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后的咖啡时间,芮高德教授开始说故事。迈尔斯·汉蒙德刚开始只想略过那些空谈、臆想和扯后腿的部分。有些是因为高德教授的表达方式————副法国人自以为是的做作,不断从一个人身上影射另一个人,享受言语间讥讽的乐趣。
当然,迈尔斯事后明白,芮高德的话句句属实。只不过当时……
小餐室里昏暗寂静,惟一的光线就是桌上点的四根长蜡烛,他们拉开了窗帘、把窗户敞开,让闷热的夜晚透点凉风。
外面的雨势仍然磅礴,对街漆成红色的餐厅一两扇亮着灯的窗户染上了略带紫色的薄幕。
背景刚好适合他们即将听到的故事。
芮高德教授比划着他的刀叉说道:“这是一桩神秘谋杀案。附庸风雅的人士以谈论此事为乐。”他冷冷地看着芭芭拉·摩尔。“喜欢收藏东西吗,小姐?”
一阵带有潮湿气味的微风从窗外卷进室内。烛火随之摇曳,阴影在女孩的脸庞上跳动。
“收藏什么?”她不解。
“犯罪纪念品?”
“老天,当然不!”
“在爱丁堡有个人,”芮高德教授若有所思地说,“有一个以盗尸者博克的人皮制成的笔拭。我吓到你了吗?_上帝可以证明我说的是真话。”他咯咯笑了起来,露出金色牙齿,脸色又忽然转为严肃。“我还可以告诉你们一则真人真事,曾经有一个像你这样美丽动人的年轻小姐,潜进契斯福监狱的墓园,盗走慕特农庄命案凶手道格的墓碑,供奉在自家庭园里。”
“请问,”迈尔斯说,“所有犯罪系的学生都会这么做吗?”
芮高德教授想了一下。
“这是我乱扯的,”他招认,“话说回来,这类的事都一样有趣。至于我自己嘛,我马上就会让你们知道。”
他不再说话,直到桌子收拾干净,咖啡倒好。他专心点起雪茄,椅子往前拉,粗壮的双肘撑在桌上。把那根映着烛光闪闪发亮的精美黄木手杖放在腿上。
“夏尔特尔这个小城的郊区,距巴黎南端6O多公里的地方,有个英国家庭从1939年起就住在那里。你们对夏尔特尔这个地方应该不陌生吧?
“这个地方仿佛还停留在中古世纪,保留着许多黑色巨石和过去的梦,就某种意义而言,它是真实的。你从远处看,它在山丘上,四周环绕黄色农地,一座教堂突兀地矗立在中央。你们从吉洛梅城门的圆塔进入时,鹅鸡成群在你车前飞窜,沿着铺卵石的陡峭街道往上走,就到了尊王大饭店。
“山脚有厄尔河环绕,沿河筑有一道防御墙,水边有杨柳垂绕。在凉爽的傍晚,你会看到许多人沿着墙边的桃树散步。
“有市集的日子——天哪!那些牲畜的声音有如鬼哭神号,在摊子旁边排成一列,小贩的叫卖声和牲畜的叫声一样大。还有——”高德教授稍微停顿了一下——“当地人普遍很迷信,迷信几乎是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你享受法国最好的面包,喝最好的酒。你对自己说:‘哇,这真是个可以安顿下来写书的好地方。’这里有些工业活动,像是制造业、铸铁厂、彩色玻璃、皮革加工,我没有仔细勘查,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我会记得这些,是因为经营这里规模最大的皮革加工厂的是一名英国人,名叫荷渥·布鲁克。
“布鲁克先生50岁,他娇美的妻子比他小5岁。他们育有一子哈利,25岁。现在他们都已不在人世,所以可以毫无顾忌地提到他们的名字。”
迈尔斯不知所以,突然觉得一阵寒风穿过小小的餐室。
正在抽烟的芭芭拉·摩尔透过烟雾好奇地看着芮高德教授,移动她的椅子。
“死了?”她重复他的话,“所以现在已经无损于……”
芮高德教授没有理她。
“我重复一遍,他们住在夏尔特尔郊区河堤的一幢别墅————夸张一点,可以称之为城堡,但其实不是。厄尔河的河床从此处开始变窄,水流深静,但从河堤看来仍是深绿色的。我们现在就来看看!”
