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还是没有动静。
眠星星有点慌了,拍着门冷下声音说:“喂,你别搞恶作剧啊,你要搞这种恶作剧我可就生气了?”
说完她砰砰大力拍着门。
浴室里依旧静悄悄的。
“说话,你再不说话我进来了!”
眠星星耳朵贴着门,没听见里面有丝毫声音,她咬了咬牙,真的按下了门把手。浴室门没锁,门一下就被推开,氤氲的雾气从门缝涌出来。
眠星星怕看到没穿衣服的陶洛茶,半捂着眼睛走进浴室。
浴室内开着灯,白惨惨的灯光照亮不足十平的浴室,这个浴室装修时干湿分离没有做好,洗澡时水会顺着缝隙流出来,往往洗完澡后还需要用拖把拖一遍。现在白色的瓷砖地面湿漉漉的,又湿又滑。
眠星星眼睛从手指缝隙里往外看,看到脚下一条光裸横躺的小腿,心里咯噔一下,放下了手。
雪白灯光下,陶洛茶昏迷不醒地倒在浴缸边沿。
他下半身围着浴巾,露出来的肌肤雪白,玉体横陈地躺着,一头湿漉漉的半长棕色卷毛无力铺在地上。
陶洛茶脚上有一只塑料拖鞋上的带面开裂了,虚套在脚踝上。很明显,刚才陶洛茶走路时老旧的塑料拖鞋带子脱胶了,浴室地面湿滑,陶洛茶猝不及防滑倒,摔倒撞晕了过去。
眠星星目光移到浴室矮柜上。
矮柜突出来的尖锐棱角是浴室内最尖锐的地方,也是陶洛茶摔倒后会撞到的地方之一。
可千万别是撞到这上面了!
“陶洛茶!”眠星星蹲下来轻拍他的脸,心慌地试图将他唤醒。
“陶洛茶?”
“陶洛茶,你醒醒!”
她一下下拍打着陶洛茶的脸,力道从轻变重,最后左右拍他的脸。可怜昏迷的陶洛茶被她左右开弓打得脸颊都微微泛粉了。
他那么大个她移动不了他啊!快点醒来!
眠星星猛然想起来撞到头的人似乎不能移动脑袋,可被她拍脸时脑袋也会微微晃动。
那怎么办?
她的目光移到他雪白的肚皮上。
陶洛茶看起来这么瘦居然还有腹肌,薄薄一层不
多不少,看起来挺漂亮。不过眼下并不是欣赏腹肌的时候。
眠星星咣地拍了下他的白肚皮,大声唤他:“陶洛茶!!”手掌拍在肚皮上,发出的声音跟拍西瓜没什么两样。
砰砰砰!
西瓜被不断拍打。
“陶洛茶!”
被当西瓜狂拍的陶洛茶可能被打得无奈极了,终于有了动静,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雾气朦胧的眼睛似乎看了眼眠星星。
眠星星见他有反应正要高兴,却见陶洛茶下一刻又无力闭上了眼睛。
有血从他脑袋后蜿蜒流出,被地面上的水渍晕染成一团……
眠星星看着那血僵硬站起身。
情况比她想的严重,看来真的撞到那个柜子角了。
她没再唤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快速翻找通讯录,通讯录里的名字一个个迅速滑过。在滑到苏霁时,手指顿了顿。
如果是没分手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她肯定找苏霁。
因为苏霁不仅做事稳妥,还拥有一家私人医院,生病或者受伤找他最方便不过。
可是现在……手指继续往下滑。
她快速掠过一个个名字,最终烦躁地拍了拍额头,拨打了120。
这还是她平生第一次拨打120,有点紧张。
眠星星有一个很不好的毛病,遇到害怕的事情容易身体发麻发软,刚刚看到陶洛茶脑袋底下的血她就慌了,现在打电话时也不敢去看陶洛茶。
她背对过身,扶着浴室的门框,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
响了三声后,电话接通。
眠星星急慌慌地对接线员说:“你好,我弟弟在浴室摔倒了,后脑勺撞到了尖锐的东西,后脑勺都是血,现在昏迷不醒,你们能不能马上过来一趟!”
“对、对。”
“他平常身体健康,没有其他病!”
“不不不,没有撞到钉子什么的,应该是撞到柜子角了!”
背对着陶洛茶打电话的眠星星,没看到躺在地上的陶洛茶睁开了眼睛,然后低着头,用手支撑着地,缓缓爬了起来。
他本身皮肤白,皮肤又湿漉漉的,脖子上流着血,缓缓爬起来的样子活像丧尸片里被丧尸咬了后变异的新丧尸。
眠星星手抓着门
框,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对着手机急急地说:“好。我家地址是海华小区,23幢,405室,请你们马上过来!
