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向翰海

两年来,屯垦事业发展得很快,各大垦区的界线也已经初步划定。师里也已建了几个农场,但还很不够,师部决定再建几个农场,同时把师部建设成一个现代化的新城——瀚海市。师部决定钟匡民所在的团队打前站。

钟匡民办公室。钟匡民递了支烟给郭文云:"老郭,刚才我向张政委汇报了,大部队后天出发。"郭文云说:"行。"钟匡民说:"我的意见是,为了加快行军时间,老弱病残的,暂时不跟大部队走。"郭文云说:"我同意。"

钟匡民踏着月光匆匆回到家中。

已有身孕的孟苇婷腆着微鼓的肚子在收拾行李。她已经把钟匡民的替换衣服叠好。她正在叠自己的衣服。

钟匡民走到她身边说:"苇婷,不是告诉你了吗?那儿条件很差,什么都不具备,等生完孩子再去也不迟么。"孟苇婷说:"这不好吧,其他干部的家属都跟着去了,我怎么能懒在县城里呢。"钟匡民说:"你有特殊情况么。"孟苇婷一笑说:"怀孩子算什么特殊情况,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时,妇女不是怀着孩子照样行军。去荒原有固定的驻地,总比在行军的路上条件要好吧?你现在是这个团的团长,我这个团长的老婆总不能表现得太落后吧?我出身资产阶级家庭,在师机关工作时,已经有不少人说我是娇小姐了。"钟匡民无奈地叹口气说:"那好吧,到时你可不要后悔。"孟苇婷说:"既然跟着你了,就是有后悔药,我也不吃!"

刘月季也在整理行李。钟柳在一边为刘月季递东西。

钟匡民从外面走进来,两人相视了一会。

钟匡民说:"钟槐、钟杨呢?"刘月季说:"上街去了。"钟匡民说:"我听说,你也要跟着部队走?"刘月季说:"对。郭政委已经批准了。"钟匡民说:"我看你还是别去吧。先留在城里,真要想去,以后再去吧。"刘月季说:"为啥?"钟匡民说:"我们到那儿是去开荒造田,条件很艰苦的,你不能让三个孩子都去受这苦吧?"刘月季说:"匡民,组织上已批准我和钟槐都参加工作了。你们都去开荒造田了,留下我们当逃兵啊!我能干,钟槐更能干,钟杨也能帮上忙,钟柳也九岁了,用不着我多操心了。匡民,你是不是老想把我们甩掉啊,上次,你还让孟苇婷来劝我们回老家。"钟匡民说:"让你们回老家是我的意思。月季,我说句直话好吗?请你想想,我和你已经离婚了,我和孟苇婷也已结婚了,你干吗非要领着孩子老跟着我呢?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钟槐和钟杨,尤其是钟槐,见了我就像仇人似的。现在对我连爹都不肯叫。叫我怎么同你们相处,孟苇婷也感到很为难。"刘月季说:"我是跟你离婚了。但两个孩子你没法跟他们离吧?从两个孩子生下那天起,你就是他们的爹!那你就得担起爹的责任来!我说了,孩子不能离开爹,我不能离开孩子!除非有啥特殊情况。至于钟槐不肯叫你爹,那也不能全怪孩子。"钟匡民说:"你是说这是我的责任?"刘月季说:"我没这么说,但你也得理解他。他是个孝顺儿子,他看到你同我离了婚,又同另一个女人结婚了,他心里当然恨你。但我会让他叫你爹的!爹总是爹,儿子也总是儿子,这谁也改变不了。我和孩子的事,不劳你再操心了,你好好当好你的团长吧,照顾好你那位也快要当娘的老婆吧。我听说苇婷也去,是不是?"钟匡民说:"是。"刘月季说:"那我们更没有理由不去了!"钟匡民无奈地叹口气说:"刘月季,你真是会给我添麻烦哪!"刘月季说:"我给你添什么麻烦了!你不就是看着我不顺眼吗?但再不顺眼,我也给你生了两个孩子了呀。钟匡民,我告诉你,自我们拜天地那天起,我这颗心就是你的了。为了不让你作难,我才主动提出跟你分手的。但你也不能这样无情,这样伤我的心呀!连我跟你在一个地方工作都不让?我又没妨碍你们什么呀?孩子我会教育好的!"说着,伤心地哭起来。钟柳拉着刘月季的衣服喊:"娘……"钟匡民也不忍地说:"好吧,好吧,你想去就一起去吧。"

