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啤酒桶”酒吧——或是“鲍勃”,就像本地人那样叫的——位于小城一块肮脏的地盘上,跟城中同样肮脏的另一处相去不远。他们几小时之前才去过那儿,去看了那家曾被叫做“典当国王”的空荡荡的店铺。乔什也在这边的墙上看到了类似的涂鸦和封住一楼窗户的铁条。

“鲍勃”的入口是开在一堵原色砖墙上的一扇黑门,没什么建筑特色。上边覆盖着喷漆标签、帮派标志和胡乱写的亵渎之语。门上方一只木桶砌进砖里,给锯成了两半,上面刻写了酒吧的名头。

乔什、凯特琳和比克斯坐在车里,盯着街对面的黑门。乔什说要进去的时候,正巧见两个家伙绕过拐角,大摇大摆地进了酒吧。他们看起来就像直接从监狱里走出来的。看着他们每人都拖着一个铁球脚踝链,乔什并不感到很惊讶。两人打开黑门,推了一把一个和他们外形很像,正往外走的家伙。正离开酒吧的那人揉着前额,好像头痛得很厉害似的……要不就是被一把酒吧高脚凳敲了头。

“亲爱的,你真的来这里待过?”乔什问。

“我不知道。”凯特琳说。

乔什无法想象凯特琳会进到这样一个地方。假如她来过,一定是等在外面的车里观察着,希望能发现独眼杰克和他的朋友。

“听着,”比克斯说,“我从没来过这里,这个地方的声誉不是很好。老是上新闻,因为总有人在这吃刀子。有时是在里边,更多是在前面的人行道上。这里也有子弹乱飞的时候。我不记得有没有死过人。关键是这里可能很危险,不要进去。你该坐在车里等着。我很担心你。”

“谢谢,可我得进去。”凯特琳说。

“我是和乔什说话。”

“说够了吗?”乔什说。他真的厌倦了比克斯。话说回来,他头一眼瞧见比克斯就已经厌倦了他。“我们进去吧。”他毫不犹豫地说,话音尽可能平稳,以掩盖他对进入“啤酒桶”酒吧的焦虑。他让比克斯带头穿过马路,只有这样他才可以殿后,让凯特琳居于两人之间。

他们到了黑门前,比克斯抓住了把手。拉开门之前,她看着他们说:“尽量装得熟门熟路的。”

他打开门,走进昏暗的酒吧。

保镖坐在门里的一张凳子上,他的头就像一大块水泥直接安在结实的肩膀上。乔什看不到他的脖子。他正嚼着的东西可能是口香糖,也可能是可嚼类固醇。他们走到他跟前,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保镖说:“这些人跟你来的,凯蒂?”

乔什看着凯特琳。比克斯也看着她。凯特琳只是犹豫了片刻,便说:“现在他们跟我。不过,等上了道,就各玩各的。”

她朝保镖使了个眼色,信步走开了。乔什吃惊地跟上她。比克斯看起来也显得同样惊讶。他们掀开了一面黑天鹅绒帘子进了一间大屋子,里面满是大块头男人和爆炸头女人。音乐从一个劣质扬声器系统中传来,台球噼啪作响,人声鼎沸。一个玻璃水罐打碎了,有个酒保冲着面前的醉汉大叫。他喝倒了,一头砸在划痕累累的吧台木面板上。

“刚才那保镖是怎么回事?”乔什问凯特琳,放大声音压过头顶的音乐。

凯特琳耸耸肩。“他认出我了。我以前来过这里。我没法想象如果我不冒充女汉子还能在这里活下来。”