“是夏树街道,就是大桥过去后不远的那个小区!”
“麻烦你们了谢谢。”
“好、好,再见。”
听对面接线员小姐姐说救护车会马上过来,眠星星扶着门框吁了口气,挂断电话,有些虚脱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陶洛茶湿漉漉白惨惨的手从后面搭上眠星星的肩膀。
“……”
“——哇!!”
眠星星心脏跟着人一起剧跳了起来,其结果就是脚底一滑,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蹲。
因为是向后滑的,这一摔,胳膊肘着地面,脸正对着陶洛茶围着浴巾的下半身,差点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眠星星迅速侧过视线,简直要被这一连串的意外弄得要大脑宕机。
她屁股很痛地坐在湿漉漉的浴室地面,一时没爬起来。
而弄出这一连串意外的陶洛茶低头俯瞰着她。
他后脑勺磕出来的血细而蜿蜒地流到了脖颈上,似乎还有往下流的趋势,皮肤冷白,献血殷红。茶色猫眼安静地看着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这一幕有点渗人。
过了两秒,陶洛茶缓缓向她伸出手,似乎想拉她。
眠星星可不敢借着他的力道起来,自己用手撑着地面,一骨碌利索爬起来了。
她小心翼翼地搀着他去客厅沙发坐下。
“你感觉怎么样?头疼不疼?晕不晕?”
陶洛茶坐在沙发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眠星星看了眼他的脚。她发现他可能是摔懵了,现在一只脚穿着拖鞋,另一只脚没穿就这么光着脚,也没换鞋的意思。
她立刻去取了双新的男式拖鞋来放到他脚边,又拿了纸巾擦干净他脖子上的血,见他胳膊被冷气冻得起鸡皮疙瘩,问:“你冷不冷?”
陶洛茶还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眠星星怀疑他被撞懵了,拿了遥控关掉空调,去他房间找了身衣服:“先穿上衣服吧,等会救护车来了你这样围着个浴巾不好。”
救护车来的时候肯定有邻居围观,陶洛茶这样下半
身围着个浴巾的上救护车,想想就知道会被人议论。
“虽然你醒了,但流了那么多血还是要去医院看看。”
眠星星说了那么多话,陶洛茶愣是一个字没吭,没有接衣服,也没有穿就放在脚边的新拖鞋,玻璃珠似的眼睛就那么看着她。
眠星星被他看得毛毛的:“……怎么了?”
陶洛茶突然爬上沙发。
眠星星仰着脑袋,看着他一点点在沙发上站起来。陶洛茶那么高的个,站沙发上头都快顶到天花板。
然后就见着他张开双臂。
“!!!”
眠星星被他这诡异的行为弄得简直怀疑他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脊背窜起一股寒气,捏着衣服后退一步。
陶洛茶高高站在沙发上,垂着眼睛看着她惊恐的神色,脑袋一歪,似乎有些不解。
“妈妈给我穿衣服呀,我冷。”
医院里,做过一系列检查后,戴着老花镜的老医生对眠星星说:“外力撞击导致的行为异常,他现在的记忆退回到了三四岁,不过不用担心,这应该不是永久性的,等头部淤血化开后就会恢复正常了。”
眠星星身体前倾,有点着急:“医生,这个头部淤血大概要多久才会化开啊?”
老医生推了推眼镜:“这个说不好,短的话一两个礼拜,长的话几个月,一个礼拜后再来医院复查一次吧,到时候我再看看。”
小小的诊室内,陶洛茶坐在眠星星旁边的凳子上,似乎因为看到医生害怕,一直紧紧抓着眠星星胳膊,跟大号挂件似的。眠星星被他粘得烦,推了推他肩膀,问老医生:“医生,不用住院吗?”
陶洛茶被推有些不高兴,抓得更紧了些。
眠星星嫌弃烦躁地瞪了他一眼。
陶洛茶扭脸。
眠星星:“…”
老医生开始用电脑打病历:“暂时不用,不过如果出现其他症状的话还是要及时送到医院来,在此期间尽量别刺激他,照顾他的情绪。”
眠星星:“好的,我明白了。”
老医生把病历卡交还给她,在她站起来的刹那,下一位病人迫不及待上来开始讲述自己的病情。眠星星拉着陶洛茶走出诊室
。
走出诊室后她没有马上离开医院,而是牵着自己的傻弟弟,有些茫然地坐在了走廊的公共座椅上。
……她觉得她的人生贼他妈的刺激,每一天都有新惊喜,那么乖的一个小黄牛似的弟弟,现在撞成傻子了!
