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充满节庆气氛的日子。他们都穿着睡衣、睡袍、拖鞋下楼拆开放在耶诞树下的礼物。之后大伙围坐在厨房享受一顿丰盛的早餐:果汁、蛋、火腿、碎肉炒马铃薯、奶油脆饼、咖啡、淋糖汁的甜甜圈。
狄雷尼挂着朦胧的笑容,思潮飘至远方。早晨十点,他躲进书房打给赛门·艾勒比的接待员朱卡洛。没有人接听。他每隔一小时打一次;始终没有回音。那个女人跑到那里去了?他叹一口气,大概是和男朋友逍遥去了,她有权利如此。
彼德和福瑞打电话来找两个女孩,这通电话至少花费一个钟头。之后狄雷尼全家到第五大道参观圣诞节的各种布置及洛克菲勒中心的耶诞树,然后在外面吃午饭。
他们沿着麦迪逊大道走回家,回家后,狄雷尼又打了一次电话给朱卡洛,还是没人接听。
全家利用下午时间畅谈两个女孩的学校生活,狄雷尼虽然也在听,心里却盛满不耐与希望。晚餐后他继续打电话,仍然没有结果。他强忍住怒气抽出档案,研究那些重新产生另一层意义的数据。
他终于在晚上十点找到了她。
“我是艾德华·狄雷尼。几星期前我曾经为赛门·艾勒比大夫的死跟你谈过。”
“喔,是的。耶诞快乐,狄雷尼先生。”
“谢谢你。也祝你过个偷快的节日。”他强迫自己放慢速度,保持冷静,以免吓倒对方。
“朱小姐,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不知道能不能耽误你几分钟时间。”
“唔,现在不行,我在工作。”
“哦,替另一位心理医生工作?”
“不是的,我现在为西五十七街的一位牙医工作。”
“朱小姐,你一直很帮忙,我想请你吃顿午餐。你有空吗?”
“第七大道,就在五十七街以南,有家餐馆——英国酒店,你知道吗?”
“看见过,可是从来没进去过。”
“食物好,饮料供应不绝,明天十二点十五分你能在那里跟我会面吗?”
“好啊,好像很不坏。”他开心的说。
十二月二十六日中午,狄雷尼准时到达,拣了张能看见门口的桌位。朱卡洛十二点二十分抵达后四下环顾着。他起身对她挥挥手,她笑着走过来,他替她拉开椅子。
“要不要来杯酒?”
“我来一杯草莓台克利(一种鸡尾酒)。”
她穿着牛仔布的罩衫,轻松的畅谈她的新工作和牙医诊所发生的趣事。两人分别点完菜之后,她又开始不停地说。
“哎,你知道吗?赛门大夫在遗嘱里留给我一千元!”
“我听说了,”狄雷尼说:“他人真好。”
“他实在太甜蜜了,我还没有收到支票,不过已经接到律师的信。我和男朋友要用这笔钱去百慕大和巴哈马度周末,我的意思是——这是笔意外之财,不是吗?”
“对,”狄雷尼说:“是该好好享受。”
“你的调查怎么样?抓到凶手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想我们很有进展。”
他们的食物送上来后,她在她的干酪堡上加些西红柿酱,狄雷尼则在总汇三明治内淋上色拉酱。
“你告诉我是你替艾勒比大夫寄所有的账单。对不对?”
“对啊。我把它们全部寄出去。”
“你如何追踪谁欠了多少款?”
“记在账册里,我们会把每一位病人的看病记录留下来,每个月寄出账单。”
“嗯。你知道账册不见了吗?”
她正想咬汉堡,这时停了下来。
“你在开玩笑,这是我第一次听说,谁会这么做?”
“也许是凶手,”狄雷尼说:“你把它放在那里?”
“我书桌最上面的抽屉。”
“人人都知道?我是指病人和其他进出办公室的人?”
“应该吧。我并不刻意藏起来,没必要嘛,对不对?”
“大概没有。上一次我和你提起赛门大夫这一年来情绪上的变化。你说他起伏不定,忽而高兴,忽而沮丧。”
“嗯,他变得善变。”朱卡洛说。
“你还提起他在胸前别了朵花?”狄雷尼欣喜的说。
“唔,他的确在衣襟上别了朵花。”
“那是你第一次看见他戴花?”
“是的。我还为这件事挖苦过他,他笑了。那天他很高兴。”
“谢谢你,”狄雷尼感谢道:“现在我们再回到账册的问题上,有没有不付款或拖延付账的病人?”
“喔,有啊。这大概是每位医生都会碰上的问题。”
“艾勒比大夫如何处理这个问题呢?”
“我连续寄出两次或三次催缴通知。你知道——礼貌的提醒函,我们有固定格式。”
“万一他们还是不付款呢?艾勒比医生会弃他们于不顾吗?”
“从来不会,”她笑着抹掉唇上的西红柿酱。
“他是个大好人。他会说:‘也许他们有困难。’他会继续治疗他们。”
狄雷尼这时已经吃完总汇三明治,深深吸一口气。
“你记得欠艾勒比大夫最多诊疗费的病人是谁吗?”
“当然记得,”她把最后一根薯条扔进口里。
“叶乔安妮。她欠了差不多一万元。”
“叶乔安妮?”他控制住心中的狂喜。
“一万元?”
“差不多。”
“比其他病人都要多吗?”
“是的。”
“你有没有连续发函通知她?”
“起先我寄了,后来医生就要我别再寄了。他说她或许付不起。”
“非常谢谢你。”狄雷尼说:“要不要来一份甜点?”
“唔……也许吧。”朱卡洛说。
他在铁灰色的午后漫步回家,自认为拥有全世界。问题是:现在他该怎么做?