“我不敢相信你以前来过这里。”乔什说。他还不敢相信在必要的时候凯特琳能轻易地显露她的野性。

“凯蒂,美女!”有人叫道。乔什转身看到一棵橡树向他们走来,他手臂上每一英寸的地方都文上了骷髅头。没别的,只是大小不一的骷髅。

“嘿,瞧你。”凯特琳答道,那声音不像是她自己的。她正扮着某个角色,引着他们从酒保前经过。

“昨晚想你了。”那家伙说。这话证实了凯特琳最近是这里的常客。“有一瓶是给我女人拿的,”那人说,两手各拿着一瓶百威啤酒,“但她的屁股可以离开一下板凳,动手给自己弄啤酒。”他把其中一瓶百威递给了凯特琳,然后自己喝了一大口。他盯着凯特琳开了瓶子,深深灌了一口。这家伙对她笑了笑,然后看着乔什和比克斯。他的笑容忽然消失,脸僵住了,好像上边给厚厚地涂了层快干水泥。

“这些人是谁?”

“我朋友。”凯特琳说。

他怀疑地望着他们,一脸的嫌恶。“他们跟你来的?”

“是啊。”

这家伙皱起眉头,又转向凯特琳。“你还欠我一支舞,凯蒂。那天晚上,你答应我再跳一个的,可你走了。”

乔什听清了吗?他的妻子和“疯狂的麦克斯”在这里跳舞了?

“可能今晚我待不长,”凯特琳说,“朋友们要请我喝一杯。改天再跳?”

这家伙又怒视了乔什和比克斯一眼,点点头,笨拙地走开了。

“我们该去酒吧吗?”凯特琳问,“电影里的人想要什么信息,总是到那里去。”

她穿过房间走向酒吧。一路上,叫声四起。

“来啦,凯蒂!”

“哟,凯蒂。”

“昨晚没看到你来呀,凯蒂。”

“凯蒂,瞧瞧我的新文身。”

他们终于来到了吧台。没走很长的路,这地方也没那么大。但似乎他们经过的每一个人都七嘴八舌地欢迎凯特琳,向乔什和比克斯投去不信任的目光。对乔什来说,穿过酒吧的感觉就像是在动物园里经过野猫馆,而且关野猫的笼子的门全都敞开着。

“我猜,我也常来这儿。”凯特琳说。

“看起来是的。”比克斯说。

酒保看见凯特琳,原先净是愁容的脸顿时像被点亮了。他走过来,无视吧台边的坐着的几个老主顾,对她说:“照旧。是吧。”他笑得几乎将一副牙全都露了出来。

凯特琳回了一笑,乔什看到这一笑不同于平常。笑得友好,但含有恶作剧的成分。当酒保离开,到一个啤酒桶龙头下加满一个玻璃杯的啤酒时,乔什平静地对她说:“你很擅长这个啊。”“努力适应。”她同样平静地回答,“其实提心吊胆的。”

“别担心,”乔什说,“有我在。”他不情愿地补了一句,“比克斯也在。”话一出口,说实话,他便觉得自己有点蠢。这纯粹是虚张声势。因为他知道万一需要保护凯特琳,他会死在这里的。他也知道跟这里的什么人干上了,就不太可能有别的方式来收场。

酒保回来了,把一杯啤酒推到凯特琳面前。乔什张口说话想要给自己来一杯,但酒保把两只粗壮的胳膊搁在吧台上,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就像他也不睬其他人要酒要饮料的吆喝一样。

“你昨晚没来,凯蒂,”他说,“我替你担心。”他又笑了。这是个只有母亲才会发出的微笑……甚至某类非常特殊的母亲,才会这样笑。

“担心我,嗯?”凯特琳说。

“当然啦。这几周你每天晚上都来,突然就不露面了。我们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

“对啊,我和那些家伙,”酒保说,头朝边上一斜,指向坐在几英尺外的一群恶棍。乔什看到她稍转身过去,他们每个人便都冲着凯蒂点头。她究竟在这里搞了什么鬼名堂?

凯特琳又做出个恶作剧般的笑,说:“很高兴知道你担心,可我很好。”

“要一直都好,凯蒂,”酒保说着,又奉上一个微笑。“少陪一会儿,行吗?”

