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的是两位气质神态完不同的男子,年纪都不过三十。
其中一人文秀之极,肌肤比少女还滑嫩,但身形颇高,肩宽膊阔,秀气透出霸气,造成一种揉合柔弱及强悍两种相反气质的魅力,予人文武双的感觉。
另一人枯黄高瘦,面目阴沉,但一对眼精光烁闪,使人感到他坚毅不屈,城府阴沉的性格。
庞斑平静地道:“夜羽,你对这事有何看法?”
方夜羽转向跪在地上的祈老大,柔声道:“以小姐的武功,谁能在一照面间将她掳走,你是否看走了眼,疏忽了对方的卑鄙手段?”
他的声音语调不愠不火,使人很难想象得他狂怒时说话的情景。
祈老大一阵哆嗦,颤声道:“奴才无能……但……但……”
方夜羽微笑道:“放心说吧!你们的失手若查清只是因敌手太强,而非因你们的失职,师尊又怎会降罪于你们。”
祈老大像吃了伙定心丸般挺起了少许佝偻了的腰背,卑声道:“若我没有看错,小姐是故意不作反抗,让那人掳走。”
那枯黄高瘦的男子发言道:“师尊在上,楞严有话要说。”
庞斑微一挥手,表示允许。
叫楞严的男子道:“浪翻云于一个时辰前在龙渡江头现身,显示正赶往援救怒蛟帮的人,师尊若不亲自出手,谈应手和莫意闲两人怕挡他不住,请师尊定夺。”
庞斑沉吟不语。
方夜羽恭敬地道:“小姐的事,可交由我们两人处理,以我们的实力,保证此人不能逃出百里之外,何况他还带了一个人。”
庞斑冷冷道:“你们心中只看定了浪翻云是我们达成霸业的最大阻碍,故疏忽了其它。要知此人掳走冰云的时间地点,都恰到好处,若对方是以此法阻止我往会浪翻云,则此人的智计和见地,比他的武功更为可怕,若不能斩杀此子,我们将难以安枕。”
方夜羽愕然道:“但师尊仍可先会浪翻云,再追杀此人,那他的计策有何用处?”
庞斑露出一丝微笑道:“这看法说明了你们对我坚定不移的信心。但却忽略了浪翻云的可怕处,此人已达技近乎道的超然境界,所以我绝不能在心中记挂着冰云时,与他相见,而掳走冰云的人正看清楚此点,才不愁我不掉转头去追他。”
方夜羽和楞严同时心中一震,他们也是足智多谋,天资卓越之士,一点便明,只不过早先想不到庞斑对靳冰云用情之深,竟到如此地步。
靳冰云正是这威慑天下的魔师的唯一弱点,也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弱点,若非利用这弱点,风行烈也难以在他手底下逃生。
庞斑声音转寒,下令道:“立即发动所有的人手,拦截这掳走冰云的人,浪翻云便让他多活一会,待他声势更盛时,我才将他击杀,当可更收慑人之效。”
众人轰然答应。
湖畔暂时停止杀戮的战场上。
除上官鹰三人大致完整外,其它人多已浴血负伤。
依计潜回的怒蛟帮好手重归队伍,使人少力弱的他们大增声势。
啸声忽止。人已到。
月色下,一个高大的身形悠悠出现,看似懒地,但几步起落已来至两个对峙阵营的正中处。
怒蛟帮众爆出狂热的欢叫。来者正是黑榜第一高手,覆雨剑浪翻云。
谈应手干咳一声,道:“七年前一会后,浪兄风采更胜往昔,可喜可贺。”
翻云似醉还醒的黄睛在两人身上扫视一番后,淡淡道:“做人走狗的滋味不大好受吧?”
谈、莫二人想不到他如此直接了当,脸色齐变。
燕菲菲眼中露出对浪翻云大感兴趣的神色,嗲声嗲气道:“谁人学得你浪大侠的潇洒,谁人学得你浪大侠那般不爱惜生命财富?”
浪翻云眼尾也不瞧她一下,仰天长笑道:“贪生怕死,屈于权势之辈,武功又那能晋入武道的至境,动手吧!”
