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发生了一件令高竞意想不到的事。
陈远哲来自首了,他同时向警方提供了他是凶手的证据,被害人王双石的一对眼睛。它们被放在一个粉盒中,粉盒里的粉已经被撬掉了,化妆镜下只见一对被压扁的眼珠,看上去十分恐怖。
帶镜子的粉盒?高竞马上想到前一晚莫兰曾经跟她说过,陈丽莲的遗物中少了化妆镜,难道就是这个粉盒?难道真的是陈远哲干的?
高竞后来听下属说,陈远哲清晨7点左右来到警察局,一进门他就对接受报案的警员宣称自己便是警察系列凶杀案的元凶,他一边说一边随随便便地把那个粉盒扔在那个接待他的警察面前,那名警察是刚分配来的新人,打开粉盒一看,当场就吓得差点吐出来,但陈远哲却只是站在一边冷笑。
“去跟高竞说,全是我干的。”他对那个警察说。
高竞一走进凶杀科办公室便看见身着宝蓝色衬衫,黑色长裤,帅气逼人的陈远哲正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今天的他显得有点憔悴,虽然脸上的伤还没有完全消退,但他清瘦颀长的身材和举手抬足所散发出来的鬼魅气质,令他无论到哪里,都显得耀眼夺目,即使今天他只是来自首的也不例外。高竞发现凶杀科办公室门口有几个女警员在向内张望,还不时窃窃私语,直到他走到她们面前,她们才笑着纷纷散去。
陈远哲起初背对着门,似乎没注意高竞已经近在咫尺,但当他发现正在跟他说话的警员突然站起身向他身后恭敬地打招呼,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蓦地回过了头,并站了起来。
又是那种撩人的眼神,高竞只要一接触到陈远哲的眼神就立刻会浑身起鸡皮疙瘩,但刻意回避又显得太懦弱,所以他只能冷冷地看了一眼陈远哲,作为回敬。
他故意走到离陈远哲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至少是后者无法伸手碰到他的地方,停下。陈远哲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瞧着他的一举一动。
“又见面了。”陈远哲轻声道。
“是啊,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高竞若无其事地说,“真的是你干的?”
“没错。”陈远哲抿嘴一笑,口吻里帶着几分得意,好像他承认的不是残酷的杀人罪行,而是刚刚获得了钢琴演奏世界金奖。
“为什么现在才来?”高竞还不能肯定眼前这人就是凶手,他认为陈远哲的自首更有可能跟目前失去自由的戴文有关,“是因为你的姐夫吗?”
陈远哲仰起头垂下眼睛瞧着他。
“不是。”陈远哲缓缓地说,“我昨晚梦见了你,所以我就来了。”
虽然陈远哲的声音并不大,但霎时间,整个凶杀科办公室都安静了下来,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把注意力集中在他们两人身上,高竞发现,就连那两个被叫来问话的其他案子的嫌疑人也回过头来好奇地看着他。
妈的!高竞在心里骂道,他真想给陈远哲一拳,为什么他不能是个真正的哑巴呢?
他定了定神说道:
“陈远哲,我也梦见了你,我做梦都想抓到你!既然你现在自己来了,我就收下了!”他冷冷地注视着陈远哲撂出这句话。
陈远哲无声地朝他笑起来。
“真的收下我吗?是要全部?还是部分?是要上面?还是下面?”他问道。
高竞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没有搭腔。
“帶走!”他对下属命令道,并同时背过身去望向窗外。
下属拉着陈远哲走出了办公室。
高竞心里恼火极了,他现在已经完全可以想象审讯陈远哲会是什么光景。他决定找别人来审陈远哲,他自己则准备第一,去牢里见见那个发廊老板,第二、找乔纳查一下当年自己击毙的那个劫匪的资料,第三,调查顾天的人际圈,这事莫兰已经全权交给他了,第四,帮莫兰查两条线索,第五,交代下属去查程国仁和王双石有没有办过涉及真爱俱乐部的案子,……事情还真多,的确可以找别人来审问陈远哲,他自我安慰道。
莫兰一早上就接到景云的电话,双方约好在宋彩琳家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见面,因为今天宋彩琳正好轮休。
“我需要注意点什么吗?”莫兰总觉得这个宋彩琳很难对付,再一想到“针筒”的外号,更是心里一阵紧张,她平时最怕打针了。
景云想了想说:
“她说话的时候你不要打断她就行了,她最恨别人打断她了。”
“我尽量吧。”还没见面,莫兰就已经开始讨厌宋彩琳了。
“对了,我们可能会迟到。”景云笑哈哈地说,“因为临出门的时候,她的事总是很多。”
这个宋彩琳实在够讨厌的,原来还爱摆臭架子,莫兰心里骂道。
一个小时后,莫兰如约来到指定地点,景云和宋彩琳果然还没到,于是她只能自己先进咖啡馆等着。
