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悄然开始的,所以最初谁都没拿它当回事。
本来我们家就是吵闹的一家,一不小心听漏了小声嘀咕或是细碎响声之类是常有的事。在这栋房龄十年的二层木结构建筑中,五个人发出的声音,跟为了满足家人的生活需要、兴趣爱好,以及为方便生活而塞进来的各种机械和器械发出的声音经常进行过当的竞争。
比如,若是所有人都在家,各自躲进自己的房间里,光是电视就会开四台。餐厅兼起居室里一台,父母在这儿看。一楼南侧六叠大的房间里一台,那儿是奶奶的。二楼我的房间和弟弟研次的房间里也各有一台。而且,一般情况下,还都会播放着截然不同的画面。
电话也一样。用爸爸的名义开通的,即我们大杉家的官方电话是一部。这是家用电话,母机在起居室里,子机则是厨房、奶奶房间和研次房间各一部。只不过,研次从来都不会接听内线电话,今年七十岁的奶奶耳朵又背——差不多有东京到南非共和国那么背吧——所以,要想叫这两个人,最好还是直接去房间。尤其是研次房间的门,甚至有必要踹开。
而我的房间里,则有一部我工作之后用第一笔奖金开通的个人专线。对我来说,开通一部属于自己的专线电话,等于是掌握了开启个人隐私王国之门的金钥匙。
有时候,家用电话占线的时候,研次也会来借用一下。但我是绝对不会出借的。因为这就等于出让领土。
“吝啬鬼。”弟弟只得走开。幸亏早些出生——能产生这种想法,恐怕也就是这种时候了。
我的电话是噜噜地叫我,家用电话则是扑噜扑噜扑噜地响,有时还会发出乒乓声。因为兼做对讲机。
微波炉的响声是噼。餐具干燥器在干完一件活儿后则会乒地响一声,表示计时已满。洗衣机满水时会扑嗒一声响起来,洗完时也会扑地响一声。烘衣服的煤气干燥器完成作业时则会噼——噼——噼地报警。当噼噼噼噼地响个不停时,则是“请清理过滤器”的警报。
电熨斗加热到设定温度时会扑——扑地响。全自动热水器烧开洗澡水时会噼噼、噼噼、噼噼地叫。而我房间里的录像机在预约了录像却忘记放进录像带时就会发出吡——吡的警报声。
能够正确分辨这些声音的只有妈妈一人。妈妈绝不会像我那样,明明是洗澡水开了的警报,却去查看微波炉。
妈妈说“这就是主妇的耳朵”。但要我说,是双职工主妇的耳朵才更对。因为周末时妈妈总要好几样家务同时干才行,自然练就了能分辨各种警报声和机器声的耳朵。
爸爸妈妈的闹钟是铃铃铃地响。我的是合成音“快起床”的连呼。研次的则发出警笛般的声音。
关于音乐的问题,弟弟用专用的收录机听摇滚,我则用微型播放器听喜欢的新流行乐,有时也会听听古典乐。我跟弟弟喜欢的音乐完全不同,唯独想听的时间段是一样的。无奈我只好不时使用随身听。(但也并非只是想让耳机在耳朵里面响,有时也想用柔和的音乐把全身包裹起来。每当这种时候,就跟研次较着劲地加大音量。最终,纵然效果听起来就像是筋肉少女带乐队在卡拉扬音乐会的观众席上现场演奏一样,当姐姐也是不能丢面子的。)
再加上我们一家嗓门都大。第一名是爸爸,这大概是一种职业病吧。据说,在他的单位里,就连喊一旁的同事去吃饭都必须得像怒吼一样才行。
妈妈呢,因为我和弟弟不听话,她以前为了孩子一直在大声吼叫,现在则是为了奶奶。我和弟弟也跟着学。而奶奶本人,甚至连听自己的声音都要大声才行,正如听随身听时的我们一样。
我家就是在这种状态下生活的,每天都像吵架一样。如果声音像蚊子哼哼那样,根本没法生存。
也许是这个原因,最初的征兆才会在很长时间里都没有被发现,像蜗牛一样一点点爬行的异常也没有碰到任何人的天线。
异常的显露是在四月下旬一个温暖的夜里。单位举行新职员联欢会,喝了一家又一家,深夜回到家的我在厨房喝水的时候,忽然发现耳朵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