他转过身去,大声喊叫,对顾客说着粗话。他们一直在不耐烦地试图引起他的注意。他一个接一个地给他们上酒水,边骂骂咧咧地收了他们的钱。

“最近你像是交了很多朋友。”比克斯平静地说,似乎很开心。乔什则正相反。凯蒂独自来这里对她来说可能会非常糟糕。

她耸耸肩。

“你似乎知道如何适应,”比克斯说,显然已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想想看,她身子里面毕竟藏了个野孩子,嗯,乔什?”

乔什发现,忽略比克斯通常比搭理他更省心。他也没理睬在他左手边捣鼓不停的家伙。那人一直在撞乔什,似乎乔什正站着的地方不折不扣是他占的一小块地盘。乔什环顾四周昏暗的酒吧,尽量不要引人注目,他正在找一个一头金发戴眼罩的家伙。

他悄声对凯特琳和比克斯说:“谁见了独眼杰克?”

比克斯一直在打量着这个地方,他说:“没有。”

凯特琳也摇了摇头,他们都继续看着房间里的人。乔什扫视着酒吧里的一张张脸,他的目光被一双眼睛抓住了。那双眼睛似乎正看着凯特琳。那人留着散乱的薄山羊胡,他的胡子太需要整一整了——乔什想,全刮了或许更好。他独坐在酒吧的另一端,显然正斜着眼打量凯特琳。发现乔什正看着他时,他迅速垂下眼,将目光投向面前的啤酒。可能只是又一个喜欢凯特琳这模样的家伙吧,乔什想。

一个彪形大汉走过来。不知为何,他一只手拉着拉链,另一只手拿着一支台球杆。他站在她身旁,说:“今晚可要给我一个机会扯平了,凯蒂?”

她脸上冒出一个专在“鲍勃”酒吧展露的笑,性感地一眨眼,“今晚没有时间。你这一杆子够不着了。也许下次吧。”

那家伙哼了一声,挪开身子走掉了。

“你真有点儿太擅长这个了,凯特琳。”乔什不动声色地说。

“你是个天生好手。”比克斯补了一句。

凯特琳耸耸肩。“可能一直有个派对女孩躲在我身体里面。”

“我一直都这么说呢,凯蒂。”比克斯笑着说。然后他越过乔什的肩膀望去,说:“我去去就回。”

比克斯望见那些笨家伙没精打采地坐在舞池边,看着别的傻蛋们笨拙地跟他们的女伴跳着舞。他的目光锁定在一个靠在台球桌边的大块头身上,那人正俯下身去准备击球。在他面前台的桌上有一小堆钞票。比克斯将目光从台桌移开,瞧着这人沉下身子,击出一杆。接着咧嘴大笑,一把抓起了钱。

“你差点儿就母球进洞了。”比克斯说。

“我可没。”那家伙说着,伸出一个拳头,比克斯也伸出去和他撞了一下拳。

“嘿,比克斯。”那人说。

“嘿,隆戈。”

这家伙的名字叫戴维·隆戈尔多,比克斯几年前和他在建筑工地打工时认识了。隆戈爱到“啤酒桶”来。他不睬人,但比克斯和他处得挺好的。两人甚至还肩并肩联手干架。有天晚上辛辛苦苦干了一整天的活儿后,他们灌了一晚的酒,在一个酒吧的后面被人偷袭了。四人围住了隆戈和比克斯。戴维对付三个家伙,比克斯对付第四个,虽然——比克斯向每个听这个故事的人都说明——他对付的那家伙块头最大。无论如何,这样的夜晚……这样的一场架……让两人有了特别的交情。他至少一年没见到隆戈,但心里应该还是互相惦着的。

“以前从没见你来这里。”隆戈说。

“以前是没来过,这里很糟糕,不是吗?”

隆戈笑了。“当然。惨不忍睹啊,可这群家伙就冲着这个来这里。他们来找麻烦的,指望在这里见着地狱,至少在地狱开门的时候能围着看。”

“女人干吗来这里?”

