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桓等在近旁。从迟暮的天光可见, 直到天黑了下去,始终不见李穆带着阿姐转回来。他起先以为两人已经走了, 但眺过去,那匹乌骓的身影却始终就在河畔,可见他二人也在,只不过, 身影被河畔那一片芦草给挡住罢了。
他自然不敢贸然径直闯去。但等了许久,心中实是费解。虽说许久未曾见面了,此刻久别重逢, 但何来如此多的话,竟说到天黑也没说完。忍不住好奇和疑惑,爬上附近一道岗头, 立于其上,翘首望去,不禁呆住了。
在那片依水而生的茂盛的芦草丛畔里,他终于望见了姐夫和阿姊的身影。
他眺见姐夫卸去了衣甲, 赤身站在河畔水中的一道身影。
月光和夜色, 勾出了一道雄健的男性身体轮廓,充满阳刚的力量。
他又看见自己的阿姊。她仿佛站在岸边的一块石头上面, 挽起衣袖, 月光之下,皓腕如玉。她的手中, 拿着那顶戴在姐夫头上的曾伴他无数次出生入死的兜鍪, 舀着水, 慢慢地替他冲着身体。
银色的水柱,哗哗地落下,浇在姐夫身上,水花四下飞溅,在月光的映照下,泛出一片淋淋的水光。
高桓又看到阿姊的另一只手,停留在姐夫的身上,在替他洗着身体。
她的手在姐夫的身体上游移。他二人靠得是如此得近。姐夫那副宽阔的胸膛,仿佛紧紧地贴在阿姊那被夜色勾勒出女子柔美线条的胸脯之上,身影几乎合二为一。
十九岁的高桓,他知道自己不该再看,但这一幕于他而言,却又充满了冲击般的神秘力量,他控制不住。
他吃惊地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芦草丛畔那头的河边,月色之下,那一幕剪影般的私密画面,整个人都呆住了。
姐夫此前留给他的唯一印象,便是取威定霸,战无不胜。想到姐夫,高桓脑海里唯一浮现而出的画面,便是他金戈铁马,于敌阵中摧枯拉朽般一骑绝尘的一道身影。
他没想到,更没有看到过,在阿姊的面前,姐夫竟也会有如此的一面。
高桓被映入眼帘的这流露出男女之间无限柔情的私密一幕给冲击得面红耳赤,浮想联翩,浑身慢慢燥热。
他们仿佛在喁喁私语着什么。
渐渐地,阿姊停止了动作,忽然扑入了姐夫的怀里,双臂抱住他的脖颈。接着,姐夫便反抱住了阿姊。
两人的身影,随之消失在了那片芦草之下。
夜色迷离,什么也没有了。
高桓心头狂跳,再不敢停留,慌忙转身,匆匆下了岗头,命那几名方才已被自己遣开的士兵先回营房,自己定了定神,这才慢慢地回来,继续守候。
他仰面躺在河畔,双手枕于脑后,望着头顶压面的星空,嘴里叼着一根随手摘下的新鲜芦杆,慢慢地嚼着,任那一缕带着淡淡清甜草气的味道,在自己的嘴里,慢慢地扩散开来。
他便如此在河畔守候,耳边,是晚风掠动河畔芦草发出的不绝的窸窸窣窣之声。
许久,夜渐渐地深了,他半阖着眼皮,一动不动,仿佛就要睡过去时,听到那头传来了乌骓的轻轻嘶声。
他迅速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循声转头。
远远地,他看见姐夫和阿姊又现身在了月光之下。
姐夫将阿姊抱起,放她坐到了马背上,接着,姐夫弯腰低头,仿佛在替阿姊套袜穿鞋。穿好之后,他仰面,冲着马背上的阿姊笑,侧脸线条,温柔无比。随即翻身上了马背,坐到她的身后,伸臂将她揽入怀里。
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无限的柔情。
高桓看得又呆住了。突然见他转脸,朝着自己的方向,似乎投来一瞥。
高桓吓了一跳,立刻趴回在草丛里,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透一口,直到他两人共乘一鞍,驱着乌骓,从近旁不远的河畔走过,身影彻底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望着前头的方向,慢慢地吁出了一口气。
高桓悄悄地回了营地。这一夜躺下去,想起洛水之畔,姐夫和阿姊的一双神仙俪影,心跳耳热之余,不禁也是油然向往。生平第一次,做起了乱七八糟的梦,第二日一早醒来,精神甚是萎靡,见天才蒙蒙亮,军队尚未拔营,便也不急着起身,独自懒洋洋地出神之际,听到帐外来了一个士兵,传话道大司马召将领宣事。
高桓不敢迟到,忙忙地起身,迅速整理完毕,赶了过去。见姐夫立在一片空地之上,仿佛早就到了。
人迅速齐了。
高桓暗暗留意,姐夫双目炯炯,精神看起来极好,丝毫不见疲惫,心中不禁暗暗有些佩服。
李穆宣布了一件事,道自己有事,即刻要去长安,派将领带兵分赴各紧要关卡,协先前人员守地,等待后命。
众将齐声应是,得令后各自散去。
没自己的事,高桓正要发问,李穆的两道目光投向了他,叫他留下。
周围只剩自己和姐夫两人了。
高桓望向李穆,他望着自己,没有说话,神色凝重,这叫他难免又想起昨夜之事,疑心被他觉察,惹他不快了,一时心慌,不等他开口质问,自己先红了脸,看了下左右,见卫兵远远地站着,近旁无人,便上前,吞吞吐吐地道:“姐夫你莫怪……昨夜起先我是来寻你和阿姊的,后来你和阿姊……有事……我便叫人都回去了,我自己守着,不叫人靠近……”
李穆微微一笑,语气寻常:“你做得不错。”
高桓再次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李穆。
李穆却收了笑,转了话题,说道:“我昨夜听你阿姊言,长公主这几年,似落到了慕容替的手里。极有可能,她人便在燕郡。但到底身在何处,却不得而知。慕容替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如今他盘算落空,我怕他会对长公主不利……”
高桓恍然,立刻将昨夜之事抛到了脑后,面露怒色,道:“那个慕容家的女子,亦极其狡诈。先前多次讯问,死活不说我伯母的下落。我伯父如今不知踪迹,当时我就想去探查究竟,但被阿姊阻拦,不让我去!”