20分钟过去了,她们仍然杳无音信,莫兰终于忍不住了,她打了个电话给景云。
“我们马上到马上到,临出门的时候,她说突然接到个电话,结果一打就是15分钟。”景云在电话里急匆匆地解释着。
大约又过了15分钟,莫兰才终于透过咖啡馆的玻璃窗看见一胖一瘦两个女人从马路对面走来。宋彩琳比她想象中要漂亮一些,只不过她打扮得有些过于保守,大热天居然穿着件白色长袖连衣裙,而且式样也很土,是10年前的款式。
相比之下,穿着黑色T恤和宽松牛仔裤,打扮随意的景云就显得顺眼多了。
“你就是上次给我打电话的那个人吗?”一见面,还没等景云给两人作介绍,宋彩琳劈头就问,她的声音听上去又急又冲,一点都没有回旋余地。
“对,我是。”莫兰平静地答道。
“找我什么事?”宋彩琳坐下问道。
“我想……”莫兰瞅了一眼景云。
“她想问问你跟蔡英东的事,因为她在写一篇文章。”景云帮莫兰说了下去。
“一篇文章?那关我什么事?什么文章?叫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写这种文章?”宋彩琳一迭连声地问道,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文章是关于真爱俱乐部的死亡事件的。之所以找到你,是因为你老公蔡英东是死者之一,对不起,我无意冒犯你,只不过,因为我是在写一篇报告文学,所以需要一些第一手的资料,所以想……”莫兰静静地说。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宋彩琳反问道。
“如果你不想说也可以,那反倒方便了,我可以按我自己想的写。”
“什么?!”宋彩琳又惊又怒。
“放心,我不会用你们的真名。不过,为了得到更多的资料,我可能会去你的医院调查,还会找找你老公以前的同事和你的同事,我想她们应该有很多可以说的。我已经作好安排了,所以如果你不愿意合作的话,一点关系也没有,真的。” 莫兰说完这番话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咖啡。
莫兰料想宋彩琳这种性格在单位也不会受欢迎,所以如果自己去她的医院调查一番的话,没准能获得更多的小道消息,而宋彩琳对此应该也有自知之明。
“你要去我的单位?”宋彩琳果然对此很感冒。
“对,恰好我认识你们那里的副院长,他是我爸的朋友。”莫兰轻描淡写地说着,同时抬头瞄了她一眼,“不过,我也不想麻烦他,虽然他一向对我很好,总是叫我去玩,但如果你愿意合作的话,我也不想兴师动众。”
宋彩琳瞪着莫兰,似乎在掂量她这些话的分量。
“好吧,你要问什么?”过了几十秒,她似乎终于选择了妥协。
这时候,莫兰发现在在吃三明治的景云抬起头向她投来欣赏的目光,仿佛在说,好样的,终于治住她了。
高竞冷峻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头顶光秃秃,脸色苍白,体形瘦小的中年男人,他已经被关在这里有6年了。高竞想象不出这个男人当年的模样,也无法想象当初妹妹高洁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这个人的发廊的,他到现在都觉得这件事像梦一样不可思议。
自从从妹妹嘴里亲口了解到当年强暴事件的真相后,他就对高洁从产生了一种排斥心理,虽然他明知道自己不该怪她,也明知道她是为了他才出此下策的,但是他仍然无法抑制这种想法。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案子,他想他很可能会想永远不再见高洁,因为他觉得他已经无法再相信她了,而且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为她付出的一切好像都白费了。
自从跟莫兰非正式同居后,他就越来越觉得自己为妹妹牺牲得太多了,而且牺牲得一点都不值得。
“是谁?”他问道。
发廊老板面前摊着十几张照片,那里面混着路辉、戴文、吴坚和陈远哲四个人的照片,高竞等待着。对面那个男人在戴文和吴坚的照片面前踌躇了很久,高竞紧张地注视着他。
“是他。”几分钟后,发廊老板终于用干瘦的手指点了点吴坚的照片。
高竞的神经一下子被拎了起来。难道是吴坚?看上去那么温顺的吴坚?
“你确定吗?”高竞再次问道。
“我记得他,我这辈子不只碰到过一个这样的混蛋。但是他看上去是最正常的,而且还挺年轻,他来找我的时候,大概也只有20岁左右,年轻小伙子一个。”发廊老板心虚地笑笑,露出满口黄牙。
7年前,吴坚应该是20岁。
“他是怎么跟你提出要求的?”
“他说想找个女人散散火,然后他就丢给我一张纸。”
“什么东西?”
“好像是他自己写的,被打印出来了。我看了看,上面是说一个男人如何虐待一个女人,就是剥光女人的衣服把她揍一顿,我还是头一次碰见这样提要求的人,居然写成文章”发廊老板嘿嘿笑起来,“这倒像个知识分子。”
“然后呢?”
