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疑尸案(下)

夜已深了。提刑司后厅亮着一盏小灯。宋慈独坐而思。前面摆着一副棋盘寥寥数子。

他手上捏着的不是围棋子而是一小块精美的玉饰。另一侧桌上摆放着几件物品:小桃红所用的戏装、绢花、一小包他人所赠之物扇子、香袋、玉坠等。

英姑悄然走进来。她怕打搅宋慈思路静立其身后观察那盘棋。

围棋盘上的七颗子摆成北斗状。

宋慈将手中的玉饰轻轻放在北斗星所示之处。而后他头也没回地问了一句:"你看这样摆法是不是合适?"英姑想了想:"这样摆看似合适却有些勉强。"宋慈转过头来望着英姑:"是吗?"住在小旅店的柳青独自在一间小屋呆着。她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时而去看门关实了没有时而又到窗边往外看。

突然听得笃笃的敲门声。

她顿时紧张起来不敢出声。敲门声又响了。她声音颤抖地问:"谁……

谁呀?"外面应声道:"送水来了。"柳青这才放心地去开门。

她拉开房门外面的人却猛地冲进来随手将门反掩上。此人面相凶恶一脸坏笑朝柳青逼近。她吓得直哆嗦步步后退。

"大……大哥你想干什么?你要银子么?我给你银子……"她慌乱地把床头的那个包袱拿过来递给凶汉。那人却不接包袱却从腰间拔出一把雪亮的刀子狞笑着向她逼来。

凶汉轻易地按住已经吓瘫了的女戏子举起了刀……他那张凶狠的脸猝然变了色。

一只更为强壮的手紧攥着凶汉高举刀子的手使之无力地垂落刀子落下来跌在地上。

那后来者是捕头王。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运河码头上人来车往熙熙攘攘十分热闹。最为繁忙的是一路装运粮食的搬运队有数十辆大车装着一袋袋的粮食往码头上的大船上运。搬运工从车上扛着沉甸甸的粮食口袋踏上跳板往船上走。

一溜大船桅杆高挑着旗帜上书漕运字样偶尔可见船舱里探出一两个外民族打扮的人影。码头边有一些兵士值守不让闲杂人等走近。一个破衣烂衫的男人肩头扛一个布包一瘸一拐地走至码头踱至码头边慢慢挨近上船的跳板。

一下级官员模样手握一根马鞭的壮汉向走近来的男人轻蔑地打量一番问:"你是干什么的跟到这里来做啥?"瘸腿男人缓缓转过脸来却是宋慈。他故作木讷无知之人问那个中年汉子:"这些大船从哪里来装这么多粮食是去哪里呀?"壮汉轻蔑地说:"你管它运哪里去?你来这儿……想干什么?"宋慈扮出讨好的面色"官爷我腿不方便又没钱坐船这些天总想搭顺风船到江北去。""去江北?干什么?""数年前江南大逃亡我和妻子儿女逃散了。唉苦啊官爷不知道这船是不是去长江那边?"壮汉迟疑一会儿低声道:"看你可怜我实话告诉你吧。这船倒是去江北的。走大运河要把这些粮食运到北方去。"宋慈问道:"这粮食运那么远去干吗?人家北方人不也种粮食吗?不会弄错了吧?"壮汉不屑地说:"你懂什么?这粮食在军营仓库压了几年值不了多少钱北方那个国家粮食可就金贵了。运过去能换大价钱能发大财呢!"他拍拍瘸腿男人的肩膀"你想搭船等到明日天黑后这些大船就会起锚了。"宋慈抬起脸望着那人"此话当真?明日天黑以后就要开船把粮食运往北方了?"此时码头的另一边也是热闹非凡。只见一大群老瘦的劣马相互挤挨着从一些破旧的船上走下来任旁边几个人挥着马鞭子喊叫懒洋洋地往前走动。有几匹马显然是饿极了看到路边撒有一点粮食粒和青植物便奔过去用舌头舔着吃赶也赶不走。

一个士兵恼怒不已用手中的枪杆狠狠地拍了马屁股一下那匹极瘦的马竟不堪拍击倒在地上挣扎好一会儿才起来。

宋慈在不远处站着惊愕地审视着码头这边的奇异景观。

没几步远有几个士兵在议论着。

"这哪是什么战马明明是老得快死的病马劣马弄到江南来有什么用?这回可上大当了!""听说是做了一笔大买卖用军营仓库多余的粮食换北方的战马还以为占了一个大便宜嘻嘻结果你们看亏得一塌糊涂呢。"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这样的事多着呢。我们这位管粮草军马的驸马爷反正也不会过来看一眼。他们当大官的只晓得在酒桌上谈生意只认纸上写的数以为这样很合算呢。""也没人跟咱们这位驸马爷提个醒?他可是皇上的嫡亲女婿前朝重臣的独子啊。就那么傻乎乎地让人当猴耍?唉真是没办法大宋朝廷就这样一些庸庸碌碌的官员如何能撑得住这半壁江山……"一个武将骑着马过来喝斥他们:"你们几个不做事聚在这里做什么?快去赶马还有好几条船上的马没赶下来呢。快走!"士兵们一声不响地走开了。

宋慈抬起头望了望骑马的武将那人也看他一眼忽然有点惊诧了"你……

你是谁?"宋慈将头上的一顶破草帽摘下坦然地挺直身子:"你看我像谁?"武将将信将疑地说:"你这副寒酸模样……可我看你怎么跟提点京畿刑狱宋慈宋大人有点相像?"宋慈微微一笑:"我就不能是那个提点京畿刑狱吗?"武将慌忙下马"哎呀真是宋提刑宋大人啊。末将有眼不识泰山请多多见谅。"又不无惊奇地发问"宋大人何以在这儿?"宋慈说:"听说驸马爷在此办事特来找他谁知没能碰上其面。"武将说:"他呀这会儿肯定还在校场骑马呢。宋大人想见他的话从这儿往前走一直走便可见到他了。""哦?"校场上空空荡荡独有一人骑一匹快马在校场上飞奔并不时地拍打着坐骑令那马跑得唏唏嘘嘘累得不行几乎要倒下。那人仍不停地拍打那马令其疾奔不止看上去有点过分。

站在校场边看了一会儿的宋慈似乎不忍其状走上前去大声叫道:"驸马爷别来无恙?"骑马之人顿然一惊勒住马头"你是……宋提刑?"宋慈走过去观其坐下之马已大不如以前颓然之势令人心酸"驸马爷你的坐骑莫不是那匹北方良驹枣红马?怎么这马……莫不是水土不服好像比以往瘦了许多?"驸马爷梅子林"哼"了一声"瘦又如何?马瘦被人骑人弱被人欺。这话说得一点不差呢。"梅子林跳下马用马鞭打了它一下那马受了莫大委屈忍不住朝梅子林拱了一下。梅子林气急又重重打了它一鞭。那马直蹶子发出咴咴之声。

梅子林恶声斥道:"你这可恶的的卢你害老子走背字老子留你一条活命就算便宜你了!"宋慈说:"驸马爷这马乃通人性之物如何对它这般严厉?"梅子林愤然道:"这东西可把我给害苦了……"宋慈问:"驸马爷此话怎讲?"梅子林掩饰着:"呃没事没事……"宋慈说:"驸马爷刚才路过码头只见那儿一边在运粮食一边卸下马匹忙得不亦乐乎不知驸马爷可知此事?"梅子林警觉起来:"这个么……宋提刑有何见解?""商贸进出本属正常只是运出本埠的粮食看上去颗粒饱满质地良好而运抵之马却老弱居多不知驸马爷如何评说?"梅子林含糊道:"此事细节我不太清楚以后再说吧。"宋慈脚步未动两眼直直地望着对方。

