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刚把高竞的电话放下,梁永胜就打来的电话。
“找我什么事?亲爱的?”梁永胜笑着问道。
“你好像答应要把你叫私人侦探调查的资料发给我的,不记得吗?”莫兰提醒道。
“我今天很忙,明天发给你吧。”
“你还答应我要帮我约戴文的,记得吗?”莫兰提醒道。
“戴文的事,我看你就放弃吧。”梁永胜叹了一口气。
“怎么啦?”
“最近他不太方便,过阵再说吧。”梁永胜听上去有些忧心忡忡。
莫兰踌躇了一下,问道:“你这两天有空吗,方便跟我见个面吗?”
“这两天肯定没空,有什么事不可以在电话里说吗?”他好像在走来走去。
“最好见面说。”莫兰用肯定的语气说,其实她很担心自己等会儿要跟梁永胜谈的问题会不会太唐突?但是,她真的太好奇了,如今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就只有他了。
“那你现在出来吧,今天高洁去参加同学会,我正好有空。”
“可是,我今天已经很累了……”
“那我去你家吧。”梁永胜帶着笑意提议道。
莫兰有些犹豫,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让他来好吗?他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冲动?她真的有点担心,但是这事也不能当着乔纳的面说,而现在她又不的确想跑出去跟他见面,她的确已经很累了。
“不欢迎就算了。”梁永胜似乎听出了她的犹豫。
“那好吧。”莫兰终于回应道,为了弄清楚她想知道的事,她决定冒一次险,但愿今天他能够控制住自己。
“好,我马上过来。”梁永胜用律师的口吻干脆地说了一句便挂了电话。
半小时后,莫兰果然看见梁永胜的宝马已经停在了自己家的楼下。
不一会儿,梁永胜就出现在她门口。
“你来啦。”莫兰朝他嫣然一笑。
“你要问我什么事?”坐定后,梁永胜满怀狐疑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今天分明有讨好他的意思,她不仅彬彬有礼地给他倒了一杯冰汽水,笑盈盈地给他拿来了烟缸,还接过他的公文包端端正正地放在一边,就像她还是他的妻子似的。不过当然,当年他回家,她可没那么淑女呢,那时候她通常会把他的公文包往沙发上随手一扔,然后便会一下子跳到他身上,脸贴着他的脸问道,今天想过我吗?
他忽然感到心中一痛,他想不到有一天,她会有目的地对他如此殷勤。
“你有什么事吗?”他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其实,我只是想,”莫兰似乎有些尴尬,“想问你一些事。”
“什么事?”不出所料,他的心里冷笑了一声,但表面上还是显得很平静。
“嗯……”莫兰咬着嘴唇,注视着他。
她犹豫不决的表情倒是很可爱,看着她,他的心忍不住又软了下来,他不禁想起以前她闯祸后向他坦白的表情,永胜,不好意思,今天隔壁家的小狗在你书房的椅子上撒过尿了。我不知道它会这么做,我以为它很有教养的呢……
“究竟什么事?”
“我问了,你可不要骂我。”她胆怯地看了他一眼。
“你问吧。”她那模样让他觉得好笑。
“高洁,跟你结婚的时候,是……第一次吗?”她终于开了口。
这个问题可真把他弄蒙了,她大老远把他找来,就是为了问这件事?
“莫兰,你觉得你问这个问题像话吗?”过了一会儿,他才道。
“不像话。”她自己倒也承认,但她马上又改口,“反正你们男人很糊涂的,所以不知道,没办法回答也很正常。”
“谁说我很糊涂,我就知道你跟我是第一次。”他马上道。
她白了他一眼,对他提起这件往事很不满意。
“我现在问的是高洁。”她看着他问道。
“莫兰,你问这种问题,真是已经超出了尺度。你叫我怎么回答?”他微笑地看着她,心里在犹豫该不该回答这个难堪的问题。
“我只要一个答案,是,还是,不是,我又不会传出去的,有那么难吗?算了,我看你也不知道。”她企图用激将法把他说服。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他表情严肃地反问道。
“因为这牵涉到7年前的一桩强暴案,还跟高竞现在的案子有关,否则,我才没兴趣知道你们这种事呢。”她理直气壮地答道。
“你为什么不去问高竞,我上次不是让你去问他吗?”
