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称是蜂须贺小六部下的人们,大为震惊,面面相觑。
“真想不到,这个小东西竟……”
“我说蜂须贺小六的亲属更不能饶恕这话,让你们受惊了。”
“这个小东西。”
“住口!萝卜再小仍然是萝卜,有志之士,年纪再小,称他小东西也是无礼的。”
“不许强词夺理。你真的不怕蜂须贺一家吗?”
“所谓小六之类,充其量是个野武士的头领。在我日吉看来只不过是冒出地面的一条蚯蚓。”
日吉大吹特吹,目的是想让对方记住这个难以对付的日吉丸。
“越来越不像话。竟敢说头儿是蚯蚓,那么,你究竟是哪家的小子?”
“问我是哪家小子?令人遗憾,连我都不认识,还有资格当野武士!我叫日吉丸,是这前面刈谷城附近的熊村竹之内波太郎的把兄弟,实权派人物。”
“啊?!是熊村储君的把兄弟?!”
日吉丸和竹之内波太郎连面都没见过,但说出他的名字,他们立刻改变态度。
“我是储君殿下一派的,怎么样?”
“这可不好办!不,也许是冒充的,储君一派的人深夜不会像乞丐一样躺在这种地方。”
“好,我来试探一下。”他们悄声商量后问道:“储君殿下的把兄弟怎么躺在这儿睡觉呢?”
“蠢货!”日吉见对方态度有些收敛,便更加强硬。
反正得进入他们的野武士圈,不仅要学习他们的战略战术,而且还要从中选些身强力壮的作家臣,日吉这样思考着。
这年月,从下面往上爬的话,最多当个持扎枪的仆从或站岗放哨的。既然非得进入这个世界不可,索性一开始就给他们个下马威,非得让他们俯首称臣。
日吉没想到一提起竹之内波太郎的名字,竟收到预想不到的效果。
“我日吉好像也不知道为甚么要睡在这里,竟敢说我是野武士!竹之内波太郎有要事,马上从冈崎到总寺院去。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睡在这里的原因吗?”
日吉越来越盛气凌人,大吼大叫地训斥。对方突然席地而坐。
“实在对不起,你是储君殿下的秘密保镖吧?”
“应该知道的事,蠢货!”
“不甚了解……不,实际上我们也是应那位储君之邀从冈崎到总寺院刚刚回来。”
“甚么?应波太郎之邀……刚会面回来?”
“是的,今天首领没有亲自出马,猪之川松藏代理冒然出席,刚刚回来路过这里。”
日吉心想,这下自己总算了解到其中的奥妙了。
这么说野武士也有秘密的横向联合组织,而且竹之内波太郎是这一横向组织的总头目。必要时在三河山中的一寺院召集东西野武士大会。这表明在日本有一个重要的、全社会无人知晓的秘密结社。
从尾张到美浓,连具有潜力的海部郡的蜂须贺小六也是秘密结社成员之一,似乎是波太郎的部下……
(吹牛的大话还是要说的,这样肯定可以了解到有关的秘密。)
想到此,日吉丸顿时感到精神振奋。
各领地大名武将很多,但丧失主子到处流亡的武士更数不胜数。他们以野武士为名发动战争,组织武装暴动,干着土匪、海盗的勾当。
这些野武士如果联合起来比任何地方的大名都要强大。立志平定天下的人,在这个重要的秘密结社面前不该退却。
“哈哈……”日吉这次大笑,是发自内心的,接着便说道:“猪之川松藏!你的部下踢了竹之内波太郎的把兄弟,快出来!”
“对不起,我是猪之川松藏。”一直站在后面的猪之川松藏,这时上前一步,鞠躬施礼。
日吉丸的头脑里仍新奇地思索着。
“你是猪之川?”
“是的。”
“带我到海部郡的小六公馆去。小六不出席会议,其中必有奥妙。”
“是!”
“和你们一起去公馆,我要亲自问明没出席会议的原因。今晚踢我的事就算了结啦。带路!”
在这里遇上蜂须贺的部下,可谓天赐良机,以后再拜访竹之内波太郎也不迟,日吉这样思考着,灵机一动确定了行动方案。
“首领确实是因病未能出席,你这样怀疑恐怕首领也会感到意外。好吧,我带你去。”
猪之川松藏及其部下,被日吉一番巧妙的言语弄得晕头转向,真假难辩,随即他们都成了日吉的随从。
夜空星光闪烁。
当时,蜂须贺小六还很年轻。
小六是位二十或将近二十岁的美男子。其父正利让位不久,住在海部郡的蜂须贺村的大公馆里。
虽说是野武士,但并不是小说中描写的那种当强盗,破门抢劫的人物。
他向部下猪之川松藏了解情况后,立刻凛然下令。
“很可疑,把他带到这儿来!”
松藏把日吉带上去,双方不约而同相互凝视。
“你是日吉?”
“你是小六?”日吉毫不示弱。
(怎么,蜂须贺小六这么年轻?)
由于小六已远近闻名,在日吉的想像中他一定是个三十五、六岁,身强力壮的鲁莽汉。
两人默然对视之后,双方都噗嗤一笑。
“松藏,你先回去吧。”
“是。”
松藏退出后,小六嗤嗤直笑。
“喂!日吉丸,你还记得这个香炉吗?”
“甚么,香炉……”日吉沿着小六手指的方向一看。“啊!那不是加藤宗右卫门烧制的黄色陶器吗?!”