梅子林神色惶然眼睛不敢与宋直视"宋大人莫非还有何吩咐?"宋慈说:"驸马爷可曾听说提刑司最近在追查一桩疑难案子?""什么案子?我没听说。""北瓦舍有一个唱女旦的戏子名叫小桃红前几日被人害死抛尸于西郊山中。这事驸马爷可曾听说?"梅子林努力掩饰其紧张神色"小桃红?没听说过。"宋慈坦然说:"审案之时宋某查获一些物品其中有一件玉器似乎与驸马爷有关请您看一看是否您个人所有?"宋慈即从怀里掏出那块白玉饰物示于梅子林眼前。他见此物顿时面色大变一时没坐稳竟跌下马来身子歪倒在地脚挂在鞍镫上。宋慈忙将其扶住。"驸马爷你怎么啦?"梅子林闭上眼睛面色煞白"没……没事……"午后时分提刑司后厅静寂无声。宋慈呆坐在棋盘前棋盘上仍是那呈北斗状的寥寥数子。他的手中把捏着那块精巧玉饰眼光久久地滞留在棋盘上。英姑端了茶碗走过来将茶碗放在宋慈面前探头看了看棋盘抿嘴一笑。

想了想她拈起一粒棋子放在一个位置上。她这个子一放原先的北斗星形便改变方向拐向另一处了。

宋慈愣了一下似有所悟即将手中的玉饰投放在一个大角的星位上。而后他抬眼看一下英姑。两人会意地一笑。

宋慈忽然侧耳凝听:"嗯我好像听得有呼噜声?是捕头王的呼噜吗?"英姑笑道:"不是他还会是谁?隔三堵墙也能听得见呢。不过他也真是累了三天三夜没合眼总算把柳青给抓回来了真是难为他了。"宋慈感叹道:"是啊这回多亏他……"外面忽然传来喧哗声。

一衙役慌急地走进来"大人几位年事已高的老臣不由分说地闯进后厅我拦也拦不住……"几个老态龙钟的老臣直闯进来领头的是冯御史。因天热气急他们一个个汗水淋淋气喘吁吁。

宋慈赶紧起身迎上"冯大人几位老大人你们急急而来所为何事?英姑快给几位老大人端椅子泡茶。"冯御史正色道:"宋慈你也不必客气。这几位你也认得都是大宋前朝老臣与你父亲是同辈的老人。他们关心你也为你担心相约赶到御史台打探你正在办理的案子。宋慈那桩白骨案到底办得怎么样了?"几位颤颤巍巍的前朝老臣唾沫四溅地争着向宋慈问话、质询。

"这几天城里传言纷纭说这案子原只不过是发觉山中有一堆白骨让你查了一阵反倒死了好几个人是这样吗?""宋慈听说你这回把案子办砸了?是吗?""宋慈你可不能听信谗言错杀好人放走坏人啊!""你是大宋的一根顶门柱受点气挨几句骂要扛住可不能倒下不能自暴自弃……"宋慈对几位老臣又是感激又是心烦只好笑着向他们一一抱拳作揖耐心解释:"诸位老前辈、老大人宋慈办理此案眼下已有头绪可以说成竹在胸不日既可破案请各位放心。"冯御史说:"是吗?你已成竹在胸不日可破案?"宋慈说:"宋某啥时说过大话?"冯御史如释重负地说:"这就好这就好。有你这话我等就放心了。瞧瞧我身上还有几位老大人身上的衣衫都让汗水弄湿了。"宋慈忙说:"哎呀这大热的天可不能让你们这些老大人老前辈累着热着了来来请去后殿稍坐宋慈陪你们喝新出的龙井茶吃点刚从西湖里采回来的菱角如何?"冯御史等应道:"好好。"猝然有人发出一声冷笑"这时候你这位京畿提刑官还有心情吃鲜菱角品龙井茶?"

宋慈一看不知何时刑部尚书曹纲钻了出来身后还有三四个官员。宋慈不卑不亢地迎上前去:"曹大人今日来提刑司有何吩咐?"曹纲一脸严峻地说:"宋提刑本大人此来何事你心里自然明白。""噢莫非曹大人与几位老大人一样也想来打探一下那桩白骨案的内情?

我刚才说了此案宋某已成竹在胸不日即可破案将大白于天下曹大人且耐心等待。"曹纲冷笑一声:"哼!如何算得成竹在胸不日可破哪个案子?那日你在圣上面前装腔作势一番表演虽能蒙骗一时赚得圣上的同情与宽恕可这几天查案查得可不怎么样啊!脚夫张大力淹死在护城河里刑部官员姚千死于非命女戏子柳青不知去向八成也已死在哪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了。宋慈你还想让案子再死多少人?你可知京城已让你搅得不得安宁民心大乱了!"曹纲身后的几个官员也附和着一声声责问宋慈。

临安府傅知府说:"傅某接任临安知府快两年了京城太平无事没出一桩大案没枉死一个百姓。这倒好让你宋提刑查案查来查去案子越查越不清人却一个个死去光是刑部官员就不明不白地死了两个。宋提刑这副烂摊子你如何收场?"大理寺邹少卿说:"宋慈你可知道大理寺近日天天收到官员对你宋提刑的弹劾说你好大喜功骄横跋扈不可一世将一点小事审成一桩血腥大案接二连三地死人弄得京城内外人心惶惶狗叫鸡鸣。恐怕你该歇歇手了再折腾下去会闹得身败名裂呢!""宋慈你可要掂掂自己的分量到底有几斤几两……"宋慈终于失去耐心愤然地高声喊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宋慈身为提点京畿刑狱自当审理此案又奉有圣上的旨意谁敢阻止?眼下案情已见头绪正待深究猛追以期审个水落石出你们却到这里横加指责挑三拣四这是干什么?莫不是与案中之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勾连才这么着急想借机搅乱视线让案犯溜之大吉?"几个责难者一时被镇住都不做声了。几位老大臣则面露欣慰之色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曹纲道:"宋提刑既然口气这么硬想必已将此案审清将疑犯查实了?在座都不是外人何不讲些过程细节让大家听听评点一番?以免像上回那样把无辜者扯进案中错判误断再造成一桩冤案喔。"宋慈说:"放心曹大人。宋某不会再犯那种错误了。"曹纲问:"那么究竟是何人杀死小桃红刑部两个年轻官员又如何陷入此案死于非命你能说得清楚吗?"

冯御史说:"宋慈这也是我等关心的事你何不说说?"宋慈说:"既然如此在下就将此案内情先透露一点吧。"他朝英姑递了个眼色。英姑会意即离去。

宋慈说:"各位大人刑部录事竹如海年少气盛行事不慎招致厄运。宋慈误听误信受制于人一时失察将竹如海定为行凶之人导致其含冤自杀。

宋某对此负有重责愧疚不已。"曹纲说:"据我所知竹如海与锦玉班女戏子小桃红确有私情。"宋慈说:"竹如海与小桃红有私情不假宋慈当时误断其案也拘于此以为他欲强行求欢而不得一时失手误伤致死。却不知此案实非私情误杀之类而是一桩预谋已久的大案经人精心策划细密实施而成。宋慈一时大意未能识得其奸。经再审方知小桃红并非死于五月廿一而是死在五月十九!前后相差两天便造成此案最大的误差。"傅知府讥嘲道:"这可能吗?宋大人乃验尸高手眼神再差也不会有这两日的误差啊?"宋慈说:"谋划此案者狡诈阴险手段毒辣故意将死者浸于明泉寺前的泉水池中。那泉水比常温低许多故而虽系五六月的暑热天气死尸在水中浸泡四日仍似寻常两日之状。宋慈按夏日尸变之定规验尸审案时认定小桃红死于五月廿一故而误入歧途。"冯御史恍然道:"噢原来如此。这手段真阴险啊!"宋慈接着说:"再则在公堂审案时我又轻信了几个证人的伪造证言。那几个证人信誓旦旦其实均系受人暗中指使作的全是伪证!"冯御史吃惊地问:"全是说假话吗?""不错。正因如此等宋慈自知有错再想复查此案想找那些证人他们便如鸟兽散死的死逃的逃脚夫张大力突然酒醉后失足淹死在护城河里;明泉寺住持觉心云游四方不知去向;柳青也逃了不然很可能也已死于非命。"傅知府不无讥讽地说:"你说他们都作了伪证有何根据?证人或死或逃也可能是惧于你宋提刑的淫威啊?"邹少卿也问:"那么姚千呢?他可没上公堂作伪证为何也死了?"宋慈坦然道:"姚千本该有功的但贪心与愚蠢导致了他的死亡。姚千曾约我跟他单独见面说他得知竹如海有意打探一位神秘人物的秘密且有一份密件已在他手中。姚千跟我谈交换条件要我保证破案后在圣上面前替他美言几句以助他升官提职。却不知隔墙有耳被人察觉了于是招致厄运临头被人暗中下了毒夺去性命那份重要密件也被人盗走了。"众人将信将疑反应不一。