“他问我照这个来行不行?我说当然行,不过要找找看,肯上床打炮的女人多的是,但愿意被人揍一顿的却不多。后来我果然给他找了两个,第一个是个想挣钱的中年妇女,我当时还怕他会不要,谁知他倒不嫌弃,完事后,他付钱挺干脆,这是那女人跟我说的。”
“那女人叫什么?”
“这我就不清楚了,她老公是卖水果的,以前住在我隔壁,后来回家乡了。”
“那么,这女人有没有跟你说,他脸上涂着白色的油彩。”
“他是这样的。他给我看的那篇鬼玩意儿里也说,他会把自己打扮成白色魔鬼的样子,他觉得这样更有气氛。”发廊老板道。
“你是否曾经向他介绍过一个16岁左右的小女孩?”高竞说着终于把高洁的照片递了过去,他觉得问这问题真羞耻。
发廊老板低头扫了照片一眼,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这是最后一个。这个以后,他就再没来找过我。”
“他怎么知道你手里有女人,你怎么联系他的?”
“他会给我打电话。这个女孩来找我的时候,他正好给我打来了电话。我说便宜你了,那女孩还很小,你猜他怎么说的?他说,我等的就是她。原来还是年轻的好啊。”发廊老板再次露出淫邪的笑。
我等的就是她。我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让高竞觉得喉咙发干,拳头发痒。
难道,高洁钱包被盗,最后被逼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吴坚一手策划的?把高洁打成那个样子的人也是他?高竞的眼前再次浮现出吴坚那张线条温柔,没有棱角的脸,以及他那低声哭泣的哀婉模样。
吴坚?可能吗?可能吗?也不是没可能,高竞马上想到,外表温柔的吴坚就曾经因为两次伤人事件被逮捕过。
他有心理阴影,从小跟一个恋童癖生活在一起。
是他把高洁打得满头是血,还剥光她的衣服把她绑在椅子上,而且,可能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针对他,高竞的圈套……
高竞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他真想立刻抓到吴坚当场把他打成肉饼。
“请问,蔡英东的情人,你知道是谁吗?”莫兰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人只对这个感兴趣!哼!”宋彩琳黑着脸,怒冲冲地说道。
“听说是个护士?”莫兰瞄了一眼景云。
景云忍住了笑,瞄了莫兰一眼。
“什么护士,就是个穿护士衣服的臭女人!”宋彩琳憋得脸通红,终于说了出来。
“怎么?不是护士?”景云似乎很惊讶,立刻问道。
“我跟你说的时候,我以为那是护士,因为他在看电脑,我进去正好看见电脑里闪过一个穿护士服的女人,我以为那是护士。”
“难道不是吗?”莫兰紧接着问道。
“后来,我才听单位里的年轻人说,现在有的不正经女人会在网上穿各种制服诱惑男人,有的还要付钱。”宋彩琳提起这事就火冒三丈,莫兰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淫秽网络视频了,怪不得宋彩琳后来会把那电脑砸个稀巴烂。
“他上网有没有跟固定的人聊天?”莫兰问道。
“没有!”宋彩琳道,“都不固定,他总是找不同的女人,整天在网上看啊看的!我都不好意思说。他就是个道貌岸然的色情狂!死了活该!”
“原来你后来说的网络上的事跟护士是一回事啊,我还以为他真的跟一个护士好上了呢。”景云对宋彩琳的新信息十分惊讶,她转而问莫兰,“难道你准备把这也写进去?这好像跟你的主题没什么关系吧。”
“不一定,现在只是在搜集资料,到时候写完我会给宋小姐看的,只有她同意我才能正式发表。”莫兰很认真地说,好像她真的准备写那篇子虚乌有的文章似的。
“你最好这样,乱写我就告你!”莫兰的保证虽然让宋彩琳安心了一些,但后者还是忍不住要威胁这么一句。
“放心好了。”
宋彩琳没有搭腔,只是不太信任地横了她一眼,目光真凶,果然像针筒一样尖锐。
“不过我想你们当初结婚的时候,蔡英东应该不是这样的吧。”莫兰试探地问道。
“我不知道,”宋彩琳叹了口气,“当初我们结婚的时候,我觉得他挺老实的,可自从他参加这个俱乐部后就开始不对劲了。”
“怎么会呢?”莫兰问道,“你们参加俱乐部是景云介绍的吗?”
“不是。”景云爽快地答道,“他们是陈丽莲介绍的。”
“是吗?”莫兰很吃惊,“陈丽莲跟你们以前就认识?”