“我问过了,现在我要对答案。坦白说,我觉得高洁有问题。”她斜睨了他一眼,又用恳求的语调对他说,“永胜,你的答案很重要,你快点说吧,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发誓。”
“莫兰,我觉得你很过分。”他冷静地说。
她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们对视了几秒钟,看到他仍没有回应,她好像终于打算放弃了。
“也许我真的很过分。那么就算了。你回去吧。”她失望地说着,走到房间的另一头,背对着他开始装模做样地翻翻这个,动动那个,他已经看出来了,如果他今天不回答这个问题,可能以后她都不会再来找他了,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他注视着她的后背,在心里快速衡量了一下回答这个问题可能帶来的损失,最后他终于开了口:
“好吧。她跟你一样。”
她惊讶地回过头望着他。
“你能肯定吗?”她居然这么问。
“莫兰!你究竟在问些什么狗屁问题?!”他忍不住要朝她吼了。
“可是,你怎么能肯定她是第一次呢?”她竟然不依不饶,他忍不住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两圈,才来到她身边。
“因为我不是第一次!我是一个已婚男人,我经验丰富,懂了吗?你这傻丫头,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他笑着推了一下她的头。
但他忽然发现她的脸色在瞬间变得很难看。
“你怎么啦?”他站在她身边,困惑地问道,禁不住想摸摸她的背。
不料她怒气冲冲地摔出一句,便转身走到了厨房。
“你的老婆,是个死贱人!” 她道。
这话好像有些过了!而且好像还话里有话。他可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立刻尾随着她走进厨房,揪着她的手臂把她拉了出来,这时她却痛得叫了起来。
“你放开我!放开我!”她痛苦地揉着自己的手臂怒斥道。
“你受伤了?”他放开了她。
“对,摔了一跤。”她不高兴地说。
看见她痛苦的模样,他很想像以前一样把她拉在怀里在她的耳边说荤笑话,让她一边笑,一边打他,他则趁按摩的机会骚扰她,可是他知道,那些都已成为过去,如果他现在这么做,只会招来一番拳打脚踢,而且她还会因为拼命挣扎而加重伤势,所以他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你干吗这么说她?”等她稍稍平静了一会儿后,他问道。
“我当然有我的道理!”她怒气冲冲地打道。
“把话说明白!你现在是在恶语中伤我妻子,我要听听你的理由。”他平静地注视着她。
莫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移开。
“你知道吗?7年前,她骗她哥哥说自己被强暴了,而且她还说,那个强暴她的人是哥哥的仇人,那个人还把字刻在她身上。可是,你现在却告诉我,她是第一次!”愤怒让她的脸涨得通红,他看见她的眼里闪着泪光,“她居然让这么疼爱她的哥哥难过内疚了这么多年,你觉得她应该吗?高竞为她付出了多少,牺牲了多少,她怎么忍心,让她的哥哥受那么多年的苦呢!她就是死贱人!死贱人!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他吃惊地望着她。他没料到高竞竟然对事实真相完全不知情。
蓦然,他明白了高洁,也许跟那件事比起来,强暴根本算不上什么。
看见他一直默然不语,她转头看着他。
“你难道不同意我的观点吗?难道你觉得她应该这么做吗?你觉得她对得起那么爱她的哥哥吗?”她气愤地抹去眼角的泪花,回过头来质问他。
虽然,他对高洁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但在这件事上,他觉得他有责任维护她。这是他跟高洁之间的承诺。
“莫兰,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冷静地说。
“那还有什么解释?你自己说她是第一次嘛!那她那次赤身露体被绑在椅子上的强暴究竟是什么?!”她立刻回敬道。
“我没想到高竞竟然对此一无所知。我没想到这事居然还有另一个版本。她从来没告诉过我。”他注视着别处,还在犹豫是否要把真相说出来。
她看着他,想了一想才开口:
“梁永胜,你好像有事瞒着我。好吧,如果你不告诉我真相,我就告诉高竞,叫他永远不理高洁,她不配有这么好的哥哥!就算以后高竞想见她,我也要拼命阻止,我就不让他见妹妹,你看好了,我做得到!”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他知道她不是在说笑,但他马上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一层新的意思。
“你要让高竞永远不理她?你要拼命阻止他们见面?你算老几啊?”他不客气地反问道,“难道你已经是高竞的女朋友了?”