曹纲质问:"如你所说既然小桃红死于五月十九那么竹如海怎能与小桃红相见于五月廿一晚上呢?公堂上他本人也是确认其事的啊。"宋慈说:"是啊。这也是本案焦点之所在。竹如海称当晚与小桃红在明泉寺后殿暗室相见而后被寺中和尚发觉追赶而至不得已逃上山。其实与他在后殿暗室相见的并非小桃红而是另一个女戏子。""那人是谁?""那人么便是锦玉班的另一个女旦柳青。""是她?怎么可能呢?"英姑带着神色惶然的柳青走过来。

宋慈严厉地说:"此人在公堂上作伪证事后逃亡于外被我得力部下追捕归案经审讯已将部分事实查清。柳青将你如何说谎扮假小桃红之事从实讲来!"柳青跪下战战兢兢地说:"五月廿一这天下午有个陌生男人来找我。那男人说受一个大人物指派只要我按他的意思做可保我在京城成名角大红大紫能挣大钱。我一时糊涂就……就应下了。所以下午在瓦舍班主问起小桃红我就说她已回来了因身体不适躺在床上让我替她演角色……"傅知府大声问:"不是还有证物竹如海的一把雨伞吗那是怎么回事?"宋慈将那把雨伞拿出来淡然一笑"这还不方便?竹如海把此伞忘在茶馆有人假报消息后顺便将此伞放到窗台上不过是举手之劳。"几个老大人点头道:"这假证还做得真圆呢。""更妙的还是后来明泉寺的那一幕戏。柳青说。"柳青瞟一眼宋慈见其威严之势不由得哆嗦了一下:"那天晚上我照人吩咐穿了小桃红的戏装戴了她的首饰和绢花等在寺院后殿——"明泉寺内柳青穿着桃红色戏装缩着身子在后殿偏房的门后从门缝里观察外面动静。柳青的身材与容貌与小桃红相近黑暗中很像小桃红。她看到竹如海往后殿走来便发出哭泣声。

竹如海听到哭声挨着门窗找到偏房轻声问:"喂里边哭的是谁?"柳青装出欣喜的声音:"竹兄是你吗?我是小桃红……"竹如海惊喜不已:"是我我是竹如海。我来救你了。"他拉门那门锁着于是拔出腰间的刀子将锁撬开随后走进去里面暗黑无光他茫然地叫着:"小桃红你在哪里……"黑暗中的柳青哭泣着朝竹如海扑过来将他紧紧抱住脸埋在他肩上泣声不绝。

黑夜中一男一女相拥而立柳青只是将脸埋在他肩上不起来。竹如海不知所措手抚女子后背低语劝慰。

忽然从侧门走来一个和尚见状大叫起来:"有外人跑到后殿来了快来人啊!"竹如海心慌意乱赶紧拉着女人往侧门跑门外便是山林。身后喊声四起灯笼晃动。柳青跟在竹如海后面只是不敢抬头又故意落在后面越拖越远。竹如海发觉女人落在后面回头催促着:"快小桃红快跑……"柳青忽然闪躲在一侧树阴后面。竹如海不见其影站住了欲回来找人"小桃红你在哪里?"躲在树丛后的柳青扳起一块大石头从旁边的陡坡滚落而后发出惨叫声:"哎呀——"石头滚落下坡的声音很响。

竹如海急叫:"你怎么啦?小桃红小桃红……"柳青蜷曲着身子躲在树后眼瞧着竹如海发疯一般从陡坡连滚带爬地下去找人她吓得面色惨白直哆嗦。

在场众人感慨不已。

冯御史手指着柳青颤声道:"你这女子心好狠呢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与小桃红不都是同台演戏的戏子吗?又同在一起住应亲如姐妹同病相怜你却为几十两银子为日后能大红大紫做出这等可恶之事简直……"柳青捂脸泣道:"事后我也后悔极了我想逃得远远的谁知那些人心真黑还派人来杀我……"傅知府不太相信:"宋大人照此推断那脚夫张大力作证也应是受人贿赂有意作假的明泉寺住持觉心必然也是说了谎话?"宋慈说:"确实如此。此案背景幕后有人精心策划操纵行事。"傅知府说:"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那幕后之人这样做为的是什么?

仅仅要把那一对痴男怨女置于死地而后快吗?"一老大人问:"是啊那小桃红不过是个戏子与人无怨无仇又因何置其于死地?弄死她的是谁呢?"宋慈说:"诸位宋慈已将案子查到此处。眼下惟有将杀死小桃红的人查出来才能明了此案的根本原因。宋某从开米行的朱老板处已探得一些线索了。""噢?什么线索?""据朱老板说五月廿一那天他为老母做八十大寿遍请京城所有戏班名角来宅中唱两天戏。他花五十两银子请得锦玉班的头牌女旦小桃红结果这天小桃红人还没进朱家大门就被别人抬走了。"

邹少卿性急地问:"是吗?那人是谁?查明此人或许就可破案了……"宋慈说:"那日之事确实很蹊跷——"朱宅门前十分热闹贺客与杂人进进出出轿子在门前停了一长溜。朱老板在门口笑迎众客。

小桃红坐的小轿停下。她下轿朝朱家宅门走去朱老板笑着上前与之招呼:"哎哟小桃红来啦你可真是漂亮啊……"谁知却从一旁蹿出几个宫里打扮的人十分蛮横地把小桃红拦住。

小桃红不知所措:"你们干什么……"领头之人将手中的黄帖子一晃:"宫里有请让你去唱戏呢。"几个人不由分说把小桃红往门前停着的一顶宫里装饰的轿里推。

朱老板一时愣住了稍后上前与他们论说。那领头之人拿出那张黄帖子示向朱老板朱一见顿然点头哈腰唯唯退下……

冯御史一脸疑惑:"宋慈你是说有人拿着宫里的帖子把小桃红从朱家宅门前截住推进披了宫里轿衣的小轿中把她抬走了?"宋慈说:"是啊在下去朱宅查问朱老板这样告诉我柳青口供也如此讲述想必不会有误。"傅知府说:"这就奇怪了。朱宅位于清河坊按说去皇宫该朝南街走而非西街啊?"宋慈点头道:"问得不错。宋慈也曾这么想过。可是诸位大人西街似乎也有用宫轿的府门呢。"邹少卿脱口而出:"有西街有驸马府……"话即出便知不妙赶紧收口不语了。

宋慈说:"邹少卿你说西街有驸马府想必此案与驸马府有关?"邹少卿赶紧推却:"不不不我是一时口误西街……曹大人你看这事怎么说?"曹纲支吾着:"这个么……我们还是听宋提刑说吧。宋慈你说呢这宫中之轿为何往西街而去?"宋慈淡然一笑:"确实那宫轿是往西街而去西街也惟有驸马府可用宫中之物。另外还有一件东西可证明驸马爷梅子林与此案有关。"他拿出那块白玉饰物示于众官员。

众官员见此玉饰顿然呆住了。

一老臣轻声说:"这可是地道的皇家之物玉饰上的这种挂带非皇家不能有。"曹纲说:"宋慈此玉从何而来?"宋慈说:"宋慈去见姚千见那人已死衣襟扯开惟其身下失落此物。宋慈便将它捡回。而后曾问慧珏公主确认此玉为驸马爷所有。可我问驸马爷他却面色骤变竟推说从无此物……"冯御史一把拉住宋慈的手:"宋慈!"

