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出乎意料的、荒唐可笑的、令人不快的,但是应该说也愚蠢至极的争吵发生在悬崖边上的这间小房子里。争吵发生之前,马洛安夫人整整一白天都穿着蓝色的围裙把整个家从上到下清扫了一遍,傍晚地上还有湿湿的痕迹。
马洛安跟女儿踏进家门前的一分钟,所有人什么都没有预料到。父亲没有,母亲没有,女儿也没有,但是争吵的苗头早就已经深深地存在了。在爬通向家里的陡坡时,亨丽埃特跟说其他事情的语气一样:“妈妈对这件事会怎么看啊?”
妈妈对这件事会怎么看?马洛安边拿着钥匙开锁边重复这个问题。为什么她要有看法?亨丽埃特为什么要考虑她妈妈的意见?
马洛安第一个进厨房,尽量用身体挡住妻子的视线。亨丽埃特还在门廊的黑暗处,所以马洛安夫人问道:“你跟谁一块回来的?”
“你女儿。”
暴风雨本不会爆发。马洛安夫人摆好餐具,把汤端上来,然后又重新说话了。
“她今天为什么请假?”
“她没请假。是我不让她在那里干了。”
“荒唐!”
这是最后一秒钟的安静。从那之后,家里再也听不见闹钟的声音,也听不见正在烧菜的火炉发出的噜噜声,还没开始吃的菜,那天不会被动一下了。
“你说什么?”
“我说你就没做过其他事儿。几个月你都忍耐下来了,什么都吞下去了,然后突然一下,就选在这最糟糕的时候,办了这么件大蠢事儿……”
“啊!我,是我办了蠢事!你的意思是让亨丽埃特留在那个肉店里,跪着打扫地板,让路上的行人从后面看到她大半个身体……”
“吃饭!咱家月底到底该怎么凑合着过,我们就走着瞧吧。”
“你觉得我听不懂你什么意思是吧?”
“懂什么?”
“暗示啊!我赚钱不多,不能养活整个家,是不是?我……”
马洛安的第一拳下去,餐桌晃得厉害,这一拳是吵架新节奏的标志。接下来还有各种东拉西扯的争吵,这也只能算是开始。他们两个从一个话题跳到另一个,没有明显的逻辑,双方都想找到一句更狠毒的话反击对方。
“你说我是酒鬼!”
“我没说过这句话,我要强调的是你喝酒。而且你喝了酒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亨丽埃特,你听见了吗?你爸爸是酒鬼,而你妈妈呢,人家可是最伟大的女人!”
亨丽埃特哭了起来。马洛安夫人只是机械地往两片嘴唇中间塞面包,却忘了咀嚼。
“你们全家对我的指责已经够多了,就因为我只是个小工人。你们家能配上一个小工人,已经很不错了。一个个都装腔作势,是的!实际上什么都不是……”
“不管怎么样,我们的家教要好于……”
接下来的谈话更让人迷惑,更不合实际。
“让我受了二十年的苦……”
“不知道是什么让我……”
“怎么样?”
“让我……”
“爸爸!”
“是的,你看看他,你的爸爸。他多帅啊!”
“如果我拿五十万法郎放桌子上,可能我会更合你的心意,是吧!”
“你让我恶心!去别处醒酒去吧……”
“是的,五十万法郎……你们全家都会来舔我的脚趾头……”
“你给我闭嘴……”
“爸爸!妈妈!”
空中有只举起来的手,只是它最后落在了桌子上。一会儿之后,只听见房门被砰的一声关上。马洛安忘了带咖啡壶和食物,愤愤地朝港口冲过去。
“吃饭,”马洛安夫人对女儿说,“他明天就后悔了。我敢肯定在过节之前你找不到工作。”
在纽黑文旅馆里,毛里松警官一个人坐在一张摆着两份餐具的桌子前,慢悠悠地吃着晚餐。其他桌上的人都带着好奇而又敬重的眼神看着他。
“这是英国警察局的人。”旅店老板喘了口气。
老板戴着厨师帽,在晚餐刚开始时就来跟客人们打招呼:“另一位客人,布朗先生呢?”