“因为她们喜欢到这里来的那些家伙。想想看,对不对?”

“隆戈,你呢?你干吗来呢?”

隆戈耸了耸厚厚的肩。“我想我是喜欢这里的能量。你永远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但几乎总会有事发生。”

“你定期来吗?”

“我晚上大部分时间都在这儿。我可以说,比这里的任何人都来得勤快。”他顿了顿,接着又说,“不比那小妞,吧台边上那红发小辣妞,”比克斯顺着隆戈的目光望到了凯特琳,她看上去在这地狱般的酒吧里正如鱼得水。她身旁站着乔什,他显得并不自在。隆戈说:“除了昨晚没来,她过去几周里是天天到场。”

比克斯点点头。“她很辣,不是吗?”

隆戈摇摇头。“算了吧,兄弟。凯蒂你搞不定的。我跟你说,这里每个人都想泡她都上去过。她拒绝了每个人,每次都拒绝。”

听到这儿,比克斯松了一口气。“那不是得罪大家了吗?”

“你知道,”隆戈说,皱着眉头,仿佛忘了词儿,“你觉得会是这样。关于她的一些事情,虽说……不知怎的,她做什么似乎都没错。她就只是一个很酷的妞儿。”

是时候承认……或吹嘘一番。“她跟了我,隆戈。”

“吹牛。”

“不,说真的。她跟我住好几个月了。我们订婚了。”

“吹什么吹。”

“真没吹。”

隆戈眯着眼睛,瞧了比克斯一阵。“见鬼,兄弟,你做错了什么,弄得她每晚都跑这里来。”

比克斯回:“说来话长了。什么时候喝啤酒我慢慢跟你说。”

“你还不买酒?”

“掰手腕定。”这么一说,两人都知道,比克斯愿掏钱。

隆戈点点头。“跟着凯蒂的那白痴是谁?”他问。

比克斯瞥了一眼乔什。他进到这里来虽然是心里打鼓,可也没吓得尿裤子,这还是不错的。

“这人是那‘话长’的一部分。我会在我们喝到第二瓶啤酒时讲起他。”

他们又一起站了一会儿,没说什么。比克斯觉得隆戈要走开了,便快快说道:“老实说,隆戈,凯蒂来这里我不会大惊小怪的。只是今晚我才知道,我之前还以为她是去工作。”

隆戈低低吹了声口哨。“哦,小子。好吧,听着,如果能让你感觉好些,我就告诉你真相吧。她没跟过谁,甚至也没和任何人近乎,我们这些男人能看得出来。当然啦,她是一个世界级的调情高手……但仅止于此了。这不是说她会挑逗什么的。不是这回事。她只是跟你聊天,让你给她买饮料,你跟她说起话来她就好好听着。”他咧开嘴笑着,摇了摇头。“她就像是社工什么的,好像她的工作就是要让你感觉良好。如果这样的小妞花时间和你待一起,嗯,见鬼,可能你就不会像你想的那么坏了吧。”

比克斯兀自点了点头。

“所以就别担心了,伙计,”隆戈说,“她不淘气。还有,就像我说的,似乎每个人都……我不知道怎么说好,都尊重她,我猜是这么回事。”

比克斯又点点头。他还需要掌握更多的情况。“那么……怎么说啦?她就进来,跟男人调情,然后离开?”

“调情,跳跳舞,打台球……嘿,她也打得挺棒的。”

“她没接近过什么人吗?没谈起过什么人吗?”

隆戈皱起了眉头。“谈谁?”

比克斯叹了口气,好像很难开这个口。“好吧,可能你没有看到她跟什么人有特别的来往,但也许你听她谈论过别的一些家伙吧?我该留心哪个人?”

隆戈什么也没说。

“她曾经特别谈到过什么人吗,隆戈?”

