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沈和易已经三天没和舒浅说过话了。

这是他苦心竭力思考到唯一能让舒浅放宽心的做法。

毕竟舒浅胆子很小,一点风吹草动都把她吓得不行,到时候又不作声的跑掉,让他心烦意燥。

虽然将她逮回来并不算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但多了点,难保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做出点非人的事。

刻意保持点距离,以捕猎的视角围绕在她的身边,让她一点一点走入舒适区,这才是他最终要获得的目的。

他得让舒浅永远离不开她。

首先从衣食起居开始。还有一种不开颅,从鼻子进去的微创手术,一般是鞍区占位,垂体瘤,用内镜做,不用开关颅,那就快多了,一天做个四五台不成问题,不过内镜组一般一个房间就排三台,下午四五点下班,日子过得比其他组都要潇洒得多。

沈和易正要上台,师兄黄朝让他去申请拆台。

“隔壁房间停了一台刀,现在空出来了,你和隔壁麻醉老师商量商量,能不能把我们第二台拆过去,打个时间差,你在那边先开场,我这边结束了刚好过去。”

手术室有规定,下午四点之前结束的房间不得拒绝拆台,也就是说房间里的巡回和洗手是不能拒绝拆台的。但是房间里的麻醉不同意,这台就拆不了。

没有人喜欢拆别人台,本来排给自己的手术今天已经做完了,还要帮别人做,谁爱多干活?大家都想下班。

但对于外科来说,都是他们组的手术,组里人手多,几个房间同时进行,手术做完了,他们就能下班,所以外科热衷于找房间拆台。

这个时候就是一场battle,也很简单,看看麻醉资历够不够,要是这位麻醉医生资历够高,说我今天的活已经干完了我不拆我要下班,那就没办法;要是麻醉资历浅,便只能说,好的,那拆吧。

这边在问隔壁房间的麻醉是谁。

沈和易竖起了耳朵,他只盼是位好说话的麻醉老师,师兄总爱叫他去干这种得罪人的活,他上次被一位脾气大的麻醉医生骂得狗血喷头。

“舒浅,今易的新员工。”

沈和易松了口气,又紧张起来。

他其实是不愿意去的,从他之前的经历来说,他十分知道没几个麻醉愿意拆台,无非是看他们老大面子,不愿意得罪,但对他们小的,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不过隔壁的舒浅早就知道这事了,她今天房间停了一台,下午一点手术就结束了,住院总不可能让她这个点下班,那些外科必得跟闻了血的苍蝇一样盯过来,她在这里读专硕的时候,就知道这一点了。

沈和易过来的时候,住院总给她打电话:“舒浅,隔壁19号想拆个台……”

舒浅挂了电话,对上一双小狗一样的眼睛。

哦,那个大帅哥。

“舒老师……”沈和易说:“我们组想拆个台,我们那边快结束了,很快就能接到你们的。”

拆台还有个规矩,被拆台的人必须去接帮忙拆台的人。打个比方:19号第一台快做完了,第二台拆到隔壁20号,19号结束后原房间的人要去接20号的人手,让20号的人下班。因为这本就是19号的手术,20号答应拆台不过是帮忙,并不是义务。

这是最好的情况,但是拆台最怕接不到,两边同时结束,相当于拆台的人帮别人多干了一台的活。

“我们只是想打个时间差……”沈和易恳求地看她。

舒浅问:“既然你们那边快结束了,为什么要拆到我们这来,意义是什么?”节省翻台子的时间吗?

舒浅本就生了一双极冷的眼睛,她带着口罩,所以沈和易看不到她的面部表情,只以为惹她不快。

沈和易说:“求舒老师帮帮忙。”

从简入奢容易,但从奢入简,可不简单。他应该是没直接接触到患者血液的。

在台上的时候手套破了一次,但那会儿他手上没有新鲜伤口,是后头下头架的时候伤口裂开了,他那会儿带着手套,血流在手套里,沁出一点红色,叫舒浅看到了。

沈和易在脑子里复盘了一遍,一面安慰自己说概率不大,另一面想的是,万一真不幸感染上了,以后找对象的时候怎么跟人家姑娘说,人家会信吗?

他的表情太过明显,舒浅说:“我给你作证。”

“啊?”沈和易茫然。

舒浅说:“梅毒可疑阳性,也不一定有传染性。”

梅毒,只要感染过一次,梅毒抗体终身阳性。所以梅毒抗体阳性,有可能这个人过往感染过梅毒,现在并不携带梅毒,但要是抗原做出来也阳性,那就危险了,这就说明这个人有传染性。

话是这么说,但谁能不怕?

舒浅又说:“抗原结果出来得慢,我建议你是上报不良事件,去打青霉素。”

梅毒的致病菌是钩端螺旋体,是细菌而非病毒,所以不像乙肝病毒有特异性抗体,可以通过打疫苗来预防。

梅毒只能在暴露后第一时间打青霉素来阻断。

也只能这样了,挨几针吧,心里放心些。

沈和易多少有点郁闷,他觉得自己最近实在水逆。

舒浅叫住他,他刚想笑笑说自己没事,听她说:“哦,对了,记得用自费卡,要不然医院不报的。”

哦,原来不是关心啊。

第二天一早,沈和易跑去二楼性病门诊挂号,他没穿白大褂,带了口罩墨镜,不过他的打扮也不算异类,这里多的是鬼鬼祟祟干了亏心事的男人。

号还都挂满了,不由得让人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沈和易只好去护士台加号:“老师,我是本院的,昨天急诊梅毒暴露了,能不能给加个号?”

