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警察总部内,卓楚媛坐在刑检部门主管安东勒斯基的对面,旁边陪着她的是刑警在这里的分部负责人杜其夫。
安东勒斯基年约五十,瘦长、结实,有一双很精明的眼,予人坦白和直接的味儿。
杜其夫满头银发,三十来岁,有着高加索贵族的相貌,温文而有风度,对这法籍的东方美女——卓楚媛——表露出令她不安的兴趣。
安东勒斯基看过所有文件后,摘下了老花眼镜,取出烟盒递给两人。
杜基夫婉拒了,但一向不抽烟的卓楚媛却有拿起一根试试的冲动,最后仍压制了这念头。
安东勒斯基深深抽了两口香烟后,严肃地道:“文件没有问题,今趟卓主任来是要追卡林栋的下落,但我仍乍不出任何支持这可能性的事实。现在的传媒最爱抓着一些问题,例如黑帮诸此类来大造文章,但我们是不会被西方的新闻记者所左右的。但无论如何,我们会全力与卓主任合作。”
又微笑道:“卓主任该多谢杜其先生,他为你的事做了很多的功夫。”
杜其夫忙为卓楚媛翻译。
卓楚媛只好说多谢。
杜其夫乘机拍拍她的香肩,占了点便宜。
卓楚媛心想的却是凌渡宇,他究竟在哪里呢?
安东勒斯道:“为了安全的理由,我们有一组二十四小时随身保护卓主任,他们都懂得英语,六男两女,这只是一般的措施,其中的夏斯里警官,是我们反黑帮的专家,会给你一切所需的协助。让我先介绍他们让卓主任认识吧!”
卓楚媛如梦初醒地点头答应。
同时暗恨自己,为何结了婚后思念得凌渡宇更厉害了。
自己要到这阴冷和陌生的地方来,是否只为了迫他和自己见面。
望往窗外的城市景色,处处均是古典宏伟的建筑物,宽阔的大道,但她却没丝毫投入的感觉。
枭风坐在显象器前,以滑鼠玩他心爱的脱衣扑克游戏。
每当他赢过某一数目时,荧幕上性感美丽的对手便会脱一件衣服。
多月以来,他的心情要以这两天最是畅美。
葛伦波这时走进房来,垂手立在他身后。
枭风这时已差点把对手的衣服脱光,停下来笑道:“侍会弄两个真人来玩这游戏,唉!仍找不到凤丝雅吗?有她来和我玩这游戏就好了。告诉你!没有一个妞儿及得上她。”
葛伦波道:“另外有个好消息,凌渡宇的亲密女友卓楚媛到了莫斯科去,据线报是有关冷冻学权威卡林栋失踪一事,老板看这是否天赐良机呢?”
枭风一震下站了起来,兴奋地道:“立即给我接通洛维奇夫,我要他不惜一切把卓楚媛生擒到手上来,有了这美人儿,我才不信凌渡宇不乖乖地把火藻交出来。”
黄昏时分,莫斯科的上空乌云笼罩,欲雨不雨。
在一条横街处,一班看来无家可归的青年人,或坐或卧,正在一间的士高门前等待开门的一刻,如同不散的阴魂般粘附在冰寒的街上。
凌渡宇正是其中一员,操着生硬的俄语,以同类的身分,与一男两女在说话。
自前苏联解体后,这代表着共产政权最光辉的日子的伟大城市,便多了这群醉生梦死,不愿去想明天的年轻人。
他在等待黑夜的来临,然后摸往卓楚媛落脚的酒店看看有没有方法接触她。
与他闲聊的两个俄女外貌平凡,但都对他很有好感,非常热情。
喇叭鸣响。
凌渡宇愕然望去。
一辆大巴士驶了进来,停在的士高外,车身挂着“尔国临格”的横扁。
凌渡宇知道是什么一回事了。
大巴士上的广播器叫道:“天国来了,快随我们去听艾莎妮芙的传道吧!”
凌渡宇暗忖横竖有时间,不如去看个究竟吧。
心中一动时,那对脚不由自主往大巴士走去。
那两个女郎在后方叫道:“不要去!那是闷死人的东西!”
空荡荡的声音在街上响着时,凌渡宇已被热情的传道者拉上了巴士。
三辆黑色列宁牌大房车,在前后两名电单车骑警护翼下,驶进一所被高墙围绕古雅建筑物,主结构的圆巨石,使人联想起了堡垒。
中间一车上的卓楚媛,正和坐在司机位旁的反黑专家夏斯里、身旁的杜其夫讨论着不久前一位传播界的明星因针对黑帮而被枪杀的事,和背后错综复杂的原因。
卓楚媛见房车驶进这建筑物,奇道:“现在不是到酒店去吗?”
夏斯里以他蹙脚的英语答道:“这是以前国安局的产业,有严密的保安和反侦察系统,主墙壁还嵌了钢甲,只有让卓主任住进里来,我们才能安心。”
卓楚媛知道无法拒绝,叹了一口气道:“勒斯基先生不是说这里的黑帮并非如西方记者所描述般猖獗吗?我到哥伦比亚住的仍只是酒店。”
杜其夫笑道:“卓主任很快会习惯我们这里的谈话方式,口号一定要叫的,但做事却不得不针对实际的情况。”
卓楚媛首次对杜其夫生出了少许好感,道:“我要求我的电话线不会被监听,你们肯保证吗?”
