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决定去探访城中一些可能唤起凯特琳记忆的特殊场所,这些都是凯特琳熟悉的地方……呵,她还是凯蒂时的常去常往之处。眼下差不多晚上六点,将近晚餐时间,于是他们从比克斯所在的街区进入市区,往西区开去。西区不是正式的地名,但本地人都这么叫。那里开的餐厅比史密斯菲尔德其他区域的更密集。凯特琳记忆之旅的第一站是“鱼宫”,照比克斯说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酒吧,也正巧是她后来最喜欢去吃饭的地方。比克斯还说,这个地方没有任何一道鱼的菜,其实是按老板的名字泰德·费舍尔来命名的。费舍尔是鱼的意思。在“鱼宫”里,你点牛排或鸡肉,会配土豆一起送上来。除了没有鱼,菜单上也根本没有面食。你一定要点,才会有沙拉。但侍者不愿给你单来一份,除非还点了会让你堵塞动脉血管的体面的肉菜。
走进餐厅,凯特琳很失望地发现她对“鱼宫”没有一点儿印象。这里食物的气味闻起来很棒,不过,感觉仅仅是呼吸这里的空气也会使她发胖。尽管她记得从书上读到过,气味可能是最强力的记忆触发器——这里的菜香当然够强力了——她仿佛还是第一次来到这家餐厅。粗木地板、沿一面墙摆的吧台、对面的分隔就餐区。中间是餐桌,还有后方的两张落袋台球桌,就是比克斯说他第一次看见凯特琳的地方。有吊灯从天花板悬吊下来,即使现在才十月,一串长长的圣诞小灯已挂满了厅堂。也可能一年到头都挂着的。她什么也没回忆起来。
一个微笑着的年轻女子朝他们走来,手里拿着菜单。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T恤,上面有个白色的微笑鱼头。“嘿,你们两位。”她说,在凯特琳看来她似乎和他们挺熟的。“照我看,今晚是带个朋友来和你们一起吃晚饭。”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坎迪斯。”比克斯答道。
这女人笑了起来,像人们常假装出的给笑话逗乐的那副模样,其实没听出话里有什么好笑的。“这边请啊。”她边喋喋不休边领着他们朝一个空台走去。空台还剩有几张,考虑到对佛罗里达州以外的大多数人来说,这时候吃晚餐还有点早。空着也就不奇怪了。
一路过去,酒保朝他们大叫,“比克斯,你怎么样?最近还好吗,凯蒂?”比克斯答着话,叮嘱凯特琳要摆摆手,她照做了。又让她笑一笑,她拼命挤出一张笑脸。
坎迪斯说,“就这儿。”到了他们的那一桌。她把菜单放在三把椅子前方。身子向凯特琳一靠,头朝乔什的方向作戏般地一斜,用一道装成耳语又足够响亮,让每个人都能听见的假声问:“凯蒂,这可爱帅哥是谁呀?”
他们此前已经决定,凯特琳该假装认识每一个她应该认识的人,这样就不会受到无谓的注目。但现在她不知道怎样回答女领班的问题。她知道不能说“他是我丈夫”,尽管乔什想让她如此回答,因为这个女人认为凯特琳和比克斯是一对的。于是,她只是笑着坐了下来。坎迪斯似乎很快明白了她不会得到那个问题的回应。即使她感到失望,她也没有表现出来。她说:“今晚还是蒂姆来招呼你们。他马上来给你们点喝的。”
坎迪斯离开他们这桌,比克斯说,“我想她喜欢你,乔什。嗨,凯蒂,你干嘛不为乔什向坎迪斯美言几句呢?”
“她知道我的名字。”凯特琳说,对他的话听而不闻。
“不是你的名字,凯特琳,”乔什说,“是你用过一阵子的名字,记得吗?”
“没错,”凯特琳说,“我就是这意思。”
“没乱说,就这么回事。”比克斯说。“我告诉过你,我们是这里的常客。顺便说一句,你最喜欢的是小牛排加烤面包。”
“它们味道好吗?”
乔什恼火地迸出一声。
“对不起,”凯特琳说,“我饿了。”她平时可不是个食肉动物,很少吃红肉,但今天晚上似乎吃肉正中了下怀。
她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比克斯,见他在笑。又望见乔什正皱起眉头。不,是愁眉不展。她伸出手,在桌子底下碰了碰他的膝盖。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摸索着触到了她的手,握住了。
来了个精瘦的红发男孩,上大学的年纪,身上也穿件笑鱼头衫,他走到桌旁,说:“嘿,伙计们好。”跟坎迪斯一样的腔调。他的名牌上写着蒂姆。“是要点饮料了吗?”
