布兰德家一样。”
“关于麦克诺顿,你知道什么?”
“不多,他们在一年前搬来了这里。一对年老的夫妇,都是已退休的教授。麦克诺顿先生懂园艺。”
花园的前面是一片玫瑰花丛,窗户下的花坛里盛开着秋水仙。
一个满脸愉悦、穿着鲜艳的印花罩衫的年轻女人给他们开了门,
“是你们在敲门吗?有什么事吗?”
哈卡斯特低语道,“终于找到有外国人的人家了。”然后将名片递给了她。
“警察!”年轻女人说着,向后退了两步,盯着哈卡斯特,仿佛他是个恶魔。
“麦克诺顿太太在家吗?”哈卡斯特问道。
“麦克诺顿太太在这边。”
她带他们进了客厅,从这里可以俯瞰后花园。客厅里空无一人。
“她在楼上。”年轻女人不再笑了。她走进大厅,然后喊道,“麦克诺顿夫人,麦克诺顿夫人。”
从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嗯。什么事?格蕾泰尔。”
“警察来了。两个警察。我让他们在客厅等候。”
楼上隐约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噢,天哪。噢,天哪,接下来怎么办?”然后是一片脚步声,很快,麦克诺顿太太进来了,显得忧心忡忡。哈卡斯特很快就感觉出,麦克诺顿太太一定常常都是这种忧虑的神情。
“噢,天哪。”她又说,“噢,天哪。探长,这是怎么了,哈卡斯特。噢,是的。”她看着名片。“但是你为什么要见我们?我们不知道任何事。我的意思是那起谋杀案,是为了这事吧?我想,你们不会是因为电视执照的事吧?”
哈卡斯特对她说明了来意。
“这似乎很不寻常,对吗?”麦克诺顿太太情绪好了起来。“大概是中午时分。在如此奇怪的时间进屋行窃,正好是在人们都在家的时间。但是现在这种事常常发生啊,都是发生在大白天。啊,我有几个朋友,他们出去吃午饭,来了一辆可搬运家具的大货车,这些人直接进门,拿走了所有的家具。整条街上的人都看到了,但是他们都以为这没什么错。你知道,昨天我确实听见了什么人在尖叫,但是安格斯说那是赖姆塞太太家那两个淘气的孩子在叫。他们常常在花园里模仿着宇宙飞船发出的声音跑来跑去。你知道的,或者是火箭的声音,或者是原子弹的声音。有时听起来真的很吓人。”
哈卡斯特再一次拿出照片。
“你见过这个人吗,麦克诺顿太太?”
麦克诺顿太太急切地盯着照片。
“我几乎能确信我见过他。是的。是的,实际我很确信。那么,这是怎么回事?这是那个上门问我是否想买十四卷本新百科全书的男人吗?还是那个拿着最新款真空吸尘器上门的人?我们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去了前花园那边,在那里惹得我的丈夫很恼火。安格斯正在种一些鳞茎植物。你知道的,他不想被打扰,但这个男人不停地跟他介绍他带的东西。你知道的,讲它是如何上下来回清理窗帘的,如何清理门阶、楼梯、座垫以及做大扫除。所有的东西,他几乎说到了所有的东西。然后安格斯抬起头看着他,说,‘它能种鳞茎植物吗?’我必须说这让我大笑不止,因为这句话迫使那个男人突然退后,接着离开了。”
“那么你真的确信这个男人就是照片中的人吗?”
“嗯,不,我不能确定,”麦克诺顿太太说,“因为那是一个更年轻一些的男人,现在让我再想想。但是不管怎么说,我想我以前见过这张面孔。是的。我越看就越确信他来过这里,并且让我买过东西。”
“也许是保险?”
“不是,不是,不是保险。我的丈夫已办好了所有的这种事。我们已经全面投保。不是。但是总之,是的,我越看这张相片……”
哈卡斯特并没有因此而受到鼓励,相反也许更糟。从他以往丰富的经验来看,他认为麦克诺顿太太过于希望自己见过和谋杀案有关的人。所以她看那张照片越久,就越会确信她能记起照片中的那个人。
他叹了口气。
“他开着一辆大货车,我想,”麦克诺顿太太说,“但是我究竟什么时候看见他的,我记不起来了。是一辆面包店的货车,我想。”
“你昨天没有看见他,是吗,麦克诺顿太太?”
