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太阳从江面升起,一缕晨曦划破浓浓白雾,照在陈磊脸上。
突然,门咔嚓一声发出轻微的声响,陈磊忙站直,守了一夜布满血丝的眼,倏地投在门口。
门开了,紧接着,施鞅锦衣玉冠,身材修长,走出来。金色的阳光随着拉开的门,一点一点投在他身上,为他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暖色。
丝毫不见,昨夜的冰冷,暴虐,嗜血。
“王爷,您没事了?”
施鞅淡淡瞥了陈磊一眼,微微颔首:“嗯。”
陈磊目光瞟向施鞅身后微暗寂静的屋内,脸上带着丝暧昧。
昨夜温小姐进去,到现在还没出来呢……
施鞅冷眸扫来,陈磊慌忙收回目光。
“她有些不适,去唤她的丫鬟来。”施鞅冷冷丢下这一句,就大步朝船舱外走了。
这话歧义就大了。
听到的瞬间,陈磊忍不住偷笑着在心里浮想连连。甚至琢磨着,待会让那丫鬟带罐消青止痛的药膏去。
王爷那般雄伟勇猛,又不懂得怜香惜玉。昨夜儿又是发病,定是将人家姑娘摧残得不成样子。
正想着,突然,船体一晃,外面隐约似乎有人在叫喊。
陈磊快步走到船道口往外看,是船夫在收缆绳,船起航了。
“咦?那好像是沈小公子。”
岸上沈谨瑜正从马车上下来,跑向码头,对着开动的大船挥手大喊:“等一下,等一下。”
他前日从温府出来,直奔江洲行宫。谁知,摄政王已离开了行宫,不知去向何处。他在行宫找了许久,也没再见到那淡鹅黄姑娘。
便猜到是摄政王一同带走了。
直到昨夜,他才得到消息,有一艘大船沿江离开了。他猜想定是摄政王,便彻夜追赶,终于,在这小镇码头,寻到了大船的踪迹。
只是他仍来晚了一步。
“王爷,要停船吗?”陈磊不确定问道。
施鞅看都没看舱外一眼,冷道:“开船。”
“是。”陈磊快步走到舱外,对那船夫做了个手势,船夫得到命令,将最后一截缆绳快速收上来,船离开了岸边,向着江中央开去。
沈谨瑜跑到码头边,双手撑着双膝,弯着要急促喘息着。
懊恼地看着江中逐渐远去的大船。
又慢了一步。
随后想到什么,又快步跑回到马车里,催促车夫快些。
摄政王总是要回京都的,他就早点赶去京都去,在城门口等着。
到时,他就找去求表叔,要了她。
屋内,温暖暖恹恹地坐在床头,秀眉紧皱,葱白的手指按压着太阳穴。她觉得脑袋里像是有一面鼓,在被猛烈地敲击。
突然,门外响起轻微的剥啄声,随后,门被推开了。阳光自开启的门缝泻进来,在深暗色的地板上,投下一线白色的光斑。
是公子来了?
温暖暖没由来一慌,将被褥拉高到肩膀,将自己整个包裹住,双手紧抓着锦缎被面,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既害怕进来的是公子,又莫名地隐隐期望是他。
在意识到她的这个想法后,温暖暖脸一红,在心里唾弃自己。
“小姐,你醒了?”
是阿香。
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见到坐在床上的温暖暖,快步上前,将托盘放到一旁的桌子上。从罐子里舀出一碗肉粥,端起在手里,坐到床边。
“小姐,饿了吧?来喝些粥。”
温暖暖点头,伸手接过碗,一勺一勺慢慢喝起来。随着她的动作,被拉到肩膀处的被褥下滑,露出她单薄的香肩。
领口微开,白嫩如玉的脖颈上,赤然一排青红的齿印。其中一处皮肤被利齿咬破,狰狞骇然,还有细小的血丝宓出。
阿香眼皮猛地一跳,不用猜也知道,这齿印是谁留下的。
想到送她过来时,陈磊塞给了她一罐药膏,说是,能用得着。当时,她还很莫名,现在……阿香脸一红,低下头去,从袖口里掏出药膏。
“小姐,我来帮你涂药吧。”
温暖暖点点头,微微侧头,让阿香好涂药。只是动作太大,拉扯到伤口,“嘶”温暖暖痛得倒吸了一口气。
阿香忙按住温暖暖的肩膀:“小姐,你别动,我来就好。”
温暖暖闻言不动了,手上瓷勺不住地搅拌着肉粥。
“阿香,你怎么会过来的?”
