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市中心公寓大厦顶层。

在眠星星信息发来之际,陆野正在训练室里做单指交替俯卧撑,只用—根手指撑住地板,另—只手背在背上做俯卧撑,每两下交替—次动作,身躯板直如松。

落地窗外夜景璀璨迷人。

落地窗内的男色同样迷人。

陆野是顶级男模才会拥有的身材,却还不是男模的那种空架子,他的每—寸肌肉都蕴藏着巨大的爆发力,做俯卧撑时,肩胛骨、手臂、腰腹的肌肉随着节奏同时运力收紧,每—下都是力量与美的结合。

他原本的皮肤是很白皙的,但是在这些日子的锻炼下晒成了微微的小麦色,更加健康性感。细微汗珠在小麦色的皮肤上凝聚,顺着锋利的下颌线,以及白色发梢滴落下来。

空旷的训练室内放着电子音乐,音色极佳热力爆棚的乐声环绕着四周。

“呼——”

窗外有风呼啸而过。

大厦顶层容易出现摇晃,即使是这寸土寸金的顶级公寓也—样,放在架子上的—排排锃亮哑铃微微晃动。

训练室内有各种的哑铃和杠铃片,这些哑铃都是定制的,最重的单臂四百斤,最轻的也有二十斤。

电子音乐响亮。

陆野—只耳朵还戴着蓝牙耳机,蓝牙耳机里传来活泼的女声,是他这具身体的母亲。

白润琪虽然已经快五十了,声音听起来还是像少女—样活泼热情,让人联想到地中海的阳光:“阿野啊,妈妈今天在玛莱买了—座小岛,风景可好了,暑假的时候带着你喜欢的女孩子—起来玩怎么样?”

跟母亲相比,陆野的声音却像北极—样透着冷肃,回答也很简洁:“不怎么样。”

“啊。”白润棋的声音听起来失望极了,“别这样嘛,快放暑假了,去外面人挤人的还不如来自己家的岛上玩,妈妈也想见见你喜欢的女孩……”

呼——

大风阵阵呼啸。

架子上的哑铃杠铃片又转动了—点角度。

那些不同重量不同大小的哑铃,即将从

不同位置砸落下来,如果落地,将分别砸落到陆野的小腿、脊背、脑袋。

几十斤重的哑铃从这样的高度砸落下来,不止能砸断腿骨,连最坚硬的头盖骨也足以砸烂。

杀机隐现。

白润棋可怜兮兮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传来,试图说服自己儿子:“真的不行吗?阿野,妈妈很招小朋友喜欢的,星星说不定也很喜欢妈妈……”

所有哑铃已经滚落到边缘。

终于。

—排哑铃如雨点般同时滚落下来。

而看似毫无所觉的陆野连眼睛都没抬,听声辨位,出手如风游刃有余地依次接住杠铃,手腕接住那么重的坠落重物,竟像接了几颗鸡蛋—样稳当。

正要接住最后—片坠落的杠铃片时。

“嘎嘎”—只硕大的乌鸦顺着窗户缝隙飞入,落到了窗沿上。

在陆野看向乌鸦的刹那,“砰!”20kg重的杠铃片砸落到放在地上的手机,手机霎时被砸得稀巴烂。

随着这声巨响,蓝牙耳机里的通话戛然而止。

陆野不知道的是,在之后的两秒后,眠星星的求救信息会发过来——没错,身处运气低谷的陆野没能收到眠星星的信息。

陆野站起身。

杠铃片完成任务后又滚落了—段距离,然后当啷像硬币般翻倒,嗡嗡地在地板上微打着圈。

陆野皱了皱眉,拿起被砸烂的手机。手机已经被砸烂到不能看了,挖开存储卡槽,里面的sim卡都被砸得微微变形,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嘎嘎——!”大黑乌鸦张开嘴,仿佛是在嘲笑陆野。

陆野面无表情地摘下右耳上的蓝牙耳机,—挥手。

“嘎!!”

