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帝二年,祖师张陵得授太上老君所赐之正一符咒,天师剑。赴江西龙虎山修行。破关之日,收八部恶鬼,歼六地魔王。与弟子复游各地,斩妖巷孽、造福蜀民。乃创‘天师道’,流传至今。
——《道藏》
天阴了,风刮了,树枝扭了,树叶飘了。
终于,雨点也落下了。
这雨并不大,滴滴答答的,不像是在下雨,倒像是在下雾,车水马龙的世界被封锁在密如珠网的雨丝中。往远处看去,街道、楼房、行人,都只剩下了一个有些模糊的轮廊。
俗话说的好,这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但此刻,有个人却不乐意了。
眼下,他正蹲坑似地闲在自家店铺的大门口,一只手捏着吸了几口的香烟,另一只手怪模怪样的掐算着,嘴皮子喋喋不休,也不知道在捣鼓些个啥大道理。
凑近处一看,这家伙长得倒还能说得过去,下巴削尖,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不普通,却也不帅的离谱,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感觉,特和谐,特顺眼。
他叫刘大少,是这家风水店的店主,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神棍,平日里,虽然生意不算火爆,可也还可以保证自己有酒喝有烟抽,腰包充盈了,还能去馆子里改善下伙食。每天无所事事的时候,就看看《紫薇算数》,《云笈七签》之类的“教科书”,虽说神棍神棍,十句话里有九句话都是在骗,但怎么说也不能太对不起群众了吧?咱好歹也得爱岗敬业,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添砖添瓦呀!对不?
所以,基本功课还是要补补的,至于能懂透彻多少,那就看自个儿的悟性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强扭的瓜不甜!
“古镜昏暗好多年,一朝磨明似月圆。君子谋事占此卦,时来运转喜自然。”右手五指的掐算终于告一段落,刘大少瞪了半天眼,才气不过的从嗓子里冒出一句卦辞来,句句押韵,形体工整,倒好像真有那么两下子看头,可接着这句之后的下一句却又变了味:“你这逼孩子,大冷天的,下点儿雨就下点儿雨呗!改改气运也没人怪你。咋就一天挨着一天下的没完没了了!这不把老子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风水气运全给冲干净了吗?”话说完,刘大少直起身子,对乌云密布的天空比划了一个响亮的中指,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唉!小雨滴答,声若银铃。好听是好听,但却正如刘大少所言,让自家原本就冷清的生意更加的少了。本来隔三岔五的就来个给孩子起名字的,开张请财神爷保佑的,求结婚求离婚的,他妹妹的,现在倒好,一个礼拜了,毛都没看见!
自然而然的,咱们的刘大少就把这些倒霉事儿一股脑的都怪罪在了这场雨的头上。这人活着,郁闷啊!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尿尿都导电!刘大少发着牢骚,叼着烟,眯着眼睛看了看表,三点多了。行,在磨蹭会儿就关铺子睡觉去,不来人不是?哥哥我还不伺候了呢!
正在想着一会是吃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好呢,还是吃统一福满多好呢,桌子上的电话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在冷清的空气里铃的一声响了起来。刘大少掐着烟的手一哆嗦,烟灰撒了一裤子,差点儿没掉进裤裆里。
“还好老子裤裆拉链没开。”弹掉了灰,刘大少骂骂咧咧的接起了电话,没好气的喊道:“你谁啊?”
“请问是刘老神仙么?”
“昂,你哪位?”
“我想请你来给我看看风水啊,看我家的。”
“哦!你好你好。”灭掉烟,吐了最后一口,刘大少马上换了个人似地,用最最标准的电信客服嗓音回应道:“请问您是看整宅啊,还是看单个房间啊?”
“我是看整宅,最近身体老不舒服,全家都得病。昨天听一个朋友说你这里看风水挺灵验的,我就想问问啊,大师你什么时候有空来给我看看?”
“您稍等,我看看……”刘大少回应道。
其实说句老实话,看啥啊?根本没预约,装装样子的,就是别让人家以为你没客人光顾,这是干神棍这一行最基本的规矩,有事没事的瞎掰两句,人家保准就真以为你是个大师了,到时候,不但能蹭一顿好酒好菜,价钱上也好商量:“这样,您看后天下午可以吗?您家的地址给我。”
“后天啊……”话筒对面的那个男人听到这句话,立马如被锥子扎破的气球似地,憋了下来,呆了半晌,才吞吞吐吐的哀求道:“您看我加点钱,大师你明天上午就过来行不?”