李穆道:“你阿姊是出于对你的爱护,不愿让你涉险。”
“只要姐夫点头,慕容替那边,便是龙潭虎穴,我亦不怕!”
李穆道:“我留下你,便是为了此事。你胆子大,能随机应变,这几年历练也日渐增长,又精通鲜卑语,是最好的人选。我有熟知燕郡方位道路之人,你再带几人,即刻乔装,潜往燕郡去刺探消息。”
高桓目光闪闪,沉声道:“高桓谨遵大司马之命!定不负所托!”
李穆颔首:“你准备下,和向导定好路线,尽快动身。记住,行事务必谨慎。燕郡是慕容替的地盘,以他的心机,倘若长公主真在他手里,必定藏得极为隐秘。能探听到消息最好,若不成,亦不必强求,以自身安全为第一。”
高桓一一答应,告辞,转身匆匆便去,走了几步,忽听身后又传来李穆的话语之声:“六郎,你将满弱冠了吧?”
高桓以为姐夫对自己还有点不放心,急忙停步,转身挺起胸膛:“再两个月不到就满了!姐夫若是不信,去问我阿姊!”
李穆含笑道:“确实不小了。你若有了意中之人,不要羞于开口,尽管向你阿姊言明,她会替你做主。虽是战时,但也不妨碍人生大事。”
高桓顿时面红耳赤,急忙摆手:“天下不平,何以成家!姐夫快莫取笑我了!我走了!”
他转身,逃也似地大步而去。
李穆目送他的背影消失,随即转身入了近旁那顶昨夜临时过夜的大帐。
其时还早,距卯时中,仍差了一个点刻。加上昨夜回来后,他情难自禁,深夜又陆续索要,有些累到她了,一早他起身出来之时,她还沉眠未醒。
李穆轻手轻脚地入内,借着帐中透入的一片朦胧晨光,却见她已醒来,刚从被窝里爬出来似的,坐在毡褥之上,长发蓬松,一只手压在小腹上,似在出神,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忽听到他进来的脚步声,转头,软软地唤了声郎君,朝他伸出一双胳膊。
李穆来到她的身边,将她温暖柔软的身子抱入怀中,忍不住低头又含住了她的唇,温存了一阵,松开时,见她脸庞红红的,乖巧地靠在自己的怀里,却眯着眼,唇角上翘,依旧一副心不在焉,自顾开心的模样,心里忍不住有点吃味,手掌悄悄探入她的衣襟之下,欺负般地捏了一捏。
“在想什么?”
洛神轻轻“啊”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面庞愈发红了,道:“告诉你了,你不准笑我。”
李穆不舍得放开入手的那玉脂团儿般的丰盈,正色道:“我不笑。”
洛神这才爬起来,跪在他的腿上,嘴唇凑到他的耳畔,高兴地道:“方才我做了个梦,梦见一个系了件肚兜的胖娃娃,骑在小乖乖的背上,冲着我跑来,咕咚一下,一头撞进了我的肚子里,就跟真的一样,我一下就醒了。你说好玩不好玩……”
李穆一顿,低头望着一脸欢喜的小娇妻,这才明白为何方才见她按着肚子自己出神,想这些年,将她独自留在建康,聚少离多,压下心中顷刻间涌出的愧疚和心疼,捏了捏她面庞,点头笑道:“好玩。下回见到了你的小乖乖,我对它好些。”
洛神顿时不依了,使劲地推他:“你说不笑的!你分明在笑话我!”
李穆被她推倒在了毡褥之上,顺带伸臂抓住她,轻轻一扯,便将她也拽了过来,叫她扑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
他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
……
良久,洛神从他怀里钻出脑袋,脸庞红扑扑的,含含糊糊地问:“郎君,接下来要去哪里?”
李穆慢慢地平定下了喘息,闭目道:“征战已久,将士也会疲累,借这机会,叫他们也休息一阵。我先送你回长安。”
洛神一下清醒了:“我大兄还在等着见你。”
李穆唔了一声:“我知道。”
洛神扭着身子,要他放开自己:“那别睡了,快些动身吧。”
李穆仿佛有点懒洋洋的,依旧抱着她不放。闭目道:“也不急于这一刻。这里的事,我都交待妥了。你累了,我陪你再睡一会儿。”
洛神摇头说不累,正要再催他,听见帐外远远地传来一阵异响,接着,士兵的声音传入:“大司马!洛阳方向赶来了许多民众,堵住了亢龙道的入口,不让将士们通过!又说要求见大司马!”
李穆睁眸,和洛神对望了一眼。
洛神立刻将他那只搂住自己腰身不放的胳膊搬开,推他:“不许睡了,快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