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透云层,光亮被尽情挥洒到街面上,一个老人正在桂花树下打太极,姿势瞧着有模有样的。
再定睛一看,原来是穿着花衬衫的姜爷爷。
路过的行人纷纷朝他打招呼。
这个镇子里的人相互都熟悉,哪家有话哪家谈,聚一堆来打把牌,关系自然亲了,谁的名字都知道。
屋里水烧开的声音传来,彼时姜奶奶正在下面条,姜逢晚把小葱放到菜板上,看见铁锅里冒出很多小气泡。
洗完手后,她问:“奶奶,天台的葡萄架是林爷爷他们家的吗?”
姜奶奶点头,洗菜切小葱:“是的,好像是前年修的,去年他还给我们拿了很多葡萄,又大又甜。”
“那菜园也是他们的?种了很多菜。”姜逢晚的声音渐渐小了。
“楼上都是他家种的,林爷爷人好,什么都肯给我们拿。”
“嗯。”姜逢晚黑眼珠子转了转,指着菜板上被切好的小葱,悄咪咪问,“那这个呢?”
“也是他们的呀。”姜奶奶脸上漾开笑。
姜逢晚不敢问话了。
吃面的时候一直保持安静,姜爷爷侧头看了好几眼,问她:“缝缝,你脸怎么红了,是发烧了吗?”
姜逢晚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声不大,闷闷的。
还没吃完煎蛋,门外突然走来一个人影,是褚闻。
他手里提着一个篮子,从前门进的,朝阳的光落在他身后,少年身姿优越,眉目疏离。
“小闻来了?”姜爷爷说。
“姜爷爷、姜奶奶好,”褚闻弯腰将篮子递来,语气礼貌,“这是我外公刚刚摘的一些菜。”
姜奶奶接过,面容和蔼:“麻烦你了,吃饭没有,坐下来吃点饭?”
“吃了。”褚闻回。
姜奶奶站起身从柜子上拿了几个红苹果:“这苹果好吃,你拿回去多吃点,补充水分。”
顿了一秒,褚闻双手接过苹果:“谢谢姜奶奶。”
“没事。”
褚闻没停留,再次道谢后往门外走。
“缝缝,你吃饭怎么脸埋碗里呀?”姜奶奶的声音从头顶意外响起。
姜逢晚缓缓抬头,耳尖滚烫,僵着脖子道:“没、没有。”
那一瞬间,她宁愿自己是个哑巴。
——【粥粥,呜呜呜,我刚刚出糗事了。】
——【那个很凶的男生住在我家顶楼,今天早上我上去摘葱,没忍住拍了几张他们的菜园,然后被他发现了,而且我录的视频把他也拍进去了。】
——【我当时脑袋what了,居然说:“我不是偷菜贼。”】
——【怎么办,这根本避不开!而且我和他对上眼神就害怕!】
——【他长得可凶了!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又凶又冷!】
姜逢晚一连发了好几条信息过去,心觉真是尴尬得要命。
想起初见时那人冷冰冰的眼神,她心跳都不由得慢了一拍。
怎么能有那么凶的人?
他为什么要那么凶地看着她?!
今天早上在天台的时候,他走过来时眉头都是紧皱的,肯定对她烦不胜烦。
是不是因为她吵醒他了?可她分明不是故意的,而且脚步已经放得很轻了。
姜逢晚往后一倒栽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叮!”手机发出提示音。
姜逢晚生无可恋地翻开微信,是妈妈发来的信息,她顿时振作起来。
——【缝缝,在奶奶那边住得还好吗?晚上睡觉有没有蚊子?】
——【很好,挂了蚊帐的,没有蚊子。】
——【那就好,你安心在那里耍两个月,我下个月就回来了,到时候给你带礼物。】
——【谢谢妈妈。(爱心)】
——【吉他练得怎么样?一天别练久了,听到没?】
——【嗯嗯好的。】
回完信息,姜逢晚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黑色吉他包,里面装着41寸的原木色缺角木吉他。
她取出来轻轻拨动琴弦,安静的房间内顿时传来清亮的吉他声。
拿出《零基础学吉他弹唱》,女孩专注地看起来,时不时拨动几下琴弦,半懵半懂。
很快,她已经忘了天台那个小插曲。
“缝缝,下来吃水果。”
楼梯间忽地传来姜奶奶的声音。
“来了。”
姜逢晚跑下去,从盘子里拿了一个梨子,跟在奶奶身后往前走。
一楼放着折叠竹木床,对折后靠墙就变成了长椅,坐在上面很凉快,只是有时候会被夹住头发。
林爷爷坐在上面,手上依旧拿着蒲扇,眉目祥和。
“林爷爷好。”
姜逢晚坐到长椅的另一端,尝了口:“真甜。”
姜奶奶走过来,说道:“这是你林爷爷从老家带来的梨子,没有打农药,多吃点。”
“谢谢林爷爷。”
姜奶奶忽地朝门外喊:“小闻,你也过来吃梨子,洗好了的。”
只剩下一个果核在手中的姜逢晚听到这句话。