吆荷,有门儿!刘大少心里暗叫一声大爽,戴着金边小眼镜儿地脸上顿时爬满了激动二字,连呼吸的节奏也因为肾上腺的过度分泌而变得粗重了不少。当然,激动归激动,这架子还是要摆足的。
“这样啊……”舌头在嘴里转上一周,拖个长音儿,再把手里的杂志故意在听筒边翻的乱响,以表示自己的日程本里有货。十秒钟之后,刘大少才故意摆出一副为难之色:“唉!先生,我看你也挺急的,咱们道教讲求济世度人,多积阴德。再说时间就像女……”
说到这,刘大少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掩饰性的咳嗽了两声,硬生生的把后面的那套说辞咽回到了自己的肚子里,本来他是想说:时间就像女人的乳沟,挤一挤就有了。不过幸好,反应得快,不然的话,这个比喻虽然生动贴切,惟妙惟肖,但这要是说出口,我们刘大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光混形象也就跟着毁了。想到这,他不禁咬了咬舌头,娘的,这还真是说顺了嘴了!
“大师,时间什么来着?”男人貌似也没在意这一点,只是刘大少的话说一半就没了,使得他很是焦急,还以为刘神仙这日程表排的满满的,不好挪用呢,因此,话语中又多了分哀求。
“呵呵!”刘大少笑着改了口:“要是挤挤的话,明天上午十一点以后可以抽空过去一趟,不过,这价钱……”
不知是好些个日子没开荤了,还是刘大少生下来就有见钱眼开的习惯,提到价钱这两个字,刘大少的语气明显加重了几分,虽然不能说是掷地有声,但也可以谈得上是字正腔圆!(注:根据他老爹回忆,当初刘大少刚会喝奶的时候,一睁眼,不认爹,不喊妈,两只小眼瞪的跟大尾巴狼似地,牟足了力气就要去抓放在炕上的压岁钱,这钱一到手立马就笑了,可一贯老实巴交的二叔却不高兴了,说那钱脏,会传染啥细菌,出于关心就要掰开刘大少的手夺下来,结果这不夺不要紧,一夺起来,刘大少立马就哇哇大哭起来,哭的叫那个惨那!昏天黑地,日月无光。正好又给进来抱孙子的爷爷撞着了,心说,家里就他这一个宝贝蛋子,你一大老爷们跟他争什么呀?当即吹胡子瞪眼的抄起拐杖就要砸通他脑袋瓜子,老奶奶死劝活劝的才劝了下来,唬的二叔赶紧翻遍了裤子,在原来红包的基础上,倒贴了两张一块的大团圆,这才让刘大少破涕为笑。)
“钱不是问题的,只要明天能来的话,钱不是问题的。”话筒那头唯唯是诺的打着保票。
“那行,地址给我,明天八点准时到。”OK,目的达到了。
“西胡同大街,花园小区第一栋,五楼四零四。”
“好的,我记下了,明天见,再见!”手中的笔刷刷的在杂志背面记下了这个地址,刘大少伸了个懒腰,舒舒服服的在老板椅上放了个响屁。
别说他卑鄙,这年代,太实诚没法生存。当初咱刘大少刚混进这个城市的时候就不懂规矩,顶着大中午的烈日埋头贴小广告不带休息的,结果一路贴到警察局门口,正巧人家警察同志出门吃午饭,见他挥汗如雨的刷完胶水,拿着专治难言之病的小广告往外墙上贴,警察同志们一边乐一边进行围观,完了之后还对刘大少同志进行了严厉的批评和深刻的教育,并没收了他的全部作案工具,全部损失折合人民币总计十六块三毛五。
这事儿对刘大少善良的心灵造成了十分大的震撼,他终于知道做什么事情不是努力就能有成效的。回想起之前的人生,就是因为太耿直,才变成拖累社会的大龄单身男青年。
现在好不容易有肥羊送上门来,他怎么有放弃的道理。
他妹妹的,好生意啊,五形之相,水主生财!就说嘛,天天下雨,怎么也得来桩大的。刘大少眯着个小眼,就跟那旧社会里的土财主似地望着门外的霏霏细雨,笑的脸都开了花,做了一个深呼吸,这次没再放屁,而是拿起桌子的地址,仔细的端详了起来。嘿嘿,市场花园,这块地皮可是咱们市区的黄金地带呀,一平方米的价格可都是按万做单位的,想到这,他这小花花肠子就不由自主的在嗓子眼里直蹦跶,琢磨着要是这个家伙是个愣头的话,能敲下多少银子来才算核算。