“她是我那个死鬼的老朋友。”宋彩琳提到陈丽莲仿佛就一肚子火,“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但他们好像很熟,我那死鬼每天都打电话给她,总是叫她小莲,小莲,小莲,恶心死了,我为这跟他吵过很多回。可他总是说,他在跟她谈业务,陈丽莲介绍他给她老公的餐厅送蔬菜。”
莫兰想起来,蔡英东是一个蔬菜供应商,对蔡来说,搭上并狠狠咬住餐厅大老板妻子陈丽莲这条线,的确对他的生意大有帮助。
“不过,现在生意很难做,如果不下点功夫恐怕是不行啊。”莫兰忍不住替死去的蔡英东开脱道。
“什么呀,他们以前有过一段,所以才会叫得那么亲热。”景云纠正道。
“一开始他还说他们只是邻居!幸好景云告诉我。”宋彩琳生气地说。
“他怕说出来,你跟他没完。”景云道。
“他就算不说,我也看出来了!我是谁?我又不是傻瓜。难道谈生意就需要每天打好几个电话吗?陈丽莲又不在餐厅采购部工作。”宋彩琳道
“他们每天通电话吗?”莫兰也觉得这好像有点太频繁了些,如果仅仅是谈业务的话。
“对,有时候还是三更半夜的。”宋彩琳的脸气出一层黑气来。
“那陈丽莲出事的那天,他们也通过电话吗?”莫兰马上问道。
“这我不知道,反正他们每天通电话,而且不是一个。我知道姓蔡的,为了跟她通电话还专门去办了个神州行,连号码都不告诉我。你们说,我要不要跟他闹?”宋彩琳现在的口吻好像是在找居委会的人评理。
神州行?莫兰马上想到了陈丽莲死前曾经打过的两个电话,其中一个就是神州行,难道跟她通话的人是蔡英东?
“没错,我也觉得他很过分。”莫兰马上附和道。“可是景云,你怎么会知道他们以前是恋人?”
“是丽莲自己说的,她以前跟我是中学同学,也是我介绍她参加俱乐部的。”景云答道。
“我就是觉得奇怪,你怎么会跟这种女人做朋友,我一看就觉得她很不正经,看人的眼光总是飘来飘去的,纯粹一个骚货!”宋彩琳露出轻蔑的表情。
“她人挺爽快的,我们关系一直不错。”景云笑着说,“她在中学的时候就是我们那里的大美人,男朋友很多,所以她跟哪个男人有什么事,也不稀奇。”
“那她跟老公的关系怎么样?”莫兰好奇地问道。
“肯定不好,有那种女人做老婆,还会好到哪里去。”宋彩琳答得很快。
莫兰看看景云。
“其实她很爱她老公。”景云道,“否则也不会去参加真爱俱乐部了。”
“那她老公爱不爱他呢?”莫兰问道,觉得问这个问题的自己像个傻兮兮的中学生。
“这我不清楚,但肯定有感情。这是我的看法。”景云用很肯定的口吻说。
“怎么说?”莫兰很感兴趣。
宋彩琳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我只见过她老公一次,不过印象蛮深。那次丽莲在外面泡吧醉得不省人事,正好我也在酒吧里玩,后来是我送她回去的。她老公看见丽莲倒在车座上迷迷糊糊的,就把丽莲从车里抱了出来,这时候丽莲醒了,忽然发现抱她的人是老公,就开始发嗲了,她勾着他的脖子哭起来,同时居然还当着我的面拼命亲起他老公来,你猜她老公怎么做?”
“怎么做?”莫兰问道。
“他在丽莲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就把她送回到了那辆车的后车座里。接着他泰然自若地站在车外跟我道别,我们告别后,我走出好一段路回头一看,车没有开走,但车灯灭了。”景云说到这儿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并为自己点了根香烟,现在的她特别像黑社会的女老大。
莫兰和宋彩琳屏息听着。
“后来呢?”宋彩琳问道。
“哪还有什么后来?难道我又溜回去偷看吗?”景云大笑,笑完之后,她对莫兰说,“这可能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一种乐趣吧,就因为这事,我觉得那男人对丽莲还是有感情的,至少对她的身体还是有兴趣的。”
“她是几几年结婚的?”宋彩琳突然问道。
“大概是2002年10月份吧。怎么啦?”景云问道。
“她出事前不久,我听到她在电台里讲自己的风流韵事呢!”
“是吗?她说什么了?”莫兰很吃惊,她没想到还有这么有趣的细节。
景云饶有兴趣地吐了一口烟,并不接口。
“她好像是说她跟一个男人同居了4个月。算算日子就知道那时候她很明显已经结婚了,居然还假装自己没结婚在那里说啊说啊,说了一个多小时呢。真不要脸,我真不知道,如果她老公听到会怎么想。”宋彩琳撇了撇嘴。
莫兰对这条新信息很感兴趣。
“是什么节目?”
“叫‘心灵夜班车’,我经常听的。”
“你怎么会知道她是陈丽莲?你听出了她的声音?”莫兰忽然想到上电台讲自己私生活的人通常都不会公布自己的姓名。
“我是没听过她的声音,但她自己说她叫陈丽莲,以前是百货公司的专柜营业员,还说她在卖东西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男人,据说第一次她跟那个男人发生关系还是她主动的呢,也是在车里,哼,这女人是不是有病啊,真恶心。”宋彩琳一脸轻蔑,不过莫兰能想象当初她肯定凑在收音机旁边听得津津有味。
景云在一边哈哈笑了。
“她就是这样的,她有魅力,也喜欢跟男人在一起。”她非常有兴趣地问道,“你还听到些什么?”
