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只有出殡前的这段短暂时间了。浩美顾不上父母和亲戚们诧异的眼神,穿过送殡人群,朝那个男人靠近。
对方也记得浩美,似乎也察觉了她靠近的目的和意图。他并未逃走,只是有点愧疚地垂着眼,一动不动。
“请问,您就是今早那一位吧?”
浩美一面压低声音,一面把他朝人群后面拽去。最后来到大厅的走廊上,可浩美仍继续后退,一直走到楼梯旁的吸烟处。
“当时真得谢谢您。我很无助,是您帮了我。”
他今早的问路当然是演戏。虽然不可能知道浩美就是胜子的外甥女,可他肯定是抱着救助被醉汉缠上的年轻姑娘的念头,才上前搭讪的。
浩美致谢后,对方默默地点点头,接着微微抬起一只手,低声说:“不用客气,这么点小事……”
浩美单刀直入切入正题:“是您把信放进信箱的,对吧?”
对方睁大了眼睛。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说是瞪大眼睛凝视着浩美,仿佛让她来解读浮现在眼睛中的答案一样。
嘴唇干了,心跳加速。浩美握着丧服领口的丝带,盯着对方的脸。“您,就是那个二十九年前一度想跟胜子姨妈私奔的人吧?”
这一次男人眼睛动了,无助地垂下眉毛,握起粗糙的双手,吞吞吐吐,只有嘴角在动。
浩美继续追问:“对吧?我早就想过了。那封信,您虽然写了那封信,可最终却没有交给‘Lucky’的老板,对吧?还是为自己草率罗列理由的行为感到内疚了吧?所以,胜子姨妈并没能收到那封信。对吧?姨妈只是被涮了,对吧?可是,对于清高聪明的姨妈来说,这些就足够了——只是被涮了,即使没有任何解释,也知道了您的心已经离去。并且,正如您期待的那样,她完全展示出了作为一个聪明女教师的风范,痛快地跟您分了手,一点都没有无理取闹……”
浩美的心跳越发剧烈,不只是因为激动,或许还因为对二十九年前这个男人对姨妈做出的行为感到气愤。就算是胜子姨妈再难接近,就算是自己记得她从未疼爱过自己,就算是总被她瞧不起,可亲戚还是亲戚。实际上还是自己的至亲。
丧主勋舅舅的讲话还在继续:“故人把一生都献给了教师这一天职……”
浩美向男人又靠近一步,已经碰到了他的袖子。
“可是,您得知了姨妈去世的消息——虽然我不清楚您是怎么知道的。您大概是通过工作跟姨妈相识的,也许您也曾做过老师。如果是这样,您‘希望不要闹大了’的愿望自然也很殷切。既然您跟姨妈处于同样的工作和人际圈子,这种消息想必立刻就传到耳朵里了吧。”
男人仍低着头。离得这么近,连男人穿的铁灰色西装都看清楚了——那绝不是高档货,领边甚至还有虫咬的洞。
“您得知姨妈的死后,觉得这是该交出二十九年前没交出去的这封辩解信的机会,对吧?您一直保留着信的原因我也能猜出来。想丢却又丢不掉……可是,既然胜子姨妈都不在了,这封信也就没有再保留的意义了。如果是悄悄地放进信箱,我们这些亲属自然就会处理,您是不是这样想的?并且,还可以权当是对胜子姨妈的一点赎罪,一点祭奠。”
男人动了动脑袋,终于看了看浩美的脸。接着开口道:“小姐,我……”
可是,他并没能把话说到最后。因为不知何时勋的讲话已经结束,出殡的时刻已然到来。送殡者正成群地朝楼下走去。顺次姨父也强行穿过人群,眨眼间就来到了一旁。眼睛一直围着浩美转的他也发现了同一个男人的脸,认出是今天早晨坏自己好事的不识趣的老头后,他顿时火冒三丈,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腕,“喂!”一声怒喝。声音大得失控,分明是酒精的缘故。
“姨父!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的?是偷奠仪的小偷吧?”
男人惊愕至极,连话都说不出来,被顺次姨父反扭着胳膊哆哆嗦嗦地后退。欺软怕硬的姨父则趁势掐住对方。他呼出的馊味差点让浩美吐出来。
“住手!你这个醉鬼。”
可是,单靠男人和浩美的力气,无法敌过四十岁左右的顺次姨父那被酒精点燃的发动机马力。还没等其他人闻讯赶来,撕扯在一起的两人就失去了平衡,男人一个跟头滚下了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