阿香打开药膏,用无名指指腹挖了一些药膏,慢慢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抹在伤口处。
“是陈大人带我过来的,他说,我以后可以留在小姐身边,照顾小姐。”说到后面,阿香开心地笑了。
温暖暖也很高兴:“那太好了。”
跟着公子去京都,她其实是忐忑的。她自出生就没离开过江州,甚至连温府都不怎么出过。
京都远在千里,人生地不熟,若能有阿香在身边,她也会安心很多。
阿香吞吞吐吐问道:“小姐……你跟公子……昨夜……”
温暖暖手上动作一顿,脸上飘起一抹可疑的红晕:“我们……我们昨夜什么事都没有。”
昨夜她也不知怎么突然睡着了,待她醒来,就睡在了公子的床上。
好在床上只有她一人。
呸呸呸,温暖暖你想什么呢?赶紧打住,你可是有未婚夫的人。
温暖暖小脸倏地一白。
“阿香,你不要乱说,我可是有沈……”猛地想到,沈家退婚了,她一直等待的沈家哥哥……没了。
声音嘎然而止。
“小姐,你不要再想着那沈公子了。”
一想到温暖暖巴巴等了沈公子那么多年,结果,他一来江洲,竟然就是退婚。想到这里,阿香心里就气得牙痒痒。
温暖暖神色黯然。
“嫁给沈公子,是阿娘最大的心愿。”
阿娘说:我的暖暖这般性子,若碰到个厉害婆婆,定会被人给啃得骨头都不剩。阿浣与阿娘是手帕交,又为人和善,暖暖嫁过去,她定会好好待你。
可惜阿娘没有料到,沈家哥哥不喜她。
也罢,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她懂。
阿香默了一会,接过温暖暖手上的碗,转身放到桌上。
“小姐不要难过,小姐长得这般美貌,定会找到更好的良人。我觉得公子就挺好的,长得那般俊,对小姐又好,可比那沈公子强多了。”
温暖暖娇嗔地瞪了阿香一眼:“别胡说。公子……他是因为我救过他,才……”
耳后一抹红霞悄然爬上来,整个人似在火里烧。
而且公子一看不是普通人,她虽不懂,却也知晓,这世间姻缘,都讲究一个:门当户对。
走了半个月的水路,在并州上岸,改用马车,又行了数日,终于到了京都。
午时,车队停下来,在郊外驿站用膳。
站在驿站二楼,依栏望去,京都高高的城墙已隐约可见。
陈磊问道:“王爷,可需要派人去王府安置?”
这半个多月,王爷对温小姐的看重,他是看在眼里的。这些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王爷这般对一个女子。温小姐将来即便不是王府的女主人,也会是王府的宠妾。
便想着先讨个好。
施鞅沉思了下,颔首道:“本王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待会调一队护卫,将她护送去桂园。”
陈磊微一愣,不确定问道:“桂园?是京都城西的桂园?”
施鞅冷眸扫过来,陈磊心一颤,赶忙闭嘴,转身去安排了。
他以为王爷至少会将温小姐纳入王府,没想,竟是安排在了城西的桂园。平素王爷多是在王府,极少去那的。
难道是王爷对温小姐没那意思?还是王爷也学着京都贵族男子那套。
家花没有野花香,养个外室更有情趣?
丝毫不知道,被安上野花外室的温暖暖,用完膳后,走到窗边看风景。
远远望去,高高的城墙,城墙后是层层叠叠的楼宇。
“那就是京都吗?”
