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祁汐的声音很低很小,却好似平地抛下一惊雷。

炸得四方皆寂静。

时间也被按下暂停键。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听到有人倒抽出一口气,还有人没忍住彪了句脏。

就连路达都目瞪口呆,口型“操”了句。

他们的反应都在提醒她:她刚才做了一件,大错特错的蠢事。

祁汐屏住呼吸,将指尖掐得发麻。

她维持着垂头的姿势,刻意忽略身侧那道目光。

如芒在背。

陈焱比谁都要平静。他面无表情地盯了祁汐好一会儿。

倏地笑了。

唇线扬出讥诮的弧,带出气音:“行。”

很有种。

少年最后深深看她一眼,长腿迈开往前走。

狼尾头那群人大气不敢出,一个个赶紧跟上去。

金毛回头看了眼祁汐,张张嘴,试探着开口:“焱哥,那……”

“走。”陈焱冷声。

他眉宇生寒,脸色阴鹜到极致,金毛立马识相闭嘴。

路达看着陈焱的背影,短促地笑了下。

他回头打量祁汐,难以置信,又饶有兴致的眼神。

“牛逼啊你。”

他朝祁汐走近两步,本就虎背猿腰的身形更有胁迫感。

“既然你这么有种,非要自己抗,那爷就跟你好好算算。”

“之前徐艺收拾人我也见过,啧,又扯头发又撕衣服的。照理我一般不那么干,不过吧——”路达顿住,玩味地舔了下唇边。

“我刚也算开了眼,现在就很好奇,想瞅瞅你别的地方,是不是也像你的嘴一样硬。”

他身后的流氓小跟班立刻哦哦啊啊哄起来。

放肆又孟浪的笑声顺着空旷的街道传到远处。

陈焱停下了脚步。

他慢慢掀起眼皮,下颌绷出刀锋一般的线条。

抄在裤兜里的手也攥了下,强劲的骨骼咔啦轻响。

那边,祁汐抬起头来看着路达:“我已经报警了。”

“警察几分钟就能到。你现在最好什么都不要做。”

路达的嘴角又抽了下。

真他娘的绝了。

就没见过这么倔的主儿。

在他跟前这么歪也就算了。敢跟陈焱那样耍横的,这个地方扒拉不出第二个。

她是真的有种……

他冷笑了下:“威胁我是吧?”

“成,现在我可以什么都不做。那明天呢?往后呢?”

他稍靠近她头顶,脸上和语气都多了咬牙切齿的狠劲:“老子要弄你,你躲得了?”

他身上带着烟酒味,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糜烂又颓然的气息。祁汐不由拧眉,两脚往后扯开些距离。

“哦对,我听说了,你还是个学霸呐。”路达瞥她背后的书包,“要高考了是吧?学得够刻苦的啊。”

“那你猜猜——”他笑得轻狂又无赖,“你以后,还能踏踏实实考大学不?”

祁汐愣住,眼中一震。

见她这反应,路达笑得更开:“啊是,我这种垃圾进不了附中的门,但那里头,我也不是插不上手。”

他得意扬下巴:“你他妈再横一个试试?”

长街尽头的夕阳,好像瞬间就沉到了地平线以下。

地面上只留下一道漫长的,巴掌宽的橙色余晖。

看着逐渐萎缩的光亮,祁汐的心脏也慢慢缩成一团,本就苍白的脸完全失掉颜色。

她恍惚片刻,嘴唇很轻地嗫嚅了两下。

路达皱眉:“你嘀咕什么?”

祁汐抬眼,目光越过他,望向远处的街道。

少年挺拔利落的背影被暮色包裹,在地上拖曳出长长的倒影,一头银发比夕照更为耀眼。

祁汐的眸光轻微跳动。

“陈焱。”她又说了一遍。

竭尽全力,高声呐喊。

“陈焱!”

“你他妈喊什——”路达话还没说话,身前的人就倏地跑开了。

她略过他。

径直奔向站在光亮中的少年。

陈焱静静睨着向自己跑来的女孩,淡漠的眼底细不可察地起伏了下。

祁汐停在他面前,胸脯随着气喘微微起伏。

她仰面望着他,手指在腿侧一点一点攥紧。

陈焱轻嗤了声:“不是不认识么?”

