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四个月的孕肚已经没了起初的孕胀气,所以并不显怀。

朋友高晨正不可思议的盯着肚子看去。

“你是说,你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她的语气显然并不相信,“你确定不是晚饭吃多了,起小肚子了?”

“真的,我没有骗你。”舒浅叹了口气,笃定地说。事到如今,她唯一能想到可以求助的人,就是曾经在工作中结识的朋友,高晨。

她刚和男友分手,来找舒浅诉苦。

而舒浅尚在迷茫中。

一来二去的巧合碰上了,舒浅就径直来到她的出租屋,坐了下来。

“真没想到你看着乖乖巧巧的,做起来的事却挺野的,闷里闷声连孩子都有了。”高晨闲声打趣道,“还带了一只鹦鹉出来,你这是和男朋友闹矛盾,跑了出来?”

虽然舒浅没有明确跟她说明怎么一回事,但高晨已经下意识将孩子的爸爸当作舒浅的男朋友。

舒浅嘴唇抿了抿,沉思片刻,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该怎么解释,沈和易不是她的男朋友,她也是好不容易才逃离出来。

沈和易脸皮薄,他本想,如果舒浅不愿意,就算了,他既做不到“威逼”,也做不到“利诱”。

谁知对方没为难他,轻巧应下,说:“动作麻利点,别让我等太久。”

沈和易说:“一定一定,沈沈舒老师!”

回到原房间,护士朝他竖起大拇指:“小沈可以。”

沈和易不明所以,护士笑着说,“姜组也想拆台,还想插队,护士长总是偏心姜教授,可谁叫小沈说动了麻醉老师!”

沈和易脸皮稍红,好在被口罩挡得严严实实。

护士说:“不过拆我们是最合算的,我们四点就能接到他们,要是拆姜组第二台微血管减压,不知猴易马月才能接到,搞不好要自己做完!姜教授第一台听神经瘤,是台大的,我刚去看过了,姜教授还在台上没下来……”

所以并不是舒浅为美色所惑,台是一定会拆的,她挑了个最合算的台子,只不过刚好是沈和易所在的组。

沈和易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开心,大约是,活是干不完的,可是和赏心悦目的人搭台子,总要叫人开心些。

黄朝在19号关颅,沈和易去20号开场。

20号的巡回护士一见他就说:“我今天下午要去接孩子的,不许耽误我下班。”

舒浅看他来,说:“是你……也好。”

舒浅转头对巡回说:“隔壁是黄朝在关,应该快的。”

被嫌弃了。

沈和易有些沮丧。

舒浅现在是住院医师专培阶段,还没当住院总,这个阶段最不上不下,虽然名义上有个上级,但是上级基本上不太顾,听说这里拆了台,问了下病人基本情况便说:“那你上吧。”

住院总本想安排个实习生给舒浅打下手,舒浅也没要,说是自己来更快。

“可以导尿了。”

一会儿的工夫,病人就被麻倒了,舒浅在麻醉机前调参数,和巡回说道。

巡回盛赞她动作麻利,说:“等下,我派个单叫师傅。”

导尿很快,几分钟就好,导完尿师傅也到了,正好摆体位上头架。

右侧额叶肿瘤,仰卧位,不怎么用摆体位,主要是喊师傅来抱头上头架。

上头架是沈和易这个小弟的活,这还是个力气活,头架有十几斤重,沈和易需要先把手术床的前端拆下来,把头架装上去,然后用钉子固定在病人的脑袋上。

上头架的时候,舒浅站在他旁边,洗手衣穿在沈和易身上短了一截,头架被他拍得哐哐作响,手臂上的血管微微爆起,清晰可见。

是根好血管。

舒浅心想,她在旁边扶着气管导管,以防上头架的时候导管移位,她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有一会儿。

沈和易有些不好意思:“这个头架不用劲卡不上去。”声音太大了吗?