“他好像是英国一个臭名昭著的入室抢劫犯。”
旅馆老板娘在柜台处算了一下布朗先生的账,他总共欠了四百二十法郎,也许他再也不会回来还账了。
外面还下着雾,但只是平常小雾,就是那种会弥漫芒什海峡大半个冬天的雾。鸣笛声还在响。路上行人呼出的气足以形成一块雾气云。
直到晚上九点半,马洛安在值班室里都没发现外面有什么不正常之处。他把白色的烟斗放在桌子上,然后时不时用责备的眼神看看它,好像它应该要对什么事情负责似的。马洛安转身往左看时,发现自己房子的窗户里透出一丝光,他皱起眉头。
夜晚的神秘气息开始在弗朗塞特周围弥漫。拖网渔船已经加完煤,准备一个小时之后随潮汐一起出海。一盏拴在卸货轮船上的探照灯照亮整个码头。一筐筐煤在滑轮组的一端摇晃着,最后都被卸在了货船上。
就在这时,三个着装很像城里人的人出现在黑暗中。其中一个说了些什么,但是马洛安听不到。然后船上的一个水手去旁边的零售店找船长。
他们的对话是在探照灯的灯光下进行的。扳道工认出了其中的一个人,他是警察。马洛安看着这三人在桥上来来回回,先是进了邮局,然后又出来进了电报所,在这期间,一个穿着制服的宪兵在岸堤上走来走去,锚地的另一端还回响着其他人整齐的脚步声。
这三个警察还去检查了“马塔莫”和“一直前行”两条渔船,它们也是这天晚上出海。检查工作结束后,三个人影并没有离开,而是又出现在岸堤上,在黑暗和光亮间穿梭,俯身把各个小渔船又检查了一遍,所有的咖啡馆也是侦查对象。
在三十年的职业生涯中,马洛安不下百次看到过这种检查场面,大多数情况下这只是执行巴黎方面来的电令:检查所有的火车站、港口以及出入境部门。
马洛安看到卡梅利娅进了“红磨坊”,她总是先到的几个人之一。像往常一样,她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马洛安困了。他觉得头很沉,而且为自己忘记带咖啡感到很恼火。在十点到十二点之间,有那么两三次,马洛安睡着了,但是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有一次,他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打开闸门,之后一列列车突然出现时,马洛安搞不清到底是自己开了闸还是在做梦。
像往常夜里一样,往返于迪耶普和巴黎之间的特快列车载着一排窗户亮着灯的车厢经过一号线时,轮船靠岸。有时特派专员手头没活儿时也会出现在指挥台旁,但是次数非常少。
什么不正常的事都没有发生。来往的乘客都先要去出入境大厅里然后再到行李大厅取行李。但是,除了一个海关官员之外,还有一个宪兵站在火车旁边,这个宪兵的到来让所有人都有些疑惑。
搜查很仔细。第一个乘客十分钟后才出来,然后上火车对号入座。接下来检查了五个,七个,十个,十五个……
入境这边,轮到一位穿着毛皮大衣的老头离开海关大厅了,他手里拎着两个箱子,身边有一个年轻姑娘陪着。他们看上去像是很有钱的旅客,所以普尔门式大卡车的服务人员想替他拿一下行李,但是老人担心地看了看周围,拒绝了。
即使离得很远,这位老人还是吸引了马洛安的注意,首先是因为他的毛皮大衣,其次是他长长的白头发像演员一样,在他的卷毛羔皮衣领上形成一个白色衬垫。
马洛安看多了入境的游客,很容易就猜到他们会发生什么事。像所有下车停留在迪耶普市而不是乘火车去往巴黎的旅客一样,老头和年轻的姑娘迷路了。实际上,在冬天就是这样,只要没人接,你下车之后面临的就是一无所有。他们想找个旅店店员或是出租车司机,但都是白费功夫。老人还两次拦下其他游客打听,但是他们不是听不懂就是不知道。
