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发廊

刚一下车,迎面撞上路昭和路绪。

路昭神采奕奕地跑过来拉住姜逢晚的手,在姜逢晚和褚闻身上瞟了两眼,分外惊奇。

姜逢晚担心路昭冒出啥耸人听闻的话,连忙拉着她走。

来到桂花树下,她转移注意力问:“你是来找我的吗?”

路昭摇头,憋着坏笑,回给她一个“懂你”的眼神,顺着话接下去:“我来发廊染头发,顺便打个耳洞。”

瞧见褚闻走进巷子,路昭的话彻底收不住了。

“快说快说,你们刚干嘛去了?为什么一起回来?”

他不在,姜逢晚的心跳这才放缓。

理智回笼,她说:“奶奶叫我去周家送礼,刚吃完饭回来。”

“褚闻的外公也在,我们只是顺道一起去。”姜逢晚补充道,“然后回来的时候,他外公有事,所以才……”

“哦、哦!”路昭的尾音拉高拖长,眼睛眨了眨,“知道了。”

路绪离她们不远,白T恤印有英文字母,头发蓬松略显光泽。

路昭拉着姜逢晚的手从他面前经过,路绪耳朵又红了。

本来就嘴笨,如今更是插不上去半句话。

推开玻璃门进入发廊,陈光平正坐在黑色皮质沙发上教陈笑圆写字。

田字格本子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的,陈笑圆下巴撑在手背上,放下铅笔弱弱冒了句:“我写完了。”

陈光平站起身往外走,倏忽落下一句:“不行,还要再练一页。”

幼儿园刚毕业的陈笑圆瞬间哭兮兮起来,指着陈光平的背影大声道:“爸爸,你说话不算数,老师说鼻子要变长的!”

陈光平正在问路昭要染什么颜色的头发,听到这话,他回头对陈笑圆安抚道:“笑圆乖,再写一页,写完就可以出去玩了。”

“老师说写得好的话会奖励小红花,你不想要小红花吗?”

陈笑圆努着嘴,气势渐渐低了下来。

陈光平趁热打铁道:“记着字不要超出格子边缘,等会儿我来检查。”

本来还在慢吞吞地用橡皮擦掉格子外的字,陈笑圆昂起头,忽然闻到了一股好闻的橘子气息。

她一笑,幼牙白净,看见了穿着碎花长裙的姜逢晚,眼睛亮晶晶地笑喊:“缝缝漂亮姐姐。”

“是缝缝姐姐。”姜逢晚轻声回。

路昭在和陈光平沟通要染的颜色。

她从陈光平的七色彩虹脑袋夺得灵感,大喊:“粉色,我要樱花粉!”

姜逢晚犹豫着开口:“会不会太……”

路昭拍腿:“就是要夸张,咱都解放了还守那些规矩干嘛!”

“就是淦!”

路绪拧眉想说什么,被路昭轻轻推向姜逢晚的方向,他就什么都没说了。

路绪长得眉清目秀,白净乖巧。

他坐到沙发一端,转头礼貌问好:“你好,我叫路绪,是路昭的哥哥,很高兴认识你。”

一口气说完整句话,路绪整颗心都在发烫,不受控制的紧张。

姜逢晚同他点了点头:“你好。”

路绪还想说什么,姜逢晚身边的陈笑圆突然扯了扯她的衣服,甜着笑脸道:“缝缝姐姐,我写完新的一页了,你帮忙看看好不好?”

“我才不要爸爸看,”陈笑圆委屈道,“他觉得我写得不好,他要按照他的标准来,这一点也不公平!”

说得急了,还用脚踩了踩地,加强自己的气势。

人小鬼大。

姜逢晚盯着陈笑圆的字看了两秒。

只见那字像被鸡爪猛地抓了一把,毫无章法,每个字都充满别扭感。

她不置可否,扶眉强忍着笑。

偏偏陈笑圆还在自信满满地问她:“缝缝姐姐,你说话呀?”

姜逢晚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也还可以。”

谁知陈笑圆转头就跑去陈光平面前喊:“爸爸,新的一页我写完了!缝缝姐姐都说我写的字好看,那我先出去玩啦!”语气是全所未有的膨胀。

此刻姜逢晚的心情,犹如和爷爷下象棋一样,被毫无预料地将了一军。

**

路昭的染发工程得漂三次,现在下午一点,估计晚上才能完成。

姜逢晚在发廊坐了会儿,同路昭说她先回去了。

路绪似乎打算上前跟她说什么,路昭突然扯住他衣服,颤着音:“哥,钱还没给呢?”

路绪:“……”

回到家,姜逢晚来到竹椅上,将代礼单拿给姜奶奶。

姜奶奶看了看,不停夸她孝顺。

屋外时不时吹来凉风,小巷中没有脚步声经过,想到了一个人,姜逢晚开口:“奶奶,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姜奶奶:“什么事?”