“是的。”她迟疑了一下才答道。
他的心往下一沉。
“是他把你弄伤的?”他忍着焦躁和怒火问道。
“对,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她马上解释道,“他把我当坏人了,一进门就把我摔到地上,害我都昏过去了,而且肩膀和手臂都摔伤了,你不知道,他当时的力气很大。”
“当你是坏人!把你摔在地上!你昏过去了!他的力气很大!……”他瞪着她,好像管不住自己的嘴,只听到它在那里重复这些无聊的片断。
她大概忽然意识到自己没必要跟他解释这些,便瞪了他一眼,没再吱声。
一瞬间,他也发现自己问的实在太多了,管得也实在太多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好吧,我告诉你真相,免得你破坏他们兄妹的感情。我可不想回去后老是面对一个眼泪汪汪为哥哥担心的老婆。”
“别把她说得那么多情!”她立刻反驳道。
“去给我弄点吃的,我饿了。”他不客气地吩咐道。
“你还没吃过晚饭?”她下意识地看了看桌上的钟,已经过了8点了。
“是啊,我今天一天都很忙。”
“我家哪有什么可吃的!”她不高兴地瞥了他一眼,好像他是个来骗饭吃的穷亲戚。
“连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还想听别人的隐私?”他在餐桌前坐下,伤感地想,以前她非常热衷于亲手给他做各种好吃的,现在他却不得不用威胁和物物交换的方式才能骗到一顿晚饭,真是物是人非,人走茶凉,。
“那你要不要吃鸭肉粉丝汤?”她没好气地问道。
鸭肉粉丝汤?听上去还不错。
“可以。”他庄严地点了点头。
“等一等。”她撂下一句,便转身进入厨房,过了十多分钟,她端出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海碗来。
“你吃吧,撑死你!”她恶狠狠地把大碗放在他面前。
那碗鸭肉粉丝汤飘出一股浓郁的肉香味,梁永胜低头一看,汤里面除了有几大块肥厚的鸭肉和两团明晃晃的粉丝外,还有鸭肠、鸭胗、油面巾、小青菜、茶叶蛋和油炸青鱼丸,好丰富啊,这碗鲜香扑鼻的杂烩汤立刻让他食欲大开,同时他也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真的饿了。
“想不到你10分钟居然能弄出这么像样的东西来。”他由衷地赞叹道。
“因为我之前已经用火腿把鸭汤煲好了,只要烧开后把辅料扔进去就行了,我自己晚饭吃的就是这个。”她毫无热情地说,因为被强迫做饭,她似乎在闹别扭。
“你真会享福。”他摇头深深叹了口气,便开动起来。
“你现在可以说了吧。”她催促道。
“你没见我正在吃饭吗?吃完再说。”他看都不看她一眼,只顾低头吃东西。
她无可奈何,只好忍气吞声,一言不发地等着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一整碗汤。
“你几天没吃饭了?梁永胜?”收碗的时候,她气哼哼地问道。
他看了她一眼,没有搭腔。
几分钟后,他们终于又重新坐了下来。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她再次催促道。
“好吧。事情是发生在7年前,当时,高竞是26岁,高洁是16岁,读高一。”他靠在沙发上喝茶,嘴里还残留着鸭汤的鲜味,他刚刚喝汤的时候出了一身大汗,觉得有点累,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那时候他们家的经济状况很困难,我调查过,高竞当时刚刚调到警察局的凶杀科上班,每月的工资是2000元左右。”
她没有插嘴,听得很认真,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可是那时候,他的负担很重,第一要照顾妹妹,第二还要每月给两个婶婶一些钱。我不知道他是否告诉你,就在高洁那件事之前,高竞因为自己转正请两位叔叔来家里吃饭,谁知道他们回去的时候,一个人失踪了,另一个则被人用刀捅死了,这件事对高竞的打击很大,因为那两个叔叔一向都对他们兄妹都很照顾,高洁告诉我,后来,高竞每个月都会从自己的工资里取出一部分给两个婶婶,直到三年后,两个叔叔的孩子都成年了才作罢。所以他当时的确是很困难。”
“他叔叔的事,我也听说了,可这跟高洁的事有关系吗?”莫兰问道。
“当然有关系。我只是想说明当时他们家的经济状况真是捉襟见肘,”梁永胜虽然不喜欢高竞,但想到这个老情敌当年的处境,仍不免心生同情,“那一年八月初,高竞给了高洁一笔钱作学费,然而高洁把这笔钱掉了。”
听到这里,莫兰似乎被针刺了一下,聪明的她应该明白,他前面做了那么多铺垫,无非是想说明,高洁失落学费这件事,对当时他们家来说是多么严重的事故。