隆戈目光又转向凯特琳,然后回到比克斯身上。“嗯,她确实问过我,说她要找几个人。后来,这里有几个家伙告诉我,她也问过他们。”

“我来猜一猜,”比克斯说,“她要打听的人当中,有一个是金发独眼龙?”

“那你认识他们?”

“我听说过这些人。她找到了他们吗?”

“我不确定,但几天前的夜晚,也可能是在上周,有个家伙告诉她,他知道她说起的人。他在什么地方见过几次。她听了这话就离开了。”

“他报给她听的,是什么地方?”

隆戈耸了耸肩,好像他不可能在意这个。他很有可能根本就不在意。“我不知道。”他说。

“你怎么知道有人告诉她的?”比克斯问。

“我和那家伙一起打台球。”

“你就没听见他告诉她,他在哪里见过那些家伙吗?”

“当时我们在打台球,比克斯。他们在说话,但是我走开了,球该我打了。我没听到他们接下去说的话。我记得那轮我打得太好了,一杆打落袋五个还是六个球,我收杆的时候凯蒂已经走了。”

“跟你打台球的家伙,就是那个告诉凯蒂她可能会找到人的家伙……今晚在这里吗?”

隆戈匆匆扫了一眼酒吧,然后摇了摇头。“没看见他。”

“他有名字吗?”

“没有就怪了,对不对?可我不知道。以前我在这里见过他两次,可能三次。他不是定时来的,只偶尔冒个头。”

比克斯沮丧地吐了一口气,想着什么,搓了搓下巴上的胡茬。

“我能给你个建议吗,比克斯?”隆戈说。没等回答,他继续道,“如果你真的和凯蒂在一起,干吗不亲自问问她这些问题?”

这可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

“也许我会这样做的,隆戈。谢谢。”

隆戈提起了他的拳头,比克斯也伸出拳,两拳一撞道别。

“别忘了你欠我的啤酒。”隆戈说。

“我不欠你的了。我们得扳扳腕子,看谁掏腰包,不是吗?”

隆戈开心地看了他片刻,然后笑着转身回到台球桌,大声说:“好,轮到谁来输钱给我了?”

比克斯径自穿过酒吧,回到凯特琳和乔什那边。他们对他说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乔什说,等上了探路者后,他会告诉他们他仅有的一点发现。但车是不是仍停在外面他们下车的地方,还真说不准。他们都觉得早该离开了。

正当可爱的红发女郎和她带来的男人们一起离开酒吧,一个留着脏兮兮的山羊胡子,名叫里奇·简森的家伙屁股离开了酒吧凳子,走向台球桌。他把一张十美元的钞票放在台桌边沿,预约了和这局球的赢家对阵。台桌上,两杆过后,有个人在打8号球时把母球打落袋了,他叫道:“该死的,隆戈,你够走运的。”

“好像我每次跟你打球,都很幸运啊,切特。”隆戈笑着说。

简森开始摆球。“你叫隆戈,对吧?”他问道。

“我认识你吗?”隆戈问。

“我们几周前打过一局,”简森撒了个谎,“你从我兜里拿走了二十美元。我今天要跟你扯平了。”他笑着补了一句。

隆戈耸耸肩,一杆击出,响雷一般地把球打散了。

简森看着隆戈打了几杆,随便地问道:“嘿,我刚才看见你跟一个人说话,我以前跟这家伙一起干过活的。他带那红头小甜心走啦。”

“你是说比克斯?”隆戈问。

“比克斯,比克斯……”简森皱着眉头,重复着,好像名字没叫对。“你肯定他是这名字吗?”

隆戈打了两个球进袋,接着说:“他姓比克斯比。名有点儿怪,德尔伯特还是德斯蒙德什么的。”

简森弹了弹他的手指。“我现在搞清楚了。大家都叫他比克斯,对吧?”当然啦,隆戈刚才还这么叫着。“他和红头发有什么猫腻啊?”