宋慈说:"怎么啦冯大人?"冯御史面色惶然:"呃宋慈啊这天气实在闷热后厅门窗关闭通风不佳几位前朝老臣年纪大了恐怕有点受不了这案子就不必再听下去了。你们说是不是?"几个前朝老臣连忙附和:"是是我等身体不适先走一步了。"几个老臣竟夺门而去。傅知府、邹少卿等也借机欲溜"我等有公事在身等不及听完宋大人精彩的探案故事先告辞了。""哎你们……"曹纲想拉住那几人没拉住。

曹纲与冯御史对视一下也想溜走却让宋慈一把拉住了手"曹大人你是刑部尚书想必不会对此案弃之不顾吧?"冯御史走了两步也让宋慈叫住了。

"冯大人?冯大人你一向急公好义关照宋某关心此案可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啊。"曹纲说:"宋提刑这案子你还想怎样查?"宋慈故作惊讶状:"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馒头吃到豆沙边再使点劲这案子就可以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么。"冯御史脸呈焦灼之色:"宋提刑你还真想再查下去?""怎么?不能查下去了?""你……你可真是胆大包天!驸马爷是谁?他是圣上的女婿慧珏公主的丈夫。这案子怎能往他身上追查?"曹纲面色阴沉地说:"宋提刑你是真不懂还是故意装傻?哪有你这样查案子的?怎么能把杀人的罪名弄到驸马爷头上?"宋慈说:"可是这线索确是往那儿走了况且也有种种疑点。在下只是拿不定主意若查实了确是驸马干的坏事该如何?二位大人说呢?"曹纲说:"查实了……查实了是驸马爷干的也不行!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这样不是往圣上脸上抹黑、泼大粪吗?宋慈你这小小四品提刑官脖子上有几颗脑袋?""那依曹大人之见?"

"找个借口将查案之事拖延下去。""能拖得下去吗?圣上若追问下来怎么办?""你不会装病吗?病他个三个月不下床不出门圣上每日上朝诸事须得操劳哪能老记着这点小案子?时间一长便会忘了的。""那……不是还有冤死之人?竹如海、小桃红还有姚千……"曹纲不耐烦了:"这算得了什么?这些小人物死就死了拿出点钱给家属劝慰几句不就没事了?"宋慈冷冷一笑:"想必刑部以往便是这样查案审案的。今日听曹大人如此一说宋慈真是长了见识了。"曹纲恼羞成怒:"你……你敢取笑本官?"冯御史忙来打圆场:"算了算了。嘴皮仗就不要打了还是想想这事怎么办才妥当吧。"宋慈语气坚定地说:"圣上早有旨意着令宋慈尽心尽力查清疑案还京城百姓一个清平安逸的世道。宋慈若口是心非阳奉阴违如何对得起圣上的重托如何对得起京城百姓?宋慈即刻出门去驸马府查探疑情请二位大人看在圣上的面上陪在下一同前往如何?"宋慈不由分说拉住曹纲及冯御史的手欲往外走。曹冯二人想躲闪已来不及正在为难时却见有人直入后厅不禁愣住了。

来者是慧珏公主其身后还有垂头丧气的驸马爷梅子林。

慧珏公主神色严峻地对宋慈说:"宋提刑我把涉及小桃红命案的嫌犯梅子林带来了。请宋提刑按大宋律法审理。"说罢她朝梅子林瞪了一眼那人畏畏缩缩地走上来。

梅子林走至宋慈面前猛地往地上一跪"宋大人梅某昏庸无知被坏人利用犯了重罪已铸大错还望宋大人还有曹大人冯大人搭救梅某当感激不尽终身难忘!"曹纲与冯御史见状大惊伸手欲扶又觉不便缩回手来。

慧珏脸上呈极其痛苦之状。

如意苑门前对立着两班人马一边是捕头王率领的提刑司十几个捕快与之相对的是守在门口的一班拿着刀枪的护院家丁为首者是管事。

管事傲慢地上前作了一揖:"诸位如意苑乃刁庄主私家宅院你们这般气势汹汹的架势是要抓人还是怎么的?"捕头王说:"废话少说你趁早让手下人闪开一条道让我进去将你家庄主请出来随我去提刑司我们大人有话问他。"

管事上前拦住:"等等。"捕头王说:"你还有什么废话?""我们庄主说了要传他出庭除非宋慈自己亲自上门来。不然他是不会离开如意苑一步的。""你放屁!宋大人堂堂四品提刑官传一个平民百姓还须亲自来请?姓刁的敢摆那么大的谱?来呀众弟兄随我一起往进冲!"他愣头愣脑地往里走却被十几个护院的用刀枪挡了出来。

捕头王怒气冲冲地说:"你们真是狗胆包天竟敢以刀枪对抗官府可知这是大宋天下岂容你刁某一手遮天独霸横行?来呀众弟兄听着都把刀拔出来刀尖朝前谁敢对抗格杀勿论!"背后传来宋慈的声音:"慢来慢来。"冯御史也在后面急叫:"不能动武不能动武啊!"随即宋慈及曹纲和冯御史匆匆上前。

宋慈严词对管事说:"你刚才说刁庄主说过除非我亲自来请他才肯随我去公堂作证。现在我来了连曹大人冯大人都来了他刁光斗为啥还不露面?"管事将手中的刀收起来换以笑脸:"几位大人既然亲自来请了那就闪开路开大门请大人们入院吧。"他示意守门的手下拉开大门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宋慈笑着对曹冯二人说:"怎么样我们三个一起去请那位庄主?"曹纲犹豫不决看看冯御史:"冯大人你看呢……"冯御史硬着头皮说一声:"那就进去吧。"于是宋慈领先一步后面曹纲与冯御史三人一同踏进如意苑。

管事领着宋慈等在院内拐来拐去走过一院又一院院内空空竟无一个人影。宋慈疑惑地问:"喂你们庄主究竟在哪里?"管事诡秘地一笑:"别急那地方你去过拐过去就到了。"果然一拐便看见上回进如意苑查案时来过的那幢小屋。只是无人而小屋的门似虚掩着。

管事假笑着作邀请的手势:"宋大人我们庄主就在屋里候着三位是否请进去说几句请庄主出来?"曹纲与冯御史迟疑不决不敢擅入。

曹纲说:"宋提刑此案是你主审还是你进去请吧。"冯御史说:"是啊是职还是宋提刑独自去合适。"宋慈大声道:"怎么你们都害怕了?朗朗乾坤皇城郊外我等朝廷命官难道还怕一个小小庄主不成?"随即昂首大步走进小屋。小屋内仍如前番那样一边摆着一张床有桌椅等简易用物。靠北侧墙边摆着八口大箱子密封的屋内暗淡无光点着一支蜡烛。

刁光斗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面露一丝似讥似嘲的笑意:"宋提刑近来很辛苦啊。请坐。你看猜着你要来特意又为你准备了一张椅子。"宋慈并不就座"刁光斗宋慈来此是请你这位深居简出的大人物到提刑司走一趟。你不会不敢去吧?"刁光斗嘿嘿一笑"这么说数天之内你已将案子弄清楚了?""是的。宋某已有八九成把握。""不会像上次那样误断误判了?""刁庄主有没有误断你且听一回公堂审案看一下人证物证不就清楚了?""那么在下是否可预先打探一下害死女戏子小桃红的凶犯是谁?那人莫不是一位格外尊贵的人物且与至高无上的圣上有十分密切的关系?""噢?刁庄主又是从哪里探得这样的消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刚听说驸马爷梅子林到提刑司自首去了不是吗?"

