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汉堡郊外郁郁葱葱的沃尔多夫小镇上,坐落着一栋外观如同大厦的建筑,但近看却是一幢住宅。照理说,它应该是一个矿主或成功的进口商或企业家的寓所,不过,事实上它是德国情报机构的产业。决定这座建筑命运的是气候——不是这里的气候,而是东南方两百英里之外柏林的气候,那儿的环境不适合与英国进行无线电通讯联络。
住宅地底下是两个巨大的混凝土防空洞,内有价值数百万马克的无线电设备。这一电子系统是由沃纳·特劳特曼少校装配起来的,他的工作相当出色。每个防空洞设有二十个小巧的隔音监听岗,值班人员能够透过拍电报的手法,轻而易举辨认电报是出自哪个间谍之手。
这些接收装置在制造的过程中,精心选择了材料。发电文的发报机在设计上首先考虑的则是小巧坚实,而不是功率,它们大多数是小提箱式的,被称作拉克莫顿,由特利芬肯公司生产,供德国情报局长、海军上将卡纳里斯的手下使用。
这天夜里,空中电波相当安静,因此,当“针”的讯号发来时,人人都知道了。电文由一位年长的电报员接收。他发出知悉的回答后迅速把信号译出,然后走到直通电话前面,把电讯内容报告给位于汉堡索非因台地的德国情报机构总部。办完以后,他走回到他的隔间,点了一支烟。
他给了坐在隔壁的年轻人一支香烟,两个人靠在墙上,一起站了一会儿,吸着烟。
那年轻人说:“有什么消息吗?”
年长的耸了耸肩:“他每次发报来,总有些东西,不过这次东西不多。我们的飞机又没有炸中圣保罗大教堂。”
“没给他回电吗?”
“我们认为他不想等回电,这家伙一向不受约束。我训练过他的无线电技术,但我的课一教完,他就觉得自己比我还行了。”
年轻人肃然起敬:“你见过‘针’了?”
“是啊。”那个老资格说着,弹了下烟灰。
“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他是个乏味得像死鱼一样的酒友。我觉得他喜欢女人,不过是悄悄地干,至于和男人一起开怀畅饮——免谈。不过,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们最出色的间谍。”
“真的?”
“这没话说。有人说,从来没有过这样出色的间谍。传闻他曾花了五年时间在俄国的内务人民委员会里向上爬,一直到成了斯大林最信任的助手之一……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他可真是个会干这类事的人。一个真正的行家。这一点元首也知道。”
“希特勒也听过他?”
年长的人点了点头。
“有一段时间,‘针’发回来的所有电文,他都会亲自过目。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每电必读。不过,这对‘针’没什么区别。他对什么都不在乎。你听过人们是怎么形容他的吗?他用同样的目光看待每一个人,仿佛心里琢磨的都是同一件事情:怎样在你走错一步的时候取你的性命。”
“幸好我没有训练过他。”
“我得承认,他学得很快。”
“是个好学生?”
“最好的。他一天钻研二十四小时,等他掌握了,他就连个早安都懒得跟我说。他要不是拼命记住,准会忘记向卡纳里斯敬礼的。”
“他妈的狗屁。”
“噢,对了,你不知道吧——他总是以‘向威廉致意’来结束电文。他对阶级也就只重视到这程度。”
“向威廉致意?他妈的狗屁。”
他们抽完了烟,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熄。随后,那年长的又把烟头捡起来放进衣袋,因为严格地说,在地下室是不准吸烟的。电台仍然鸦雀无声。
“是啊,他不肯用他的代号。”年长的继续说,“‘针’是冯·布劳恩给他取的,他从来都不喜欢。他也从不喜欢冯·布劳恩。你还记得那次——噢,那是在你来我们这儿之前呢——布劳恩要‘针’到肯特郡法恩巴勒的机场去,回电立刻就来了:‘在肯特郡的法恩巴勒没有机场。在汉普郡的法恩巴勒才有机场。幸好德国空军的地理知识比你强,你这笨蛋。’就是这样。”
“我看这是可以理解的。我们要是犯了错误,就会把他们的性命置于险地了。”
年长的皱了皱眉。这种高见应该是出自自己的口中。
“也许是吧。”他不甘心地应着。
年轻人又回到他原先那洗耳恭听的角色:“他为什么不喜欢他的代号呢?”
“他说这代号有含义,而有含义的代码是会暴露一个人的。但冯·布劳恩不管他。”
“含义?‘针’有什么含义呢?”
但这时那老资格的值班人员的无线电响了,他马上回到座位上。于是年轻人就没弄清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