“要的。”比克斯说。
“上你们俩平时喝的?”他问,先看一眼凯特琳,再看看比克斯。
“我行啊,”比克斯问,“凯蒂,你呢?”
凯特琳点的是一杯酒,乔什毫无疑问期待她这么做,但她没问清她“平时喝的”是什么酒,只说了句,“我也是,来杯平时喝的。”
确定了乔什要的是扎啤。尽管他很少喝啤酒,也几乎从未在晚餐时喝。
他们等着饮料上来,乔什在看菜单。凯特琳没去打扰他——小牛排块挺好,比克斯说她喜欢吃——于是她便放眼将餐厅收进眼底。这里看起来仍不熟悉,她便开始扫视餐厅里这二十几个人的脸。自己脑海中也没有灵光一闪。
“我认识这里的什么人吗?”她问比克斯。
比克斯的菜单仍然没打开,搁在他面前的桌上。显然他也有一道百吃不厌的菜。“嗯,老是蒂姆招呼我们。认得出他吗?”
她摇了摇头。比克斯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头一斜,示意她朝一个独坐在卡座那边的老头看去。
“那边的山姆呢?那个鳏夫。每天晚上都在这里吃饭的。你隔段时间就邀他来和我们一起吃。每次你这样做,他都抢着付账。他一见你,就说你是他的小可爱。‘嘿,我的小可爱来啦。’他总是这么叫。想起什么啦?”
凯特琳看着老人颤巍巍地舀起一勺派送进嘴里。仿如这辈子里头一次见到他。她摇摇头。
“我猜,你不记得那酒保了。”
“没记起来。”
他环顾四周。“就是这样了。对不起。”
她也觉得很抱歉。
蒂姆送上饮料。乔什是一杯不知什么牌子的啤酒,比克斯是一瓶鱼叉IPA,凯特琳则是科罗娜乐得啤酒加一片柠檬。乔什瞥了一眼她的啤酒,端起自己的喝了一小口。在桌台下,她轻轻捏了捏他的手,他也回捏了她一下。这让她觉得一阵欣快。他倒没有丝毫快意,这样做只是在这个环境下的自然反应。
蒂姆给他们点了菜——凯特琳的小牛排块,比克斯的牛排三明治,乔什的炸鸡。没多久,蒂姆就把他们点的端了上来。比克斯没说错,凯特琳喜欢那道小牛排块。
他们边吃边说着,凯特琳和比克斯一直在一问一答“记不记得?”乔什时间花在带进餐厅里来的平板电脑上。他说他正在好好琢磨。不时“嗯”“啊”喃喃自语。他们用过了餐,又要了下一轮啤酒。
“打台球免费,”比克斯说,“想来一局吗?”
“我就免了,”乔什客气地回道,“谢谢。”
“别见怪,乔什——我讲真的——但不强迫你。对不起,老兄。”
“凯特琳不玩台球。”
“哦,”比克斯说,点点头,和善地一笑。“那你呢?”
“我想跟凯特琳说点事情。”他转向她。“听着,我在网上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我想我可能——”
“你也不玩台球,我猜。”比克斯说,耸了耸肩,好像他的表态也不出他的意料之外。
乔什似乎考虑了一会儿,接着站起来。“我想,我们可以先打一两局,再来谈它。”
“现在你来发话,朋友,”比克斯说,拍拍他的肩膀。“带上你的啤酒。跟上来吧,凯蒂……我是说,凯特琳。”
汉莎克咬了一口她的素菜卷,盯着贴在白板上的照片。她和帕迪拉征用了接待室,推进来一块白板,开始在上面层层叠叠地展开资料。有些侦探扫几眼文档,在纸堆和照片堆里翻翻就可以开工了,但是汉莎克不是这样,她喜欢让所有的资料同时收入眼底,一切都展现在面前。所以她把从犯罪现场拍的“仓库死者”的那些照片都钉在了白板的正中央——那人的脸部特写,带有弹孔。从四个不同角度拍摄的尸体照片。在那些照片的右边,她贴上了多明尼克·布鲁诺,他们的潜在证人的面部档案照,还有“火柴人”肯尼斯·卡哈纳哈努卡哈利纳哈里什么的。都知道他是和布鲁诺一起混的。在大白板的最右边,汉莎克放上了现场地点的照片——从仓库内部的不同角度拍摄的仓库外围照片,以及仓库后部那间密室的照片,连同里面发现的每件物品的特写。每张照片旁都有一小条打印的说明。