“我不记得具体的情节了,不过,她好像挺喜欢那男人的,说那男人长得挺帅,身材也好,但她又说那男人对她不起劲,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好像世界上的男人都该喜欢她似的。她说,发生关系的时候那男人一点都不热情,完事之后好像还挺后悔的,总是背对着她,有几次还忽然搬到另一个房间去了,她觉得那男人有心事,但又没发现他没有别的女朋友,所以很困惑。她打电话去电台,是因为那男人终于向她提出了分手,她为此挺烦恼,好像想叫别人给她出出主意。但是我觉得她说得那么露骨,就是为了炫耀自己的那段破事,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淫妇。”宋彩琳帶着憎恶的情绪兴致勃勃地说。
“跟帅哥搞婚外恋,还同居4个月?哇,丽莲的艳福可真不浅哪,非我这丑女可及。”景云大声叹息道,随后就格格疯笑起来。
“我真怀疑那时候她老公不在国内,否则,怎么可能她跟那男人同居4个月,居然她老公都没发现?所以你说她爱老公,我根本不信。同样,我也不信,她老公爱她。”宋彩琳津津有味地评论道。
莫兰决定去找找在电台供职的前大学男友小吴,说不定能搞来当时节目的录音。
“对了,景云,我想问问你,程岩以前经常去图书馆吗?”莫兰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是有张借书卡。”景云很疑惑,“为什么要问这个?”
“哦,有一次我无意中在图书馆查资料,看见了程岩的名字。他经常去图书馆吗?”
“不,他从来不去,他不爱看书。那卡是我帮他办的,可他一次也没去过。后来我听说他是借给张键林了,他们认识。”
“张键林没有自己的借书卡吗?”莫兰记得张键林自己也是顾天的读者之一。
“张键林说自己的借书卡掉了。”
如此说来,程岩并没有看过顾天的文章,只是张键林用了他的借书卡?所以,前前后后,只有张键林一个人借过书?
莫兰产生了想打听冷杉夫妇私生活的念头,没准她们知道一些,她想。
“我想问一下,你们觉得张键林这人怎么样?”莫兰问道。
“好人一个。”景云道。
“同意,的确是个老好人。”宋彩琳道。
“你们跟他很熟吗?”莫兰忍不住问道。
“他跟冷杉以前一起参加过我的旅游团。他对老婆好得没话说。”景云一边抽烟一边说,“在一家珍珠店,我叫他不要买,跟他说那东西不值那个数,可冷杉喜欢,他还是买了,反之,冷杉对他就不见得那么好了,经常给他脸色看,当然也不是大发脾气,她这身体也吃不消,但她就是作,一会儿要那样,一会儿那这样,去旅游一次,我就看得清清楚楚,冷杉的主意变得快极了,张键林跟着跑也来不及。一路上,冷杉也没给他买过什么,只是在地摊上花50元买了个假手表给他,他就当个宝似的后来整天戴着。反正,张键林对冷杉是一心一意的,没的说,的确是个好丈夫。”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他们还要转让墓地,还要离婚呢?冷杉不爱他吗?”莫兰问道。
宋彩琳转头跟景云交换了一下眼色。
“这么说可能不厚道,不过,他们……”宋彩琳有点支支吾吾。
景云吐了一口烟,不说话。
“怎么了?”她这表情让莫兰更加感兴趣。
“他好像在那方面不行,为这个曾经到我们医院看过病。”宋彩琳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
莫兰十分吃惊,好像跟冷杉的说法完全相反嘛。
“可是我听冷杉说,是她不要啊。”莫兰忍不住说道。
“她当然这么说,不然男人哪还有面子?”宋彩琳小声道。
过了好一会儿,景云才开口:
“这可能就是为什么,张键林会对老婆这么好的原因了吧。”
这个结论可真是大大出乎莫兰的意料。
对张键林的案子,她突然有了一种新的猜想。
高竞回到警察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刚回来就被告知自从他离开后,陈远哲就没说过一句话,一直趴在审讯室的桌上,要不是装样打瞌睡,要不就是发呆,或者就是瞎胡闹,他说要水喝,可是给他倒来了水,他又故意把它打翻,弄得审讯他的刑警无计可施,一肚子火,差点就要使用暴力了。
“头儿,他说只有你去,他才会说。”王义道。
妈的!高竞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声,他早就料到这个混蛋会来这一手,他干吗老盯着我。但是现在看来想逃是逃不掉了,因为局长已经知道了这事,刚刚在走廊里还表情严肃地提醒他,做工作要抓重点,他很明白局长的意思,现在的重点就是提审自首的嫌犯陈远哲。
他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转身拐进了审讯室。
陈远哲靠在椅子上正闭目养神。
“有什么结果吗?”高竞问审讯陈远哲的刑警。
两人同时摇了摇头。
陈远哲并没有睁开了眼睛,只是嘴角慢慢向上翘起,露出迷人的微笑,待高竞终于在他对面坐下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睛,直起身子。
“陈远哲,你今天是来自首哪件案子?”高竞寒着脸问道。
“所有的案子。”陈远哲的目光在他的脸上飘来飘去,“都是我一个人干的。”
“那么一件一件来说,怎么样?”高竞问道。
“好啊。”陈远哲轻声道,忽然歪着头一笑,“你今天可真帅。”
高竞注意到旁边负责记录的小刘,有些吃惊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强压怒火,假装若无其事地地对小刘轻声道:
“嗯,小刘,并不是每句话都需要记录的。明白吗?”