前面的夏斯里点头道:“绝对可以保证,但打出和接入的电话均有专人负责核对身分。”
车子倏然停下。
卓楚媛恨不得立时飞进去打电话给金统,告诉他居留的地点改变了。
愈知道这里真实的情况,便愈感心寒。
凌渡宇现在了洛维奇夫的死敌,若让他知道凌渡宇来了这里,那还得了。
心中首次有点后悔自己的一意孤行。
自己虽然成了别人的妻子,但仍不能忍受没有凌渡宇的生活,这是什么心态呢?
决定结婚时,她有绝对信心可淡忘凌渡宇,现在才知道错了,还错得很厉害。
凌渡宇坐在大巴士上,车内差不多坐满了人,都是年轻男女,其中有几个是西方来的流浪旅客,背着简单的行囊。
身边是位默不作声的俄罗斯少女,碧睛棕发白肤,却有点篷头垢面。
这是车上的负责人见差不多坐满了人,吩咐司机往目的地驶去,又向各人派发后面印有“尔国临格”字样的厚外套。
欢呼声此起彼落,人人争着接过这所费不菲又实用的赠品,在指示下立即穿上。
坐前面的一群男女显然本是朋友,正热烈地谈论着“救世主”那负责人是位眉青目秀、看来曾受高等教育的青年,欣然加入他们的讨论,道:“各位!我有个重要的预告!”
车内闹哄哄的四十多人立即静了下来。
那负责的青年续道:“‘救世主’已宣布了在十八日后,即是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的子夜时分,会通过全球网络在这别具意义的日子,宣布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神的旨意’,大家感到兴奋吗?”
又用英语重复了一次。
车内登时爆炸起狂野的嚣叫和欢呼。
凌渡宇暗忖“救世主”又要玩什么把戏呢?什么是“神的旨意”,但他当然不敢轻视,“救世主”无论在见识和能力,均远超于这时代的水平。
前面的青年男女话题转到十二门徒身上,都同意艾莎妮芙是最夺目的一个,不但因她惊人的美丽,更因她的谈吐和智慧,这时凌渡宇才知道那几位西方男女,是专诚来听她讲道的。
一只小手按在凌渡宇臂弯处。
凌渡宇微笑望向身旁那样貌娟秀的俄女,后者表情严肃道:“你相信‘救世主’吗?”
凌渡宇无奈点头道:“相信!”
少女眼睛射出憧憬的神色,梦呓般道:“这才是属于我们的宗教,教律就是我们的心、人类的爱,再没有天堂和地狱,有的只是如何在这宇宙建立人类的乐士与和平,如何超越自己,变成与神无异的生命。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依真神的形质造出来,现在只是迷失在罪恶和劣根性内吧!”
凌渡宇心想,恐怕只有这种新的宗教理论,才可以如此吸引人。
以前的宗教已与时代脱节了,神创造人的理论便给进化论打击得体无完肤,原罪的说法亦不符合继承没落的现代精神,善与恶、天堂与地狱、罪与罚的简单二分法更追不上人类智慧的发展。
这时代需要的是一种完全属于我们的宗教,“救世主”以超高科技和充满神秘感的形象出现,正弥补了这方面的缺陷。
少女忽然热情地抓紧他的手臂,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凌渡宇把拟好的名字、身分报上。
少女有点羞涩的道:“我叫琳美娅,来自高加索。”
凌渡宇心想若她肯好好洗个澡,打理好点自己,心是位明媚可人的少女,不会像现在露宿者的模样,凑近点问道:“加入后,会不会很难抽身离开。”
琳美娅展露了她雪白的牙齿,微笑道:“你当‘第二次降临会’是邪教吗?保证不会。我有朋友是委员来哩!”
巴士驶上郊区的大路,凌渡宇这时才有点后悔,今晚能否赶回来找卓楚媛呢?不过她的调查行动该需一两天的准备功夫才能展开,明天去找她应没有问题。
想到这里安心下来。
金统在线路上另一端喜道:“楚媛!你到了。”
卓楚媛焦急道:“你们安排了那个人什么时候来这里,为何杜其夫一点不知这件事呢?”
金统叹了一口气道:“你还是很着紧小凌的,唉!”
卓楚媛不悦道:“不要讨论这方面的的事好吗?”
金统也心中有气,冷冷道:“这条线有没有问题?”
卓楚媛道:“他们保证没有问题,我已仔细检查过这像厅多于像房的地方,该没有事,放心说吧!”
金统愕然道:“你不是在酒店吗?”
卓楚媛把情况说了出来。
金统失声道:“那就糟了,我不告诉小凌到那里找你,现在无法联络到他哩!怎办才好?”
卓楚媛道:“我到机场去接他吧!”
金统呻吟道:“接什么呢?他是偷渡入境的。”
今次轮到卓楚媛失声娇呼道:“什么?”