麦克诺顿太太的脸色沉了一下。她把她看起来很脏的灰色卷发从前额处向后捋了捋。
“不,不,不是昨天,”她说,“至少——”她停下来,“我认为不是。”然后她的脸色又好了起来。“也许我的丈夫会记得。”
“他在家吗?”
“噢,他在外面的花园里。”她指了指窗外,一个年纪稍大的男人正推着独轮手推车沿着小路走。
“也许我们应该出去和他谈谈。”
“当然可以。请跟我来这边。”
她领他们穿过侧门,进入了花园。麦克诺顿先生这会儿看起来满脸都是汗水。
“这两位先生是从警察局来的,安格斯,”他的妻子气喘吁吁地说,“来了解发生在佩玛繻小姐家的谋杀案。这里有一张死者的照片。你知道吗,我确信我在哪里见过他。他是不是上周来过,当时问我们有没有要处理的古董,是那个人吗?”
“让我看看,”麦克诺顿先生说,“你拿着给我看就行。”他对哈卡斯特说,“我的手上沾着泥土,不能碰东西。”
“你的邻居说你很喜欢园艺。”哈卡斯特说。
“谁跟你说的?不是赖姆塞太太吧?”
“不是。是布兰德先生。”
安格斯·麦克诺顿哼了一声。
“布兰德不懂什么是园艺,”他说,“挖坑,这就是他所做的。然后把秋海棠、天竺葵和南非半边莲种下去。这不是我认为的园艺。那种花在公园里一样可以活。你对灌木感兴趣吗,探长?当然,现在不是栽种灌木的时节,但我这里有一两株灌木,你也许会对我能栽活它们感到吃惊。据说灌木只在德文郡和康沃尔可以长得很好。”
“恐怕我不算是一个园丁。”哈卡斯特说。
麦克诺顿看着他,就像是一位艺术家看着一位不懂艺术却知道自己喜好的人。
“也许我要开始谈那个不怎么让人愉快的话题了。”哈卡斯特说。
“当然。是昨天发生的事吧。当时我在花园里。”
“真的?”
“嗯,我的意思是说,当我听见那个女孩尖叫的声音时,我在这里。”
“你当时在做什么?”
“嗯,”麦克诺顿先生像受到惊吓似的说,“我什么事都没做。事实上我以为是那两个要命的赖姆塞太太家的孩子。他们总是大叫,尖叫,制造噪音。”
“但是这尖叫声是从其他方向传过来的啊?”
“是的,如果这些男孩一直待在他们自家的花园里的话。但是他们不会,你知道的。他们经常穿越别人家的围墙和篱笆。他们追着黑姆太太家那些可怜的猫到处乱跑。没有人去管他们,这就是麻烦。他们的妈妈性格温和。当然,在家里没有男人的时候,孩子们就会变得无法无天。”
“我知道赖姆塞先生经常出国。”
“据我所知,他是位建筑工程师,”麦克诺顿先生含糊地说,“总是到处跑。是水坝方面的工作[1]。我绝没有骂人的意思,亲爱的,”他向他的妻子担保。“我是指这种修建大坝,或者是铺石油管道之类的工作。我也不知道实际的情况。他一个月前又匆忙赶去了瑞典。留下一堆活儿给孩子的妈妈——做饭和家务。嗯,难怪他们会变野。他们本质不坏,只是需要管教。”
“你自己没有看到什么事吗?我的意思是除了听到尖叫声?是什么时候听到的,顺便问一下?”
“不清楚。”麦克诺顿先生说,“我进花园之前,通常会把手表摘下来。前几天水管被碾坏了,花了不少工夫才修好。那是什么时间,亲爱的?你也听到了,对吗?”
“肯定是两点半左右,是我们吃过午饭后的至少半小时。”
“我明白了。你们什么时候吃午饭?”
“一点半,”麦克诺顿先生说,“如果运气不错的话。我们的那个丹麦女孩可没有时间概念。”
“然后呢?你会小睡一会儿吗?”