“这笔钱不是很多,但是对他们家当时的处境来说,的确不算是笔小数目。高洁知道这钱来之不易,她犹豫了好几天,都不敢跟高竞提这事,因为她知道高竞最恨向别人借钱了,而当时高竞的确是处于山穷水尽的地步,她实在不想再让她的哥哥为这事操心,但是8月底就要交学费了,她该怎么办呢?当时她非常困扰。”
他瞥了她一眼,心想,从小生长在富裕人家的你能体会到那种被钱逼上绝路的滋味吗?她全神贯注地听着。从她的眼睛里,他看出她对高洁的敌意已经减弱了三分。
“后来她想到要打工挣钱,因为那时候正好是暑假,她还有点时间。于是,她就开始瞒着高竞到处找工作,但是因为她年龄小,而且她只能做3个星期,所以大部分正经的工作单位都不要她。有一天,她路过一家小美发店看见这家店在招杂工,她因为找工作心切,什么都没想就去应聘了,当时她怕人家不要她,还把自己的困境一古脑儿都跟对方说了,结果你猜那个老板跟她说什么?”
“说什么?”她紧张地问道。
“他说,他可以给她介绍一笔生意,这可以让她在短期内立马挣到她想要的钱。”
“她……,你是说她……”她已经猜到了。
“对,就是这么回事。但高洁明确表示她不做这个。后来那个人问她,是不是愿意做别的?”
“别的?”她满怀狐疑地皱起眉头。
“这个老板说,他那里有个人只喜欢玩SM游戏,不来真的,具体的玩法就是把你绑在那里,然后揍你一顿,但是你可以保持你的贞洁,因为这个人好像在这方面有问题,而且之前也介绍其他女人给他,他从来没有跟女人真刀实枪地发生过关系。”
他发现她很专注地在听着,但情绪很紧张。
“高洁想了一想后就同意了,那次的报酬是一次500元。那个老板说,他也不清楚这个客人最近在哪里,不过他一到,他就会通知她。高洁给了他一个家里的电话,结果就是在那天晚上,那个老板打来了电话。说那个人已经来了。”
“可是为什么要在家里呢?而且那天高竞说他可能会早回来。”
“高洁打了几个电话给高竞,高竞都没有回,她猜他可能又给什么事情绊住了,所以就决定接受这笔生意,反正她想,高竞也不在,她溜出去一会儿没关系,她想做得天衣无缝,不让高竞知道。一开始他们约好在外面的旅馆里的,可是,高洁到了那里,一看到那个男人,她就吓坏了,马上就后悔了,她当时毕竟只有16岁,什么都不懂,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所以当时她立刻就逃了出去,可她没想到那个男人居然会一路跟着她,一直尾随她到家里。结果,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她脸色僵直地望着他。
“难道你是说,那天晚上袭击她的人是一个变态色情狂?但是,刻字是怎么回事呢?她不是说那个人是高竞的仇人吗?那个人还在她的大腿内侧刻了字呢!”她不甘心地问道。
“刻字的事,我也知道。那个人来了两次。”他慢悠悠地说着,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脸随着他的话题不断变换着颜色。
“两次?”她大惊,同时也好奇得要命。
他含糊地“嗯”了一声,现在他已经舒舒服服地在沙发上躺下了,她则坐在他身边很近的地方,因为对故事太感兴趣,她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正处于危险距离中,不过当然,他是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好了,我继续说。”他忽然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振作了一下精神。
“对,快点说啊。”她用手指戳了他一下。
“你少戳我!”他回头瞪了她一眼。
“干吗那么凶,你刚刚还吃了我家的东西呢,戳你一下怎么啦?”她白了他一眼。
“因为我快立正了!”他板着脸道。
她吓了一大跳,连忙逃到很远的一张椅子后面。
“我开玩笑的,傻丫头。”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哈哈大笑起来。
“梁永胜,你少开这种玩笑,快点说!”她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慢慢挨近他。
他看见她那副胆战心惊,又忍不住想靠过来听故事的表情就想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单独跟她在一起,他总想招惹她。
“好吧,那天晚上那个人来了两次,第一次来的时候,他一言不发地用高洁的衣服罩住她的头,将她暴打了一顿后就走了,临走时把300元钱塞在她的手里,他并没有跟高洁发生性关系。”梁永胜重新又恢复了冷静的口吻。
“那个人走的时候,高洁说她自己差不多已经快昏过去了,她想休息一下再想办法给自己松绑,这时候,门被推开了,高洁起初以为是她哥哥回来了,结果发现不是,原来是先前那个人又回来了。”
“然后呢?”莫兰紧张地问道,但忽然她又想到一个问题,“而且,她头被蒙着,怎么知道第二个人跟第一个人是同一个人呢?”