金统叹了一口气,把“救世主”警告凌渡宇,不准他到俄罗斯的事说出来。
卓楚媛变得俏脸煞白,沉声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金统怨道:“我是昨晚才知道这件事,小凌不是和你通了电话吗?为何没有告诉你?”
想起那晚的对答,最后凌渡宇负气地挂断了电话,卓楚媛心中一痛,说不出话来。
到了这里后,她感到很对不起丈夫,因为她的脑子除凌渡宇外再容不了其他东西。
这年多来她对凌渡宇的无影无踪,无音无信已伤透了心,很多时已像完全没有了他,才决定接受尚彼思的求婚。那知道这可恨的人偏在这要命的时候出现,彻底打乱了她平静的心神。
最后虽仍嫁了给别人,但尚彼思和婚姻却不能使好忘了凌渡宇。
金统在那边叫道:“楚媛!你是否在听着?”
卓楚媛惊醒过来,尽量压制心中波涛汹涌的情绪,冷静地道:“不用怕!他到酒店找我不着,自然会和你联络,请抄下我的电话和地址,告诉那个人最好认作是我的副手祈福士,我会通知这里我在等这个人的电话。”
收了线后,她又接通了丈夫尚彼思的电话道:“亲爱的!我到了!”
尚彼思在那边喜嚷道:“你究竟在哪里,我打电话到酒店去,那处的人说房间取消了,他们的英语又不灵光,想问多句也不行。”
卓楚媛解释了情况。
尚彼思唉声叹气道:“我的小甜心,快回到我身边来吧!我不能一天没有了你。”
卓楚媛心中一阵难过,轻轻道:“你这人哩!假设有天我离开你,你怎办哩?”
尚彼思毫不犹豫道:“我会立即自杀,连说来玩也不可以。”
卓楚媛心中苦笑,知道在这三角恋爱里,她是泥足深陷,全无解决的方法了。
不由恨起凌渡宇来。
这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巴士驶进郊区的农庄时,百多枝路灯亮了起来,只见旷野处满布营睡和车子,以千计的男女正离开营地,往农庄主宅前搭起了高台的大草地走去。
大部分人都穿上印有“尔国临格”字样的外褛,一致而整齐,就像“救世主”在这地上王国的大军。
这网络之神以最实在的形式,显露出他的影响力。
来听道的虽以年轻人为主,但也有很多看来生活不错,上了年纪的知识分子。
凌渡宇等下了巴士,依照指示,往会场挤去。
“二次降临会”显然极有组织,不但标示清楚,一路还有人维持秩序。
那少女琳美娅紧跟在凌渡宇旁,视他作伴儿。
近农庄主宅的高台上没有十字架一类的东西,只竖起一个巨大的屏幕,打出了“尔国临格”的字样。
凌渡宇敢肯定这屏幕必然直接联系到国际网络去,那是“救世主”可任意纵横的地盘。
奇异、动听和与现时任何音乐有别的电子乐声,由扩音器播放出来,使现场有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时代气息。
一些信徒已随着音乐在扭动着。
凌渡宇觑了个空隙,往最前的位置的挤去,琳美娅想追来,却给维持秩序的人拦着,急得她大叫凌渡宇提供假名字。
凌渡宇回头挥了挥手,忍心去了。
二万多我聚集在会场处,翘首望往高达十五米的正方形屏幕。
蓦地所有照明灯暗淡下来,屏幕景象像凌渡宇以前接触到的荧幕般,先是千变万化,接着是与地球有关的各种戏剧性的图象,没有任何重复。
台下二万多人一起赞叹喝彩。
跟着的景象更是震撼人心。
军队开进城市里,乱枪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当画面随其中一个受害者的痛苦的表情扩大时,变成了犹太人进入毒气室的情景,短短十五分钟内,“救世主”让信徒看遍了人间的惨象。
画面再变,小孩子在公园内嬉戏,鱼儿在水中畅泳,鸟儿在天空飞翔,那些画面和角度,均非现代的摄影术能办到,而且声乐俱备。
凌渡宇这“局外人”亦心颤神移地看着,眼前已是录影术和电脑美学的大奇迹。
其他人更不用说了,又哭又笑,颠倒迷醉。
最后是美丽的蓝色星球,在屏幕中间隆隆转动着。
一行俄文打了出来道:“我是‘救世主’,你想听道还是玩一个游戏呢?请答‘是’或‘否’。”
“是”和“听道”之声叫得震耳欲聋。
画面换成“二次降临”四个闪跳不停,色光流转,变幻无穷的大字。
连字体造型都不住更改着。
全场欢声雷动,人人叫得声嘶力竭,连凌渡宇都被感染得热血沸腾,差点陪众人叫了出来。
灯火再暗黑了点。
台上亮起了两柱灯光,由屏幕左右上方烈射而下,集中在高台正中处,变成光圆。
一位短发白袍,身材高佻优美的绝世美人,盈盈步进晕内。
众人更是欢欣如狂,不断叫着艾莎妮芙的芳名。
凌渡宇定睛一年看,也给她的美丽震撼了,生出惊艳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