莫意闲阴恻恻道:“现在已没有什么道理好说,浪翻云你亦未必能稳胜我们两人的联手合击吧!”
戚长征怒喝,正要出言。
浪翻云作了个阻止的手势,沉声道:“胜胜败败,动手便知,多言无益。”。谈应手叹了一口气道:“这是何苦来由?”
浪翻云截断道:“我们之间已不是一般的比试较技,现在你们投向庞斑,是敌非友,我又怎能容你们生离此地?”
他明知谈、莫两人不会单独应战,故乐得大大方方,并不在这方面出言讽刺。
上官鹰等极少见浪翻云说话如此毫不客气,知他已为他们动了真怒,心中感激无限。
大战一触即发。
这将会是一场从未在武林史上出现过的硬仗,自五百年前,由当代黑道泰斗玄佛,创出“黑榜”后,从没有两个黑榜高手联手对付另一个。
这绝不“公平”!
但看来已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这毫无先例的一战。
因为唯一能阻止此战发生的庞斑,已不会来。
谈应手一下深呼吸,厚背又弓了起来,头发无风狂动,衣衫一下一下鼓动着。
自四十年前他以自创的“玄气大法”,先后击杀白道九名威名赫赫的好手后,直至今天,想报仇的人都一一死在他手下。在黑榜里,从没有人像他之残忍好杀,树敌之多,所以庞斑向他送上个眼色,他便乘机答应,树大好遮荫,而且庞斑还拍心口担保他会对付浪翻云,这才“欣然”答应做出手对付怒蛟帮的走狗,但想不到现在却要拿出性命去拚搏。
这真是何苦来由。
身形毫不逍遥的逍遥门主莫意闲,由怀里掏出一把尺许长的折扇,“嗦”的一声,将扇打了开来。
这十七年来,他没有用这扇对付过任何人,不是说他人缘特好,无敌人,而是没有人值得他动扇。
他扇上的功夫正是他毕生武技的至极。
“一扇十三摇”使他晋身于白道惊惧,黑道景仰的“黑榜”。
但他眼前的对手却是浪翻云。
他唯有亮出他的扇,但心内却没有逍遥的感觉。
两人出手在即。
浪翻云完感觉不到山雨欲来,杀气漫天的危机。
微微一笑。
眼光悠悠地望向天上明月。
他看得那么专注,那么深情,自然而然便生出一种使人慑服的威严和骄傲。
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
浪翻云眼神露出剪不断的哀伤!
谈应手和莫意两人大奇,想道:在我们两人联手的气势压迫下,他为何能从容自若至此?接着一阵心神的震动!难道真是我不如他?
狂风忽起。
谈应手身上的袍服鼓动得更厉害。
莫意闲折扇轻摇,但每一摇都发出“霍”一声的激响,每煽多一下,风就更急劲。围观的两帮人马自动往四边移去,腾出更大的空间,以作战场之用。
在场没有一人有能力或资格插手其中。
浪翻云的衣衫动也不动,就像一点风都没有。
事实上,气劲已将尘土和断草刮得狂舞旋飞,将三人笼罩在内。
浪翻云低吟道:“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他所吐的每一个字,忽快忽慢,但偏偏和莫意闲摇扇所发出的“霍霍”声,毫不相配,当他说到彩云归最后三字,莫意闲摇扇的动作竟慢了刹那。
莫意闲早被他情深望月的气象所慑,现在更被他以念诗音调的奇异节奏,打乱他摇扇的节奏,这种闻所未闻的比斗方法,使他不由心生寒意。
还未与浪翻云正面交锋,莫意闲的心志已失守,于此亦可见庞斑这盖世魔君对浪翻云的忌惮,绝非无因。
浪翻云在气势牵引里,直觉地感受到莫意闲所送出的恐惧讯息,收回望月的目光,平射向莫意闲。
两眼神芒电闪。
谈应手心知要糟,若让浪翻云乘莫意志气减弱的空隙,借势重击,两人联手的优势,将反成对两人的拖累。
月亮的光影忽地破碎。
除了谈、莫两人外,没有人看到覆雨剑怎样由背上弹起,落入浪翻云修美的长手,爆起满天的剑花,割碎了温柔的月色。
谈应手长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