俗话说的好,心情好了,看东西也顺眼。以至于这先前被刘大少骂的狗血喷头的下雨天,也越看越有诗情画意,还捎带着产生了那么股小资产阶级情调。(典型的装逼货)
小雨点儿在玻璃窗上滴滴答答的敲了个不停,刘大少也浑浑噩噩的在椅子上睡了一下午,等到口渴了,摸摸索索在桌子上找大茶缸子地时候,才发现已经是申时了。
捋了捋西装,他扒拉开上锈了的抽屉,在抽屉里翻弄了许久,这才在几本篮球杂志下找到了三根长短不一的香。转身朝着背后的神龛走去,这神龛不大,但装修的很是精美别致,通体都是上好的红漆木打造的,连带着大香炉也是金光闪闪的,颇为气派。
神龛两旁,两朵烛火摇曳不定,腾升起缕缕青烟。奇怪的是,这阁子里放的不是什么神仙佛祖的塑像,而是一张用铅笔涂绘的卡通画,画的是一个老道士的半身像,不过这作画者的水平实在是不敢恭维,整张画没一处线条平整的,通体歪歪扭扭,乌七八糟,简直就是一个三岁娃子的涂鸦。只能勉强认清这个老道士大概是个雄性动物,而是还长着胡子,其他的就是在看不清楚了……
卡通画下,搁着一个牌位,牌位上笔走龙蛇的写着:“天师道第六十三代传人,掌教张恩溥之灵位。”
这字儿挺多的,读着也拗口,不过既然被请在这里贡香,肯定和主角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怎么?你想知道为什么严肃至极的神位上会有一张卡通素描画?好,我给你打听打听。
咱刘大少说了,当年他这个便宜师傅挂掉的时候,乡下还没照相机,更别说拍照了。以至于现在连遗像都做不成,只能自己按着回忆画了张肖像画凑合了,要不怎么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呢?什么?你说这话的不是人?你难道不知道刘大少学的是抽象派艺术吗?对对,就是毕加索那种。
将香对着蜡烛点燃,刘大少很是敷衍的朝着正中的牌位拜了拜:“师傅啊,该吃饭了,这两天行情不好,你就少吃点吧。等明个儿开工回来,立马给您老在酱鸭馆买一斤卤鸭膀子回来。”
“吱吱……”提到这鸭膀子,刘大少肚子里的馋虫立马给勾了起来,两只咸猪手直搓着皮儿,口水都快掉下来了。要说这隔壁新开的酱鸭馆,下起酒来,可真他妈的是一绝!神仙看了挪不开腿,玉皇大帝闻着了都得下凡来尝两口,更别提他这根墙头草了。
“嘿嘿,到时候,还是老规矩,我吃菜,你闻香。”
“再说了,你都这岁数了,吃多了也不消化。”
说完刘大少就喋喋不休的将香插进了香炉里,回手的时候还拿走了供桌上面的最后一个苹果。
张恩溥的灵牌上冒出了些许水雾,仿佛他在哭……
中华民族历史悠久,文化传统源远流长,其中尤以行业一项最为泛广,若要详密统计一番,恐分数万种之多。
而自古以来,行业便不分贵贱,正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相信大家打小儿就瞧见这个台那个台的净爱播些闲的蛋疼的创业故事,比如,那啥啥的某某种地发家建成中国最大的生态种植园,某某靠卖猪肉成为全国肉联厂的CEO,某某玩转房地产在美国成功上市,某某又靠家族秘传的饮料配方成为了享誉全球的大亨……
当然,与上例成功的“某某”们相比,刘大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一个特殊行业的从业者,仅此而已。
说到这,你应该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了吧?
什么?妓院的龟奴?
谁说特殊行业就是干那个的?拖下去乱棍打死!
咳咳,书归正题,虽说咱们刘大少文不能之乎则也,武不能兴国安邦。肚子里二两墨水,脑子里三斤浆糊,但好歹也是个正当行业,看到店里的那块牌子了吗?对,就是那儿,地地道道的经营许可证,工商局颁发的。抚顺市道教协会,风水咨询中心。
咋了?嫌小?好歹也是咱刘大少请工商局的大哥喝了八桌子酒才搞定的,拿着放大镜,将就着看吧!