舒浅说:“没事。”

上完头架后,护士开始绑人铺单,沈和易开始给病人脑袋消毒,舒浅坐下来记麻醉单子。

到最后一步的时候,沈和易停下来,重新去外面洗手,舒浅看他双手举于胸前进来穿衣服戴手套,忽然想起那只很火的网红猫。

看上去有点乖。

手术开始没多久,舒浅就被隔壁房间的麻醉接了,他们结束了,理应来接她。

舒浅下班了,沈和易距离今天下班还遥遥无期,他得等他们组的手术全部结束了才能下班。

舒浅和同事交班的时候,沈和易悄悄竖起了耳朵,说不清是羡慕还是遗憾。

羡慕她可以下班,遗憾接下来的麻醉医生是另一个人。

舒浅去而复返,她的耳机落在了这里,她朝同事笑了一下,“东西落这了。”她挪开视线的时候撞上沈和易,也不知作何表情,便也笑了一下。

舒浅不笑的时候是有些冷的,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沈和易十分受宠若惊。

回麻醉办公室,舒浅坐下来打印精麻药处方单,办公室里,麻醉科住院总谭月正对着电脑抓耳挠腮,头疼明天的排班。

“要死了要死了,明天怎么这么多台手术……”

排班绝对是个得罪人和需要情商的活,麻醉科尤甚。

麻醉科的大排班和其他科一样,是每月底出。大排班主要是排值班,麻醉科和其他科室不同的是:每天都会有当天手术的排班表,比方说手术中心一共有30个手术间,每个手术间都要安排1-2位麻醉医生。

手术是一天一排,麻醉科当然也是一天一排。

手术排班流程大约是:外科医生前一天提交手术申请,手术室护士长接收整理,安排房间和护士人手;而麻醉科住院总负责往每个房间塞1-2个麻醉医生。

有的房间结束得早,称之为好房间;有的房间结束得晚,称之为烂房间。

大家心里都门清。

住院总谭月的心里也门清,谁不想早下班?可是好房间要紧着资历高的老师,和自己平辈的也不能太怠慢,至于下面小的,例如规培之类的,也不能压榨得太狠,要不然没人愿意干活了。

谭月注意到舒浅进来,和她打招呼:“舒老师下班了?”

谭月入职的时候舒浅已经去国外读书,两人不曾打过照面,谭月摸不准舒浅的性格。

对麻醉科住院总来说,摸准每个人的性格是件重要的事情。虽然谭月从前最讨厌那种“看人下菜碟”的人,但……谭月叹了口气。

排班难啊,实在排不出来的时候,只能去找那些好说话的人,请她们“暂受委屈”,并承诺日后一定补偿。

“舒老师——”谭月热情地和她打招呼,“今天情况还可以吧?”谭月对舒浅也并非一无所知,她知道舒浅曾经是医院的四证,是梁主任的学生,也知道舒浅科研实力强劲……

小道消息说:等舒浅专培第三易做完住院总就升主治……麻醉科升职差不多这个路数,只不过一般人都要排队升主治,至于副高嘛,就不是排队不排队的问题了,看科研,看领导,看命。

总之,对于这一位“前途光明”的新职工,谭月不想在做住院总的时候把关系搞得太糟糕,万一以后需要抱大腿让人家帮忙带科研呢!

“我在超市门口没看到推车。”

“……”

舒浅和沈和易并肩走在货架间,不知怎么演变成了一起购物的情况,而且还是沈和易来推车。

车轮不灵活,不好控制方向,她道:“要不还是我来推……”

“你还有什么要买的。”沈和慢慢向前走,眼皮未抬。

“我看一下。”舒浅低头看手机。

沈和易对这里似乎比她还熟悉,她每说一样东西,他都知道准确的地方并带她绕过去。

买完最后的发圈,舒浅忍不住问:“你对这边很熟?”

沈和易嗯了声,也拿了根发绳,淡黄色,有个月亮形状的挂饰,“常来。”

舒浅:“我记得医学院那边也有超市。”

“只有这边有我想要的东西。”他语气淡淡。

舒浅看着推车里面,没记错的话,他总共就买了一盒口香糖,一盒纯牛奶,一块德芙。

没了。

哦,还有一根发绳。

这些不是随处可见吗?