祁汐没有说话,眼睛却不闪不避地和他对视。

目光灼灼,眼中有一贯的倔强,还有他之前没见过的复杂情绪。

——恐惧,以及一种近乎决绝的,祈求。

“你跑什么跑!”

路达和他那一帮小弟们也过来了,他看起来一脸不爽:“老子让你走了?”

陈焱睨了眼面前垂下脑袋的祁汐,长腿一挪绕过她,自己站到了路达面前。

也将她和她的危机隔开来。

路达眯了下眼:“几个意思啊,陈焰火。”

“刚说什么来着?既然这人和你没关系,这事儿也轮不到你插手了吧?”

没有人回应他的话。

即便看不见,祁汐也能感知到剑拔弩张的氛围,正在沉默中一点点发酵。

她僵硬着后背慢慢转过身来。

陈焱挡在她前面,姿态依旧散漫不羁。

他跟路达身高相当,身形却不像他那般野蛮壮硕。

少年的肩线宽阔而不失利落,向下收出强劲窄腰,隔着衬衫,都能感受到筋骨蓬发的力量感。

他掀起眼皮,淡淡看路达:“老子说她和我没关系了?”

路达眼皮跳了下:"你们一起耍我玩儿呢?”

“陈焱,爷乐意叫你一声‘焱哥’,那也是看在我宋哥的面子上——”

他指上陈焱鼻子:“你以为你算老几,真当我怕你啊?!”

陈焱身后的几个一听这话,首先绷不住了。

黄毛骂了一句,扬手也指过去:“草泥马路达!你又算个吊!”

两伙人叫嚣得紧,陈焱却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

他懒散散拨开路达的食指,扬唇轻笑了下。

“我算老几,你不知道?”

下一秒,少年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眼中陡然生寒。

路达还没反应过来,鼻子上就扎扎实实挨了一拳。

“你他妈——”

他还没骂完,陈焱便一手摁住他的脑袋,抬膝猛地顶上他肚子。

狠绝又凌厉。

肉-体剧烈撞击,发出“哐”的闷响。

路达干呕出一声,像只虾米一样弓起腰,烂泥状瘫倒在地。

他的脸因为剧痛涨得通红,鼻血也顺着下巴汩汩往下淌。

有意思的是,刚才他身后叫唤得很欢的几个人,这时候一个敢上前的都没有。

陈焱长腿一抬,在他脸上踢了一脚,又拎死狗一样,单手把这个大块头从地上提起来。

力气大得惊人。

少年强有力的小臂上血管暴起。

“不怕我是吧?”他嘴角又翘起来,嗤笑声里都是阴冷的戾气。

“那老子打到你真怕!”

**

夜色四合。

长街上的吵嚷不多时就归于平静。

路达最后是被他那伙人给抬走的。

“还得是焱哥。”

“路达那傻.逼欠得慌,早看他不顺眼……”

黄毛和狼尾头一群人善完后,跟陈焱招呼着说要先撤。

陈焱靠在墙边,只抬了抬下巴作为回应。

几个人刚要走,狼尾头身边的小伙扭头看了看站在墙边的两个人,又靠在狼尾的脑袋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狼尾头抬手一巴掌糊他后脑上:“你知道个屁,前头人俩那是……闹别扭呢呗!”

“要你管那么多,快滚!”

回头对上陈焱阴沉沉的目光,他又赶快“嘿嘿”笑了下,抬手敬了个礼:“我也滚我也滚。”

“回见嘞焱哥!”

嬉笑叫骂声渐远,一伙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沉默和头顶的夜色一样愈发浓厚,将相对而立的两人缠裹。

祁汐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抬眼看对面。

少年的衣领松了,袖口脏了,胸口上沾着不知道谁的丁点血渍。

可他五官太优越,这个样子不显颓败,反而多了几分让人移不开眼的野性。

他抬手,曲起的指节漫不经心抹了下唇角,眉头不耐拧起。

祁汐将书包顺到身前,从里面拿出一包纸巾,无声地递到男生面前。

陈焱抬眸沉沉睇她,没有动作。

祁汐的胳膊依旧举着。

“谢谢。”她轻声道。

少年不屑冷嗤:“不需要。”

不需要她的纸巾。

也不需要她的感激。

祁汐放下手,眼睫也慢慢垂落。

瞥过路达刚躺过的地面,她目光顿住。

“他还会再来的……”

还有姜筱迪,徐艺那些人。

他们都不会罢休的……

她自言自语一般,陈焱没听清,摸烟的动作停下:“什么?”