他们家前后都静悄悄的,他猜想她们几个女生大概出去逛街了。他进入书房打电话,花了将近一小时才连络好埃布尔纳·布恩和双杰森,约定今晚九点见面,他的命令很清楚:准时到会。
可是当他们全部抵达后,他却不知道如何表达心中的想法。因为他很明白这个理由太薄弱,只直觉的晓得理由应该站得住脚。
“是这样的,”他开口道:“我相信赛门·艾勒比坠入了爱河或者有婚外关系,对像是叶乔安妮。包括他太太在内的四个女人都说他在最近一年当中性格变了,心情忽好忽坏:显然是身陷情网而昏了头。此外,叶乔安妮欠了艾勒比将近一万元诊疗费,而大夫却无意收回钱。这是今天下午我从他的接待员那儿打听到的。”
两位警官都全神贯注的倾听,他发现不需要多费唇舌就能说服他们;他们希望相信他。
“这样他的遗瞩就解释得通了,他取消所有病人的欠款是顾及叶乔安妮。”布恩慢慢的说。
“对。她比任何病人都欠得多。我还核对过预约簿,今年她有十一次是在周五晚上赴诊的。不过有趣的是,她的复诊通知却到四月就停止了。可是我相信诊治并没有中断,医生只是没有把叶乔安妮就诊的事记录下来而已。”
“你猜她和他有一手?”双杰森问。
“一定是的,”狄雷尼说:“他是个健康的男人,他们不可能在办公室玩家家酒。”
“黛安大夫和山穆森都发誓说他很忠实。”布恩说。
“他们也许不知情,也许是为了维护他的名誉而隐瞒。不过真正要紧的是叶乔安妮趁她妈妈出去打牌时和赛门大夫幽会。康罗斯也报告过席文生看见艾勒比在周五晚上单独开车经过第一街。据我猜测,他是刚刚把叶乔安妮送回去,再去找妻子。”
“叶家没车,”双杰森点点着说:“她可能是搭公交车或出租车去医生的诊所,然后他再开车送她回家。”
“还有一件事,”布恩说:“我们第一次去找过她以后,她企图自杀,这或许代表罪恶感。”
“还有为她撒谎的妈妈,”双杰森又说:“我想我们的证据已经够了。”
他们面面相觑,露出苦笑,知道这些根本不构成证据。
“我想我们应该对她和她母亲施加压力。”狄雷尼说:“不过有几件事我要先弄明白。她如果杀了艾勒比,动机何在?也许他答应和妻子离婚再娶她,结果却拖延她。另一个可能是他使她怀了孕。”
“老天,”布恩说“会吗?”
“有此可能,”狄雷尼说:“范海伦警员不是和叶乔安妮很接近吗?让她去调查叶乔安妮有没有怀孕或堕过胎。同时,杰森,你去查出她的私人医生是谁,看看能否从他那里打听到什么。说不定什么名堂也问不出,不过还是去试试看。布恩,你派个人去医院问问她还有几次自杀的企图。设法弄到她的病历,和医生、护士谈谈,看看有没有人知道她怀孕了。”
“相当渺茫。”布恩不乐观的说。
“当然。还有,到她住处和工作场所附近的金属用品店转转,问问有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去买过铁锤的女人,把她的外型描述给店员听。”
“你真的相信是她做掉艾勒比的吗?长官,”双杰森问。
“我相信她当晚在场,知道的比告诉我们的要多。明天我们去找她,也许连范海伦警员也一道去,以免她害怕,我要逼干叶乔安妮。”
“我们可以逮捕她。”布恩建议说。
“理由呢?”狄雷尼质问道:“除非能确定她买了铁锤。我们唯一的希望是击垮她。我不喜欢这么做——她的胆子很小——可是我们不能因而受影响。我以前抓过一个一百四十五公分、四十一公斤,浑身湿透的女人。她用一块砖趁男朋友睡着时敲烂他的脑袋。胆小如鼠的小可怜也会有惊人之举的。好啦,布恩,”他直视着小组长。
“你以为如何?”
“这些都很有道理,我唯一纳闷的是动机。医生的妻子貌美如花。他为什么要去和叶乔安妮这种女人胡搞?和黛安相比,她太失色了嘛。”
“嗯,”狄雷尼点点头。
“我也想过了。我们都知道黛安曾是赛门的学生,他看出她依恃美貌而胸无大志,于是劝她运用智慧,她便听从他的建议去发展她的事业。多年后,艾勒比又认识了叶乔安妮。他也发现了她的特殊而决心让她的潜力发挥出来。你知道问题出在那里吗?他一心一意想改变他的女人。有些人就是这样子,他们无法爱一个女人的本来面目,非要重新塑造她们以符合他的要求,这些话有没有道理?”
“我妹妹的丈夫就是这样的人,”双杰森说:“一天到晚要我妹妹做这个、穿那个,就是不接受她的原样,我猜他们再过一、两年一定会闹翻。”
“一点都不错,”狄雷尼感激的说:“我认为这就是艾勒比被叶乔安妮吸引的原因。他想再创造她。还有一点——人人都对艾勒比说他有多么走运。老兄,你能娶到那么富有的女神,实在太好运啦!让我问你们:你们能忍受这一套多久?会不会慢慢开始受不了?你们会不会情愿要一个奉你为神明的小老鼠?否则艾勒比就是单纯的感到无聊。再就是叶乔安妮的魅力远超过埃及艳后——至少超过黛安。反正这些都可能是艾勒比不忠的原因。可怜的家伙,”狄雷尼摇着头。
“他需要专家的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