“因为这个人知道前面的事,至少在当时,高洁认为是同一个人,如果不是一个人,他怎么会知道刚才的那些事呢?这个问题以后再讨论,先让我说下去。这个人开始跟高洁说话了。”梁永胜自己都觉得现在他接下去要说的事很荒谬,“他问高洁,高竞大概什么时候回来,高洁说很快就会回来了,高洁本来是想吓跑他,不料这个人却坐了下来,他说他认识高竞,他很乐意等他回来解决些事情,但在这段时间,他想听她说说她的哥哥,如果她说得好,他就一点都不碰她,还会再给她200元钱。请注意这个‘再’字,说明他知道前面已经给过钱了,而且还知道本来就该付500元。”
“你说下去,我不插嘴了。”莫兰乖乖地点了点头。
“高洁当时吓坏了,因为那个人开始摸她的头,还朝她的脸上吹气,她哭着跟那人说,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个人说没关系,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接着,这个人就问了一大堆各种关于高竞的问题,比如,他喜欢吃什么,他几点睡觉,每天几点起床,每个月赚多少钱等等,还问她有没有女朋友。”梁永胜注视着莫兰,“还好,那个时候你是我的女朋友,所以高洁回答他,没有。”
高竞26岁那年,莫兰是21岁,当时她刚刚成为梁永胜的女朋友,他们两个都没想到,同样是在7年前,当他们两个正在享受幸福甜蜜的时候,高竞家正在经历一场恐怖的劫难。
“后来呢?”莫兰帶着内疚轻声问道。
“这个人还问了很多问题,后来又在房间里转来转去,问东问西的,高洁说他对照片很感兴趣,一会儿问这个是谁,一会儿又问那个是谁,好像是来串门的,不是来干坏事的,高洁觉得他是真的在等高竞回来。最有趣的是,这个人居然还拿走了一些高竞的衣服……”
“高洁不是被蒙着脸吗?她怎么会知道那个人拿了高竞的衣服?”莫兰又插嘴了。
“是那个人告诉她的。他说,我走之前要拿走你哥哥的一些衣服,高洁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哥哥的衣服都很旧了。他说,越旧越好,我要的就是那个味道,想的就是这个味道,听上去还真有点变态。”
但是莫兰好像一点都不吃惊。
“还有什么?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刻的字?”她问道。
“你等一等,前面还没说完呢。刻字是他走的时候干的,在这之前,他问了很多高竞小时候的事,高洁也没办法,只好跟他说了一些,包括他们父母的事,叔叔的事还有就是他哥哥现在的困境,高洁求他不要伤害高竞,因为她感觉这个人等着高竞是有目的的,他在那里呆了一个多小时,如果他不想谋害高竞,的确说不出常理来。有趣的是,当他听到高竞小时候的事的时候居然好像很受打击,他突然就大发雷霆开始大骂高竞的母亲,高洁说大约过了5分钟后,他才慢慢平静下来,后来他凑到高洁的身边,开始劝她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高竞,你就说你是被强暴的,如果你把这些事告诉他,他会受不了的,伤害他的事就让我一个人来就好了,他就这么像女人似地求高洁,听上去很滑稽。”
“最后他说他不等他了,他说要给高竞留个言,关照高洁一定要让高竞看,你知道,他就在那里刻了字,他一边刻一边还说,不痛的,不痛的,这比起你哥哥以前受的苦和将要受的苦算什么,他还说,我今天本来等他是想跟他作个了结的,但是听了你的话,我改变了主意,因为我心情不好,我要哭了。他威胁高洁,如果不把留言给高竞看,他就会不断来骚扰她,他说高竞可不是时时刻刻跟你在一起哦。”
“那时候高洁是不是正来月经?”她很不合时宜地问道。
“这她没跟我说。她也没跟我说她真的让高竞以为她被强暴了,我以为高竞早就知道这事了呢。原来她真的按照那人说的去做了。我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梁永胜好不容易才用最简洁的方式说完了整个故事,当时高洁向他叙述的时候用了大约三个小时,直听得他目瞪口呆,冷汗直流,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不怎么起眼的年轻女孩,竟然曾经经历过这么可怕的事。