“有时会。但今天没有。我需要接着做还没有完成的事。我清理了许多废料,然后把它们加在了堆肥里。”
“真是棒极了,做堆肥。”哈卡斯特一本正经地说。
麦克诺顿先生立即高兴了起来。
“太对了。再没有什么能比得上自家做的堆肥了。我让许多人改变了他们的观念。用那些化学肥料不等于自毁吗?让我带你看看吧。”
他热情地拉了拉哈卡斯特的胳膊,沿着小路推着小推车,走到了围墙边,这堵围墙把他的花园和19号的花园分开了。堆肥四周环绕着紫丁香,这让它呈现出了迷人的诱惑力。麦克诺顿先生把小推车推到了旁边的一个小棚里。小棚里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工具。
“你把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井然有序。”哈卡斯特评论道。
“一定要爱惜你的工具。”麦克诺顿说。
哈卡斯特仔细观察着19号。在围墙的另一边是一条满是玫瑰的小径,一直通到屋角。
“你做堆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有人在19号的花园里,或者是在屋里朝窗外张望着,或者任何诸如此类的事?”
麦克诺顿摇了摇头。
“我什么也没有看到。”他说,“对不起没有帮到你,探长。”
“你知道的,安格斯,”他的妻子说,“我相信我确实看到了有一个人影躲在19号的花园里。”
“我认为你没有,亲爱的,”她的丈夫肯定地说,“我也没有。”
“那个女人一会儿说看见这个,一会儿又说看见那个,好像什么都能被她发现似的。”回到车里后,哈卡斯特喃喃地抱怨着。
“你难道不认为她认出了照片中的人吗?”
哈卡斯特摇了摇头。“我表示怀疑。她仅仅是在设想自己见过他。我太了解这种证人了。当我要她把事情说清楚些时,她就哑口无言了,对吗?”
“可不。”
“当然她也可以说在公交车上或者是在什么地方,那人就坐在她对面。但是如果你要问我怎么回事,我想这仅仅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你认为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没有了解到什么。”哈卡斯特叹了口气。“当然,有些事情似乎很奇怪。例如,黑姆太太,不管她如何将自己与猫混为一谈,也不应该毫不了解她的邻居佩玛繻小姐,这似乎不可能。还有,她对谋杀事件也是如此糊涂,显得漠不关心。”
“她就是一个糊里糊涂的女人。”
“没有头脑!”哈卡斯特说,“当你碰到这种愚蠢的女人,什么失火、偷盗和谋杀就是发生在她们周围,她们也不会去注意的。”
“她用钢丝网做的围墙很管用。那些维多利亚式的灌木丛让人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他们回到了警察局。哈卡斯特咧嘴笑着,对他的朋友说:
“嗯,蓝姆巡佐,我现在可以准许你下班了。”
“不用再去走访了吗?”
“目前不用了。稍后我还要去走访几家,但不会带着你。”
“好吧,那么今天早晨谢谢你。你会把我做的这些记录找人打出来吗?”他递上文件夹。“你说审讯是在后天吗?什么时间?”
“十一点。”
“好的。那时我会回来。”
“你要走了吗?”
“明天我要去伦敦作报告。”“我能猜到是谁。”
“不许乱说。”
哈卡斯特咧嘴笑了。
“向那个老兄问好。”
“还有,我可能会去见一位专家。”柯林说。
“一位专家?做什么的?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除了脑袋太笨之外。不是那种专家。他也是干你们这行的。”
“苏格兰场?”
“不是。一位私家侦探,是我父亲的一位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你这些不可思议的工作正好合他的胃口。他喜欢这种事。这会让他兴奋。我想他需要刺激。”
“他叫什么名字?”
“赫尔克里·波洛。”
“我听说过他。我以为他已经死了。”
“他还在世。但我感觉他无事可做。这比死更糟糕。”哈卡斯特好奇地看着他。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家伙,柯林。有这种奇怪的朋友。”“也包括你。”柯林说着咧嘴笑了。
[1] 在英语中水坝(dam)和咒骂(damn)发音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