护士收回奇怪的目光,转为同情:“卡刷一下。”

为了保持帅哥的脸面,沈和易差点咬碎了一口牙才没喊出声。

疼疼疼……实在太疼了!

下午,沈和易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了手术室,没办法,他们科不放假的,人只要有气,就要来干活。

他微笑着,准备主动退出一条道,让舒浅独自享受偌大的房间。

直到他注意到她边用餐边流露出郁郁寡欢的神情。

舒浅退了针,放一根软管进病人的动脉血管里,留在外面的部分接动脉血压换能器,这样麻醉监测屏幕上就会显示一个实时动脉血压,可以更直观地看到病人的血压变化,比老式定时袖带血压更加灵敏。

舒浅还可以从这根管子里抽动脉血,进行术中血气分析,手术时间一长,血糖乳酸容易高,电解质容易紊乱……这些会影响术后恢复。

一位优秀的麻醉医生,绝不只是让病人活着进来活着出去以及术中不要醒不要动这么基本的要求。

手术做完了,病人送去ICU了,ICU打来电话,说病人血糖26,k+2.8,人是醒了管也拔了,但吐得死去活来,一直叫痛……这些都是麻醉医生术中管理的失职。

“舒老师,胶带。”沈和易自觉地帮她撕胶带,他由衷地赞美她:“舒老师的动脉打得真好。”这夸奖是真心实意的,他以前在ICU和急诊轮转的时候,也扎血气,深知这是一项技术活。

不过ICU和急诊的病人都重,有时候遇到那种休克的病人,只能扎股动脉,股动脉在大腿内侧,长得非常粗壮,摸到差不多位置,一针扎下去。

护士笑着说:“你小子也拍起马屁来了!我和你说,你们今天要搞这么迟,什么马屁都不管用,手上动作快点,让我们麻醉老师快点下班才是正理!”

“还有!”护士说:“今天让我们干这么多活,请我们吃饭!”

这也是手术室一个约定俗成了,组里要开大刀,已经知道要干到很迟,主刀就会自掏腰包,请一个房间的麻醉、护士吃饭或者点奶茶。

沈和易说:“这是应该的,今天我们有饭的,中午十 一点到。”

沈和易偷瞄了一眼舒浅,她已经坐下来开始写麻醉记录单了,沈和易说:“主任包饭,我请你们喝奶茶。”

护士啧啧道:“诶哟,小沈,最近股市赚了不少嘛?”

于是话题又转到最近的股市上面,不过也没聊几句,师傅到了,师傅抱头,沈和易在病人脑袋下塞了一个头圈,肩膀下垫了一个枕头。今天前两台都是内镜做,不开颅不上头架,仰卧位。

这样,病人就算摆好了。

沈和易下来准备洗手,从麻醉机一侧过去,和舒浅说:“舒老师,你想喝什么?你先点,我等会儿发红包给你。”

舒浅也没客气,外科要洗手上台,所以点外卖的活一般会随机交给台下的人,比如巡回护士或者麻醉医生。

舒浅问他们想喝哪家,他们都随便,于是选了一家离医院最近的奶茶店。点好之后,舒浅告诉他们:“我定了十一点到,等会儿让师傅拿饭的时候一起拿一下吧。”

吃人嘴短,本来大家对于今天迟下班都有些意见,但有了中饭和奶茶后,手术室的气氛肉眼可见地缓和了起来。

其实也没办法,主任要开,她们的火气总不能对主任发,对下面小的也没有用,何况小沈也挺惨的。

小沈今天负责暴露,经蝶垂体瘤,镜子进去,剪骨窗,暴露肿瘤位置,然后喊主任上。

小沈嘛,临床经验有限,速度肯定是慢的,主任今天是自己来的,没要人叫,这个时候沈和易还在剪骨窗,被骂了一顿。

对于挨骂,沈和易也是熟练工,低头听训,舒浅看了两眼,想起了那天晚上急诊,像鹌鹑一样的易轻外科医生。

舒浅也不知道自己会开口,她说:“杨主任,我们快点开始吧,你们第三台那么大,不抓抓紧明天要被护士长罚了……”

导员继续说:“上次出去住校,不也是你要求的吗?”

嫌弃宿舍条件不好?或者宿舍关系相处不融洽……?假借着宿舍人员有限这一原因,从宿舍里脱离出来。

他懂。

至于后面主动要求住校,那可能是突然改变主意,觉得宿舍生活还是比现阶段生活要好?

总之,她说想回来,他也帮她找人了。

但她不能这么恩将仇报吧!

他一连串将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说了出来,渴望在舒浅面前刷一波存在感,“上次,上次那几件事,都还是我帮你做的呢。”

“舒浅,你要休学,我立马可以同意的。但你能不能跟上面沟通一下,不要对我惩罚这么重。毕竟你肯定有能力解决这一问题,干嘛为难我呀。”

“舒浅,舒浅。”他在叫她的名,“你说是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