"刁庄主果然消息灵通。难怪宋某近日查案时时而会有如神助一般得到一些额外的提示譬如米行的朱老板会提醒一句那宫轿何以往西街而去?那儿似乎有个驸马府。又譬如姚千被毒杀后身上所携之物被抢偏偏又落下一块玉饰让宋慈轻易捡得?"刁光斗嘿嘿一笑:"怎么着宋提刑这话的意思这几天辛苦查案不会查到最后认为那位驸马爷是无罪之人吧?""有罪无罪须等公堂审罢才知晓。若那时审得驸马爷有罪其罪也是你刁庄主投下诱饵步步设套造成的这罪魁祸首是你!刁庄主我这样说并不冤枉你吧?""嘿嘿其实宋提刑此话一丝不错。我承认这桩案子前前后后的一切我是一清二楚明明白白。宋慈此时屋内仅你我二人不妨坐下你我抛开面具坦诚相对说几句推心置腹的实话如何?"宋慈一愣坦然坐在椅子上:"好啊。说吧。""宋慈事到如今我就跟你实说了吧。这回从一开始我便有意要跟你较量一番斗一回输赢的。你信不信?"宋慈略感意外仍平静地答道:"我为什么不信呢?世上人千形百态像你刁光斗这样歹毒险恶之人也免不了会有的。"

"歹毒险恶之人嘿嘿是这样么?行啊你怎么说我咒我都行我是无所谓的。我不教书不必为人师表我也不做官不须效忠于朝廷。我是一介平民无官无职与世无争无非挣些银子花花而已。说来还怪你我本来躲在郊外好好的过我的日子你偏要来惹我弄出一个白骨案到如意苑前吵吵嚷嚷又有刑部小吏也来探头探脑。还能不让人生气吗?何况你宋慈一出现能不勾起我的旧痛旧伤吗?""噢?说起来还是我先惹恼了你这位隐士?""所以我便有意跟你较量一番杀杀你的威风消消你的傲气。头一个回合你输了吧?我将你过去办案验尸的手段细加揣摩如法炮制人证物证样样俱全步步引你上套果然将那刑部小吏竹如海定为杀人凶犯打入死牢那小子偏又受不了委屈一头碰死了。"宋慈坦言:"我承认我输给你了。""好啊。你宋慈能认输很不错了。""那么接下来呢?""嗯这一回你做得不错比我料想的要好。你很快便查实了小桃红浸尸之处又活着拿到了柳青。可惜只差一步她就没命了。最后你又凭借那一枚玉饰追查到杀死小桃红的驸马爷梅子林……"

宋慈断然说:"不对。小桃红并非驸马爷所杀。"刁光斗诡笑道:"是吗?他自首时没承认是他杀了小桃红?""他倒是这么认了。但我却以为杀死小桃红并非他的本愿无非是他人预先设置的圈套借其手完成的一项谋杀。"刁光斗暧昧地一笑:"是这样吗?"宋慈反诘:"难道不是吗?""那宋提刑不妨推断一下此事的缘由与结局。"

"刁庄主你听好了。在宋某发现白骨之前你便已察觉竹如海与小桃红对如意苑有刺探之意令你心慌意乱便有意反击。你又想拉驸马爷梅子林做一笔粮食换军马的大买卖于是精心策划了一场戏。你想来个一箭三雕既除了眼中毒刺竹如海和小桃红又做成一笔一本万利的大买卖还能报复一下宿敌宋某。是这样吧?"

"有点意思请再说下去。""驸马爷梅子林爱马如命故而你送他一匹价值不菲的北方良驹引诱其上钩以此要挟他同意与你做那笔大买卖。梅子林却胆小怕事不敢应承。五月十九那天他骑着那匹枣红马再至如意苑欲将原物奉还落一个清白之身。谁知等着他的却是一场更为险恶的阴谋"

梅子林轻松地将枣红马的缰绳递到管事手中"就说梅某谢过刁庄主的好意这匹马还是奉还庄主吧。告辞了。"梅子林转身便往外走。走至大门口却听得背后刁光斗急叫:"驸马爷慢走驸马爷慢走。"梅子林不得已只得停下了。

刁光斗硬拉着梅子林坐下喝酒做出十二分的诚意再三致歉反让梅子林觉得不好意思了。

酒桌边仅二人梅子林与刁光斗。梅子林心有所防坐着不动未动杯盏想不喝酒。刁光斗见状先端着酒杯咕咕地将一大杯酒喝下了接着又是一大杯顿时面红起来。梅子林有点为难了。

刁光斗显出几分醉意将杯底亮给梅子林看:"驸马爷有道是生意不成仁义在。你将马还给我是责怪我预先给你下套逼你做这笔粮草换军马的交易让你下不了台对不?咳我还能怎么说?怎么说也说不清了惟有自罚自饮了。你看我可是连着自罚好几碗了。你要再不原谅我只能向你下跪了。"说着摆出要下跪的姿态。

梅子林赶紧扶住刁光斗:"哎呀刁庄主这哪里当得起?梅某实在是无可奈何啊。好好我就陪你喝下这一杯酒吧。"梅子林端起酒杯喝下杯里的酒。

刁光斗看对方喝酒眼里闪出狡黠的笑意。

郊外大道上一顶宫轿急急往如意苑而行。轿内被缚了手脚捂了嘴的小桃红倒在坐椅上。她只能瞪着眼无奈地挣扎着。

黑屋烛光如豆。小桃红被推进屋子胆怯地缩在一个角落里。几个彪形大汉随即进屋一边狞笑着一边脱掉身上的衣裳朝小桃红逼近。她吓得惊叫起来……

酒桌边梅子林都已喝得快醉倒了。刁光斗也装出醉得不成样子却朝一旁的管事使了使眼色。那人心领神会即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趁梅子林不备将小包里的药粉放至酒碗里。

梅子林毫无防备地将碗中酒喝下了。

显然这是刁光斗惯用之计。如意苑常备着那种小包的白色药粉。以往并非好色之徒的梅子林这日喝了酒后却是淫心乱动难以自抑。

刁光斗说:"管事快扶驸马爷去歇息。稍后用轿子送回驸马府。"管事应声道:"是庄主。"梅子林面呈异状手脚乱动自语着:"喔!我身上好像很热很燥。"管事将梅子林扶起往外走去:"驸马爷我扶你去歇一会儿就好了。"

黑屋内饱受凌辱的小桃红衣衫零乱地倒卧在床上。她羞辱难当低泣不已。猝然又有一个男人走近床边。

这是醉酒且淫心难抑的梅子林。看到几近裸身的小桃红他两眼顿然发出光迫不及等地伸手过去搂抱小桃红。小桃红坚拒不从。醉醺醺且淫心大动的梅子林又猛扑上去强行求欢二人推扭起来。小桃红情急中打了梅子林使其恼怒不已猛地将手掐在她脖颈上而后扯开自己的衣裤……

暗处有一双眼睛闪着异样的光一双粗壮的手也朝弱女子伸过来。

发泄了兽欲的梅子林喘着粗气趴在小桃红的身上已精疲力竭不能动弹。其腰间的一块玉饰也跌落在地。

猝然几支火把将小屋照亮令床上的梅子林惊愕地抬起头。他看到出现在面前的是刁光斗等人。

刁光斗连连顿足长叹伤感不已:"驸马爷你看你都干了什么呀?你……

你把锦玉班的女戏子奸了还把她掐死了。你犯下人命大案了!"梅子林看了看身下已呈死相的小桃红惊叫起来:"啊……"郊外大道梅子林目光呆滞丧头垂气地骑着枣红马往回走。

明泉寺前两个打手将小桃红的尸体拖至掩隐于草丛灌木中的池坑前。小桃红那美丽的黑发如瀑而泻……

两个打手朝上面寺院看了看寺前站着一个胖和尚正是明泉寺的住持觉心禅师。那和尚会意地一点头。打手们报以一笑。

两个打手不费气力便将尸体沉入水中。

浸入清凉泉水中的已死女人另有一种凄美之色……

宋慈冷笑一声:"你看所谓奸杀之事便这样一步步进入你精心设置的套路上了。梅子林自认为是自己奸杀了小桃红其罪非轻想要将此罪掩盖过去惟有求助于刁庄主。这样他除了屈从刁庄主的全部条件别无他法。一笔大买卖于是立马敲定。一篇绝妙文章的精彩开头就这样起笔了。"刁光斗脸上呈现出一种奇怪的神色将两只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宋提刑果然厉害如此推断不仅说得十分精彩而且与事实几乎丝毫不差了不起了不起啊宋提刑!就冲这一点刁某也不得不自叹弗如甘拜下风啊!"此时管事悄然入屋将一张信纸递给刁光斗。

宋慈并不为此人的谄媚之词所动"刁光斗我既然说得不差到公堂之上你敢不敢承认下来?你有这胆量吗?"刁光斗猝然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宋慈问:"你因何发笑?"