眼下这个傻弟弟正在踢着自己的脚。
小孩子坐这个动作是萌,17岁做这个动作就是……好吧,也不是很傻。谁叫陶洛茶长得好看。
眠星星看了眼他剃了块头发包着纱布贴的后脑勺,问他:“头还痛不痛?”
陶洛茶抬头,很乖地说:“不痛了妈妈。”
“……叫姐姐,我不是你妈。”
大概是眠星星的眼神太凶了,陶洛茶看了她两秒后,扁了扁嘴,委屈小声的改了口:“……姐姐。”
眠星星没回应。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决定先把这个情况跟爸妈说一下。
然而刚拿出手机找到妈妈的电话号码准备拨过去,旁边那个小傻子突然从座位上跳起来,跑了。
眠星星脑袋一懵,急忙起身去追。
“喂,陶洛茶!”
陶洛茶在拥挤的人群里穿梭。
小孩子在人群里乱跑还可以轻松逮到,但是少年人,尤其还是个腿长的少年在人群里跑,那就不容易追了。
眠星星虽然追得紧,但医院人太多了,几次被拥挤的人群挡住视线,失去陶洛茶的身影。
“陶洛茶——!!”
眠星星急得跳脚大叫,医院大厅里的病人和家属纷纷侧目。
眠星星也顾不上别人异样的目光了,透过医院玻璃看到陶洛茶一闪而过的身影,连忙拔脚追了过去。
他现在可是个傻子,如果丢了很可能找不到的!
终于,眠星星在医院外的垃圾车旁边逮到了陶洛茶。
眠星星抓着他胳膊吼他:“你干嘛突然跑了?!”
陶洛茶似乎被她那么凶的样子吓懵了,结结巴巴说:“你说你不是我妈妈,我要找妈妈。”
眠星星服了他了:“我不是你妈但我是你姐,都是一样的!不许跑掉了知道吗?!”
陶洛茶低下头,不吭声。
眠星星声音严厉,又重复了一次:“知道了吗?”
陶洛茶很轻地蚊子哼似的嗯了一声。
眠星星这才放过他,拉着他走向马路边,准备打车。这次她不敢松开他的手了,再这么追一次她得折寿十天。
三四岁的陶洛茶似乎对世界很好奇,转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看到路边的冰淇淋店想过去,看到有小朋友拿着气球就不走了,看到马路上有洒水车开过也想跟着去。
眠星星牵着他的手越发的紧。
“别乱走啊。”她再次警告。
迎面两名逛街的女生经过,看到眠星星和陶洛茶眼睛一亮,笑着低声私语:“看,好般配的小情侣啊……”
这时陶洛茶开口喊了眠星星一声:“妈妈,我想吃冰淇淋。”
两个女生清晰地听到了这声妈妈,瞬间表情变得诡异。
眠星星觉得向路人解释有些多余,但不解释又被人当成有特殊癖好,憋闷得慌。
陶洛茶还在晃她的手:“妈妈,给我买冰淇淋。”
眠星星凶他:“吃什么冰淇淋,头刚撞破不能吃冰淇淋。还有,叫我姐姐,再叫错我打你了啊?”
陶洛茶低着头没吭声了。
眠星星训斥完就想牵着他继续走,却没牵动。
扭头一看,发现陶洛茶眼睛里迅速起了雾,转瞬汪起了两泡泪。他下睫毛长,能盛的眼泪也多,蓄泪的样子格外引人怜惜。很快睫毛不堪重负,一颗硕大的眼泪啪嗒滚落下来。
啪嗒啪嗒。
那双漂亮的茶色眼睛里往外大颗大颗掉着泪。
眠星星笑了笑。
她没良心,把陶洛茶弄哭了也不觉得内疚,看到美少年落泪甚至还抱着观赏的意思。毕竟他这是第一次看漂亮的男孩子鼻子红彤彤的哭成这样。
看着他哭,连刚才的憋闷都消散了。
但紧接着,陶洛茶张开嘴巴,一声嘹亮的嚎哭从喉咙里像火警警报似的滚出。
眠星星头皮麻了,在音浪爆发得更广之前,猛地跳起来捂住他的嘴巴。
火警警报变成了闷闷的呜呜声。
还没等眠星星松口气,陶洛茶猛然挣脱开她的手,一屁股坐在人行道上,哇哇大哭。
刹那间一条街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他们。
处在人群异样眼光最中心处
的眠星星身体僵麻,酸爽的麻感从头皮窜到了天灵盖。
她告诉自己。眠星星,镇定点,想想那些遇上孩子在街上打滚撒泼的明智家长是怎么做的。
好像是坐在旁边,冷静地等孩子自己撒完泼累了,然后站起来教训他。
又或者是一把将小孩拎起,爆打一顿屁股。
“哇——!”
