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山泽的身影也不在旁边,仁科在水中潜行着。在白天也看不见目标的海面,垂直下潜是困难的,连自己也不知道下潜位置是垂直或斜向,还是横着的,更何况又在黑暗的海面。
附近传来当当的声音,仁科知道这是山泽在用小刀敲氧气筒传递信号,他也摸出小刀敲着氧气筒。仁科边敲边转向自已认为垂直的角度下潜。象要贯穿耳膜似的水压,显示着下潜的深度。他一边高整着对耳膜的压力一边下潜。尽管听得见敲打氧气筒的声音,但向黑暗的深处下潜,心中仍然不安。
果真有潜水艇吗?
现在下潜了多远呢?仁科忍受着恐怖的袭击,继续向黑暗深处下潜。深海里模模糊期出现了梦幻似的光亮,就象巨大的鲍鱇鱼背部提灯似的触手一样,令人毛骨悚然地靠近了。
光亮随着下潜而增强,从光亮中心射来的光柱,犹如锋利的长矛射穿了黑暗。
仁科继续向发光处下潜,不一会儿,看见了一个巨大的物体。在微光照射下,一个黑乎乎的物体横躺着。仁科停止了下潜,尽管知道是潜艇,却依然象看见了什么怪物一样,胆怯地蜷缩着身体,似乎正因为这个在黑暗的大海中悄然不动的金属物体是人制造的。才更加使人恐怖。
山泽赶上来靠近灯光,看上去就象晃动的影子。仁科跟在他后面。灯光下有个舱口,仁科跟随着山泽钻了进去。这好象是个避难出口,山泽盖上舱盖,在船内与仁科会合了。
水慢慢排出去了,排完水后,舱门打开光线一下就射了进来。几个军人站在光亮中等待着,两人由军人带着,来到通道员室。
他俩脱掉潜水服,穿上发给他们的工作服。一个大腹便便的人端来咖啡,对山泽小声说了些什么,就走了。
“我去见了艇长就来,你在这里别动,不能到室外去,门外有人把守。”
说完,山泽就出去了。
人科躺在床上,凭感觉知道,舰艇在收容他俩的同时,就立即转入潜航,并开始高速行驶。
十多分钟后,山泽就转来了。
“现在正在全速离开此地。”山泽倒在床上。
“自卫队的情况怎样?他们难道没有发现潜艇吗?”
“也许是吧。”
“从这过分平静的情况看来,自卫队是知道的了吧?”
“没那样的事,要是自卫队与美军协作让罪犯逃跑,自民党政权就得垮台。”
山泽仍然很镇静。
“不过,不知道的话,潜艇是进不了濑户内海的吧!如果有这种可能,那国防部不是等于没有了吗?”
“是这样。”
“所谓国防部就那么疏忽吗?”
仁科在这方面缺乏知识。
“也可以这样看。”
“不过,现在可是另外一回事啊!如果自卫队发现潜艇潜入内海,抢走了罪犯的话,恐怕不会沉默吧?”
“从海上参谋长到地方长官,由长官到首相之间,大概正在紧急联系吧?”
“那将会作出什么决定呢?”
“认清国籍后,要求上浮,将你引渡,然后提出侵犯领海权的严重抗议,大概如此吧!”
“那服从吗?”
“假使真遇到了这种情况,也不会下令上浮,就是上浮,只是美国核潜艇进入濑户内海一事,也会引起捅了马蜂窝似的骚乱。”
“如果受到了攻击怎么办呢?”
“问题就在这儿。日本政府是否真会下达攻击潜艇的命令?我想恐怕不会吧?”
“冒着这样的危险救我,有价值吗?”
“我不知道,这是汉斯的决定。”山泽冷冷地说。
“你的国籍是哪里?”
“没有必要回答你。我只是为钱而干。”
“钱……?我得了两万美元,若是将它给你,怎样?”
“怎样也不怎样!”山泽的话中充满了“少说废话”的语气,仁科沉默了。
在不爱说废话这种沉默寡言的性格上,山泽和自己相似。作为谍报员来说,若被锻炼成了双重性格,那这个人的心就是冷酷无情的。
仁科闭上了双眼。一闭上眼,睡意立即袭来,他太疲倦了。不知睡了多久,仁科被摇醒了。
“起来,出事了!”山泽说:“现已被反潜直升飞机跟踪,护卫舰也赶来了!命令潜艇上浮,若不回答就攻击。潜艇现已进入战斗准备了!”
“要发生战斗吗?”仁科跳了起来。
“出现了最坏的情况,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让他们知道是美国海军,即便用诱导鱼雷击沉护卫舰,也得逃出去。”
“能逃脱吗?”
“听说直升飞机和护卫舰都载有反潜电子装置,在攻击武器方面,载有反潜导弹和无线电制导鱼雷,看来怎么也逃不脱了,只有打,尽管击沉了护卫舰会给各国带来影响。不过,舰长不到忍无可忍的时候不想攻击,只想尽可能逃脱。”
“不过,逃跑是不可能的了吧?”
“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让潜艇转入深度二百米,时速三十海里,高速前进着。当然,可以无视警告。”
“那是个什么办法呢?”