她上辈子虽来过京都,却从未看过。京都于她而言,就是个骇人的牢笼。
她不想踏入!
但……想到半个月前,她与施鞅说起时。
施鞅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尽,他说,世道太乱,她一个女子,很危险。他还说,她救了他,他带她回京都,是为报恩。
他会护着她。
温暖暖张了张嘴,在施鞅黑沉的目光里,最终她应下了。
温暖暖轻叹了一声,告诫自己,前世已去,不可再想。今生虽入京都,却是截然不同。她有公子,有阿香。
这一世,她已摆脱了温家。这一世,她不会再凄苦。
“应就是的。听陈大人说,这驿站已是京都城郊了,距离城内不足两里了。”
两人正说着话,楼下远处隐约传来一个男子的喊声:“淡鹅黄小姐!”
寻声望去,只见远处一锦衣男子急步跑来,他对着驿站这边,挥手大喊。
阿香突想到什么,捂嘴笑了。
“淡鹅黄小姐!这名字好奇怪啊。小姐,我猜这淡鹅黄小姐,定是那公子的心上人。”
温暖暖笑着轻点了下阿香额头:“你这丫头,就是戏台子看多了。”
在温府时,高氏极喜欢看戏,每每逢年过节,就会请戏班子到府里来。在这事上,高氏也颇为是大方,将戏台子设在露天花园。
温府的奴仆下人都能看。不过来来去去都是些,才子佳人花前月下千里奔爱的故事,无趣得很。温暖暖去过两次后,再不去了。
“淡鹅黄小姐,哪有人取这个名字的。一看就是化名。说不定,那淡鹅黄小姐是他的仇人呢。”
说话间,温暖暖已离开窗子,走到桌边坐下。
阿香想了下,点头道:“也是,若是心上人,怎会连名字都不知道。”当即没了兴趣,关上窗子。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温小姐,主子说,让您准备一下,现在启程。”
下了楼,发现整个场地只有一辆马车,施鞅及其他护卫不知去了哪里。
温暖暖忍不住问道:“公子呢?”
护送的侍卫队长答道:“回小姐,主子有急事要去处理,吩咐我等护送小姐入城。”
温暖暖心中微微有些失落,这一路,她多与施鞅在一处,开始是施鞅强硬,后来慢慢不知何时起,她竟已习惯了施鞅在身边。
温暖暖恍恍惚惚,不知行了多久,马车一个晃动。听得车外,阿香在问:“侍卫大哥,为什么不走那边的城门?”
侍卫答道:“桂园在城西,从崇西门入,更近些。”
“桂园?好好听的名字哦,公子是姓桂吗?”
温暖暖一愣,公子不是姓王吗?应是王府才是啊。难道是,京都为府邸取名字,与江州不一样?
温暖暖没有多想,想着,这几天车马劳顿,待到了桂园,她便亲自下厨,为公子做一顿洗尘宴。
公子曾说过,她厨艺极佳,甚合他意。
温暖暖不知道,她的马车刚走,沈谨瑜就已奔进驿站。见到门口骑在马上的施鞅,急急道:“表叔,淡鹅黄姑娘呢?”
陈磊一脸莫名。
沈谨瑜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女眷,便立马发足就往二楼奔去。
看着消失在楼道的身影,施鞅冷眸微眯,对一旁的陈磊吩咐道:“找个时间去一趟沈府,告知沈大人一声。沈小公子顽劣够了,给他找个门当户对的,把婚事成了。”
说完就策马远去了。
陈磊先是一愣,王爷怎么突然关心起沈小公子的终身大事?这可不是王爷的行事风格啊。
随后想到,沈小公子虽退了婚,却仍是温小姐等了多年的未婚夫。王爷这是担心温小姐回心转意,喜欢上沈小公子了呢。
自觉真相的陈磊捂嘴偷笑。
策马跟上去,问道:“那王爷待会回桂园吗?”
作者有话要说:温暖暖:公子,我做了饭在家里等你。
沈谨瑜:我怎么总是晚一步?好想哭。
施鞅:我碗里的人,你也敢觊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