最终,一个行李搬运工帮助了他们,让他们沿着火车一直走,然后绕过火车头。按照提示走了一段时间之后,老人和女孩朝一辆停在停车位上的汽车走去。
火车也离开了。码头的工作部门也关门了。马洛安觉得口渴。他打算在车站恢复平静之后赶紧去“红磨坊”喝点东西。
但是马洛安并没有坚持这个想法很长时间。堤岸骚动停止之后,码头的不太正常更加明显了,比如说马洛安在不同的地方都看到有四个宪兵,他们衣服上的荧光条闪闪发光,还有两个别的身影,应该也是宪兵,但是他们的制服淹没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特派专员也没有离开岗位。这是个小小瘦瘦的男人,总是穿着一件弧形大衣和一双漆皮鞋。他走在煤油灯的光亮中时,鞋子总是锃亮。
特派专员焦急、忙碌,不停地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他停下的每一个地方都有一个人在站岗:宪兵、便衣警探、警察。
这是一次大搜捕行动。马洛安尽管只见到了一小部分,但很确定这次的搜捕网会撒遍整个城市。
他们是在找那个英国人吗?马洛安没看到英国人在周围徘徊,已经猜到了。当一个新的身影出现在马路上时,马洛安更加确定了。马洛安没有搞错。这个身影非常像从英国来的警探。这些警探经常来迪耶普市,不是跟踪就是监视。有时候,他们会出现在舰桥旁边,连续一两个星期观察来往船只。
这个身影直接进了“红磨坊”,这表明他对这个城市很熟悉。从他进去之后,马洛安就一直紧张地盯着“红磨坊”的门,看到卡梅利娅陪着这个人出来之后,他更紧张了。
此人不是带卡梅利娅去宾馆开房的。或许,“红磨坊”不是一个适合交谈的安静地方。他们在路上走来走去,走过一百来米就同时转身,来来回回都经过马洛安所在的小铁塔。
警探很镇静。他没做笔录。有时点头表示同意。卡梅利娅滔滔不绝地讲。出于生气或是担心,有一次她把双手放到警探的胳膊上,但是男方慢慢地挣脱之后又开始走动。
前一天晚上,马洛安还以为对这件事的调查会让他很恐慌。但让他自己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像那个警官那样镇定。马洛安从玻璃笼子里可以看到这对说话的男女、宪兵,以及有时会出现在重要战略点的特派专员。
整个事件很容易还原。伦敦警察被告知发生了偷窃案件,可能还伴随着凶杀,然后他们就顺着线索来到迪耶普市。随后,特派专员就接到通知,追寻穿雨衣的英国人,最起码要防止他逃跑。就是出于这个目的,警察才检查起锚准备出海的捕鱼船。整个港口都被封锁了。车站和所有的道路也都已经被监控起来。
从上面的值班室看,整个场景一点都不吸引人,因为这个游戏中的人都显得太小了,而且特派员急匆匆跑来跑去的样子很像在演戏。
最焦虑的人是卡梅利娅,她看上去忧心忡忡。难道她没有跟英国来的警官说那两个拿箱子的男人一块去“红磨坊”吃过饭,然后又一块离开的?或者她甚至看到那两个人一起往锚地方向走去了?如果她说了,警官肯定会把目光上移到值班室,这个黑暗中的灯塔一样的地方。
这时,一辆出租车突然出现在岸堤上,沿着马路往前行驶,但是又很犹豫的样子。车子到了这对说话男女的旁边时,车里一只手在拍打车窗,然后出租车停下了。随之,白头发老人从车里下来,跟警官握了握手,也敷衍地跟卡梅利娅握了一下。这三个人交谈了一段时间,但是很明显,卡梅利娅已经插不上什么话了。她返回“红磨坊”时,身边的两个同伴并未叫住她。警官付了车钱,出租车返回城里。