小刘忍住笑点头道:“明白,头儿。”
高竞假装没看见小刘在偷笑,转头望着陈远哲。
“先说说7月3日那件案子。你是怎么干的?”高竞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问道,心里却在琢磨,他真的是当年那个在公园里的小男孩吗?真的是他吗?
也许是他难得会用这么专注的眼神看陈远哲,他马上发现后者的目光紧紧跟过来,好急迫,好疯狂,又好无奈,他觉得陈远哲似乎在拼命向传递一个信息,但是,他却怎么都弄不明白那是什么。
“回答问题。”高竞敲了敲桌面。
“你是说,7月3日,”陈远哲歪着头,望向墙角,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射死了警察,就这么简单。我的箭法很准,一箭就射死了他。”
一派胡言,高竞叹了口气。
“你是什么时候到达现场的?现场的具体地址在哪里?还有,你具体是怎么干的,用什么型号的弓箭?”高竞耐着性子问道。
“我是晚上10点左右打的到达现场的,为了这次谋杀,我特别准备了一支漂亮的弓箭,除此以外,我还帶了那个讨厌的连续发箭器……”陈远哲脸上帶着笑,忽然声音变得很轻,高竞完全听不清他后面说了些什么,但是连续发射器这个词他听清了,所以他突然来了兴趣。
“你说什么?能不能大声点?”他道。
“靠近点不就能听清了?”陈远哲一手托腮笑盈盈地注视着他,像大学生一样天真。
作记录的小刘再次回头看了高竞一眼。
该怎么办呢?这家伙如果再这么说下去,我就快成警察局的笑柄了,高竞恼火地想着。
“陈远哲,你搞清楚,现在你自首的是一起针对警察的连环杀人案,这里是警察局的审讯室,不时咖啡馆。别以为你胡言乱语就可以糊弄人,我可不吃你这套!”
“你跟我一起喝过咖啡吗?”
“回答问题!”高竞耐着性子再度敲敲桌子。
“你好认真啊,那判我死刑好了。”陈远哲说。
“就算想死,也要先把话说清楚。”高竞道,心想如果你真的死了就好了,免得劳烦我在这里审问你。
“我已经说是我干的了,你还想听什么?”陈远哲微笑地看着他,“具体的事情我都记不得了,我只知道我帶了个发射器去一间小屋子,警察来了,我就站在窗口发射呗,就这样。”
这听上去还有点门路。
“当时几点还记得吗?”
陈远哲动了两下嘴,高竞完全听不清他说什么。
要我靠近,他要我靠近,这混蛋!高竞气得七窍生烟,但又毫无办法。
犹豫了两秒钟,他终于还是站起身,走了过去。他在离陈远哲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当时几点?”高竞道。
陈远哲抬头看着他的脸。
“不能再近点吗?”他问道。
高竞转身要回原来的座位,陈远哲马上开了口:
“可能是10点左右,我很少记时间。”
这次高竞听得清清楚楚。
“好吧,说下去。你是以什么方式把警察骗到现场的?”
“打报警电话。”陈远哲回答得很冷静。
“地址。”
“齐鲁街,几号我忘记了。”陈远哲托着腮帮子,笑嘻嘻地看着他,“我没开灯,就站在窗口,他进来了,我说请你帮我把门关上。他问我,为什么没开灯,我说,我是盲人,如果你想开灯,就自己开吧。他相信了,打开了开关,结果他就触电死了,因为我之前在开关上动了手脚,然后他就站在窗口对着他的身体发了箭。”
“你发了几箭?”
“一箭?难道还需要更多吗?”陈远哲略带得意的口吻反问道。
简直是一派胡言,高竞摇了摇头,齐鲁街死的是两名警察,但是陈远哲却只说,“他”,说明他根本不知道有两名警察,其次,被害人不是触电身亡,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这情节的,另外,射箭的数目也不对。只是,他居然知道齐鲁街,还知道案件发生在一间屋子里,这点又颇让人费解。
“这么说你的箭法很准?”