不再纠结,姜逢晚脱口而出:“褚闻……只有他外公住在这里吗?怎么没看见他父母。”

姜奶奶愣了愣,面露遗憾:“早年在外面出车祸去世了。”

听到这,姜逢晚指尖微停,原本想好要说的话全忘了。

“什么时候?”她抿了抿唇。

“十几年前吧,具体我也记不清了,小闻外公一个人把他带大,小闻也争气,勤快能干。”

姜逢晚低下目光,意外有些沉默。

所以他才四处兼职吗?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其实并没有想象中冷漠。

心脏有点酸涩,闷闷的透不过气。

姜逢晚站在二楼窗边,目视远方连脉青山,不由得叹了声。

巷子里水杉高挺青葱,电线上鸟雀不时鸣叫,周遭没有其他声音。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忽然,一道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小巷中传来。

像是无数被压瘪的瓶子贴着地面移动而传来的嘈杂摩擦声。

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与第一次的见面逐渐重合,姜逢晚往窗外探出头来,柔和长裙贴着身子,擦过窗沿,露出米白色的一角。

她看见褚闻拖着蛇皮袋拐进了后巷。

“怦怦怦”,姜逢晚倏地退了回去,心跳声不受控制地放大,像被人用力敲击了一下,格外明显。

可她分明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姜逢晚闪过纠结,慢慢在手机上打下几个字。

——【粥粥,我似乎错怪了一个人。他不凶,只是看着冷,其实人很善良,还帮助了我很多次。】

刚发出这句话,姜逢晚赶忙撤回。

想了想,掩耳盗铃般打下另外一句话。

——【我欠了两个人情,该怎么还呢?】

对面发出回应。

——【女生吗?如果是女生可以请她吃饭,送小礼物。】

——【是男生,不过比我小。】

——【小朋友?零食对方肯定爱吃,反正送礼物是不会错的。】

——【但我和他关系不是很好,他应该不会收,我也不敢去送。】

上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隔了会儿,言粥粥终于发来信息。

——【那就先欠着,等关系好了再还哈哈哈哈。】

——【嗯嗯。】

路昭染发到九点结束,那时候姜奶奶都准备上楼睡觉了。

最近天黑得比较晚,睡觉的时间往后调整了下。

姜逢晚过去的时候,正好赶上路昭打耳洞。

唰的一下,路昭两个耳朵就依次冒了小孔,没出血,看着没想象中疼。

陈光平用牵引针穿了一遍后,给路昭戴上了两个银色耳钉。

“姜姜,好看吗?”

路昭朝姜逢晚笑了笑,黑发换成樱花粉,长到胸口处,耳钉映着店内灯光,莫名有种恍如隔世的惊艳感。

“好看。”姜逢晚夸道。

“我也觉得。”路昭对着镜子摆各种姿势,唇角弯起的弧度一直没落下。

她还挺适合粉色的,看起来古灵精怪,充满活气。

临走前,陈光平对她说:“这几天先别摘掉,别转别摸别碰水,睡觉也不能压到,每天用碘伏消毒,不能用酒精听到没?”

路昭直点头:“谢谢叔叔。”

一听这话,陈光平愣住声,莫名来了句:“叫陈哥,我比你大不了多少。”

“哦哦。”路昭一笑,“谢谢陈哥。”

陈光平这才舒口气,往回走收拾染发工具。

姜逢晚推开玻璃门,骤然看见一个女人从黑色小轿车下来,披着风衣迎面走来,身形高瘦丰满。

对方烫着红色波浪卷,眼尾上挑,画着浓妆,左肩挎着贝斯背带,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穿着黑丝走路摇曳生姿,美得不可方物。

霎时间,姜逢晚和路昭眼睛都看直了。

“明艳大美人!”路昭惊呼。

“贝斯手!”姜逢晚低声。

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虞惠伸出手点了点姜逢晚的额头,轻声笑道:“谢谢小妹妹夸奖。”

又对路昭说:“头发做得不错。”

空中残留着迷人的香水味,姜逢晚看见那个姐姐对屋内弯腰收拾东西的陈光平喊了句“我回来了”。

“今天休息。”

“笑圆睡了没?”

她极有可能是陈笑圆的妈妈,不过看着真的好年轻。

姜逢晚非常想看她弹奏贝斯,想得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明水镇的夜晚静悄悄的,路灯昏黄一片,有道细微的脚步声从窗外传来。

穿着睡衣的女孩去客厅喝水,回来时听到这道声响。

她往小巷中瞟了一眼,飞虫围着路灯打转,树影深沉幽寂。

静得听不到任何声音的夜,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走进小巷深处。

凌晨一点,褚闻回家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