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味药

半夜时,天下起了大雪,雪花像扯破了的棉絮一样在空中飞舞,飘飘洒洒。

次日一早,青砖瓦面的屋檐上层叠着皑皑白雪,桂树枝上垂坠着长长冰条,为那翠绿覆上了一层晶莹,地上也积了厚厚一层雪。

室内紫铜鎏金炭盆内,上好的银骨炭烧得正旺。

暖帐内,温暖暖醒过来,在看到熟悉的帐顶时,一呆。

她不是在马车上吗?怎会?

等等……她好像是趴在公子的身上睡着了。

天哪,她都做了什么?

温暖暖羞愧得双手捂脸。

蓦地,后颈处一痛,她倒吸了口气,伸手摸向后颈。

一道熟悉的男声骤然响起:“醒了?”声音微带了丝沙哑,慵懒。

温暖暖手上动作一僵,猛地转头看过去。

只见他半坐在床沿,发髻半散,月白色的中衣随意地穿着,领口微开露出雪一般的白皙肌肤。

充满诱惑!

温暖暖感觉到四周的气息腾地一下,变得火热。

“好看吗?”

施鞅眉稍微挑,像是丛林里捕食的头狼,幽沉的目光紧锁住他看中的猎物。不给对方丝毫逃离的机会。

“好……好看……”

温暖暖如被蛊惑了般,傻愣愣地点头。待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惊恐地瞪大眼。

然而,那高大巍峨的身躯,一点点压过来……

温暖暖的理智告诉她,这样不合规矩,快快推开他,快快躲开。但她的身体,却软绵绵的,不听使唤。

只眼睁睁看着,那张美得窒息的脸庞,一点一点贴得更近……

炙热的呼吸打过来,让她的脸也不由自主烧了起来。

心跳如鼓!

像是世界上所有声音都消退了,只有胸腔里一下一下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突然,床榻边烛台上一支蜡烛,“啪”地一下炸出一丝火花,随后,火苗像一个调皮的孩子,跳起舞来。

映得整个房间也是闪闪烁烁。

在那黑影覆下来时,温暖暖突地双手一撑,抵在施鞅的胸口,结结巴巴开口:“公……公子怎会在我房间?”

施鞅眉稍微扬:“这是我的房间,我自是在这里。”捉住抵在他胸膛的小手,低头,轻啄了下葱白圆润的纤细玉指。

温暖暖呆了,一想到她是在施鞅的房间,还是在他的床上……温暖暖就觉得脑袋里有数十面大鼓在猛烈地敲打,以致她没有注意到,施鞅吻完她的手指,又开始往凝脂白玉般的皓腕去。

细细打量了一遍房间,陈列物件都很熟悉,没错啊,是她一直住的房间。

温暖暖转过头,道:“这是我……”话还没说完,就倏地震住了。

只觉得,被他吻过的对方,像是有火在烧,雪肤刹那间染上一层胭脂色。

“公子……你……我……”

施鞅俯身贴近温暖暖颈侧,白瓷般的肌肤上,他昨夜咬出的伤口还在流着血。淡淡的幽香钻入鼻息,勾得心底里还未彻底安静的嗜血兽,又开始蠢蠢欲动。

经过两次月圆脂夜,他已确定,她的血能安抚他心底里的凶兽。

她就是他的一味药。

在他的病没有痊愈前,她只能留在他的身边。

想到昨日,听陈磊说,她掉入水池里,是沈谨瑜救了她。他心底里不由浮起异样,他本已出了沈府,仍是返回去看她。

结果,却听到那于氏要将她许给沈谨瑜。

她竟没有反对!

他当即黑了脸,对陈磊使了个眼色,便坐进了马车里。

马车停在沈府门外等,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等人。

施鞅乌眸快速闪过一抹狠戾,狠狠一口,咬在了那伤处。

温暖暖嘤呜一声,痛得整个人都卷缩成一团。

“不准嫁给别人,知道吗?”