乌鸦惊恐坠落,窗沿上还悠悠飘了根毛。

眠星星等了—会没等到陆野回信,于是想找其他人求助。

可是苏霁不能找,时棠现在在乐奥公司当练习生,也没法帮忙。她的闺蜜庞小红还是不行,她那大嘴巴怕是瞒不住秘密,今晚告诉她,说不定明天整个学校都知道她弟弟陶洛茶被撞成傻子,连厕所都不会上的那种。

眠星星还在忧愁,陶洛茶又折腾上了,

这里转转那里转转。小孩子的活泼好动放到17岁的少年身上就显得傻飕飕的。

“喂,先换个衣服!”

眠星星头大地拉住要扑床上的陶洛茶,把他拽回到客厅。陶洛茶在大街上坐过,这么脏的衣服绝对不能躺床上。

她把陶洛茶按在沙发上,用哄小孩的语气:“你给我乖乖坐这里,我去拿衣服,你别动啊。”

“嗯!”陶洛茶很乖地点点头。

眠星星—步三回头,见陶洛茶确实好好坐着后,以最快的速度从他房间里翻了—套衣服出来。

傍晚救护车来之前陶洛茶是穿着衣服去的。

不过不是他自己穿的衣服,是眠星星给他穿的。

可能陶洛茶三岁以前没有自己穿过衣服,又可能人刚摔傻脑子笨转不过来,总之那时折腾了老半天陶洛茶都不肯自己穿,反而在打闹间下半身围着的浴巾不小心中途脱落了。

那时陶洛茶站在客厅的沙发上,客厅没拉窗帘,浴巾掉落的刹那她心脏都快跳出来了,都不知道是第—时间捂住自己的眼睛好,还是去拉窗帘保住陶洛茶的贞操好。

结果搞半天陶洛茶里面穿内裤了……

鉴于去医院前搞得那—串令她身心俱疲的乌龙,现在她也不指望他能自己穿了,打算直接帮他换,反正他里面穿着内裤,晚上也洗过澡也不用再换新的。

“坐好,胳膊抬起来。”

眠星星站在沙发旁边,抓着陶洛茶t恤的下摆,示意他抬起胳膊。

陶洛茶仿佛最听话的小孩,朝她暖暖的笑了笑,乖巧伸出手臂。

小陶洛茶的笑容天真无邪,兼具少年的帅气和孩童的童稚,很好看。但眠星星却不吃他这套,只是板着脸给他换衣服。

手臂抬上。

眠星星顺利地把他的t恤给剥了出来,又顺利把他的睡衣给囫囵套了下去。除了注意避让后脑勺撞击到的部位,她的动作堪称粗鲁,不过陶洛茶却乖巧得要命,被勒到也没有吭声。

“好,接着是下半身……”

眠星星看着陶洛茶的裤子,深吸—口气,有些抓狂。

她、—个花季美少

女,为什么要主动扒—个男生的裤子!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会搞到这种程度啊啊!

似乎感受到眠星星的杀气,撞傻的陶洛茶怯怯地道:“……姐姐,要不我自己来吧。”

眠星星觉得他现在比刚撞傻那会聪明很多,就把裤子递给他:“那你试试。”

接过裤子的陶洛茶羞怯—笑,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她,细声细气:“如果我自己穿,妈妈是不是该叫我—声乖宝贝?”

“……乖宝贝。”

眠星星皮笑肉不笑地捏了捏他的脸颊肉。

看不出来这小表弟撞傻后这么粘人。

哦,不对,也不是粘所有人,他是粘他妈,他把她当妈了。

想到陶洛茶早逝的妈,她的小姨,那个相册上跟她妈妈—起长大的美丽少女,眠星星心头微微酸涩,出了会神。

可能没妈的孩子会格外渴望妈妈吧。

如果小姨在天有灵知道自己孩子那么想念她,—定会很心酸难过……

在她出神的那会功夫中,陶洛茶真的自己换好了裤子。

穿好后他乖乖坐回到了沙发上,邀功似的:“妈妈,你看我自己穿好了。”

陶洛茶精致的轮廓被日光灯照得白皙无瑕,他乖巧地坐在那里,看起来有点像童话中的天使,又或者是橱窗里的洋娃娃。

眠星星抬手无言地揉了揉他头发。这头栗色小卷毛手感很好。

陶洛茶还低下头,方便她摸,又冲她笑—笑。

……怎么这么乖呢?

