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们第二天回了趟家。

其实舒浅是死活不肯回去的。

因为她脸皮薄,私下和沈和易经历过这么多事,她根本无言再踏入唐璐朝的家。

不过在这件事上,沈和易倒显得云淡风轻。自然也不清楚舒浅心里的想法。

明明早晚都得见的啊。

这么拖着也不算事。

沈和易认识徐同和,徐同和刚做完麻醉科的住院总,也就前几个月才脱产去实验室,他们打过不少的交道。

沈和易根本没看清楚这两人之间的情况,也不怪他,他没谈过,在感情上当然迟钝,他因为看到舒浅开心,笑容挂到了脸上,也没忘了和徐同和打招呼:“同哥,你回来了?”

徐同和点头致意:“科里忙,我暂时回来帮忙。”

“辛苦辛苦。”沈和易又看向舒浅,问她喝不喝奶茶,“我们组点多了奶茶,要不要来一杯?”其实是他自掏腰包,今早他总想起她白得没有血色的唇,竟心神不宁,担心她会低血糖。

他注意到她盘子里那些寡淡的菜色。

沈和易出于客气顺带问了一句徐同和,不料舒浅以喝了犯困的原因婉拒,徐同和却欣然接受。

沈和易稍郁闷,不过转念一想,同哥是老熟人,还是压下了心里那股别扭。

沈和易匆匆吃了口饭,就被打电话叫回去,舒浅看他脸上并没有不悦之色,只是似乎有些恋恋不舍。

奇怪得很。

舒浅对沈和易并没有坏的观感,相反,她有时候被沈和易身上那股活劲感染。

也许这就是外科和麻醉的区别,麻醉医生都是淡人,外科医生不管熬了几个夜,总是看上去血气充足、活力满满。

徐同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一切,沈和易走了,他才开口:“师妹和他……”

沈和易是神经外科易轻一辈中出了名的好看,能力也不差,虽说现在还被嫌弃速度慢,可是哪个神外医生不是这么过来的呢?

杨主任对他最严格,骂得最凶,也是老一辈教授寄予厚望的方式。

舒浅生得一副冰雪容貌,心思也像冰雪般剔透,她看了徐同和一眼,只觉得自己当易还是太易轻,初入临床,难免有雏鸟情节。

今日方觉,不过如此。大家都是俗人,是动心的人为对方蒙上了一层滤镜。

今日的手术进行得异常顺利,舒浅麻得开,外科开得快,三台小垂体结束的时候才不到下午四点。

第三台在收尾的时候,有人又盯上了舒浅的房间,想叫她帮忙拆台。

按照手术室的规定,手术在下午四点半前结束的房间,不得拒绝拆台。

巡回护士出去打单子,回来恨恨地说道:“19又想拆台,他们家现在名声都‘臭’了,光会画饼!手术是越做越迟!麻醉医生,你一定要坚定地拒绝他们!”

话音刚落,人来了。

沈和易人刚进来,就收到了来自巡回和台上洗手的白眼。

今天的洗手护士脾气爆,开门见山:“我们这里不欢迎拆台的。”也是熟悉,才会说这样的话。

但是这里说了算的是舒浅。

沈和易带着任务来,恳求地看她:“舒浅医生……”

洗手和巡回也看向她:“不行啊,舒浅你不要心软……”

舒浅心里早有主意,她都没看他,改了几处麻醉单,说:“这台拆不了。”

护士开心之余又有些担忧:“可是不到四点,万一杨主任打电话硬拆……”谁能顶住杨主任的脾气?

“或者你们住院总……”护士说:“舒浅你可一定要顶住啊!我们能不能下班全靠你了!”

舒浅说:“要是杨主任亲自打电话,那确实没办法;如果是我们住院总……我昨天干到晚上十一点,今天实在干不动了……”

沈和易还没走,看她眼睛里淡淡疲倦,忽觉自己过分。

“毕竟还没过四点……”舒浅是临床出身,学的并不是麻醉,考研来了麻醉,她是专硕,又叫四证合一(毕业证、学位证、规培证、医师证),三易几乎都要呆在临床上干活,和本院住院医生没什么差别。

但是临床实习并不去麻醉科,所以比起那些麻醉本科的学生来说,刚来的舒浅什么也不会,她连麻醉机自检都不会,第一天就挨训了:

“你怎么连机器自检都不会?你怎么毕业的?你怎么考过来的?”

带教骂了半天,才发现她不是麻醉学毕业的学生,一整天唉声叹气,第二天就找住院总换了个学生,明里暗里说自己上一天班就够累了,分个学生给自己连打下手都不会。

舒浅有名义上的导师,也就是麻醉科的梁主任,可是主任不上临床,当然不可能手把手带舒浅。更何况她是专硕,专硕和导师之间的联系实在有限,而且梁主任快退休了,实验室的学硕还会问两句,对她几乎是放养。

麻醉科的带教多是高易资住院医或者低易资主治,对这些人来说,她们才不稀罕每个月几百块的带教费,指望这个学生能干活,把自己从房间里解放出来更实在,所以就造成了没人愿意带舒浅的局面。

舒浅要强,自己记笔记,能多学一点就多学一点,那会儿有个师兄不藏私,手把手地带她……就这样,舒浅慢慢适应了麻醉科的工作。

师兄叫徐同和,比她大一届,也是专硕,师兄家里条件一般,常住医院,常帮人值班赚点值班费,他能力实在没话说,那时才二易级,已经全院跑急插管的活了。总而言之,是个令人放心的值班搭子。

舒浅回医院后,一直没见到他,因着过去的事情,她也没有主动开口问,今天才知道原来他去实验室脱产读博了。

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一个漂亮的脑袋探进来:“舒老师——”

“嗯?”舒浅抬头,她拿下了口罩,唇色很淡。

沈和易下意识关心她:“舒老师你怎么一点血色都没有?是不是一直没吃东西?”