集中注意力,他推开咖啡杯。
“这栋别墅,”他宣称,“以灰岩建造,三面环绕着庭院。”用手指沾了沾杯里红葡萄酒的酒渣,在桌布上画了一道弧线——“这条河,从别墅前方蜿蜒而过。
“房子北边大约两百码处,有一座石拱桥横跨河流。这座桥是私有的,厄尔河两侧的地都归布鲁克先生所有——包括更远处,河对岸的一座废塔。
“这座塔是当地的古迹,称之为‘亨利四世之塔’,但是绝对跟法国国王毫无关连。这座塔原本属于城堡的一部分。16世纪末,胡格诺教徒进攻夏尔特尔时,城堡付之一炬。幸存的塔楼仅剩外层石造建筑,塔内的木质地板早已焚毁,因此,现在仅是一座骨架。内有沿墙而筑的石造回旋梯,通往环绕着胸墙的石造塔顶平台。
“注意了!从布鲁克家人住的别墅是看不见这座塔的。塔顶的视野真的是非常非常美!
“往北走,穿过浓密的草丛,经过柳树旁,沿着河堤而行,就是弧线上弯度这里,有一座石桥,桥下河水闪闪发亮。
前面不远处就是那座塔,亚立在苔醉绿的河堤边,灰黑色的石造圆塔,垂直狭长的窗日,建筑大约有姆叹高,后方远远一排都是白杨树。这里一向是布鲁克家族下水游泳的更衣处。
“所以这个英国家庭——荷握是父亲,乔吉娜是母亲,还有他们的儿子哈利——住在温暖舒适的别墅里,过着快乐到可能稍嫌无趣的生活。直到……”
“直到?”芮高德教授停顿了一下,迈尔斯急切地问。
“直到一位女士出现。”
芮高德教授沉默半晌。
接着,他呼了口气,一副想推卸责任地耸耸厚实的肩膀。
“我嘛,”他继续说,“我在1939年5月抵达夏尔特尔。刚写完《卡廖斯特罗的一生》,希望安静休息一阵了。我的好友,摄影家可可·乐光德,有一天在市政厅门口的阶梯上介绍荷握·布鲁克先生给我认识。我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类型的人,却一见如故。他对我这个法国人微笑,我对他这个英国人微笑。大家都很开心。
“布鲁克先生有一头灰发,个性耿直保守,但待人非常亲切,认真踏实地经营皮革事业。他穿灯笼裤——在夏尔特尔,这种打扮就像在英国新堡穿牧师服装一样格格不入。他热忱好客,眼光永远炯炯有神。但我敢跟你赌一先令,他绝对是那种你一眼就能看穿他心思的老实人。他妻子体态丰腴、优美秀丽、面色红润,和他是一样的人。
“至于他儿子哈利……
“跟父母就截然不同了!
“我对哈利相当感兴趣。他非常敏感,想像力丰富。他的身材还有给人的印象,都像他的父亲。在看似平凡的外表下,其实是个心思细密义神经质的人。
“他也是个很帅的小伙子——方额、直挺的鼻梁、宽距恰到好处的褐色眼睛、一头金发。我心想,他要是不好好控制自己的紧张与焦虑,不用多久就会跟他父亲一样满头银发。哈利是父母的宠儿。我看过不少溺爱子女的父母,但是没有人能比得上布鲁克夫妇!