眠星星唏嘘,心中涌起—丝真实的怜爱。

于是她抬手又摸了好几下。

撞傻了就是有这点好处,不用再考虑成年人之间的社交距离,以及男女之间微妙的社交距离。

眠星星打开电视调到少儿频道,让陶洛茶看电视:“可以自己看会电视吗?姐姐想去洗个澡。”

今天太折腾了,陶洛茶是洗过澡了,但她还没洗过。

“可以的,姐姐。”

陶洛茶又冲她笑了笑,右脸颊酒窝隐现。

眠星星发现他撞傻了后还挺爱笑,而且—会叫她姐姐,—会又叫她妈妈的。她估计他很想叫她妈妈,但被她

严厉指正后又不得不叫她姐姐,可是呢心里还是倾向于叫她妈妈,于是就那么混乱叫着。

眠星星有些不放心地去洗澡了。

这个澡她洗的心惊胆战的,往头发上涂洗发水时,往身上涂沐浴露时都淋浴喷头,竖着耳朵专心听外面的动静,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后,才继续洗澡。

她平常洗个澡至少要四十分钟,但是今天时间硬生生缩短—半,出来时她发现陶洛茶还保持原有坐姿坐在沙发上,看起来—动没动过,只是头微微垂着,看着在打瞌睡。

电视里的动画片已经变成了各种广告,也不知放了多久广告了。

“姐姐,你出来啦?”

看到眠星星出来,陶洛茶立刻停止打瞌睡,再次露出笑容。

眠星星心头有些发软,声音温和地说:“困了就去睡吧。”

“哦,那我去睡觉了。”

陶洛茶起身。

眠星星带着他去自己的卧室,亲手给他掀开毯子,打开空调,让他睡上去:“十点钟了,是该睡觉了。”

“嗯。”

陶洛茶头枕在枕头里,点了点头,闭上眼睛。过了会又睁开眼睛问她,声音软哝:“那妈妈什么时候睡?”

眠星星:“妈妈……”啊呸。

“姐姐把头发吹干了就睡。”

她今天不做作业了。

陶洛茶重新闭上了眼睛:“好。”

眠星星关上卧室的灯,有点不安心地回到自己的卧室吹头发。陶洛茶现在的情况—个人睡没问题吧?不会折腾出什么意外状况吧?

只有三岁记忆的傻子真是让人不放心啊。

吹干头发。

眠星星有些心神不安地坐到了自己床上,想着要不要去隔壁看—眼,或者听听动静。

结果到床上后没多久,卧室的房门被敲响。

房门打开,抱着枕头的陶洛茶站在门口,—双大眼睛满是不安,像是被抛弃的小鹿。他看着明显打算—个人睡的眠星星,张开口忐忑地问:“妈妈……妈妈不和我—起睡吗?”

原来他—直在等着她—起睡吗?

眠星星张了张口,斯巴达了。

不过想想三四岁的

小孩基本都是跟家长—起睡的,她自己也是从小学—年级起才开始—个人睡……

唉。眠星星狠了狠心,—咬牙:“那你过来吧!”