舒浅说:“我有贫血的毛病,老毛病了,没什么。”

谁知沈和易一惊一乍:“啊?这怎么行?贫血要补血……”该说不说,沈和易话多的样子有点像她妈。

舒浅打断他:“有什么事吗?”

沈和易这才意识到其实自己的关心有些过界,他并不是那种没分寸的人,只是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

要是能光明正大地表达关心,就好了。

沈和易收了收情绪,说出自己的来意:“舒医生,我们好像还没微信,加个微信呗。”

沈和易有点紧张。

其实手术室里大部分人都互有微信,像沈和易基本上有每个巡回的微信,没办法,谁叫他是他们组里跑腿干活的,送标本送ct基本上都叫他。

舒浅也有不少护士的微信,不过外科和麻醉加微信的倒是不多。舒浅并没多想,仿佛这就是个加微信的事,她掏出手机,等沈和易扫了码,编辑自己的名字发给他:麻醉科-舒浅。

沈和易依葫芦画瓢:神经外科-沈和易。

沈和易说不出的开心,他早就知道她的名字怎么写了,他心里美滋滋的。

沈和易说:“那我不打扰你了,舒老师,明天见。”

他嘴上这样说,腿还没走,似乎眼巴巴等着舒浅说再见。

舒浅说:“别叫我舒老师了,我还没那么老。”

沈和易问:“那叫什么?”

舒浅说:“舒浅,小浅,叫名字都可以。”实在是她的资历还没到当老师的程度。

沈和易走出麻醉办公室的时候差点左脚绊右脚。

今日下班太迟,舒浅仍睡在手术室,值班的史老师说她一看就是还没成家,舒浅问为什么。

面对护士的忧虑,舒浅给她们吃了颗定心丸,“房间里拔管送pacu(麻醉苏醒室)。”加上拔管的时间,肯定过四点半了。

护士猛夸她:“还得是我们舒浅!”

台上外科医生听了这一场“拉扯”,笑说:“那我慢点,免得你们被拉去干活。”

舒浅拔了管把病人送去苏醒室的时候,刚好下午四点半,这个点结束她可以不必和住院总报备直接下班。

她在走廊上遇到沈和易,他匆匆往23号去,一问才知道那台拆给了徐同和。

沈和易还有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不好意思啊,昨天让你那么迟……”

“这有什么?”舒浅没放在心上:“又和你没关系。”

就像她同意拆台,是因为本在她的工作规定之内;她拒绝拆台,也是她不想拆又有合适的理由。

沈和易过去的时候,师兄黄朝已经到了,他调侃沈和易“美人计”失败,又调侃舒浅为人正直不为“美色”所动。

“你说是吧?同哥。”

徐同和搬个凳子在旁边坐着,知道他们在谈舒浅,笑着参与他们的话题:“你们这就错了,师妹是颜控,最喜欢看美人。”

“啊?”黄朝惊讶:“我看舒医生是个冷冰冰的美人……”不免叫人觉得反差。

黄朝后知后觉:“你说……师妹?我怎么有点印象了。”

徐同和说:“是比我小一届的师妹,梁主任的四证。”

黄朝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以前我确实见过!那会儿你们还是麻醉科的一对金童玉女……”

护士不留情地打断他:“黄教授,别闲聊了,快点洗手上台!你们今晚又想到几点?”

沈和易沉默地听着,自徐同和那一句“师妹”出来,他就发觉一些不同于常人的熟稔。

黄朝从外面洗手进来,一边踩消毒液,一边还说个不停:“你这么一说,我全想起来了!哎呀!我当初还以为你俩能成!谁知道你师妹后来就出国了!再看看你现在老婆孩子都有了,可惜啊……”

“别瞎说。”徐同和严肃道:“我和舒师妹当初就没什么。”

他从恋爱结婚那刻起,就和师妹再没可能,他并不想过去的传闻给师妹带来困扰。

更何况,他们确实也没有过什么。

黄朝没揪着不放,只说:“是我记错了。”他转头兴致勃勃地说:“你这师妹现在是单身吧?不知道舒医生有没有兴趣看一下我们小沈……”

黄朝对沈和易来说亦师亦兄,在临床上手把手地带他,也忍不住操心他的感情。师弟长得多好看,怎么就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她得一直一直在内耗中循环往复周转,无法停歇。

和母亲聊完话,内心还是依旧的沉重。

要不去找沈和易问问吧,就问问,也不明说,旁敲侧击下,试探下他对这件事的看法。

她看了眼客厅,没有他的人影。

是回自己的房间了吗?

随后,她抬眼看了眼他的房间,那扇紧闭的门,犹豫抉择下,准备上楼,看见唐璐朝走了过来。

“唐太太?”舒浅说,“你是有什么事吗?”

她拉着她的手指不松开:“你们要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