在白板的左边,汉莎克画出了案发时间线。她喜欢使用索引卡片,好处在于,若要在两个时间点上发生两件事情的中间添加进新发现的案情,她不必擦掉任何已有的东西。目前,已经建起了三张卡片。第一张上写到: 死者是在10月3日或4日上午9点至12点间中弹吗?第二张卡片上,她写下: 10月4日大约上午8点,孩子们发现死者;8点14分,拨打911。最后一张卡片上写到: 10月4日上午10点36分警察到达现场。白板左下角处有一张孤零零的索引卡,记着受害者身旁发现的枪已查出了枪号。那是十四个月前费城一起住宅侵入案中失窃的枪。他们就这一情况与费城警方进行了沟通。讨论这枪从何而来,及其出现在马萨诸塞州犯罪现场的相关案情。也将“仓库死者”的照片和指纹通过电子邮件发给了费城警方。此人的指纹可能没有录入国家数据库或史密斯菲尔德本地数据库,但如果汉莎克够幸运,也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此人的指纹信息出现在费城警方的服务器里。也有可能在什么轰动性事件的报道照片上露了个脸。或许受害者符合某项民间或警方发出的寻人启事中对象的描述。可到目前为止,费城警方还没有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侦破此案才刚刚起了个头。
汉莎克打量着白板上的东西,除了照片和纸条,在留来添加目击者材料的地方仍是一块刺眼的令人沮丧的空白。各种报告散落在她身旁的桌子上,却没有一份能起到关键性作用。还有太多的情况他们仍一无所知。她又咬了一口她的素菜卷,味道还不坏,但比不上她丈夫今晚准备做的晚餐平底锅烤摩洛哥鲑鱼。今晚轮到他下厨,他的厨艺比她强多了,尽管她从未向他承认这一点。
早些时候,汉莎克给托马斯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个坏消息,她又要工作到很晚了。这似乎并不会让他操心,因为他理解她。他完全懂得在一起案件调查的初期她是做不到彻底休息的。那些日子最为关键,她甚至不想花时间睡觉。此外,最近汉莎克已经多少能够喘口气,所以他们有稍微多一些的时间在一起了。本来一大堆的积案让她忙得不可开交,但在过去的两个星期里,她结了两三起旧案子,减轻了些负担。还有,值得一提的是,这是近两个月来摆到她桌上的第一桩新发生的谋杀案卷宗,算是破了她此前所接案子中,前后两起谋杀案最长相隔五星期的个人记录。这还是一个多月以来在整个史密斯菲尔德/北史密斯菲尔德地区报告发生的头一起谋杀案。这真是不同寻常,因为仅就史密斯菲尔德——本州最大的城市之一——而言,平均两周半发生一起谋杀案。从技术上讲,此谋杀案发生在北史密斯菲尔德,但那个城市的警局没有自己的重案组,只能依赖史密斯菲尔德方面开展侦破。所以,因最近死于刀枪之下的人少了些,汉莎克和托马斯在上周得以专门出去吃了两次饭,找时间在有线电视上补看了好些他们错过的电影院里放的片子。她最近每日工作九小时几乎就像是在度个迷你假期。但是,是时候要再忙得天昏地暗的了,对此她早有心理准备。所以摩洛哥鲑鱼不得不等上一两天后再入口——尽管她猜托马斯正在做这道菜。无论她熬到什么时候回到家,她都能发现冰箱里有美食大餐正等着她。托马斯会给她留着。
“有布鲁诺的线索吗?”汉莎克问道。
帕迪拉举起一根手指。“等我一秒钟,”他嘟囔着,满口金枪鱼沙拉三明治。
“我还以为你在榨果汁呢。”汉莎克说。
帕迪拉狠劲大嚼,终于咽下了一口。“类固醇让人脑袋瓜萎缩。我不会碰那玩意儿的。”
“说的是。我想,你可别缩小哪怕一点儿,杰维。其实我想问你,是不是伊莱恩让你和她一起吃什么恶心的东西啦?海藻沙冰,甘蓝或者类似的东西?她不吃了吧?”
“还在吃。”
“哦,”汉莎克说,“那她是对你格外开恩了。”
“不全是。”
汉莎克明白了。“啊,那她就是把你当好孩子啦,来上班喝的都是健康果汁,你呢,也不去纠正她这想法。”
“我要援引第五修正案,拒绝自证有罪。还有,我是个成年人。上班干什么是我自己的事情。”他又狠咬了一口金枪鱼沙拉三明治,说,“别告诉伊莱恩,好吧?”