登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索性藏在手心里。
褚闻过来了。
清楚地认识到这点,姜逢晚又想逃了,偏偏不能逃,还得认认真真坐在这里听他们讲话。
“外公。”
“谢谢姜奶奶。”
“不用谢。”
好吧,姜逢晚承认——她又想起了天台发生的事。
不过没关系,那根本不是事,没人会在意的,也不是特别尴尬,所以根本不必在意。
说服自己后,一道汽车飞逝而过的声音突然响起,闹轰轰的响。
姜逢晚只来得及看见车身的残影,她收回望向门外的目光,然后瞥了一眼刚进来的男生。
褚闻后背靠着高大的木质方柜,书包看着很沉,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白净的额头没有刘海遮挡,就直直地站在那儿,裸露在外的小腿又长又白。
不怎么爱说话,眉毛浓密,双眼狭长,看着有些生人勿近。
他骨节分明的左手扯掉白色耳机线的一只,抬眸轻轻扫过来一眼,与偷偷观察他的姜逢晚对上视线。
女孩一惊,顿时低下头,呼吸声重了些,眼睫毛不停眨呀眨。
过了一会儿又忽地站起身去扔果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慢走回竹木椅,安静乖巧地坐着。
两手放在身前,听着林爷爷和姜奶奶说话,闷着声不开口,一直没再看他。
褚闻就站在她对面,理所当然地瞧见了这一场景。
他瞅了姜逢晚一眼,不明所以。
客车行驶的声音隔大老远就传来了。
“外公,我先走了。”褚闻背紧书包往门外走。
目光似乎在女孩身上停留了一瞬,又似乎没有,而她依然没抬头。
客车上基本都是学生,从明水镇坐到县城要四十分钟,一趟十块,这年头小布丁还是卖五角,辣条一块钱一包。
车票够买十包辣条了。
脚步声终于消失,姜逢晚悄悄咪咪朝门外望去。
那时褚闻刚好上车,白T被风吹得贴近身体,勾勒出好看的背影。
客车发动前,她默默收回视线,走到厨房洗了个手,平复不安。
一直过了三天,姜逢晚终于没再想起褚闻这个人。
就连回言粥粥信息提起他时,也不像当初他出现在她身边那般激动。
这段日子姜逢晚过得极为规律,三餐按时,初旭前和奶奶出门散步,天黑后就爬上床睡觉。
练习吉他没落下半点,十根手指头渐渐磨出痕迹,翻来覆去弹无数遍还是不够熟悉。
很难也很枯燥,就连待在二楼房间都隐隐觉得热,但她还是不想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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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姐姐!”稚嫩童声响起。
一个扎双丸子头,留齐刘海,眼睛大大的小女孩拿着泡泡机跑了进来。
无数彩色泡泡飞在空中,她声音甜糯地喊:“缝缝漂亮姐姐。”
“怎么啦?”姜逢晚问,眉眼一弯,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
毕竟任谁听到别人这么夸自己都会开心的。
“缝缝姐姐,这是泡泡机你要玩吗?”
说完,陈笑圆又按了一下泡泡机的按钮,空中有更多的彩色泡泡飞出来,很是梦幻。
“你玩就好。”姜逢晚轻轻点了点陈笑圆的脸蛋,非常Q弹。
“笑圆?你在哪儿呢?”
隔壁理发店的陈叔叔在喊,是那个拥有一头彩虹的男人。
陈光平走到门口,一眼就瞧见姜逢晚身边的女童。
大步走进来一把抱起她,咽嗓温柔,满眼宠溺:“你这小丫头,不是说了不要乱跑吗?等会儿爸爸找不到你怎么办?”
“不会找不到的,”陈笑圆抿着樱桃小嘴,“我就要在缝缝姐姐这里玩。”
她的长相和陈光平不能说毫无瓜葛,只能说完全看不出来是父女。
陈笑圆脸蛋白白嫩嫩的,长得非常可爱,尤其一双眼睛非常大,乌黑水灵。而陈光平皮肤黄黑,长相硬朗,操着方言一口烟嗓,怎么也看不出来相同点。
若是陈笑圆再哭闹得狠些,陈光平兴许会被认做人贩子。
毕竟这种事已经发生过一次。
当时陈笑圆都被吓懵了,苦兮兮地喊着:“警察叔叔别关我爸爸,呜呜呜……”
还是姜奶奶告诉她的。
姜奶奶说整条街都知道。
时间回到现在。
陈光平朝姜逢晚说:“小姜,打扰你了,笑圆下次再过来找你玩,她等会儿要去她妈妈那里。”
“不打扰。”
父女俩的身影消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