刁光斗道:"宋慈刚才这些话是你我二人在这小屋里说的悄悄话出了这小屋就不足为凭了。再说这些事都已过去对我来说最要紧的是粮食换战马这桩大生意已做成了三十条大船五十万斤粮食此时想必已运出京城以外百里之遥了吧?"宋慈冷笑一声:"刁庄主未免想得太顺当了。宋慈今日一早即将急文送至兵部、工部及沿运河府县驻军请各方拦截运粮船队不得将大宋的库粮送往北方敌国。"刁光斗面不改色:"是吗?你宋慈不过是四品提刑在京城只能算得一个中不溜的官说话能有几斤几两?你看我倒是已有了确凿消息那运粮船队已顺利通过十几道关卡到达苏州码头在那儿歇过一夜次日便可北上抵达他国之域了。"宋慈大惊接过刁光斗手中的信纸看了一眼竟愣住了手中信纸飘然落地喃喃地说:"这三十条大船的粮食运往北方敌国而到大宋来的却是一群老弱无用的马……这是卖国啊这么多官员竟然没一个想到这事该有多可怕吗?"刁光斗嘻笑着:"宋慈你说得未必太可怕了吧?"宋慈怒目以对:"不可怕吗?敌国本已有精兵强将又有富足的粮草便可大胆地南下攻城夺寨烧杀抢掠大宋这半壁江山如何保得住?姓刁的你也是大宋百姓你就没一点爱国之心?""爱国之心?哼大宋江山是宋皇的于我刁光斗有什么关系?北方敌国占了江南总还要留着百姓供养官兵吧?那官府之人照样要吃喝要玩乐我刁光斗依旧可以做生意说不定人家还会重用我呢。宋慈你也一样啊谁当一国之主不希望老百姓安分守己国泰民安?换了君主你宋慈照样做提刑官还可以查案验尸拿一笔官饷……"宋慈怒不可遏:"住口!你……你是个万恶不赦的卖国贼!"刁光斗坦然道:"宋慈你急什么?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么。弄些粮食到北方还不至于亡国吧?那些与我方便的官员也不会个个都是卖国贼吧?他们或是得些钱财或是卖我一个面子而已。事到如今你该明白了吧?要说审案查验我或许不如你强可要说在京城以内谁说话最算数说句放肆的话你十个宋慈也抵不了我姓刁的一根手指头。京城之内除了宋皇你数遍三公六院的各位重臣那些皇亲国戚谁与我刁某没有一些勾连?谁见了我刁某不客气几分?""我想不明白他们……他们为什么……""因为他们心里发虚有把柄捏在我手中。这些当官的屁股都不干净不敢让我亮出来所以才会对我这平头百姓这般客气他们对我是又怕又爱也有恨之入骨的。""噢?此话怎么讲?""你看到这小屋里的八口大箱子了吗?为何我把这箱子摆在这防火防盗的小屋里派人严守装了暗道机关?因为这箱子里装着许多见不得天日的秘密。京城里许多官员的丑事恶行他们的底细全在这箱子里装着呢。你明白了没有?"宋慈不由得一惊:"竟是这样……"刁光斗打开第一只箱子从里面取出一份厚厚的账册。

他从容翻开账册将其中一章翻开大声念道:"驸马爷梅子林五月廿一日奸杀锦玉班女旦小桃红秘事辑录。宋慈你看到没有这儿另随文稿数张其中之一便是驸马爷的亲笔供词。写他如何奸杀小桃红的情形有凭有据句句在录他如何脱得了干系?"宋慈愕然。

刁光斗淡然一笑接着又随意翻至某一页"这是去年八月十八的一桩秘事。

是夜值钱塘江大潮起午夜三刻六合塔附近浮起一男尸三十余岁体格强壮肤色白皙留三寸黑黄胡须。宋提刑你可曾听说此事?"宋慈想了想摇头道:"从没听说有此事临安知府也未报此案……"刁光斗淡然笑道:"此事千真万确绝非编造。这三十多岁的强壮男子乃临安知府傅某府中的跟班生性风流好女色且胆大包天居然与傅知府的小妾勾搭上了。此事让傅知府得知便设法将其弄死抛尸江边。却让刁某截下那具尸体做成了一篇上好文章。"刁光斗从另一只箱子里找出几件物品:一双布鞋、一块绣了花的红布兜兜和一串黑色念珠。

宋慈问:"这……这是干什么用的?"刁光斗将几件东西示于宋慈眼前:"这便是证物。傅知府将府中的好色跟班弄死妄图销尸匿迹却让刁某察觉当夜将这几件东西带至傅府。你猜怎么样?他见了此物顿时吓得七魂飞出六魂半下面尿水流出一大摊立马跪在刁某面前了。"宋慈似有所悟:"唔原来是这样……"刁光斗又翻了几页找到一段眉眼生笑将那账册捧至宋慈面前"喂你听听这件事可是与宋提刑大有关系的。"宋慈脸色沉了下来:"你敢说我也有这等枉法之事?""不我说的是这桩案子原是你宋提刑审过的。嘉州通判袁捷有十万两银子送至京城至死他都没说出其去向。此事你也曾多次探访却因袁氏妻儿俱死而中断。对不?"宋慈惊愕不已:"怎么你竟知晓此事?""是的。宋提刑以为不可能之事刁某却有所知。那十万两银子送进京城先放置于醉花楼老板沈彪处沈彪将这十万两银子在聚福全银铺换成了银票分别送至五位京城高官的家中。你看此事我这里清清楚楚有一份明细账单连其中雇轿租车的费用都计在其中。宋提刑你有无兴趣想看上一眼不?"宋慈情不自禁地接过刁光斗送来的一份土黄色纸稿。他看了一会儿脸上显出惊诧之色:"怎么他们这几位朝廷要员都收了袁捷的钱……这不会错吧?"刁光斗坦然道:"宋提刑这是两三年前写下的绝非假作欺诈之术你可抄得一份去查对。且不说你那位已自杀而死的岳父薛庭松此时在屋外的冯御史拿过一万两银子他也不敢不认账吧?"宋慈惊坐在椅子上:"这……还都是真事?刁光斗你这八大箱子全是这些事吗?你所说的著书立说写的记的全是这些事情?""怎么这难道不是很有意思的事吗?宋提刑你想像一下如若你也有那么一件事恰恰被我刁某人得知又弄到了些证据你会不会对我很害怕见了面要畏惧几分敬重几分或许还会想到如何夺回这份捏在别人手中的证物?""这太可怕了!你居然收集了这么多八大箱啊……全都跟如今朝廷有官职有权势的人相关?你将他们的丑事坏事全都记录在册无一漏写?""那倒未必。偌大的京城五品以上官员不下数百巨商大贾也以百数我刁光斗再有本事也只能是挂一漏万啊不过单是这样临安京城内的丑事恶状也足够我装满八大箱子写成厚厚一册书了。"刁光斗得意洋洋拍打着手中的册本"宋提刑你看看这查案审案之事我这个不拿官饷的平民百姓不比你这朝廷命官做得差吧?"宋慈怒视刁光斗:"你……你是别有用心!你我一正一邪不共戴天岂可相提并论同日而语。只是你这八大箱子确实有大用场宋某欲借去一用。"刁光斗摇了摇头:"这恐怕不行。不是我不肯我将此箱子交出恐怕还能将功折罪呢。可是当朝许多官员他们不愿意啊。你把箱子里的秘密全揭开了让他们怎么办?算了宋慈。来还是再听我念一段。"他又翻动手中册本至某页大声念了起来:"锦玉班女旦绿腰三月初八被杀秘事。是日如意苑所请锦玉班女旦绿腰与几位年轻男子相伴嬉戏饮酒。酒后几位年轻男子欲与之亲近绿腰正色拒之曰不可乱交。遂有言语冲突。领头男子性格暴躁挥拳打去恰巧击中其脑侧昏厥倒地即被轮流奸之又将其扼死抛尸深谷之中。此事被刁某察觉报与其父知晓。收集几件行暴证物且有如意苑中之证人……"