钟匡民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钟槐钟杨牵着头怀孕的毛驴兴冲冲地回到家里。

刘月季吃惊地说:"你们这是咋回事?"钟杨说:"娘,哥给你买了头小毛驴,这儿的毛驴又多又便宜。"刘月季说:"买毛驴干吗?"钟槐说:"娘,过两天就要去好几百公里的地方,你跟妹妹咋走?"钟杨看到刘月季眼里有泪痕,忙说:"娘,你咋啦?"钟柳说:"爹来过啦。"钟槐说:"娘,爹又对你咋啦?"刘月季说:"钟槐,以后再见你爹,别不理不睬的。见了叫声爹,他总还是你爹么。"钟槐说:"这样的人,我不会叫他爹的。"

钟柳的身世

工程科郑科长正在同工程师程世昌谈话。

程世昌说:"郑科长,你找我有事?"郑科长说:"程技术员,我要告诉你一件很不幸的事。"程世昌说:"什么?"

郑科长把一封染着血渍的信递给他说:"这是从一位女同志的身上找到的。她已经被流窜在甘肃与新疆之间的一小股土匪枪杀了。这信是前几天才从甘肃转到我们新疆来的。不知道她会不会是……"

程世昌看信,悲痛地滚下泪来说:"这是我去年写给我爱人的信。她回信说,她已带着女儿动身来新疆找我了。可这么长时间都没她的消息,我已经给老家发了好几份电报了,一直没有回音,我想……"

程世昌捂着脸悲痛欲绝,泣不成声。

郑科长说:"程技术员,程技术员……"程世昌哭了一阵后,抬起沾满泪水的脸,说:"她的尸体在哪儿?"郑科长说:"由于当时天气太热,我们的人已把遇难同胞的尸体都掩埋了。那些尸体都已……他们遇害的地方四周除了茫茫戈壁外,几十里都没有人烟。"程世昌说:"那我女儿呢?"郑科长说:"当时没见到任何女孩的尸体。据说,同路的有两辆车,另一辆在土匪抢东西时趁机逃跑了。你女儿会不会……"程世昌说:"但愿她还能活在这世上。"郑科长说:"你女儿叫什么名字?"程世昌说:"程莺莺。"郑科长说:"我们会给所有甘肃和新疆的孤儿收容所打招呼的,只要有叫程莺莺的女孩,我们会立即同你联系的。"程世昌说:"谢谢组织上的关照。"郑科长说:"程技术员,我们找你来,还想同你谈件事,本来这事不该在这种时候同你谈,但由于从时间上讲,任务太紧,不能耽搁了,希望你能理解。"程世昌说:"没什么,郑科长你说吧。"郑科长说:"你知道,我们把你从你们那个勘察设计院调到这里,让你到我们的部队工作,是因为我们部队也要投入到开荒造田的建设农场的工作中去,急需要像你这样的土地勘察规划方面的人才。"程世昌说:"这我知道。"郑科长说:"听说你帮着规划过好几个垦殖场?"程世昌说:"对。"郑科长说:"这次张政委指示,想请你带上两位年轻的工作人员,去九六团,帮着勘察测绘地形图,为甘海子建新城,为周围建农场做前期的勘察工作。"程世昌说:"好吧,什么时候出发?"郑科长说:"明天就要出发。生产任务太紧急了。这么大一支部队,得自己解决吃饭问题啊!"程世昌强忍着悲痛说:"我知道,我懂,我女儿的事以后全得靠组织帮忙。我女人死在甘肃的途上,女儿也肯定流失在那儿。我到哪儿去找啊?所以请组织上放心,我一定去好好完成任务。"郑科长说:"程技术员,我代表部队的同志们谢谢你。"程世昌说:"我已参加你们部队了,也是部队的人了。所以部队上的事,也就是我自己的事了。"郑科长说:"这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