“哈哈……记得这个事情就好办了。甚么时候当野武士的?我到清洲宗右卫门的陶器店买这个的时候,看见你在店前打扫庭院。”
“是吗?……这么说你就是那个时候的顾客小六哇?”
“甚么小六不小六的,口气倒不小。陶器店的小伙计,我想问你甚么时候当上熊储的把兄弟的?”
“哈哈……”日吉开怀大笑地说:“熊储君究竟是何许人也?小六。”
小六惊讶地呆住了。
“怎么,你不认识储君?”
“我怎么会认识他呢?在这之前我当木匠,整天净琢磨有关房屋的建造、城墙的修筑、木材硬度之类的事。”
“嗯,那么你是木匠的弟子。愚蠢的家伙,木匠的弟子干嘛要到我这儿来!”
“因为想见小六。你说我是木匠的弟子一点不错。按照你的说法,我还是染匠的弟子、陶器的小伙计、还种过田、酿过酒、当过铁匠、做过瓦匠、桶匠、漆器工匠……总之,所有的行业我都干过。”
“哈哈……说得真滑稽可笑,说你是干甚么的好呢?”
“可以把我当作统一天下的太阳之子,日吉今后将尽心竭力地就统一天下,如果叫弟子的话,就叫统一天下的弟子吧!”
“哦!”
蜂须贺小六认为日吉是个相当古怪的人。
“我曾想收一个像你这个年龄的弟子……你为甚么想当野武士了呢?”
“我才不想当野武士呢!请听明白我的话,我是说想当统一天下的弟子。”
“因为你说了我才问的。野武士当然以统一天下为己任,那么你为甚么要采取这种办法呢?”
日吉瞪大眼睛反覆地看小六。
小六紧绷着脸,从两道浓眉到呈一字形的嘴角,显得颇有风度,说他是大名子弟也当之无愧。日吉从小六口里听到很多意想不到的事。
“你说野武士是统一天下的弟子?!”
“是的。”小六慢悠悠地点点头,然后说:“我家也曾是斯波氏的血统,忍受于世间。但,我小六的祖先新田大炊助源义重后来在伯耆与南朝的大忠臣名和长年齐心协力为宫廷多次驰骋沙场,最后才成为名门世家的。”
“这么说,南北朝时期你们是站在南朝一边,为南朝而战的忠臣,到足利将军这一代才当野武士的。”
“日吉知道这些事?”
“嗯,寺院的和尚讲过一些当时的事。”
“那么,我讲给你听。野武士,八幡船的海盗(海军)起初都是南朝方面的忠臣。即使是将军时代也丝毫不变其志,不篡权夺位,他们互相发誓,坚信总有一天会有天子降临。他们当中,有的当野武士,有的当海盗出海……在某种意义上,与那些靠奉迎将军而飞黄腾达的武士相比,的确是天壤之别。因此,真正的武士之心,比社会上常见的武士武将好得多。”
“噢,这就是野武士的起源吗?”
“但……一代又一代,社会每动荡一次,总有人丧其志,有的人篡权夺位,甚至有的人堕落为强盗、暴徒。但,我们家不同,我们家定居蜂须贺乡以来,世世代代一直尊崇着野武士之道……”
日吉丸深受感动,连连点头。
(能坚持这样做确实不错。)
日吉从心底里这么认为。
(是吗?!所谓野武士就是这么一回事呀……)
在将军和宫廷两派相争的日本南北朝时代,宫廷武将的子孙是野武士的话,他们也应该有自己独特的战略战术。
如果将那些战术总结发挥,或许能创造出全日本所有武将无法战胜的新战术。
尽管如此,坚持忠臣之志的野武士们至今仍保持着横向联系,这是多么根深蒂固的勤王潜在势力呀!
“是吗?如果这就是野武士的意愿,诚然是统一天下的弟子,可以说我们是志同道合。因此,我还想再提个问题,那个熊储君,竹之内波太郎到底是何许人也?”
日吉丸暗中感动,再次向小六挑战。蜂须贺小六只是摇摇头。
“无可奉告。”
“为甚么不能说呢?有甚么重要的原因吗?”
“有。”小六点点头说:“你若知道了那些事,我非杀你不可。”
“甚么?小六……杀了我?!”
“对。凡是了解储君身分的人,只要不是血盟兄弟必须杀掉。这是野武士的规定。”
“好,那么我也加入血盟。只要志同,我和小六结拜兄弟喝交杯酒也无妨。”
“哈哈……你不在乎,我可在乎。我小六能和你这样的流浪者结为把兄弟吗?”
小六说这话的时候既无怒容也无悦色。
“松藏!来一下!”小六大声呼喊部下。
“是,您叫我吗?”
“这个流浪汉说认识熊储君,完全是弥天大谎……在谈话之中我已有所察觉,发现可疑,把他关进蜈蚣牢!”
“知道了,你竟敢欺骗我。”
松藏的手腕粗得像根圆木,一把抓住日吉脖后的头发,轻而易举地将日吉提起来。
“小六,你要把统一天下的……太阳之子怎么样?无理取闹!你这个蠢家伙!……哈哈……岂有此理,小六这样的混蛋还想统一天下……哈哈……”
被举到半空的日吉丸不断挣扎,一边大笑,一边咒骂。这时,他已束手无策了。
蜂须贺小六处之泰然。猪之川松藏蛮不在乎地走出去……小六宅邸后面的山岗上有一个像猪圈的牢房,坚固的圆木嵌在陡峭的斜坡上。日吉被关进土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