马洛安觉得英国警察和白头发老头接下来的行为有点神秘。刚开始他们只是站在码头入口处,警官不紧不慢地观察着周围的地形,然后做了个划定界限的手势,手势指向开往巴黎的火车的位置,轮渡靠岸后,大概离火车有三米远。
之后,警官往轮船的方向走去,就在岸堤上这两点之间走了好几趟。老人只是很顺从地跟着他。
这时马洛安的瞳孔放大,皮肤好像也在自我防御的状态下收紧了。马洛安并没有看放着手提箱的衣柜。他看上去很小心。他在思考,一副毫不妥协的表情。思考的结果就是他小心翼翼地关上玻璃门,往炉子里添了柴,拨了一下,想要让火苗变得大一点。
最后,他终于鼓起勇气坐到桌子前,两腿前伸,把新烟斗装满,看着自己的正前方。这时,堤岸上什么都看不到了。他看向近处房子的屋顶时,看到玻璃上蒙了一层水蒸气,水蒸气先变成浅灰色,然后转化成毛玻璃那样的白色。
是他们三个人共同发现这个细节的,他们三个扳道工:冬天,只要在工作室里生火,如果想要看到外面就必须要打开一个方格玻璃。这三个扳道工之中,有一个人脖子不好,所以他宁愿不生火,也要阻止开窗后的穿堂风。
马洛安并不比这个英国警官蠢。他知道,英国警官沿着船走,是在思考装钱的箱子到底是怎样越过海关的。
之后,警官沿着英国人和他朋友走的那条路走,一直走到“红磨坊”酒吧里。从酒吧出来之后,他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他会看见什么?玻璃值班室!如果现在还没发现,那是因为他应该往回退两步,但他还有时间这么做,夜还很长……
马洛安听到越来越近的声音。值班室现在是全封闭的,传进来的只是一些嗡嗡声。马洛安往后退了一下椅子,然后把脚放在桌子上,身体往后倾,吐出一口浓浓的烟圈。
微笑应该不能起作用,他应该不苟言笑。马洛安听见铁栏杆的摇晃声后,立马做出睡觉的样子,这对他来说很简单。几分钟之后,有人敲门了,马洛安发出沉沉的声音:“请进!”
是英国警察,马洛安想,如果门开着,水汽一会儿就会消失。然后他站起来,一脚就把门踹上了,过程中向来访者投去愤怒的目光。
“您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警官的目光落在周围的玻璃上时,马洛安怎么能不向他微笑呢?
“我是英国警官,我来是想向您了解点情况。”
警官用手背擦了擦方块玻璃,然后锁定了他的视线范围。
“我们到底是在法国还是在英国啊?”马洛安无礼地问。
来访者很吃惊地转过身,看了看火炉,白色的烟斗,铺着吸墨纸的桌子,以及盛紫色墨水的小瓶子。
“我与法国警察共事。”他说。
“您可以拿什么向我证明呢?”
马洛安很满意自己出演这个角色的方式。
“如果您非要坚持,我可以给特派专员打电话。但是根本没有这个必要。我就向您提一两个问题。这个玻璃室的门窗总是一直关着的吗?”
“一直关着。”
“那您怎么看到外面的列车啊?”
马洛安想:
如果我告诉别人此时此刻我想耍耍这个警官,估计没有人会相信我。
但他就是这么做的。马洛安抽动一下下巴,指着刚才警官用手擦过的那块玻璃。
“我跟您一样,”他回答道。
“前几天晚上,您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事情?”
“您所说的不对劲的事,指的是什么?”