宋慈听得目瞪口呆:"你……你这念的可是那桩白骨案?"刁光斗淡然一笑:"正是那桩案子。你不是来查过一两次吗?那事我也十分清楚。那领头行凶者姓曹乃当朝重臣的嫡亲之子。""你是说……曹纲曹大人?""你信不信我只要咳一声刑部那位尚书大人就会急急地跑进来。"随即他重重地咳了一声。

果然见刑部尚书曹纲急急而入眼望着刁光斗又看看宋慈"你们……你们还没说完?""曹大人宋提刑好像又提及一桩什么白骨案非得把我带走不可呢你说怎么办?"曹纲面色顿变:"哎呀宋慈这个案子把驸马爷都牵进去了你还想把更多的人牵进去吗?算了吧不看僧面看佛面该收则收不必再较真下去了。走吧走吧。"曹纲想拉宋慈的手被宋慈愤愤地甩开了。

"曹大人果然让刁光斗说着了看来你的屁股也不干净要不怎么会向着罪犯说话呢。"曹纲故作镇静:"我屁股怎么不干净?冯御史冯大人你进来劝劝宋提刑吧。"冯御史急急而入:"怎么啦?宋慈你们怎么还没有……""曹大人冯大人你看宋提刑不光要把我请去提刑司问话还想把这八口箱子也带走你们看是让他带走还是不让带呢?"曹纲急忙说:"不不能带走!"冯御史犹豫不决:"还是不带走的好吧……"宋慈气急:"你们……你们果然是心怀鬼胎怕惹火烧身。那好宋慈只能自作主张了。捕头王!"捕头王大声应道:"我来了!"随即冲进屋内。

宋慈指着那八口大箱子:"你带人进来将这八大箱子速速搬运至京城不得有误!"刁光斗坦然自若只拿眼看着曹纲。

曹纲急得脸都白了见几个衙役进来欲搬箱子急得直蹿过去一屁股坐在箱子上大叫:"不行不行啊!这箱子万万不能搬走!"宋慈说:"曹大人你怎么这般模样?似乎有失体统吧?"曹纲如同发疯一般:"我不管我什么也不管了。来人来人哪——宋慈你……你这傻小子犯了什么邪?你干吗非和这八只箱子过不去?你还想不想当这提刑官?你呀快离开吧!"一队刑部的人马迅即赶至将小屋及在场诸位团团围住。

宋慈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毫无惧色反倒坦然一笑"曹大人果然有所准备。那……宋某也只好不客气了。"他大喝一声"英姑何在?"一声清脆的应声随即走出颇具风姿的英姑。她将手中一杏黄色小布帕略一摇晃大声道:"圣上手谕:宋慈奉旨查案所到之处须听其召唤遵其所令任何人不得违犯违者斩!钦此!"随即一队御林军迅速入得庄园内将刑部官兵逼退。

带队之御林军首领走至宋慈面前:"末将奉旨前来听令于宋提刑请宋大人发令。"宋慈顿时精神大振气爽神清地吩咐道:"将此八口大箱子即刻搬运出去运往京城直至皇宫选德殿。"御林军首领高声应道:"遵令!"刁光斗、曹纲、冯御史等都愣了眼瞧着御林军军兵将八大箱子搬运出去无人敢上前阻拦。

已是夜晚京城一如以往地热闹非凡尤其是夜市挤满了各色人等。而此时京城街上又有一个特殊的景观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住了。

一队威风凛凛的御林军押着一支奇怪的马车队从京城最热闹的街上走过。八口大箱子由八辆马车驮着从街中浩浩荡荡行驶着所过之处行人指指点点议论不绝。

车队之后京畿提刑官宋慈骑在高头大马上十分威严。

稍后曹纲、冯御史等官员弃轿而行。他们躲躲闪闪神色慌乱。

有官员从人缝中钻出脑袋向曹纲叫喊道:"曹大人这是怎么啦?"曹纲慌乱地指着前面:"不好啦宋慈宋慈把如意苑的八大箱子弄到皇宫去啦……"闻讯官员如雷击顶惶然地说:"哎呀这……这可如何是好?"八口大箱子一字横排摆在选德殿前。这阵势看上去有些古怪。殿内仅有宋皇、宋慈及两三个御内侍从。

宋皇原先紧张的脸色此时已松弛下来了。他端坐在龙椅上和颜悦色地问道:"宋慈刚才所述曰小桃红命案俱已查明不再有误?"宋慈说:"千真万确无有半点误差。"宋皇微微点头:"好。你说驸马陷身小桃红一案只是被歹人陷害责任不大?全是那姓刁的歹徒一手策划所致?"宋慈答:"确实如此。驸马爷是上当受骗歹徒如此行事目的是做成一桩粮食换劣马的生意另外意在除去竹如海报复宋慈。此事查有实据无有差异。"宋皇脸上露出笑意:"好好。此案既已查清那些粮食么既已运出也就罢了江南粮食富足让北方敌国骗去一些也无足轻重。此案既已审定只须将那姓刁的歹徒抓起来便大功告成了。宋爱卿你这回查案确是劳苦功高朕要好好奖赏你……"宋慈急忙说:"等等圣上。""怎么啦宋爱卿?""宋慈此番入如意苑查案另有重大发现便是这八大箱子之底细须向圣上如实禀报此事于国于民关系十分重大圣上不可不听!"宋皇颇感兴趣:"噢?这八口大箱子有何说法你且说来。"宋慈走至头一口大箱子前打开箱盖取出那本厚厚的账册:"圣上请听宋慈一一道来。"此时宫门外曹纲、冯御史等官吏等候在外面色焦虑心急如焚。陆续又有官员三三两两地走来。他们一个个面呈焦虑之状眼巴巴地望着紧闭的宫门。

宫门口守门的太监及侍卫也都个个心神不宁。

一个侍卫从宫门探出脑袋低声道:"不好啦宋慈向圣上讲八大箱子之事啦……"众官员一片哗然有的失声哭了有人恨骂不迭有人高叫"冤枉"乱成一团。

选德殿内宋慈手持账册正说得起劲。

"……圣上这是本册第十九件秘事。记的是三年前发生在清河坊的一件隐而不报的大案。此案涉及临安府、大理寺、后宫皇太后嗳还有好几位宫中的太监侍卫呢……"他边说边打开一只箱子取出箱内的物件摆在外面。地上已摆放了一大摊。

宋皇在椅子上坐不住了听宋慈所言又望望地上之物面色十分难看。几个侍卫太监顿时面色发青有的竟吃不住劲跪在地上了。

宋慈仍在不停地说。

宋皇却不知怎么的将脸搭在椅背上慢慢合上眼睛。宋慈手持册本大声诵读。他打开最后一只箱子从箱子里一一取出证物。

其面色赤红神态慷慨激昂语音格外铿锵:"……如上可见此案涉及吏部侍郎一人、工部录事二人又有皇族数人该账册上均有记载圣上可一一查验不可放过……"然而无人回应他的话。

宋慈回头看了一眼不禁一愣:"圣上……"只见宋皇伏在桌上一动不动似已昏昏入睡。

宋慈疾走至宋皇面前大声道:"圣上圣上!"宋皇这才如梦初醒抬起脑袋:"呃宋慈你叫我……哎呀我刚才睡着了么?"宋慈说:"是的圣上方才似乎小睡了一会儿不知宋慈所言是否听全?"宋皇一脸茫然地问:"你说到哪里了?呃……哎呀已这么晚了宋爱卿你连日来查案审案十分劳累朕这些天也是诸事操劳有些乏力了。既然此案已查清就到此为止吧。""圣上刚才微臣所说想必已听清了?这八口大箱子所装之物关系重大望圣上能亲自审阅万万不可放过这些害群之马啊!""好好宋爱卿你回去歇息吧。这箱子里的东西么容朕一一看过。哎呀朕确实是很累了……宋爱卿你暂且请回吧。侍卫送宋提刑回府。"侍卫走至宋慈跟前作出请出的手势。宋慈只得离开。

宫门外官员越聚越多个个神情紧张焦虑不安。

有一侍卫从门里探出脑袋紧张地说了一句:"宋慈已把八口大箱子全打开了……"众官员顿时面色大变或顿足嗟叹或痛哭流涕。有的居然跪在地上朝着宫门磕头不止嘴里叫着:"宋慈啊你行行好吧不要把我们都出卖了啊。圣上啊我们只是一时糊涂做了错事你就放过我们吧……"宫门再次打开走出来的竟是宋慈。

他见宫门外聚着这么多官员有些奇怪:"咦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曹纲急急向他走来:"宋慈你……你把八大箱子里的事都向圣上说了?