他本来以为莫兰听完这个故事会感动地哭的呢,谁知道她却冷静得出奇。
“喂,你还是人吗?”他轻轻推了她一下,“同样是女人,你难道不为高洁的遭遇感到难过吗?你也太冷酷了吧。”
“这些都是高洁跟你说的吗?你怎么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莫兰注视着他反问道。
他站起身走到饮水机边,自己给自己加满了水。
“我当然不会轻易相信她,我调查过她说的事。”他又走回到她身边坐下,“那个发廊老板后来被抓了,我还到牢里去见过他,把高洁的照片拿给他看了,他证实了高洁说的话,他还说他见过这个变态,但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真的?你后来有没有再调查下去?”莫兰似乎马上来了精神。
梁永胜摇了摇头。
“我只要知道这些就够了。莫兰,我相信高洁对那些细节不会说谎,你不了解高洁,她不是个想像力很丰富的人,她编不出那些帶同性恋色彩的台词。”梁永胜沉稳地说。
他说完这句,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我真没想到……”过了至少三分钟,莫兰才终于艰难地开口了,“难道对高竞来说,强暴的打击好过卖淫吗?我真的不明白。”
“强暴是被迫的,卖淫是主动的。你想想看,如果高竞知道他的妹妹为了他的面子,居然会主动去做出这种事,他心里会怎么想,他可能真的会发疯,而且你也知道他是一个古板保守的人,他的确受不了,这一点我能理解。”梁永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为自己能如此大度地体谅情敌的处境深感欣慰。
他转过头去,见她低头不语。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她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又问,“可是,永胜,你明明知道高洁有这种事,你还娶了她,这是为什么?我记得你是一个要求很高的人哪。”
他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伤感地注视着她。
“你还说她是百分百的女人,这是什么意思?”她眼神忧郁地望着他。
他又叹了一口气。
“因为我服了她。在经历过如此惨痛的人生经历后,她居然还能表现得如此镇定自若,如此有自信,这让我很吃惊。她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尽管她年纪很小,但她给我一种很成熟的感觉,她第一次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跳,我没想到她居然经历过这样的事。她说,她知道说出一切后,我可能会瞧不起她,但她还是会说,因为她喜欢我。正因为她喜欢我,她才希望我了解她的过去。
她说这事的时候,是我们离婚那天,那天我的情绪很低落,她一直陪着我,随后她就说了这件事,成功地转移了我的注意力,也忽然让我注意到她的不同之处。其实我们两个自始至终都是她主动的,包括你走的那天晚上,也是她帮我脱的衣服。她应该有点自卑的不是吗?就是她的勇敢和沉着让我对她刮目相看的。”
听到这里,莫兰眼睛徒地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但随即又黯淡了下去。她默默地等着他说下去。
“你知道吗,我家仍保留着我们原先的那间卧室。里面的东西一点都没动过,衣橱里还有你的睡衣,抽屉里还有你写给我的便条,墙上还挂着你选的油画,我每天晚上都要在那里面一个人呆上10分钟,我对高洁说,那是我的空间,我在里面的时候,请她不要进来。她同意了。”说到这儿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她能靠近自己,哪怕拍拍自己的肩也好,但是她没有,于是他只能帶着无奈的情绪又说了下去,“她确实是做到了,她说她可以包容我的一切,包括一小部分的不忠实,她的确信守承诺,所以我也会信守承诺,我会永远照顾她的,我会永远把妻子看待的。”
