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市郊。

在林中的一片空地里,韩柏怒气冲冲向翘起二郎腿,坐在一块石上,正悠闲吸啜着烟管的范良极道:“我并非你的囚犯,为何将我押犯般押解到这里来?”

范良极道:“一天你未娶朝霞为妾,你也不可去追求别的美女。这叫守诺!”

韩柏嘿嘿笑道:“你当时只是说要我娶朝霞为妾,并没有附带其它条件。”

范良极老气构秋道:“所以我说你是没有经验阅历的毛头小子,我也没有附带你不能杀死朝霞,那是否说你就可以杀朝霞,有些话是不用说出来,大家也应明白的!”他说的是那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韩柏对他的强辞夺理本大感气愤,但当看到范良极眼内的得意之色时,知导这死老鬼正在耍弄他,暗忖我那会中你的好计,忽地哈哈一笑道:“你要我娶朝霞为妾,自亦摆明我另外还得有正妻,所以我理应去追求另外的女子才对,否则岂非有妾无妻,没有妻又何来妾?”

范良极想不到这小子忽地如此能言善辩,窒了一窒道:“这么爱辩驳,像足个小孩子。”

韩柏一点不让道:“如此唠唠叨叨,正是个死老头。”

两人对望一眼。忽地一齐仰天大笑起来。

范良极笑得泪水也呛了出来,喘着气道:“你这小鬼趣怪得紧。”

韩柏笑得踏了下来,揉着肚子道:“我明白了,你是嫉妒我的年轻和我的受欢迎。”

范良极嗤之以鼻道:“刚才秦梦瑶似乎并不大欢迎你。”

韩柏愕然道:“你竟知道她是奏梦瑶!”

范良极不答反间道:“小柏!让我们打个商量!”

韩柏戒备地哂道:“你除了威胁外,还有商量这回事吗?”

范良极道:“所谓‘威胁’,就是甜头大至不能拒绝的‘商量’,小鬼头你明白了没有?”

这回轮到韩柏落在下风,气道:“我还要感激你是不是?”

范良极微微一笑道:“假设我助你夺得秦瑶的芳心,你便让朝霞升上一级。秦梦瑶是左,她便是右,秦梦瑶是右,她便是左,你说如何?”他也算为朝霞落足心力,一点也不放过为她争取更美好将来的机会。

韩柏一愕道:“你倒懂得趁火打劫的贼道。”

范良极冷然道:“当然!否则那配称天下群盗之王。”

韩柏故作惊奇地道:“你做贼也不感觉惭愧吗。”

范良极道:“当你试过穿不暖、吃不饱,每一个人也可以把你辱骂毒打的生活后,你做什么也不会惭愧。”

韩柏讶道:“我以为只是我一个人有这遭遇,怎么你……”忽然间,他感到与范良极拉近了很多。

这是个既可恨,但亦可爱复可怜的老家伙,尽管表面上看去他是个那么充满了生命力、斗志、乐天和坚强的‘老鬼’。

范良极眼中闪过罕有的回忆神倩,叹了一口气道:“我一生中从不受人之恩,因为在我七岁那年,哑师从寒冬的街头,救起我后,我知道自己已领尽了上天的恩赐,不应更贪心了。你想我天生是这么矮瘦干枯吗?其实是那时饿坏了。”

顿了顿,范良极阴沉下来道:“就是他,使我成为天下景仰的黑榜高手,我在遇到你前,从不和人说话,因为我从哑师处学懂了沉默之道,就是那种‘静默’,使我成为无可比拟的盗中之王。我活命的法宝,就是静默和忍耐。”

韩柏点头同意道:“说到偷盗拐骗,不动声息,确没有多少人能及得上你。”

范良极弄不清楚这小子究竟是挖苦他,还是恭维他,唯有闷哼一声道:“这天下的伟业都是由一无所有的人创造出来的,朱元璋便是乞丐出身,连皇帝也做了,天下也得了!”