“我们这里的兄弟姐妹都一身蓝皮,杰维,”汉莎克说,“我不会的。此外,我不在乎。好吧,说说布鲁诺。”
显然,多明尼克·布鲁诺和那个叫不清什么名字的“火柴人”根本不像布鲁诺的老邻居以为的那般热乎。因为帕迪拉去到监狱里和“火柴人”照面后,没花多大的劲儿就让他充当了逮布鲁诺的志愿者。他愿带人去布鲁诺不在仓库密室那边醉酒、撸管时,另一处最爱待的地方。起先,“火柴人”还想借此举来交涉减刑。当他明白这要求太过分,几秒钟后便将条件降低为给他的牢房弄台电视机。知道这也没门后则只求为期一周的额外配发甜点。最终,他对回答帕迪拉的提问不再提任何奖励或刺激要求,此举可能没有其他原因,毕竟还能让他离开牢房几分钟,远离其他囚犯,做些什么——随便做什么——来打破千篇一律的牢狱生活。
“原先,他大多数晚上都会到普雷斯顿街那家‘进站加油’匆匆忙忙露下脸。”帕迪拉说。
汉莎克听说过这个地方。每个人都叫它“进来撒尿”,叫是这么叫,好像大家还是喜欢去那里。
“现在已经在那里派了警员监守,”帕迪拉说,“我给了他你的电话号码。布鲁诺一出现就带过来。照‘火柴人’说的,不需久等,很快就能逮住。”
汉莎克吃光了她的素菜卷,说:“你不用留在这里,杰维。已经很晚了。他们带布鲁诺过来后我来问他话。明早我们还可以一起跟进。还有,伊莱恩可能盼着你回家,这样她就可以给你喂菠菜奶昔了。”
“你以为我想和你待这里吗?”
汉莎克笑了。“跟你说——如果布鲁诺午夜还不出现,我们都回家,好歹睡一觉,早上再来对付他。”
帕迪拉点了点头。
汉莎克抿了一口她那美味的办公室咖啡,久久盯着那张受害者的脸部特写。“我真想搞清楚这人是谁,”她说。“外面一定有人知道,该死的。”
乔什正瞄个撞边来打8号球,打进袋这一局也就结束了。这时,他不得不私底下承认打台球比克斯要比自己强些。比克斯轻松赢了第一局,然后乔什击出不可思议的一杆赢了第二局,那个球打得绝好,让比克斯印象深刻,但乔什明白是撞了彩,正常发挥十之八九都要失手。接下来乔什连输了三局,虽说比得公平,乔什发现自己一直落在下风,倒也从未真想要迎头赶上。然后比克斯输掉了第六局,输在往角袋打8号球时差之毫厘。当时,他就要拿下这局了,乔什仍有三个球在台面上。而眼下乔什用他的球杆瞄准了他的第三局胜利。他将8号平稳地送进了侧袋。三比四!乔什心里也明白,稍有闪失,很可能就要输成个一比六。
“轮到你摆球。”乔什说。他很清楚凯特琳看着他们打球已是看得百无聊赖。从他们一开始打球,她的肢体语言就像一本翻开的书让他们来读。头两局她还表现得有耐心,接下来的三局就显得不耐烦了,最后的两局是彻头彻尾的不开心。乔什想,如果比赛能善始善终,他会感觉好些。他也知道这样很傻,但他真的想要扳平比分。
“你确定还要再玩下去?”比克斯问,脸上在笑。这时,坎迪斯过来了,用乔什一进来就领教了的那种假声假气,叫道,“我看好你赢,因为凯蒂在看着呀。”
乔什回了比克斯一笑,笑得像真开心真有底气似的,说:“我听起来像是你有点怕了。我连赢了两局,你怕我一路赢到底。”
“不过是几个球侥幸进了袋,这你得承认。”
“我侥幸?那你第三局时弄的那一串球落袋又算什么?”
