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韩柏刚劈开了柳摇枝点往咽喉的一箫,脑后风声响起,连忙矮身避过。

彩云带在头上拂过,变成往柳摇枝扫去,柳摇枝一呆下,连忙后退。

彩云带又兜转过来,拂往韩柏胸口。

韩柏也是一呆,就在这一刹那,他感到柳摇枝一直紧压着他的气势,被花解语一拂拂得冰消瓦解,身一松,而后方首次露出逃走的大空隙。

韩柏尖啸一声,倒跃而起,避过花解语的彩云带,乘势一个倒翻,投往后方漆黑的房舍,转瞬不见。

柳摇枝想追去,可是彩云带在前方转了个圈,才再被花解语收回去,硬生生阻止了他的追路。

花解语垂头不语,像个犯了错的小孩。

柳摇枝脸色阴沉之极,静立了一会,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解语!你可知若让少主知道你蓄意放走这小子,会有何结果?”

花解语道:“我不想这么快杀死他!”

柳摇枝苦笑道:“你知否自己正在玩火,一个不好便会给火烧伤,这小子潜力惊人,若给他体内的魔种壮大成长,将来恐怕要主人才有能力杀死他,天下这么多俊俏男儿,为何你偏要拣上他?”

花解语跺脚道:“我不管!”飘飞而起,像只美丽彩蝶,投往韩柏消失的方向。

柳摇枝静立一会,将迎风箫插回背上,拾起地上的三八戟,揣了一揣,心中想到的却是三十年前,与花解语结成夫妇后,本是非常恩爱,花解语对他也千依百顺,可恨自己见不得漂亮女人,在外沾花惹草,激得花解语以牙还牙,四处勾引男人,这三十年来,夫妻关系名实俱亡,但说到底,自己对花解语仍有一份深厚的感情。

他可以对任何人施展心狠手辣的手段,但在花解语身上却用不上来。

他再叹一口气,收拾情怀,朝韩柏和花解语消失的相反方向,缓步而去。

快三更了。

浪翻云坐在怒蛟岛西南那小石滩的一块大石上,静待朝日的来临,伴着他只有胳个空酒壶。

以他这等练气之士,等闲可以连续七、八天不睡,只要间中坐上一刻钟,精神便可饱满如熟睡一夜的人。

浪翻云爱妻惜惜死后,便养成了夜眠早起的习惯,从不睡多过一个时辰,腾出来的时间,便用来怀念、思索、喝酒。

今午听到厉若海败亡的消息后,直到此刻,他一直都断断续续地想这英雄盖世的一代武学宗匠,忆起七年前和他有缘一会的情景。

初时他还以为厉若海是来找他试枪,看看丈二红枪是否比他的覆雨剑更好?那天天气极佳,阳光普照,大地春回,他正赶回怒蛟岛的途中,厉若海背上装载着分成了三截的丈二红枪的革囊,一身白衣,笔直地立在路心,负手望着由远而近的浪翻云,冷冷道:“浪翻云!”

浪翻云到他身前丈许处立足,眼中精光爆起,讶道:“邪灵厉若海?”

厉若海角分明,予人骄做孤独的唇角露生丝罕有的笑意,道:“只是看浪兄龙行虎步之姿,纵使不知浪兄乃天下第一好剑,也该知浪兄乃风流之王。”

浪翻云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厉若海峻伟无匹的容颜,无懈可击的体形姿态,叹道:“厉兄过奖了,但你亦可知我直至今天此刻,见到厉兄后,才相信世间有厉兄这等人物的存在。”

厉若海脸容回复无浪无波,淡淡道:“浪兄好说了,厉某人今天到此相候,是想看看浪兄的覆两剑。”

泪翻云一愕道:“厉兄此话,若听进别人耳里,定以为是向我挑战,但我却知道厉兄无战意,难道只是真想看看小弟的烂剑吗?”

厉若海哈哈一笑道:“这又有何不可,浪兄若不介意,我们可否并肩走上一程?”

浪翻云哑然失笑,道:“想不到厉兄竟有如此兴致,浪翻云怎敢不奉陪!”跨步上前,和扭身前行的厉若海并肩而进。

厉若海眼光定在前方,道:“浪兄成名时,庞斑早已退隐不出,想来仍未见过此人。”

浪翻云悠闲地跟着厉若海宽阔的脚步,感受着春日温暖的阳光,望往对方有若白色大理石雕成的完美侧脸问道:“难道厉兄竟见过庞斑,这可是从未见传于江湖的闻了。”

要知江湖上黑白两道的高手,除非迫不得已,又或庞斑找上门来,否则谁肯主动去见庞斑,故此假设厉若海具的见过庞斑,江湖上早应传得无人不知。

厉若海平静地道:“我只见过他一眼。”

浪翻云奇道:“一眼?”

厉若海停了下来,侧身望着浪翻道:“那是庞斑退隐前的事了,我摸上魔师宫,蒙他接见,和他对望一眼后,立即便走,他也没有拦阻我,事后两方面也没有人说出来,所以江湖上无人知道。”

浪翻云失笑道:“厉兄是眼力够,庞斑则是心胸阔。”

厉若海微微一笑,继续和浪翻云并肩漫步,道:“只一眼,我便知道自己还要等,当时本来我想挑战的人还有干罗、赤尊信、言静庵、了尽禅主,鬼王虚若无等人,但在见过庞斑之后,馀子已引不起我丝毫兴趣。”

浪翻云默然不语,咀嚼着厉若海做然说出的壮语。

厉若海续道:“到浪兄覆雨剑一出,艺惊天下,我才再考虑这个问题,终于忍不住来找浪兄,希望能作出决定。”

浪翻云笑道:“看来厉兄已经决定仍拣庞斑为对手,可是觉得浪翻云比不起庞斑?”

厉若海淡然自若道:“可以这么说,也可以不是这么说。迈才我见浪兄由远而近,忽然心中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心,使我战意消,至于浪兄是否比得上庞斑,则连我也难以说得上来。因为庞斑这次退隐,据我密得来的消息,乃是要修练一种古往今来从没有人练得成的魔门大法,再出世时厉害到何等程度,确是无从猜估,故亦难以将你和他加以比较。”

浪翻云哈哈一笑道:“厉兄这么说,已点明了眼下的浪翻云至少仍比不上当年你所见的庞斑,庞斑啊!你究竟是如何超卓的人物,使厉兄这样的人,也要对你念念不忘。”

厉若海停下脚步,峻伟无匹的脸容掠过一丝红,声调转冷道:“浪兄家有娇妻,生有所恋,剑虽好,却仍是入世之剑,浪兄可知此乃致败的因由?”

这番厉若海七年前说的话,就像在昨天才说,但现在惜惜已经死了,厉若海也死了。

一个是他最心爱的人儿。

一个是他最敬重的武学天才。

海浪温柔地打上岸边,浪花涌上岸旁边岩石间隙,发出‘啪啪’的响声。

微响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