“我什么都是最棒的。”陈远哲仰头望着他,自负地一笑,“要不要试试?”
“试什么?”
“试试我的眼力呀?”
“怎么试?”
陈远哲指指小刘手上的水笔。
“你把笔套给我,我就这样扔过去,能正好掉在笔尖上,你信不信?”陈远哲像小孩一样满脸顽皮地提议道。
高竞倒的确想知道陈远哲的眼力如何,毕竟,他不能完全相信戴文的说法。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把小刘笔上的笔套沿着桌子送到了陈远哲的面前。
“那好吧,让我看看你的本事。”高竞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小刘,把小刘拿着水笔的胳膊拉开,伸向空中,“好了,来吧。”
陈远哲看看小刘又看看高竞。
“准备好了吗?”他笑盈盈地问两人。
“快点!”高竞催促道。
“好吧。”陈远哲道。
他的话音刚落,手上的笔套就飞了过来,不过,它并没有掉在小刘水笔的笔尖上,而是正好打在高竞的脖子上,高竞只觉得冰凉的笔套倏地一下,滑进了他的衣服。高竞完全没料到对方会来这一手,他措手不及地瞪着陈远哲,真想上去给他一个耳光,这小子是不是疯了!但当着小刘的面,他知道自己必须克制,于是他只得强忍怒火伸手从衣服里拿出那个笔套,啪地一下丢在桌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陈远哲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他手部的每个动作,然后一扬眉毛,忍着笑地说道。
“如果你再胡闹,我们的谈话就立刻结束。”高竞板着脸说。
“那好吧,把笔套给我,我再试一次。”陈远哲静静地说。
高竞没有动,只是看着他。
“我保证这次我会认真完成测试。”陈远哲一本正经地说,随后又笑着问,“难道你不想知道我真正的眼力是怎么样的吗?”
高竞在心中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个笔套又丢了过去。
陈远哲的手刚在桌上接住笔套便甩了出来,其动作快如闪电,令人猝不及防,等高竞和小刘反应过来时,笔套已经不歪不斜,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小刘手里那支水笔的笔尖上,而这时候,小刘还尚未做好准备,水笔还没摆正位置。
果然好眼力!高竞心中赞道。刚刚的不快渐渐消散。
“现在相信我了吧?”陈远哲笑着问道。
“不错,看来是我小看你了。”高竞冷淡地点了点头。
“真希望你多了解我一点。”陈远哲幽幽地说。
“7月3日晚上,戴文在哪里?你知道吗?”高竞问道。
一提到戴文,陈远哲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他说他跟你一起在别墅。”高竞继续说道。
“他完全是在胡说八道。我根本没跟他在一起,他跟吴坚在一起。”
“你怎么会知道?”
“是吴坚跟我的,他就喜欢跟我说,他跟老板怎么怎么的,真是个笨蛋!”陈远哲露出轻蔑的笑容。
“那你去哪儿了?”高竞问道。
“我不是去杀人了吗?”陈远哲柔声道。
高竞看了他一眼,心想他反应还真快啊。
“再来说说7月19日的那宗案子,也是你干的?”高竞坐在座位上,也学陈远哲的模样用手托着腮。
“当然。”陈远哲点了点头。
“现场在哪里?怎么干的?”
“是公平巷吧,我在路上遇到那个警察,就骗他说,我在公平巷看见有人被捅了一刀倒在那里,那个警察相信了我的话,就跟着我来了,我走在他后头,就趁他不防备就给了他一刀,那把刀被我在回来的路上扔掉了,所以已经找不到了。那对眼珠是他死了以后,被我用刀挖出来的。也许这么做有点残忍,但是我那天忽然中了邪,手有点发痒。”
又是真真假假的线索。陈远哲知道公平巷,把警察骗入小巷的理由也说得通。但谋杀方式却大相径庭,王双石是被一箭射中心脏而死的,眼珠也是在他活着的时候被挖下来的。高竞想,如果陈远哲是凶手的话,他就不会贸然来自首,也不会贸然交代出正确的细节,其实,只有真正的凶手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陈远哲分得清吗?
但如果他不是凶手的话,他是从什么地方得知这些信息的呢?报纸上并没有登过。高竞的脑子里忽然晃过一个人影,难道是吴坚?难道他是从吴坚的小说里看到过?他刚刚已经交代下属要找到吴坚,不知道现在是否有消息。
“还有呢?”
“什么?”
“在两个案子里,凶手都在现场留下了一个标记,你说说是什么?”