“莫兰,你让我难以自制,但是她却能让我平静,我并不是个完美的人,我有着男人的劣根性,所以我投降了,当我理智的时候,我想我大概就需要这样的女人,而且她愿意无条件地包容我,接受我,这一点很难得。”他说到这儿疲倦地微笑一下。
他想,也许这种混杂着同情、怜爱和尊重的感情有朝一日会变成一种最深沉的爱,谁知道呢?他希望有一天这种爱可以帮他摆脱对另一个女人的迷恋,他希望如此。
莫兰没有说话,有一刻他看出她似乎想转身去做别的事,以避开他叙述中隐含的感情,但她略作思考后,还是留下了,她可能意识到,现在他说话的重点并不是她,而是高洁。她站在离他有些距离的地方,抬头看着他。
“她的确是个百分百的女人。”她轻声叹息道。
“那天她跟我说完这故事后,就发誓一辈子爱我,即使我不要她,她也会爱我,”梁永胜耸了耸肩,内心有些麻木,“于是我就说,好吧。”
莫兰用清亮冷静的目光注视着他。
“你以前是否曾经向她打听过,我跟高竞的关系?”她问道。
“那自然,不然我跟她在一起能聊什么呢?”
她点了点头,好像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她明明知道你在跟我耍花招,没有阻止你,还主动跟你发生关系,任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事情过后也从没跟我解释……她的确是很有心计的,但是,”莫兰叹了口气,“我想她只是太想得到幸福了,这也无可厚非,我不怪她。她花了那么多心思跟你在一起,说明她是真心喜欢你的,你要好好珍惜她。”
“其实另一方面,她也想成全高竞。”他终于说出了这句憋在心里很久的话。
她呆呆地坐在那里,没有作声。
“她当然从来没有跟我坦白过这点,但是有一次她说,我真希望哥哥能快点结婚,因为哥哥笑的时候太少了。你说的不错,她是有心计的,她给我们来了个重新组合。而且她一直觉得自己是高竞的拖累,所以她想快点结婚,只有她结婚了,高竞才可以放心去谈恋爱,现在她是一举两得,第一为哥哥扫除了障碍,第二,为自己找到了不错的归宿。你说呢?其实她比我们想象得要聪明得多。”说出这番话,他觉得心里五味杂陈。
她则沉默良久。
“我无话可说,永胜,我无话可说。”她茫然地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我现在只希望你们能幸福。”
他已经听出来这大概算是今天的结束语了。
他正想走,她又在他身后说:
“永胜,我以后再也不会接受你的礼物了。”
“他不乐意,是吧。”他不太高兴地反问道。
“听了高洁的事后,我觉得应该最大程度地尊重她的婚姻,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永胜,以后别再送我任何东西了,我没资格。”她真诚地说。
他心情黯淡地笑着点了点头。
“好吧,我省钱了。”他道。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他猛然抓住了她的手,把她吓了一跳。
“莫兰,我求你件事。”
“什么事?”他的认真让她很不安,但这次她并没有甩开他。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拿这件事出来刺激她,懂吗?这太伤人了,也太没人性了。如果你这么做,我是肯定不会站在你这边的。”虽然他明知道莫兰心地善良,应该不会做这种事,但他还是觉得有责任,也必须叮嘱这么一句。
她并没有马上回答,于是他焦虑地催促道:
“快点回答我,肉体接触超过一分钟我可吃不消。”
又说荤话了,不过这次她并没有被吓跑,她知道他只是说说而已。
莫兰注视着他,嘴角慢慢浮起一个笑容。
“我知道了。”她很温柔地说。
他放开了她的手。
“那就好。”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我该走了,谢谢你的晚餐。”
他走出去的时候,她站在门口送他。
“其实我来之前,已经吃过晚饭了。”他走进电梯的时候回头跟她说了一句。
她呆呆地望着电梯门关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