“因为哈利的高尔夫挥杆可以达两百码,或是说两百哩,不管怎么样,总之是相当远的距离,布鲁克先生就得意地吹起牛来了。因为哈利热中打网球,赢得一整排银杯,他父亲就乐得飞上七重天。他从来不对哈利提这些。他只说:‘还可以,还可以!’却没完没了地向所有人夸耀自己的儿子。
“哈利曾在皮革厂里接受培训,有朝一日将继承工厂,和他父亲一样成为一个有钱人。他通晓事理,知道自己的责任义务,但却渴望到巴黎学画画。
“我的老夭,他多么想学画啊!也许是太渴望了,所以他反而没办法清楚明确地表达想学画的意愿。布鲁克先生把儿子想当画家的志向视为蠢行,羞于对外人说。他是个思想开通的人,他说:‘画画是个再好不过的消遣,但要当成一个正当的职业嘛,就另当别论。’至于布鲁克太太,对于这个话题的情绪反应则相当激烈。她满脑子想到的都是哈利将住在阁楼,身边环绕着许多一丝不挂的美女。
“‘儿子啊,’父亲说,‘我完全能了解你的感受,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想法。十年以后,你就会笑自己怎么曾经有这种念头。’他母亲接着说:‘你难道不能留在家里画画那些动物就好了吗?’此后,哈利任意外出,打网球时把对手轰下场,或惨白着脸坐在草地上、沉思、口中喃喃咒念。你们看,这些人对人多么坦率,好心又真诚。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我从来都不知道哈利看待自己的人生有多认真。我一直没有机会认识他。那年5月下旬,布鲁克先生的私人秘书——严谨的中年女上麦可夏恩——因为对当时的国际局势感到不安而返回英国。
“这么一来事情就麻烦了。布鲁克先生私人信件多得惊人,而他的私人秘书不再与这些客户接洽。喔,这种事也常会搞得我晕头转向,那个人怎么处理得了这些信嘛!他的投资、他的慈善事业、他的朋友、他给英国报纸的投书——他提到这件事时不断来回踱步,他的手放在背后,发色银灰,脸孔削瘦,嘴唇也因怒气而显得僵硬。
“必须有一个非常能干的私人秘书来接手。他写信到英格兰,要找一位最好的人才。于是有人到‘优景园’来——优景园是布鲁克先生为他们的家取的名字。来者就是费伊·瑟彤小姐。
“费伊·瑟彤小姐……
“我还记得那天是5月30日下午。我和布鲁克一家在优景园喝茶。优景园是一栋18世纪初期的灰色石砌建筑,墙石上雕饰着花纹,还有着白色窗棂。别墅三面环绕着庭园。我们坐在铺有草皮的庭院里,就着房屋影子的阴凉处喝下午茶。
“我们面对的是第四道墙,高耸的大型铸铁栅门大开。门外不远处是大马路,再往外走,顺着长满草的河堤下了斜坡,就到了柳树垂绕的河边。
“布鲁克爸爸坐在藤椅里,鼻梁架着角框眼镜,笑眯眯地喂狗吃饼干。英国人家里总会养条狗。使唤这些通人性的狗坐下、喂它吃东西,对英国人来说,是无穷欢乐的来源。
“然而!
“布鲁克爸爸和深灰色苏格兰犬这一边,是幅生动活泼的画面。坐在茶几另一边的布鲁克妈妈——一头束起的褐发、愉悦红润的脸,不怎么考究的穿着——正在倒第五杯茶。哈利站在另一边,身穿运动夹克和法兰绒长裤,手握着高尔夫开球杆练习挥杆。
“树梢缓缓摇曳——法国的夏天!树叶摆荡发出沙沙声响,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花草的馨香,令人墉懒的宁静——让人想闭上眼,甚至会想到……
“这时,忽然一部雪铁龙计程车停在栅门前面。
“一位年轻女人走出计程车,大方地把车资付给帮她搬行李的司机。她沿着庭园小径走到我们跟前,看来羞怯拘谨。她自我介绍,说她是费伊·瑟彤,新聘的秘书。
“她是美丽动人那一型的吗?天晓得!