“两位打球的,好了吧?”凯特琳说,她的声音透着些恼怒。她撂下这个晚上喝的第三瓶啤酒——如果算上在比克斯家喝的那两瓶,乔什就是这么算的,这便是今天喝的第五瓶啤酒——站了起来。“男孩们,看看台面。”她说。
乔什和比克斯低头,看见几个球散落在绿色的桌毡上。
“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凯特琳问道。
男人们耸了耸肩。
“我看到,你们的球跟桌上的球大小完全一样。”
比克斯咯咯地笑了。乔什抬头看着他。他的眼睛仿佛在说: 好吧,伙计,她知道,难道不是吗?接着,乔什又一次想到了那些情景。
“我们可以结束了,对吧,伙计们?”凯特琳说。
乔什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比克斯跨步走过来,拿走他手里的台球杆。“这根给你,我替你拿的。”他说。然后又悄声说,“看起来,我的棍子比你的长啊。”
“什么玩意,以为还在读高中?”乔什回呛道,虽说情形一目了然: 比克斯把两根台球杆并拢,尾端都戳在地板上。乔什看得见他用过的那根至少比比克斯的短了一英寸。
比克斯笑了笑,转向凯特琳。“来吧,凯蒂……你和我。只比一局。”
乔什大声叹了口气。“凯特琳,你能告诉这家伙你不玩吗?”他看着比克斯。“我见她打过几次。打得不太好啊。”他笑着说,“别见怪,亲爱的,记得去年艾德和塔米开的那个70年代风派对吗?”
凯特琳笑了。“我表现得糟透了,不是吗?”
“这话可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乔什说,仍然面带微笑。不过,她说对了。当时有对夫妇挑战凯特琳和乔什,要来一场双打比赛。结果是凯特琳在众人面前大大出了糗,以至成了派对上每个人挂在嘴边的大笑话。此后几个月,乔什和凯特琳自己也拿那事来打趣。当然,她把它处理得够漂亮洒脱的,因为她显然很在意自己不擅此道。
“只是玩一玩,”比克斯说,“来一局。”
快消停吧,乔什想,比克斯不停地嚷嚷,有什么东西弄得他心烦意乱的。
凯特琳耸耸肩。“好吧,如果打一局就能让你闭嘴。”
比克斯摆好球,把母球滚给凯特琳。
“我来开球?”她问。
“如果你想弄出点响动,那就先声夺人吧。”比克斯说。
大美人
THE PRETTIEST ONE
凯特琳耸耸肩,弯下腰去,瞄了瞄。她正要击球,比克斯开了腔。“闭上你的眼睛。”他说。
凯特琳抬起头来。“什么?”
“闭上你的眼睛,凯蒂。”
“那我就看不到球了。”
“只闭一秒钟。开球之前。”
“搞什么名堂?”乔什问。“像绝地武士玩的意念大法吗?”
比克斯不理他。“闭上眼睛一会儿,甚至可以不想击球。别想任何事情。只去感觉球杆握在你的手中。”
凯特琳闭上了眼。除了她曾在台球桌旁一塌糊涂的表现,还因某种原因,让乔什生出一种不快的感觉。“算了吧,尤达大师,”他说,“别难为她了。”
比克斯仍是听而不闻,乔什有些恼火。
“现在试试,凯蒂,”比克斯平静地说,“用你的手来控制。”
凯特琳睁开眼睛,将球杆向后拉,有力地击出,干脆利落地开了球。母球清脆的撞击声足以让一些埋首在他们的肉糜卷里的老顾客抬起头来。球恰到好处地散开了,有个球甚至慢慢地进了角袋。乔什从未见过她这样击球。她以前甚至从未打正过球。比克斯笑了。凯特琳也笑了。但乔什没有。至少没有马上露出笑容。但他的脸色变得很快,随即笑着说,“嘿,打得好。”
凯特琳边冲着他微微一笑,边绕着台球桌移步。她又闭上眼睛片刻,然后将一只花球打落侧袋。接着她打进了一个角袋球,侧袋又进了一个,最后,只是在打一只四分之三台面长距离的球时,略微失了准头。她每次击球之前甚至不再闭上眼睛了。
“你教过我打台球吗?”她问比克斯。
“我告诉过你,我们是这里的常客。我们一直是这样玩的。我还教了你别的一些东西。”
为防万一比克斯接下来话里有话,又要暗示些什么,以致令自己操起台球杆去敲爆绝地武士比克斯的头骨,乔什快快转身对着凯特琳,告诉她,她新发现的台球神技给了他多么深刻的印象。但她的视线从他的肩头越了过去,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张开了。
“凯特琳,怎么啦?”他问。他转身去看墙上高高挂着的平板电视。面无表情的记者正手持麦克风站在一个仓库的前面,但乔什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因为电视是静音的。他听到的是餐厅的音响系统播出的格雷格·奥尔曼乐队的乐曲“我不是天使”。在记者脸的下方,有一行大标题: 本地仓库发现不明身份死者。
乔什转身面对凯特琳。她悄悄对他说话,话音如此之轻,以致站在台球桌另一边的比克斯也无法听到。“是我干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