“凯蒂吗?我想,她和他同居。走运的混蛋。”

简森点点头,好像他本来是知道的,可一时忘掉了。“我一直不知道凯蒂姓什么。”他说。

隆戈探身过去,击出一杆。他侧身看了简森一眼。“我从来不知道她姓什么。你说你是怎么认识比克斯的?”

“和他一起干过活吧,我想。”

“干什么活?”他又打了一个球进袋。

简森愣了愣。“搞绿化。”他说。

“我不知道比克斯干过这一行。”

隆戈瞄着8号球。

“他只在公司里干了几个月。我干了差不多一年。”

8号球进了底袋。简森没机会打了。但这对他倒是好事。他把台桌上的钱留给了赢家。

来到外面的街上,他拿出钱包,从里面取出一张折叠的纸巾。他读出写在上面的号码,拨了手机。过了一会儿,通了。

“我是简森,”他对着手机说,“是的,我在‘鲍勃’。前两天晚上你找的红发女,凯蒂,今晚来‘鲍勃’了。刚刚离开……天啊,我发誓,她是……不,我没弄到她姓什么,可我有个信息,一样的……跟她同居的那家伙的名字。值一百,你保证过的,对吧?……什么,五十,呵,最少得……是啊,好吧,我下次见你。”

简森说出了那个名字,挂了电话。他花十美元从隆戈那里得到了这个信息,还赚到了四十美元。只用了二十分钟时间,回报还真不坏。

马丁·唐奈将手机塞进口袋,眼罩下有点发痒,他快快挠了一下。听到简森的话,他有点吃惊。当然啦,这家伙只要醒着就在那乱七八糟的地头上厮混,那么红发女一回来他就可能见到她,但唐奈倒是没料到那天晚上仓库出了事后,她这么快就回来了。

唐奈知道那天晚上她在仓库里。那里是有这么个人。枪响了,唐奈看见她藏到了阴影里。他和他的搭档迈克朝她追过去,但后来即使他俩分头搜寻,也完全失去了她的踪影。接着,当唐奈在警方的画像上看到女人的脸时,他记起来见过她——在前晚的“啤酒桶”酒吧见过她。见过几小时后,事情就在仓库那里变得不可收拾了。那天晚上唐奈是第二次去“鲍勃”,所以他不知道这女人是谁。今天下午三点酒吧开门后不久他又去了,四下跟人打听。好像每个人都认识她,但事情没这么简单。他们说,他们都跟她调情,她也投桃报李,但没人真的知道她是谁。考虑到那天晚上后来发生的事情,唐奈怀疑她不会再来这里了。更有可能的是,他想,此时她正坐在一辆“灰狗”大巴上,已经出了圣安东尼奥,或身在同样遥远的地方。所以,唐奈在把他的号码交给那个可怜的酒鬼简森,让此人一见到红发女回来就打电话给他时,倒是真的没指望接到他的电话。但简森的电话还是来了。

唐奈拨了迈克的电话,等着。又是该死的语音讯息。他妈的迈克去哪儿啦?唐奈认为他那天晚上可能中枪了,他猜只是轻伤。但也许猜错了。也许情况更糟糕。

迈克的机主留言结束了,唐奈开口说:“我不知道你在哪里?或者在搞什么鬼?我倒是一直在忙着找那仓库女孩,你也该在做这件事吧。我找到她了。嗯,差不多找到了。我知道了她叫什么,还有和她同居的那家伙的名字。一弄到他的地址我就打你电话。下个电话你自己来接,好吧?”

仓库出事后,唐奈还没跟迈克通过话。事情要是像那天晚上一样,最终变得让人吃不了兜着走时,你就要躲进地狱里去,远离那跟你一起搅事的人一阵子吧。但这次情况不同了,那该死的红头发卷了进来,警察最终会找到她的。唐奈计划要对她先下手。

幸运的是,他现在手上有了一个名字。德尔伯特·比克斯比,或是德斯蒙德·比克斯比。周围叫这个名字的人不会太多。找到他不难。一旦找出了他,她也就成了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