“请记住——请原谅我得竖起食指提醒你们——请记住,我当初丝毫没有感受到任何吸引力。不,该这么说,她散发的是一种含蓄内敛的气质。
“我还记得她第一天站在小径上,布鲁克爸爸慎重其事向在场所有人介绍她,包括他的狗,布鲁克妈妈问她需不需要先上楼梳洗一下。她高挑、纤瘦,穿件合身并和本人一样朴素的套装。她的颈项修长,留一头浓密滑顺的深红色长发。她细长的蓝眼睛如梦似幻,眼里含着笑,但不常直视他人。
“哈利·布鲁克没说话,朝假想球挥了一杆,只听到唯一声。球似乎弹落在大草坪上。
“我则继续抽我的雪茄,对人类行为充满无可救药的好奇——我对自己喊:‘啊哈!’这位年轻小姐越来越讨人喜欢。这实在不寻常,也许有点奇怪。她颇有涵养,举止温柔,但最特别的是,她与众不同的超然……
“你绝对会认为费伊·瑟彤小姐是个淑女——虽然她似乎想隐藏这些特质,也害怕他人特别注意。她出身好家庭,苏格兰某个没落的旧式家族,布鲁克先生发现了这一点,这也是让他印象最深刻的地方。她似乎没有受过秘书工作的训练,不对,她可能接受过某些训练,”芮高德教授轻声笑道,眼神锐利地盯着他的听众。“但是她动作快又有效率,反应机灵,冷静:他们要是想打四人桥牌,或是有人乐兴之至,在晚间点起灯来就着钢琴自弹自唱,费伊·瑟彤都会应邀出席。她以自己的方式表现友善,虽然生性害羞拘谨,常坐得远远地在一旁观看。有时候你不免生气:这个女孩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个炎炎夏日……
“河川水量丰沛,在阳光下奔流不息,黄昏后蟋蟀会发出如金属弦丝般的叫声……我永远忘不了当时的情景。
“费伊·瑟彤这种理性的人不怎么热中运动,不过她的心脏真的不好。我之前跟你们提过一座石桥,以及布鲁克家把已成为废墟的塔楼当成游泳时的更衣室。在哈利的鼓励下,她也去游过一两次泳——身材高瘦苗条,戴上橡胶泳帽后刻意拨露几丝红发。他带她到河里划船,带她去戏院听罗瑞和哈帝说优美的法文,带她到厄尔河畔危险而浪漫的树丛里散步。
“在我看来,哈利显然爱上她了。但不是这样的,你们知道吗?这种情形就如法国作家安纳度·法朗士小说中描述的情节一样:‘我爱你!可是你叫什么名字?’发展太快了。
“6月的某个晚上,哈利瞒着父母,到我下榻的尊下大饭店来找我,一五一十倾吐他对费伊的情意。当时可能是因为我正抽着雪茄,话不太多,但我一向是个人情味浓厚的人。我曾经教他读一些法国浪漫主义伟大文豪的作品,帮助他的思想成熟,可能在某方面也让他受到魔鬼的召唤。他的父母可能不太高兴我这么做。
“当晚,他一来就傻站在窗边,不停搬弄墨水瓶,直到不小心打翻。最后还是将心中的话一吐为快。
“‘我爱她爱到发狂,’他说,‘我跟她求婚了。’‘然后呢?’我说。
“‘她不答应,’哈利哭了起来——那一刹那,我才发现这不是随便闹着玩的,他随时都可能从窗户跳下去。
“他的告白让我傻了眼。我对这种求爱不成的痛苦一向没辙。我相信。这位费伊·瑟彤一定深深地吸引了这个年轻人。
我这么说是因为她的表情永远是个谜,长睫毛的蓝眼睛从不正视你,还有那股谜样的内在特质和疏离感。
“‘搞不好是你求婚的方式太逊了。’‘我对这种事一窍不通,’哈利说,紧握拳头捶打着刚才泼翻墨水的桌子,‘昨晚我带她去河堤散步,月光皎洁……’‘我知道。’‘我对费伊说,我爱她,我吻她的唇,然后亲她的前颈……一直到我快要发疯了。我请求她嫁给我。在月光下,她的脸像鬼一样惨白,拼命说不!好像我说了什么话吓到她似的。不一会儿,她就从我身边跑开,跑进塔楼的阴暗处。’
“‘芮高德教授,我情不自禁地拼命吻她时,费伊站在那里,僵直的身体像座雕像。老实说,当时我好失望,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我追她追到塔楼,穿过野草,问她是不是早已心有所属。她倒抽一口气,说没有,当然没有。我又问她,是不是因为她不喜欢我,但她承认她喜欢我。我说我不会放弃任何希望的。我不会放弃任何希望。’就这样!