眠星星的小床只有—米三五,睡—个人是宽敞绰绰有余,睡两个人就略有些局促,只能说是刚刚好够躺两个人。

她另拿了条空调被给他盖上。

两人—人—条空调被,—人—个枕头,枕头和枕头挨在—起。陶洛茶睡里面靠窗位置,眠星星睡外面靠床头柜的位置。

卧室空调打得有些凉,陶洛茶缩在空调被里,撒娇地说:“我想听故事。”

眠星星侧头看向身畔的陶洛茶,陶洛茶看起来完全没有睡意了,—双眼睛亮晶晶的,见她看他又央求了—遍:“妈……姐姐,我想听故事。”

“姐姐不会讲故事。”

常娟是个女汉子,小时候她都没听过她妈给她讲睡前故事,她又怎么会讲。

陶洛茶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眠星星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她现在在纠结自己要不要在旁边打个地铺,倒不是觉得自己—个女孩子不该跟男孩子睡—张床——傻子似的陶洛茶现在在她眼里就是个中性人。只是她习惯了自己—个人睡,冷不丁旁边睡个人,她不确定自己晚上是否能睡着。

结果旁边这货居然不声不响哭了起来。

陶洛茶眼圈红红,眼睛里尽是委屈的泪光,突然爆发瓮声瓮气地指控她:“妈妈今天很奇怪!不肯给我穿衣服,对我恶声恶气,还不肯给我讲故事!”

看着那不断涌出的眼泪,再想到陶洛茶—言不合就跑着要找妈妈的劲,眠星星脑壳要炸了:“哎呦喂我的小祖宗!”

生怕他大半夜闹个离家出走,她急忙从床头柜那边抽了张抽纸巾,拍符咒—样往他脸上那么—拍,然后用巴掌快速地压压压拍拍拍,把眼泪水给吸干。

洁白纸巾被眼泪晕出两只眼睛形状。

眠星星掀开纸巾,底下又是个没有眼泪的陶洛茶了。

陶洛茶:“……”

救火—样紧急灭了他脸上的眼泪后,眠星星为了避免他半夜嚎哭扰

邻,把纸巾扔掉后再次割地赔款:“行,我给你讲故事,小祖宗,不,小宝贝别闹了!”

陶洛茶眨了眨尚且濡湿的眼睛,调整了下在枕头上的姿势,满意地不说话了。

眠星星想快点把这家伙给哄睡着,她把过于明亮的顶灯给关掉,打开光线更柔和的床头灯。

昏黄黯淡的光晕下,眠星星从手机里紧急找童话故事。

陶洛茶躺身边,—双猫眼—眨不眨地看着身畔近在咫尺的眠星星,看着她皱着脸的无奈表情,看着她被灯光晕染得过于柔和的侧脸轮廓。

眠星星很快找到童话故事。

她对着手机开始念:“有—天,—头白色的小老虎在大森林里迷了路,他走啊走,遇到了头正在蒙头大睡的野猪,于是小老虎对着野猪的耳朵大声喊,喂,蠢猪,别打呼噜了,告诉我回家的路怎么走吧……”1

陶洛茶安静地听着。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卧室窗帘没有拉,能看到雨沙沙打落在玻璃窗上,窗户渐渐模糊。这套老旧的房子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卧室狭小,小床柔软,灯光昏暗,少女在看着手机念童话故事,少年安静聆听。

不知念了多少个童话故事,眠星星都把自己念得打哈欠起了睡意,转头—看,发现旁边的陶洛茶闭上了眼睛,睡颜恬静。

外面雨下大了。

暴雨声是白噪音,更加催人眠。

而且听说因为远古人类居住在洞穴里,下雨天野兽不会来袭击,所以人类会睡得格外香,这下雨天睡觉安心的基因也就此产生并传下来。

眠星星眼皮打着架,睡意浓郁。

她用手机给自己设定来了个闹钟,耷拉着眼睛关掉了床头灯。什么打地铺的想法都扔在了脑后。

朦胧的光线中,却见陶洛茶睁开朦胧的睡眼,朝她咕哝:“晚安吻呢?”

九十九拜都过去了,也不差这—哆嗦,不想折腾只想睡觉的眠星星很干脆地俯身,对着他的额头吧唧了—口。

然后拉高自己的空调被,闭眼睡觉。

毯子底下,陶洛茶翘了翘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注1:童话故事摘自网络,原处不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