“一个汉字吧。”陈远哲答得很快。
“是什么字?”高竞觉得有点门路。
“7月3日的是‘犬’字,7月19日的那个是‘上’字”
高竞笑了笑,又是半真半假,似是而非。
“7月19日晚上7点至9点之间,你在哪里?”他问道。
“哇,警察哥哥,你在套我的话。”陈远哲一边说一边笑着看他,“那时候,我当然是在案发现场喽。”
“但是据我们调查,你当时应该是在肖邦之恋餐厅演奏钢琴。”这是高竞的下属刚刚送进来的新情况。
陈远哲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别听那里的人瞎说,这都是戴文安排的,他是老板,他叫他们怎么说,他们就怎么说。其实我每周总有一天的演出时间是不固定的,我不喜欢受束缚。”陈远哲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那天的演出时间是晚上9点至9点半,公平巷离肖邦之恋只有3公里,我有的是时间干完才回来。我没有不在场证据,我就在那儿,在你说的地方。”
听上去,陈远哲是很有诚意要成为这个连环杀人凶手的。
沉默片刻后,高竞问道:
“你知道承担杀人罪是什么后果吗?”
“不就是死吗?”陈远哲别过头去,望向别处。
“你不在乎?你不觉得生命很珍贵吗?”高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说这些,但他还是说了。
“姐姐死了,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陈远哲哀伤地答道,忽然又一笑,“所以我想我应该承担我做过的事,我也愿意承担。”
“说说你姐姐和姐夫。”高竞还是首次在陈远哲脸上看见忧伤的表情,不禁有些心软,“你从小就不跟你姐姐住在一起?”
“是啊。”他盯着高竞,脸色阴沉,“我喜欢一个人住,那样更清静,而且我要练琴。”
“是谁教你弹钢琴的?”
“爸妈出钱让我去学的,后来他们死了,我就不去了。”陈远哲神情冷漠,“我13岁的时候,他们两个就死了。活该!”
最后这两个字把高竞吓了一跳。
“为什么这么说?”他忍不住问道。
“他们相互打架把对方打死了。我不知道,我不在场,我在小屋练琴,后来姐姐跟我说的,真是活该!”陈远哲冷酷地说,他的口吻很像个任性的小孩。
“你姐夫对你很好吧。”高竞转换了话题。
“他?”陈远哲点了点头笑道,“他对我很好,简直想一口把我吞了。”
“你来自首是不是为了他?”高竞问道。
“对,我不能让他为我顶罪。”陈远哲说,“他对我的确很好,好得要命,但是我要的又不是他,我不能给他回报,也不想要他为我牺牲。我要,更帅更年轻的,我喜欢他……”
陈远哲再次用深情又顽皮的眼神看着他。
妈的,又来了,才正常了没几分钟,又来了!高竞恨恨地想。
“可是我听说,你们曾经玩过一个决斗游戏,你射伤了戴文,然后你们还……”高竞忽然觉得在这当口,说这话,有点暧昧,真是的,为什么要说这些。
陈远哲果然哈哈笑起来。
“你别听吴坚乱说。我跟戴文只是亲戚而已,他比较照顾我,当然也许他还有点喜欢我,但是我已经说了,我自始至终只喜欢过一个人,可惜时间过得太久,他好像已经不记得了……”说到最后那句时,高竞蓦然发现陈远哲的眼圈红了。
他难道真的是当年在公园被他救下的那个小男孩吗?他真的是那个人吗?
高竞忍不住仔细端详眼前的陈远哲,尽力在脑海中搜索当年那个瘦弱小男孩的长相,但可惜他仍然一无所获。而且,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当年那个不起眼的小男孩后来会长成如此英俊的翩翩公子。
“我以前认识过你吗?”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这样就等于间接承认陈远哲一直喜欢的人就是自己,他发现自己真是嘴笨。
“哥,很多年前你救过我,你都忘了吗,我……,”陈远哲忽然就停住了,高竞看出他很想说下去,但显然他没办法说了,就像戴文说的,他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就突然变成了哑巴。
难道真的是他?高竞仍然觉得不能相信,但他很感激上苍,陈远哲在这节骨眼上突然不能说话,因为很显然接下去他会说出,他曾经亲过他这个事实,不管怎么说,高竞不希望这种话出现在口供记录里。
陈远哲注视着他,开始无声地哭起来,不一会儿,抽泣就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痛哭。高竞经常看见嫌疑人在审讯室痛哭流涕,但他还是第一碰到有审讯对象,为了他在审讯室如此伤心地痛哭,况且还是无声的宣泄。
他想,就算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心软。他是有点心软了,尤其是当陈远哲叫他哥的时候,他忽然想到当年那男孩在亲他的时候好像也在他耳边这么叫过他,难道你真的那个小孩吗?他注视着眼前伤心欲绝的陈远哲,有那么一刻,他真想走上去拍拍陈远哲的肩膀,安慰一下这个小弟弟,但同时又觉得无比烦恼。
这算什么事儿啊!
“怎么办?头儿?”小刘这么问他,只会让他更尴尬。
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后,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从桌上飞了过去。但是陈远哲这回没理他,他停止了哭泣,把头别了过去,软绵绵地趴在桌上,拒绝再作任何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