喂,又怎么了?什么?你不识字?那算了,当我没说。
其实谈到咱刘大少这职业,说复杂也复杂,说容易也容易。阴阳先生,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便可以囊括他的毕生所有,所以他是卑微且不为人关注的,但同时,他又是充实且引以为豪的,因为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曾带给了刘大少一段精彩绝伦的人生经历以及悲喜交加的命运舛途。
正所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很多我们不了解的东西,也是现在用科学手段暂时解决不了的。比如撞邪、招没脸的(在民间管鬼也叫‘没脸的’,或是烟魂,或脏东西。)、借尸还魂、轮回转世、鬼怪附体等等等等,这些都是科学无法解释的。
这些用科学都解决不了的东西,用民间的传统习俗却反而可以自圆其说。因此,在民间自古就出现了这样一批人,他们专门可以应对这些奇异的事件,人们对他们的称呼也各不相同,有跳大神的、算命先生、看相的、出马的、老仙、大仙、半仙,神婆、看邪病的。在国外他们则被称为阴阳师,驱魔人等等。叫法不同,在手法却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因为他们大都是穿梭于阴阳两界,行走于无常之间。或给故去的亲人递个信儿,或解决活人与死人之间的恩怨。
当然,在他们之中,有的确实具备真才实学,是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有的则满嘴胡话,只会坑蒙拐骗,偷奸耍滑,动不动还摸摸谁家小媳妇的手。而我们的刘大少,却是个介于两者之间的人物,要说是骗子吧!他还有些儿能耐,要不为啥他这一开店,方圆几十里的算命瞎子全都抹着眼泪去别处讨生活了呢?因为和专业素质过硬的刘大少相比,他们混不下去呀!但要说不是骗子吧!咱陈大少却只有那一两手压箱底的本事,典型的陈咬金三斧头,用完了也就没了,到了末了还是得靠坑,所以就取了这中间值,满瓶水沉甸甸,半瓶水来回晃。
这年头,讲求个与时俱进。阴阳先生的老本行已经不吃香了,毕竟,大街小街地鬼怪也不多,抓光了就没了,遇到厉鬼啥的还有生命危险。而算命看相,属于封建迷信,这对宁可进一回阎王殿,也不碰一次城管队的刘大少来说,是绝对不想沾的。这两个都排除了,刘大少只能祭出自己的大杀器:看风水!
说到风水,你还别不信这个邪,好歹也是一门老祖宗留下来的学问呀!就拿新结婚的小两口子选择住宅来说吧!
第一条就是‘风大不宜’,风水学最重视的就是“藏风聚气”,所以在风势强劲的地方肯定不会是旺地。最理想的居住环境,是有柔和的轻风徐徐吹来,清风送爽,这才符合风水之道。
第二条则是‘街巷直冲不宜’,风水学是“喜回旋忌直冲”,因为直冲的来势急剧,倘若居所首当其冲,则为患甚大,不可不慎!例房屋的大门对正直冲而来的马路,那条马路愈长便凶险愈大,路愈多则祸患愈多,因此有人称之为“虎口屋”,表示难以在其中安居。
这第三条则是‘街道反弓不宜’,所谓街道“反弓”,指的是房屋前面的街道弯曲,而弯角位直冲大门,风水学称之为“镰刀割腰”,这样的房屋不宜选购,避之则吉。《阳宅撮要》有云:倘门前街道反弓,家中往往会发生人口伤亡及失火、顽疾等事。
自古以来,风水的典故就有许多许多,在这里就说个小故事权当解闷。
古时候,某人一家整天勤勤恳恳的劳作,攒了点儿钱,决定翻盖房子,买好了材料,请来了附近的街坊帮忙,由于本身住在穷人窝儿里,街坊里干什么的都有,瓦匠、木匠、油匠、没费什么劲儿工匠就凑齐了,再找几个小工就开工了。
本家儿很厚道,为人实诚,好吃、好喝、好待赏,活干得又快又好。请来的街坊里有一个木匠非常嫉妒,心里想;这么多年了,我见天儿得在人市上亮家伙,各个儿甭说盖房,想修修房的钱都没有,原来都是一块住着的街坊,低头不见、抬头见,没见他比我的能耐大多少,凭什么他就怎么能发了财呢?敢花钱盖房不说,还天天给工匠们吃炸酱面,这主儿这财发的太张扬了吧!