“没什么。谢谢您的配合。”
他又盯着椅子、炉子、桌子、墨水、甚至衣柜看了一遍,摸了摸自己的圆顶礼帽边缘,然后离开了。这时马洛安只觉得嗓子干,他要去买一杯热气腾腾的昂贵咖啡。他的六丝酒瓶里没有酒了,而他同事呢,这一次没有忘记把自己的酒收好。
马洛安再也不能打开玻璃门往外看了。值班室里热得让他受不了。他脱下外套,又把贴在胸前的衬衣撩开。外面传来的轻轻声音提醒他十一月份淅沥沥的小雨下起来了。
不用动,马洛安就能想象得到外面黑暗当中发生的情景,一排排黄色的光线在雨中变了形,灯火通明的马路,黑漆漆的堤岸,锚地里的水面上泛着小小的圆形涟漪,那些宪兵竖起长大衣的领子,特派专员走来走去,急躁地快要跳起来,但又担心路上的泥浆溅到自己锃亮的皮鞋上。
卡梅利娅在“红磨坊”里,客人邀请她跳舞,还买东西给她喝。
但是伦敦男人在哪里呢?毫无疑问,他已经不在旅馆里了。他应该看到在港口和整个城市都展开警力了。他走三百米不碰上宪兵或是侦察人员是不可能的。
和往常一样,警察从检查渔船开始,这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他们还要检查所有可疑的旅馆,这毫无疑问。
马洛安自问道:“我要是他,会藏在哪里?”
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悬崖上面的那四五个山洞,但这也应该是宪兵们最先想到的。
如果英国人去那里搜寻,他是逃不掉的。
没完没了地换地方也好不到哪里去。偷偷乘小船离开到外海去也无济于事,因为所有的港口都已经收到警戒通知。
只有一个办法,别无他法:在城里有个朋友,寻求朋友的庇护。
但是英国人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话,除了卡梅利娅。但是卡梅利娅看上去还一副怨恨他的样子。
“他早晚会被逮住的。”马洛安最后下结论说,感觉很不舒服。
然后他转念一想:
这对我也有好处。这样的话,他就不会回来找我把钱要回去了。
但他马上又纠正自己道:“但是他会告诉警察说他把箱子扔到靠近扳道工值班室的水里了。”
马洛安顿时觉得气闷。他去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远远地看了一会儿被灯光围绕的锚地和“红磨坊”五颜六色的窗户。他往悬崖旁边扫了一眼,突然想到一会儿回到家还得看到家里那几张令人不快的脸,甚至还会听到他们指责他,或者还会再发生一场争吵。马洛安想到这些就觉得心烦。
马洛安为了避免这些,应该会在到家之后立刻进房间睡觉,而且他真的很困。他在工作室里又睡起来,天亮时才睁开眼。现在,他终于可以打开一扇玻璃窗看看周围了。
马洛安首先要看的就是宪兵们,他只看见两个在放哨,每个堤岸上一个。但是就在鱼市附近,有很多人从一辆汽车上下来。他们站在一起形成一个小组,马洛安从这群人中认出了港务局长和海事处长,他们正在听取特派专员的汇报。英国警官也在其中。至于那个白发老头,他可能还在睡觉。
几分钟之后,港口的快艇都离开了码头,每艘上载着三个人,马洛安其实不用往下看太多就全明白了。这是常规作业。每次出现溺水者但是找不到溺水者尸体时,快艇就会装备多爪锚和钉齿耙出海搜寻。
长官们都站在堤岸上,小雨打湿了他们的衣服,肩膀处泛着亮光,他们又讨论了几分钟后就散开了。
这是最难过的一段时间,又潮又冷,天似乎慢慢地压在你的头顶上。汽车在雨中滴着水。船主巴比先生从车库中把汽车推出来,谨慎地往汽车的水箱里倒了些热水,在启动车子之前花了十五分钟时间摇动手柄。
“你昨天晚上看到有人溺水吗?”马洛安的同事边看外面的快艇边问。
“什么都没有。”
“太热了!”他说着把炉子关了。
在这段时间里,伦敦来的男人躲在某个地方,也许没有炉火取暖,也许没有钱没吃的,也许……
马洛安回到家时,妻子上前招呼,但发现丈夫的眼神游移不定。
妻子以为是由于前一天晚上的争吵所致,所以先迈出了第一步缓和关系。“我让亨丽埃特去睡了,”妻子给他上咖啡时小声地说,“让她在这儿能睡会儿就多睡会吧。她很快还得去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