刺耳的火警警报声还在响。
……靠,这两种方法都不行啊!
最终眠星星选择了熊家长的做法,苦哈哈的蹲过去哄他:“小祖宗,小祖宗,你乖一点,我这就给你去买冰淇淋!”
天可怜见,她眠星星还从来没有这么哄过人,他陶洛茶是第一个。
然而人家还不满意。
陶洛茶坐在地上,满脸湿漉漉的泪痕。
天黑了,街边店铺五颜六色的招牌灯都亮了,他那玉色的脸颊也被照得黄黄蓝蓝的。他委屈地看着她,小嗓音带着哭腔:“妈妈以前不会对我这么凶的,你坏……”
眠星星现在什么都不管了,把他从地上哄起来就好,妈妈就妈妈了:“是妈妈的错,茶茶先从地上起来好不好啊?”
陶洛茶沉默了一会,声音更小了:“你以前都叫我宝贝的。”
“宝贝乖,先起来吧。”
“冰淇淋。”他提醒。
眠星星大着脑袋迅速买了支冰淇淋,插上小勺子,将他塞到陶洛茶手中。
陶洛茶添了口冰淇淋,抬头:“我想要草莓味的。”
眠星星面容狰狞,磨着牙微笑着一字一顿地说:“你差不多行了啊?”
只有三岁记忆的陶洛茶似乎察觉到了杀气,这次没再闹,乖乖地捧着冰淇淋站了起来。
晚上九点半。
两人终于打车回了家。
眠星星以为到家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却没想到陶洛茶能一句话把她弄得再次想跟他同归于尽。
他轻轻牵了牵她的衣角,轻轻地对她说:“我想嘘嘘。”
???
眠星星面部表情微微扭曲了一瞬,指着卫生间:“……厕所在那边,去吧。”
陶洛茶为难地低下头,委屈:“可是我不会,之前都是你帮我嘘嘘的。”
眠星星头大如斗,一秒钟
后,她推着陶洛茶的肩膀,边哄边把他往厕所推:“你已经是个三岁的大孩子了,去去去,自己去!”她是不可能帮他上厕所的。
陶洛茶被懵懂地推到了马桶边。
眠星星到底怕他把自己衣服弄脏,又或者把厕所弄脏,没有放着他不管。
她亲手帮他把马桶圈掀起来,柔声哄着告诉他:“上厕所很简单的,只需要脱下自己的裤子,把你的……”她哽了哽,声音越发的和蔼慈爱,“把你的小象鼻子对准马桶,解决完,再冲水。”她按了按按钮,“喏,就是这里,冲水水,知道吗?”
“最终再穿上裤子就行了,是不是很简单呢?”
陶洛茶面容乖巧:“哦,我知道了。”
眠星星拍拍他的肩,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你可以的,加油!”说完走出厕所,并无情关上了门。
过了会,厕所传来冲水声,陶洛茶出来。
眠星星心惊胆战地打量了他几眼,很好,裤子没弄脏,但是手是干燥的。他上完厕所没洗手。
她拉着他的手腕,重新把他拉回卫生间,耐下性子说:“姐姐刚才忘记告诉你了,每次嘘嘘完要洗手,知道吗?”
水龙头打开。
眠星星抓着他的手让他冲洗。
水龙头里的水沙沙地流。
陶洛茶垂着睫毛,面容乖巧,乖乖地被眠星星按上洗手液抓着手冲洗。
镜子里男生俊秀,女生娇小,女生抓着男生的两只手,距离近得像是互相依偎的小情侣。然而女生嘴里絮絮叨叨的却是叮嘱幼儿园小朋友的话:“姐姐再重复一遍啊,以后嘘嘘呢就自己来卫生间,掀开那个马桶圈……上完厕所呢,要像现在这样,按洗手液,对着水冲洗半分钟,把泡泡洗干净,最后擦干净手,这样才算完。”
镜子里的男生眨了眨眼,乖巧地应:“我知道了。”
终于把陶洛茶教会自己独立上厕所了。
眠星星有些虚脱的一屁股坐上沙发。她明明才18岁,这一晚却有了当妈的感觉。
接下来不知道还会有什么状况,她觉得自己急需外援帮助。
想了想,她垂头丧气地给陆野发了信息:【同桌,救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0821:44:09~2021-08-1002:5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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