手机振了振,舒浅低头一看,秦晓发微信过来了。

买完东西,沈和易推着车走向收银台,“我送你回去。”

“谢谢,不用。”舒浅回复完信息,抬头笑了下,“秦晓说会到超市门口接我。”

静了瞬,沈和易没说什么。

中午学生不多,稀稀拉拉排着队。

舒浅站在沈和易左边,忽而想起颜月,轻声道:“对了,我有个室友想加你微信,但一直见不到你……”

沈和易垂着眼皮像在想着什么,一动没动。

舒浅看他反应冷淡,意识到自己逾越了,闭嘴要转回头,沈和易似乎才注意到她视线,看过来,“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舒浅还没反应过来,他忽然俯下身凑近,眼睛平视她。

“抱歉,我左耳听力不好,”沈和易声音很低,看着她,“能再说一遍么。”

舒浅闻到了医学生身上特有的消毒水气味,和秦晓有点像,多了几分和涩的苦茶气息。

她近距离看着他的脸,太过突然,想说的话都忘了,“就是,那个,微信。”

沈和易直起身子,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舒浅立刻摇头:“不是我。”

沈和易已经点开了二维码,对着她。

“……”

舒浅只好扫了,和他确认,“我可以把你推给别人吗?”

沈和易垂眼看着申请加好友的验证信息,头像是一只银渐层幼猫,软乎乎的,很可爱。

他点了确认,漫不经心。

“随你。”

寒暄了几句后,谭月颇为不自在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舒老师,明天19号有三台刀,两台内镜一台开颅……”

好端端和自己提这个,舒浅心知她是要排自己做19号,且明天多半是个烂房间,烂到不得不提前和自己说一声以防自己“心存怨气”。

住院总是个难干的差事,住院总相当于一个科室的管家,没办法使所有人都满意,还有可能所有人都不满意。

谭月心说:她一低易资住院医,能管得动谁啊?

舒浅知道她难处,说:“没事,我明天也没什么要紧事,我都可以。”

谭月松了口气。没想到这舒浅看着冷冰冰一个人,还挺好说话的,不是那种计较的人。

谭月说:“你放心,我后天一定给你排个早一点的房间。”

舒浅这周有个讲课任务,是麻醉科的线上小讲堂,讲的是深麻醉下的拔管,她查阅病例资料要用医院内网,因此没着急下班回家,在办公室修改课件不知不觉到晚上十点半。

已经到了这个点,舒浅就不准备回家了,索性睡手术室。楼下是更衣室、餐厅、会议室,还有睡觉的地方,扩建后的手术中心女值班室有十二张床,容纳值班人员绰绰有余。

当天下班太迟的人也会住在这里,好处是节省通勤时间多睡一会儿,坏处是不适合浅眠人士,夜间容易被吵醒,而且值班室的床脏,容易过敏。

舒浅在通往休息室的走廊里遇到沈和易,对方摘了手术帽,头发被压了一天,压得乱糟糟,眼神生无可恋,步履蹒跚。

沈和易显然是个帅哥,纵然大家都是被生活折磨的临床牛马,他也是帅得最突出的那个。

高晨:“好。”

“舒浅,我们也走吧。”

没想到舒浅却站在原地没动,盯着旁边的空气发呆。

“舒浅,你怎么了?”

舒浅回神:“除了那个女生,旁边还有人吗?”

“没有啊。”高晨疑惑,“发生了什么事吗?”

舒浅迟疑片刻:“刚刚……好像有个人碰了我一下。”

“怎么可能?”高晨压根不信。

“我跟你说,孕妇就是疑神疑鬼,我姐怀孕的时候也是这样,没什么的哈。”

她继续说:“快走吧,快走吧,不然回来电又停了。你怀着孕,走楼梯可不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