到了第五天,房架子都起来了,四处的墙也起好了,该上房柁了,按照盖房的老规矩,贴上符,上了柁,放了一挂鞭,喝了酒、吃了炖肉,大、小工都发了红包,这木匠心里就更不忿儿了:还敢吃炖肉、发红包,这不是摆谱儿吗!太气人了!敢叫我的板!我得给他点儿样儿看看,让他散散财,于是就去找风水先生寻法子。
风水先生说:“现在不是刚上了柁吗,你给柁上放个东西,就能散了他的财。”木匠就问:“您说放什么呢?”风水先生说:“你用木头做一个小人拉小车,车上装上用木头刻的金元宝,朝外给他放在房柁上,天天给他往外拉金子,房盖好了一糊顶棚,谁都看不见,不出两年,就让他在不知不觉中败了家。”。木匠谢了风水先生,回去按着说的做了一个放在了房柁上。
盖完了房,木匠回到家里,天天儿心里特解恨地看着这家儿人怎么败家,过了两年,这家儿不但没穷下来,反而越来越有钱了,木匠心里那个气呀!在一次和一起干活的另一个木匠喝酒时绷不住了,露了出来:“我按风水先生的主意在他房柁上朝外放了一个小人拉着元宝小车,要说天天往出拉金子,早应该败了家了,怎么越来越富了?”
那个木匠说:“是呀!不瞒你说,我看着他家哥儿几个互相帮衬,人丁兴旺就有气,我也找了风水先生给出点儿败他们家的主意,风水先生说:‘你在门楼的顶子里用木头做一个射箭的小人儿,朝门里张弓搭箭的架势——天天射他家的人,门楼一上瓦,谁都看不见,不出两年,他家的人都不明不白的死的死、伤的伤,’没想到你看现在,不但没死没伤,还添了几口子。”两个木匠一商量,这不对劲儿呀,这风水先生出的什么主意呀,咱得找他去!
哥儿俩找到风水先生,风水先生说:“我的主意没错,可谁知道你们俩咒的是一家呀。”哥儿俩说:“是不是一家,我们俩的咒也够毒的呀,一个咒他的人,一个咒他的财,也应该应验呀!”
风水先生说:“不是那么回事儿,这两个咒要是放在一家就起就完全变了味儿了,您二位想想,这个小人儿是要用小车儿往外拉金子,散他的财,可禁不住门楼顶子里的那个小人儿张弓搭箭瞄着他呐;‘你要是敢往外拉,我就射你!’就成了这个意思了,这元宝往外走不了,这家儿的财只进不出,能不富吗?”
于是,两个木匠都傻眼了。
这虽是个笑话,但也从侧面衬托了风水这门学问的博大,以及它对我们生活起居的影响。一年多来,靠着自己对风水方面一知半解的能耐,咱们的刘大少在这个小城市混的还算是人模狗样,至少名声是传出去了,七大姑八大姨的,提到咱刘大少的名字,谁不煞有其事的呼一声‘老神仙’?
丢掉了手中被啃的精光的苹果核,刘大少舒舒服服的打了个饱嗝,目光流连,一一从自己布置的左青龙右白虎格局上看去,最后才再次停在了那尊牌位上,凝而不散。
望着‘天师道’这三个摄人心魄的行书大字,刘大少的嘴唇动了动,原本还嬉皮笑脸的面孔立马发生了三百六十度大转变,细发间的轮廓变得坚毅而明果。空气中的气流仿佛在这一刻都停住了,和之前的举动相较之下看来,有了鲜明的对比。好像原本的一个人,可就在一瞬间,分成了两个人,进行了两种举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叹了一口气:“绝不绝,灭不灭?六十三代有一歇!师傅,这句民谣到底是真是假?难道我们天师道,真的就这么完了吗?”
空气中寂静万分,好像这句话是从天里云外传来似地。冗杂的目光看向那块灵位,刘大少方才苦笑一声:“话说回来,他劳什子的就算是完蛋了,又关我个屁事,老子现在可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主儿呢!”
说完,他哆嗦着从兜里抽出一块纯棉手帕,拿起牌位,小心翼翼的擦拭起来,自言自语道:“不过有句话您说的对,有些事儿,还是要有人去做的!当年,您没有后悔,今天,徒弟也不再后悔!”
话一脱口,刘大少的眼泪便顺着面颊,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与此同时,二十年来刻意埋藏在心间的那段酸痛往事,也生根发芽般的窜出了记忆的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