你都……都说了吗?"宋慈说:"是的曹大人宋慈作为提刑官见有犯科之事哪有隐匿不报之理?"曹纲气急败坏地说:"你……你真把我们都出卖了?你可知你这样做会把朝廷许多官员都害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啊……"

宋慈说:"既知今日何必当初?曹大人这会儿你才知道身为一国之臣洁身自好爱国忠君该是多么重要。你等做下这些错事犯下如此恶行到此时再后悔已来不及了……"忽然有人急叫一声:"哎呀你们看宫内起火了!那么大的火势是在宫里啊……"宋慈急道:"好像是选德殿起火了圣上在那儿呢!快大家快进宫去救火救圣上要紧!"在宋慈的带领下众人欲入宫救火却被侍卫们拦住。

一个侍卫头目从宫门里走出来大声道:"众官员切莫慌乱。刚才是一时失察走失烛火这火烧一会儿自然就灭了大家不必进去了。"众人窃窃私语。

"是一时失察失了火?""圣上不会有事吧?"宋慈茫然地望着宫里的火势只见那火渐渐地熄灭下去了。

宫门再次开了。这回走出来的竟是宋皇。

候在门外的众官员俱跪下:"圣上饶恕我们吧……"哭泣声大起。

惟有宋慈未下跪心情复杂地望着众官员。

宋皇似有些不知所措望着跪成一片的官员们质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深更半夜的你们这么多官员跑到这儿来做什么?嗳宋爱卿你也没走吗?"宋慈问:"圣上刚才选德殿起火了?"宋皇说:"是啊刚才内侍一时失察竟然引起大火好在扑得及时没有引起大灾。只是……宋爱卿你刚才送来的那几口箱子不巧被毁于大火之中了。"宋慈大惊:"什么?那八口大箱子都烧掉了?""是啊那几口箱子想必全是陈年旧木里面的东西又易着火只一转眼工夫便烧成灰烬了真是……可惜了。噢宋爱卿这次审案你立了大功朕要好好地奖赏你。明日早朝时朕要加封你为……刑部左侍郎官居二品。"宋慈只是呆呆地望着宋皇神色默然一言不发。

那些跪在地上的官员刚才还悲悲切切哭个不停听得此话脸上的神色顿然改变了脸上的泪水还挂着却已变成喜色有的欣喜异常起身而舞乐不可支。

宋皇故作惊讶地说:"咦你们这是干什么?曹爱卿你们乐什么?宋爱卿你说他们这是怎么啦?"似在转眼之际宋慈已离去了。

金銮殿上宋皇在殿前端坐。殿下众官员两侧站立。宋皇高声说:"宋慈自任提刑官以来十余年中破案无数惩恶扬善扶助正义可谓居功至伟无人能比。朕今日要特别地奖赏他破例提升他的官职要将他的四品提刑升为二品任其为刑部左侍郎。各位爱卿你们的意思呢?"刑部尚书曹纲大声地说:"圣上所言极是宋慈为提刑官十余年劳苦功高无人能比提升为二品侍郎十分适合微臣竭力拥护十分赞成。"众官员俱称:"圣上英明提拔俊才可扶助大宋江山万万年。"冯御史左看右看:"咦宋慈呢?他怎么……没来上早朝?"宋皇叫着:"宋慈?宋爱卿……"众官员纷纷叫着:"宋慈宋提刑……"一太监双手捧一只托盘走上殿来:"圣上提点京畿刑狱宋慈将其四品官服送至午门外自称辞去官职自愿回乡做平民百姓去了。"宋皇及众官员眼望着那托盘上的官服一时都呆住了。

如意苑内被临时拘于内室的刁光斗坦然地坐在桌前自斟自饮。

一群官员以曹纲、冯御史为首激奋地闯入刁光斗所居之处。

刁光斗离席:"诸位大人来了兄弟不及远迎……"曹纲怒目相视:"呸!你个大胆刁民竟敢与我等当朝重臣兄弟相称?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眼中还有没有王法?"其他官员也一个个怒目圆瞪:"姓刁的你的末日到了!""那八大箱子已烧成灰烬你还敢对我们抖威风吗?""姓刁的你也有今天啊……"刁光斗吃惊不小:"怎么那八大箱子怎么都烧啦?怎么会呢……"曹纲冷笑道:"多亏圣上英明一把火把那些东西烧得干干净净终于还了我等清白之身。皇恩浩荡有如东海之水!"刁光斗顿时变色转身想逃被官员们团团围住。

曹纲大喝一声:"将这恶徒乱拳打死有道是法不责众。打死刁光斗我曹某保你们无罪!

众官员一拥而上将刁光斗打翻在地又用脚踩。曹纲、冯御史等都上去动了手……

少时众官员散开刁光斗已成一具烂尸。

山野之中宋巩墓前一炷香烛燃于坟前。墓前已是荒草蓬乱远处昏鸦数只。坟前燃起一小堆火烧着黄裱纸。

一身平民装束的宋慈跪在父亲坟前神色黯然。

他慢慢从怀里摸出一本书稿稿面上写着"洗冤集录"四个字。

离坟不远站着捕头王及英姑英姑扶着身怀有孕的玉贞。玉贞见宋慈掏书欲上前阻拦被英姑拉住。

宋慈将书稿默默地看了一会儿随后他费力地将书稿的第一页撕下投入火中。

他面对父亲的墓喃喃自语:"父亲慈儿已辞官离京返归故里。从此再也不去做官了。时至今日慈儿才明白若要世道清明除恶扬善单凭我等仗义执法查凶审案仍是无济无事的。慈儿已心力交瘁不堪重负。这本书原以为可以帮助后人扶助大宋看来也不必了。大宋这半壁江山看来也不会久了……"一片片的稿纸在火中越烧越旺纸页翻飞如灰白的蝴蝶……

临安城。清河坊闹市依次排列着徐茂之扇铺、陈真翁药铺、五间楼、皂儿水店铺连门;顶盘挑架者遍路歌叫。人流如川熙熙攘攘。

一位神色有些古怪的老年人在熙攘的人群中慢慢悠悠地走着。他一路走来既像逛街又像观景时而被路人碰撞他便转过脸来对那人笑笑继续往前走。

这是身着平民衣裳的宋慈。

宋慈的脚步忽然停住了。一个瓦舍前张贴着一张南戏海报上写着一行大字:宋提刑勘案。

宋慈冲着海报怪模怪样地一笑转而折向闹市……

宋慈虽在父亲坟前焚烧了书稿所幸英姑早已暗自抄下一本故宋慈所著《洗冤集录》借助民间流传得以保存下来留传后世。

这部我国最早的法医检验专著比欧洲最早的法医学著作早了三百多年。该书在我国法医学发展史上有着重大影响。自宋朝至清末数百年来一直被奉为法医检验的经典。曾被译成荷、英、法、德等多国文字传入西方各国被誉为世界第一本法医学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