手移到了温暖暖锁骨处,缓缓向她纤细脆弱的喉咙施压。

若是她敢说一个不字……目光扫向帐幔上,绣绘的笼中雀图案,嘴角微翘。

这图案画得倒是应景。

痛到极致的温暖暖,根本没听清施鞅说的什么,水蒙蒙的大眼,可怜地看着施鞅,不住地点头应是。

施鞅手指沿着温暖暖精致的下颌线摩挲:“真乖。”奖励地吻住温暖暖微张的樱唇小嘴,长舌轻松地撬开贝齿。

口腔里的空气越来越少,窒息感让她如一条离了水的鱼,不住地挣扎。只是她的挣扎,不但没有让施鞅放手,反而激得他全身火热,眸底的猩红更盛。

突然,门外响起一道轻微的剥啄声。

施鞅停下动作,俯在温暖暖身上急促地喘气,几息后,乌眸已退去了炙热,重又变得清冷理智。

他放开还浑浑噩噩半晕乎的温暖暖,起身,弹了弹衣衫上不存在的灰尘。拂开淡鹅黄色纱帐,快步出了内间。

“何事?”声音还带着暗哑。

陈磊开门入内,即使与内室有厚重的门帘隔着,里间的热气溢出,熏得这外间也是暖烘烘的。

“王爷,北地出事了……”

温暖暖终回过神来,不知过了多久,烛台上的那支蜡烛早已熄灭,透过淡鹅黄色的鲛纱帐,隐隐可见,窗外映过来的白。

“小姐,你醒啦?”阿香端着木漆脸盆进来,见到已挑起纱帐的温暖暖,欢喜道。

她头上身上落了一层絮白。

温暖暖微讶:“下雪了?”看向窗外,这间房的窗子都是用透明琉璃,可以清晰看到外面景象,又不用担心有冷风钻进来。

阿香笑着道:“是呢,好大的雪,我还未见过这般大的雪呢。”

江州在偏南面,极少见到大雪,冬天多是小雪夹雨,又阴冷又潮湿,像是一根根长针钻进了骨头缝里。

“这般喜欢?那待会用完早膳,去玩雪吧。”温暖暖提议道。

阿香眼睛一亮:“好啊。”随后又迟疑:“只是,小姐你的身子羸弱,还是不去了吧。”

说着,将木漆脸盆放到檀木架子上,退到门帘外,拍了拍肩膀头上,抖落了一地的雪。

阿香进来后,温暖暖已洗漱完,她坐在梳妆台前,用檀木花卉纹梳子梳发,熟练地挽出一个简单发髻。

温暖暖看了眼窗外,想到那冰天雪地,不由打了个寒颤:“那午后,我们再去吧,那时应该会不那么冷。”

阿香点点头,从衣橱里拿出一件裘衣,一件织锦皮毛斗篷。

见温暖暖打扮素净,便道::“我看这京都小姐,都梳着高髻,飞天髻,小姐这般简洁是不是有些太素了?”

温暖暖取了一支素净的白玉簪子别上。

“那些发髻太麻烦了,而且走动也不方便。还是这简简单单的,舒适。”

阿香将裘衣递给温暖暖,道:“小姐,我看到公子骑马离开了。”

温暖暖手上动作一顿,想到早上的那幕……脸上一红随后又是一白。

阿香不太能猜透公子与小姐是何关系,说公子对小姐有意吧,又将小姐扔在这外宅,甚至连他府邸在哪都不知。

她有偷偷向桂园的下人打听过,一无所获。

说公子对小姐无意吧,这桂园的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

两人又说了会话,用过早膳,便去了院外的桂树林旁看雪。

地上是厚厚的积雪,树枝上盖着一个大的雪制的盖头,天地间似乎已被这雪白罩住了。

风吹来,雪花簌簌下落,有一两片绿叶从白雪缝隙里冒出一个小尖尖。像是在冰天雪地里仍爱欢喜地跳着舞的小人儿。

温暖暖抓了一把雪,丢向阿香。两人嘻嘻闹闹,打起雪仗。

“看来暖暖姐,过得很快活呢。”一道声音骤然响起。

循声看去,不知何时,一架华丽的马车停在她们不远处。温情情刚从马车上下来,只是今日的她,完全不见昨天的张扬富贵。

她下了马车后,就转身讨好地扶着一女子下来。

那女子十七八岁,长得很美,一身暗红锦绣衣裙,乌黑的发髻上,插着两支华贵的红梅金丝镂空珠花。

踩着杌凳下来,那女子对扶着她的温情情一个眼神都没给。

身后的丫鬟红扇及时递上一个紫金浮雕手炉,席灵接过双手微微拢在宽袖中。

转眸,扫向温暖暖。

目光在温暖暖披着的织锦皮毛斗篷上停留了一瞬,脸色微变,随后,目光落到温暖暖脸上时,眼眸微微睁大。

“我道是谁?原来不过是个代替品。”红扇白了温暖暖一眼。

温暖暖眉头微皱,丢掉手里的雪球,将被冻成冰棍的双手,拢入温暖的袖子里。看向那来者不善的女子。礼貌地笑问道:“这位小姐是?”