“这就是哈利·布鲁克那天站在饭店窗前对我说的话。听了哈利的描述后,我更疑惑了,费伊·瑟彤显然是个女人,应该也会动心才对。我安慰哈利,要他打起精神。如果他懂得婉转一点,一定可以掳获芳心。
“他办到了。不到3个星期,哈利兴高采烈地对我和他父母宣布——费伊·瑟彤决定以身相许。
“坦白说,我并不认为布鲁克爸爸和布鲁克妈妈赞成这桩婚事。
“他们并非对这个女孩有意见,也不是因为她的出身、她的经历或她的名声。都不是!任何条件都符合。她可能比哈利大个三四岁,那又怎么样?布鲁克爸爸迂回的英式思维认为,他的儿子要迎娶一个刚到他们家来工作的女孩,不是件风光的事。而且这桩婚事太突然,令他们措手不及。话又说回来,除非等到哈利35或40岁离开家自立门户,结婚对象有百万财产和名声,否则他们永远也不会满意。
“他们除了‘愿上帝祝福你’,还能说什么?
“布鲁克妈妈紧抿上唇,泪水沿着脸颊落下。布鲁克爸爸则开始对哈利亲切坦率起来,仿佛哈利突然在一夜之间长大了。爸妈趁着空当喋喋不休地低语交谈,其中一人推测‘我确定一切都会没事的!——’两个人就像在葬礼上谈论逝者亡灵的归属一般。
“请注意这一点:这对夫妻的生活幸福美满,偶尔有新的想法便开始引以为乐。布鲁克家和许多家庭一样,一叹失去传统就什么也不是。布鲁克爸爸冀望儿子将来能在皮革业奋斗,把工厂名号打得更响亮。何况,这对新婚夫妇可以住在家里或附近。这样的状况十分合乎他的理想。像首田园抒情诗。
“接下来……悲剧发生了。
“这场灾难深重的悲剧像中了魔咒,毫无预替,让人无法招架。”
芮高德教授停下来。
粗壮的手肘撑在桌上,人往前倾,手臂前举,右手食指抵着左手食指,顶成一个尖拱形状。他的头微微偏向一侧,就像课堂上的讲师。炯炯有神的目光、半秃的脑袋,甚至是他斑驳的滑稽胡髭,都散放一股强烈的热情。
“哈!”他说。
他从鼻腔喷一口气,坐直身子。原本搁在他腿上的粗手杖啷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拾起手杖,小心翼翼地靠在桌沿。一只手在外套内袋里翻找,掏出一捆折叠的手稿和一张服片。
他说道:“照片里的人就是费伊·瑟彤小姐。我朋友可可·乐光德替照片仔细地上了色。这份手稿是我特别为了谋杀俱乐部而写的记录。请你们仔细瞧瞧这张照片!”
他将照片推过桌面。刷净表层的碎屑。
一张温柔的脸,一张让人难以忘怀的脸,凝望着观者肩后的方向。眼距颇宽,眉毛很细,鼻梁略短,就整个头部比例来说,丰满性感的嘴唇与她优雅严正的五官不太相称,紧抿的嘴角并不因微笑而上扬。丰润暗红的头发如羊毛般滑顺,对她那细瘦的颈项而言,似乎又过于沉重了点。
她不算美丽。但会触动人心,尤其是那双眼睛——在出神的表情下是否隐藏着冷讽甚至悲苦的意味?——一度挑动你,然后逃逸。
“现在,该你们告诉我!”芮高德教授说,对自己的观点深具信心地说,“你们看得出来这张脸有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