祁汐摇摇头,犹豫着,深吸了口气:“陈焱。”

少年眸光动了动,视线幽深睨她。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叫他的名字。

不像刚才一般声嘶力竭,却带着相同的意味。

——像在呼求。

女孩抬头看他,夜幕中,她的眼睛格外清亮。

“你能不能……帮我?”

她的言辞有些含糊,但陈焱听明白了。

他眉梢玩味扬了下,摸出来得烟放进嘴里。

“凭什么?”

打火机“咔嚓”一声轻响,火光勾兑夜幕,照亮少年棱角分明的侧脸。

祁汐这才看见他右侧的断眉上也有一道短小而深刻的伤口,已经凝出乌黑色的血痂。

——像在提醒她,面前的这个人刚才有多狠戾不要命。

宛如一头极具危险的凶兽。

他咬着烟,声音又沉又窄:“老子凭什么帮你,嗯?”

祁汐望着落在空气里的圈圈白烟,敛睫沉默。

无言以对。

尼古丁的味道近了,更加浓烈。

陈焱不紧不慢地往旁边踱了两步,颀长的身形将女孩完全笼罩。

也将距离前所未有地拉近。

她的鼻尖几欲碰上他胸口。

“要我给你出头——”

少年的声线有点哑,唇间是薄荷爆珠迸裂的气息:

“我是你男人么?”

祁汐后背一麻,血色瞬间涌上面颊。

加速的心跳仿佛要震破鼓膜。

她不敢抬头,只能看见陈焱松垮领口后的锁骨,以及线条嶙峋的喉结。

连喉尖滑动的样子侵略性十足。

身前是少年炽烈的荷尔蒙,身后是墙壁,祁汐退无可退,执拗地偏过了头。

眼神在瑟缩。

身体在抗拒。

浑身上下,都在排斥他。

“……”

陈焱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脸色倏地冷下来。

“玩儿老子呢?”

他在墙上碾灭烟头,撑在祁汐脑侧的手没有立即拿开。

强硬的胸口在她眼前压低,一字一顿地警告:“别他妈,再考验,我的耐性。”

“这是最后一次。”

说完,他直起身就要走。

刚迈开腿,衣侧就被什么牵扯住了。

陈焱蹙眉,敛目。

一只手抓上他衣角。

女孩的手纤细脆弱,指节用力到全部泛白。

祁汐半垂着脑袋,身体跟随紧抓男生衣角的手微微倚斜——似乎她浑身的力量,和全部的意识都用来抓住他了。

她发怔般盯着墙角泥泞的苔藓,突然想到燕南巷里永远扫不干净的污水。

还有被藏在教室桌兜里的,印满鞋印的书本。

以及那些刺透卫生间的门板,句句中伤她的言语。

可是……

可是她好像,并没有做错什么吧?

直到路达找上她的那一刻,祁汐才明白,或许他们想要的,从来就不是对错。

比如姜筱迪认定是情书就是她故意拿走的。

认定她就是对陈焱有心思。

那事实怎么样,或者她如何解释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就是要针对她,讨厌她。

原来讨厌一个人,是可以不需要理由的。

讨厌她,便能践踏她如巷角的污泥。

她没有选择。

甚至连逃离的机会,都要被他们剥夺。

但要是考不上大学。

要是不能离开这里……

她还不如去死。

……

“松手。”少年冷声提醒。

——这仿佛也是对她最后的判决。

祁汐一动不动,手上的力气反而加重。

陈焱眉心更紧,抬手直接钳住她细瘦的腕,强硬扯开。

“我不说第二——”

毫无征兆的,一颗巨大的泪珠掉下来,直直砸到他被拉平的衣角上,浸出四分五裂的水渍。

陈焱怔住。

拉扯的动作停下,只剩下肌肤相覆。

祁汐抬起通红的眼眶,眼里已经没了泪水的痕迹。

她干涩的唇动了好几下,带出哽噎:“我……求你。”

“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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