“你不过是王……老爷无聊时,养着的一个玩物,也配知晓我家主子的名字?”红扇嗤笑道。

温暖暖脸色煞白,比这漫地的雪还要白。

温情情得意地扫了温暖暖一眼,厉声道:“你还不知道她是谁吧?她就是公子的夫人,你这个养在外宅的玩物,见了当家夫人,还不赶紧跪下磕头!”

温暖暖拢在袖中的双手一紧,胸口剧痛,痛得她几乎要不能呼吸。

原来,他真的——已有夫人!

痛!漫天的痛排山倒海席卷而来,每喘息一下,就是尖锐的痛。

阿香红了眼,狠瞪着温情情:“你胡说!我家小姐才不是……”

红扇大步走过来,狠狠一耳光扇到阿香脸上:“哪来的下贱东西!夫人在此,竟也敢出言不逊!”

阿香泪水在眼眶地打转,敷了药今晨才消肿的脸,一下子红|肿得厉害。

温暖暖慌忙将阿香护在身后,扬起手对着红扇扇下一耳光,只是红扇身材高挑,壮实。温暖暖才抬起手,就被她攥住了。

红扇不屑地冷嗤:“凭你这小身板,也能打到我?”

温暖暖趁她得意忘形没有防备,将袖中先前捏好的一个雪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丢进红扇的脖子里。

“啊!冰!好冰!”红扇伸手想将雪球掏出来,随着她的动作,那雪球,全都撒开落入她衣领下。

红扇冰得跳脚,一个劲地歪着身子,抖弄衣服,哪还有心思来找温暖暖麻烦。

温情情没想到,温暖暖竟敢还手,她发现自来到京都,温暖暖的胆子变得大了。她猜测到了温暖暖变化的缘由。

定是以为找到了摄政王做靠山,就狐假虎威仗势欺人了。

温情情越想越气,昨日,沈家竟然将她轰出了府。她昨日回去时,发现家里的生意也出问题了。

原是沈谨瑜收回了对她家的资助,还说什么,是他与温暖暖的亲事并没有取消,还拿走了,当日他退回来的那个玉如意。

爹爹说她得罪了沈家,太不知好歹。母亲也怨她,是她坏了弟弟的前程。

她趴在床上哭了一夜,越想越气,越想越恨,她本有大好的锦绣前程,都是温暖暖都是她!

今日一早,她就来到桂园,想报复温暖暖。她不好过,她温暖暖也别想好过。

路上,她恰巧见到了施鞅,她怀着激动的心情,不顾寒风凛冽,迎着施鞅的马跑去。然而,施鞅甚至都没给她一个眼神。

骑马从她身边略过,若不是绮绿拉了她一把,她都要葬身马蹄下了。

她惊魂未定看着策马远去的男人,只觉得心比这雪还要冷。

“温暖暖,你怎么跟个乡下泼妇一样?竟然用雪打人呢。”温情情气得大叫道。

阿香也拢了一把雪球在手里,虽然没说话,但那架势,只要她们敢过来,就会把冰冷的雪咂她们身上。

席灵面色一沉,狠狠瞪了温暖暖一眼,对着红扇使了个眼色。

红扇狞笑一声,对另一边道:“这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就送给你们了。”

从马车后,走出来两个獐头鼠目满目淫|笑的男子。

阿香紧张抓紧温暖暖的手,害怕地护着温暖暖往后退,哆哆嗦嗦道:“小姐待……待会,奴婢拖住他们,你快些跑。”

温暖暖眼眶一涩,回抓住阿香的手,坚定地摇头:“我不能丢下你。”

她们拼命地后退,拼命地抓了雪球,往那两人身上打。然而,他们好不受影响,狞笑着搓着手,一步步逼近。

温暖暖绝望了,此时离桂园已有段距离。

阿香也注意到了,她哭着道:“小姐,对不起,都是我,若不是我要来玩雪,小姐就不会……”

说完,她一把推开温暖暖,大喊:“小姐,快跑。”然后,她扭身往回冲,撞向那两大汉。

“阿香!回来!”温暖暖凄厉哭喊。

一转眼,一个大汉将阿香抓住了,另一个大汉来抓温暖暖。

就在最绝望的时刻,一个声音厉喝道:“住手!你们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