“马上你就会明白。”山泽沉默了。
传来一阵原子能发动机带动的蒸汽涡轮机的节奏;仁科想象着以每小时三十海里的速度在二百米深的海里急驶的核潜艇,真是个令人可怕的物体。
突然,仁科感到,潜艇好象直立起来了。他和山泽都被甩在床外。
“是遭到攻击了吗?”仁科叫道。
“不会吧?没有爆炸声。”
山泽脸色苍白。潜艇颠簸着,简直就象被巨人抓起来,又扔出去一样,剧烈地摇晃着。
不一会儿,潜艇就象烈马直立起来一般停止不动了。
“好象在下沉……”山泽自言自语的说。
一阵沉默。三分钟,五分钟……
突然,响起了轰鸣声,象是潜艇的某部散碎了的声音,艇内到处发出了呼感和物体相撞的声音。
“怎么回事?”
“不知道!”
山泽出去了。
潜艇静止下来,在一片寂静中,不知哪里发出了船体嘎吱嘎吱的挤压声。
难道中弹了!
仁科冒着油汗,他不想死在这儿。
不一会儿,山泽回来了。脸上肌肉抽搐着。
“看来潜艇陷入了危险状态。”山泽失去重力似地坐下不安地说。
“受到攻击了吗?”
“不,”山泽慢慢地摇着头说:“好象是被幽灵水域吸住了。”
“幽灵水域?”
“就是能夺去一切动力的水域,即使是原子能也毫无用处。另外,潜艇现在在下降到近四百米深的海底,据说舰艇的耐压深度是三百米,而现在在每平米压力增加到了四百吨左右,因此,各部位都开始浸水了……”
为了逃脱反潜护卫舰和反潜直升飞机的攻击,潜艇撞进了海水温度变化层。为了逃脱精密的水下超声波信号探测仪的探测,只好这样,因为超声波如遇到这种温度变化层,就会失去作用。但是,一旦冷水和热水成层接触,由于比重不同而产生了内部波,即暗流,那就会吸尽一切外来的能量,这是舰艇最怕的事,因此称之为“幽灵水域”。
潜艇被牢牢地吸住,被捧倒在四百米深的海底,无论涡轮蒸汽机怎样转动,都只是突突地响,丝毫也不动。更糟的是,潜艇正好停在深海沟选缘上,一旦受到什么冲击,就会落入深渊。假如幽灵水域也扩展到这里,就会一下被吸入超过一千米深的海沟。
“不过,很幸运,来自海上的超声波信号探测被内部波遮盖了,不能确定潜艇的位置。我想大概已逃到领海外了吧?”
“虽然未被发现,但如果出不了这里,不是就完了吗?难道就毫无办法了吗?”
“看来没办法了。”山泽慢慢地摇着头。“就象没有动力的铁块沉入了四百米深的海底一样,问题是……”
山泽咽下话头,环视了一下周围,一平方米四百吨的压力,将潜艇牢牢拴在海底,发出磨牙似的令人恐怖的声音。
“能产生奇迹吗?”
“也许会吧?”山泽目光迟钝地说。
“有件事想问一下。”仁科充满决心地看着山泽说:“凭什么理由要陷害我呢?”
即使就这样死去,这点也要搞清楚。
“我想告诉你,可没有这个权力。”
“那我就要拷问你!”仁科站起身来。
“停止这种无用的举动吧!”山泽低声说。他没有摆出迎战的架势。
“是否有用,由我决定!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仁科走上前去,果断地连续拳击山泽的下颌。就是杀死他,让他说出来。恐惧使得仁刻发狂了。
山泽的头部和脊背撞在床的铁柱上,发出沉重的声音。仁科想,大概脊骨被撞断了吧?如果是一般的人肯定会这样,可山泽象什么事也未发生一样,重新站好姿势。仁科一看,感到非常不安。山泽的表情丝毫也未改变。可以说,他具有令人吃惊的精力。
山泽默默地站着,对他这种平静的态度,仁科勃然大怒,扭住了山泽。打不行,只好过扭,没想到山泽身体柔软,又有技巧。不过,最后体力发挥了作用,终于将山泽的手反了过来。
“不说,我就扭断你的手!”
“扭断了又怎样呢?这样做是毫无作用的!”山泽不动声色地说。
仁科用力往上一拧,眼看手就要断了,可山泽却平静地任凭仁科拧着,毫无恐惧、痛苦的表情。仁刻突然迷惑了。就在这时,头上的抽水管接头处,喷出一支白箭似的水柱,射在身上,仁科不由得摇晃起来。
“不好了!”山泽不由得叫了起来。仁科感到,这还是初次听到山泽的声音里带着恐怖。在原子能带动蒸气涡轮机的核潜艇中,抽取海水的粗大水管环绕在艇内,足有几海里长。是进水口阀门失控了呢?要是这条管道破了,那……
两人都闭住了气息。
不久,停止了浸水,这是作业班关闭了阀门才控制住的。舰上有上万个阀门,作业班进行了总检查。
一小时,二小时……潜艇在海底深处一动不动地躺着,山泽出去了。
潜艇象死尸一样躺在绝望的深渊里。
山泽回来了。
“发现一种可能性。”山泽无精打采地倒在床上。
“是什么?”
“潮汐。要不了三十分钟,满潮就要开始加强了,据说幽灵水域可能受潮汐排挤而移动,艇长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
“潮汐能给深海底带来影响吗?”仁科不相信。
“等着瞧吧。这是舰长说的。”
五分钟,十分钟……全舰人员屏庄气息,只听得见蒸气涡轮机的微弱节奏。
“好了!”
过了一小时左右,仁科叫起来。他凭感觉知道,螺旋桨在高速转动,欢快地搅动着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