韩柏吓了一跳,道:“你随随便便直呼皇帝老子之名,不怕杀头吗?”

范良极限中抹着一丝悲哀的神色道:“十天后庞斑复原了,你看我们还有多少日子可活?”

韩柏愕然道:“庞斑不会这么看不开吧!”

范良极点燃了已熄灭了的烟丝,深吸一口,又徐徐吐出,道:“那天他如果肯回头看上风行烈一眼,我们现在也不用瞎担心……”

韩柏一震道:“我明白了,因庞斑怕见到风行烈时,会忍不住负伤出手。”

范良极赞道:“果然一点便明,庞斑或会放过任何人,但绝不会放过风行烈,你则不能不为救风行烈和庞斑动手,我却不能使朝霞未过门便死了夫君,故空有逃走之能也派不上用处。”

韩柏心中感动,这从来也没有朋友的孤独老人,对朋友却是如此义薄云天。因为范良极是盗中之王,而盗贼最拿手的绝技便是逃走,所以尽管庞斑想找范良极晦气,亦将大为头痛。

范良极忽地兴奋起来,豪气纵构地道:“趁我们至少还有九天半好活,不如让我们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

韩柏小孩心性,大觉好玩,不过想了想,又皱起眉头惑然道:“九天半可干得什么伟大的事来?”

范良极胸有成竹地道:“这世界还有什么比爱和恨更伟大,以爱来说,我们可在这九天半内,分别追上云清和秦梦瑶;以恨来说,你怎可放过那人面兽心的马峻声。”

韩柏童心大动,赞叹道:“果然是既有阅历又有经验的嫩家伙,想出来的都是最好玩的玩意儿。”

范豆极得此知己,‘嫩’怀大慰,笑咪咪站起来,伸指戳着韩柏的胸口,强调道:“你或者不知道,你已成了能左右武林史往那个方向发展的伟人,也是靠着你这伟人的身分,我才找到一条可让你和秦梦瑶接近的妙计。”

风行烈大步沿街而行,谷倩莲则有若小鸟依人般,喜孜孜地傍着这‘恶人’而走,深入这府城里去。

两旁店铺林立,行人熙来攘往,均衣着光鲜,喜气洋洋,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

风行烈武功重复,心情大是不同。

谷倩莲何等乖巧,知道风行烈要独自思索,也不打扰他,只是自顾自四处浏望,像个天真好奇的无知少女。

前面一枝大旗伸了出来,写着‘馒头我第一’五个朱红大字,非常耀目。

谷倩莲习惯成自然地一伸玉手,往风行烈的衣袖抓去,这时的风行烈还是那么易被斯负吗?手一移,避了开去,谷倩莲抓了个空。

谷倩莲呆了一呆,嗔道:“你让我抓着衣袖也不行吗?”言罢,规规矩矩探手缓缓抓来。

风行烈剑眉一皱。

自己若再次避开,便显得没有风度了,一犹豫间,衣袖已给谷倩莲抓着。

风行烈故作不悦地道:“你想干什么?”

谷倩莲扯扯他衣袖,另一手揉着自己的小肚子,哀求道:“人家想你进去试试这世上是否真有‘馒头我第一’这回事!”

风行烈暗忖,原来这妮子饿了,若是范良极和韩柏那对欢喜冤家在此,定必乘机将她耍弄一番,可惜却只有他一人在此,对着这狡计百出的谷倩莲,他真是一筹莫展。好!舍命陪狡女,我风行烈就看看你还有什么花样?微微一笑道:“谷姑娘若不嫌冒昧,就让在下作个小东道,请你进去吃他一顿吧。”

谷倩莲想不到他如此好说话,欢喜得跳了起来,扯着他直入店内,在店角找了张桌子坐下才放开他衣袖,一口气点了七、八样东西,最少够四人之用。

风行烈微笑安坐,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