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子现在应该正吃着豆腐和鱼片,心里盘算着晚上怎么游过来吧!你今晚该是来接应我返回黑岛的日子了,我已和你分别快24小时了,但愿老天保佑,再过几个小时,就是我俩小别重聚的时光了。我的天,谁知道几个小时以后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呢?”
黄昏的晚霞,映红了这座恐怖的园子,一阵低沉而洪亮的钟声从古堡正屋的方向传来,一共六下,似有韵律一般,但气氛阴森。天空也好象被霞光镀上了一袭绯色的纱缦,轻缓的罩在这小屋的四边。房外蟋蟀奏起富有旋律的乐章,其他秋虫也在忽高忽低的做着和声与伴奏。
飞舞在空中的蜻蜓,在这夜幕低垂的时分,也已终止了全天候的飞翔,接班上演的,是巨大的蛤蟆,他们纷纷从河边的土丘中钻出来,开始他们在黑暗中的活动。邦德从墙壁缝中再度向外窥视,那四个园丁,又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们在路边燃起一堆火,可能是在燃烧枯枝残叶或别的垃圾。接着他们又从鬼湖中把那农夫的衣服捞出来,嬉闹着把两根留在破衣中的白骨捡出来,扔入湖中,破衣服则顺手丢进火焰。随着水气的升腾,不一会儿那残破的衣服已被火焰所吞没。其中一人继续看着火堆,其余三人笑闹着把工具毫无规则的堆放在车里,转身推着工具车,向邦德藏身的小屋走来。进屋后,谁也没留意屋中是不是已有变化,便很快离开了这间小库房,和看火堆的园丁一起,向古堡走去。
过了一会儿,园中似乎很静谧了,邦德才从布袋堆中钻出来。他知道这是最安全的一段时刻,于是站起身来,活动了几下腿脚,舒展舒展筋骨。突然一股强烈的冲动,全身每支神经末梢都要求邦德必须为它们过过烟瘾!他想,也许这是今生最后一次抽最后一根烟了。如果只是为了安全的理由而不吸,不幸万一发生,那会抱憾终生,遗恨于九泉!不管这些,吸吧!于是他取出一包烟来,抽出一支放在唇间,那芳香的的气息立即灌满全身,宛若芳子的脂香、肉香、发香,格外亲切熟悉。他到小屋的墙角以把火柴的光亮压缩到最低限度,用最快的动作把烟点着,再用鞋子把火柴踩熄。邦德狠狠地吸了一口,把烟雾灌入肺中,久久不愿吐出来。
“啊!真舒服!”邦德低低自语道,“现在就是死也无憾了!”
尼古丁给他带来了力量和坚毅,邦德心想:“布洛菲及他的那些日本黑龙会党徒们,以及这恐怖的死亡之园,现在看起来,有什么可怕呢!”邦德想了想,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被吸入肺叶里,久久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当肺已达到不能再吸入的极限时,含有碳酸气的白烟,才慢慢呼出,这时铃木芳子的笑容,又开始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邦德再度低低私语:“芳子现在应该正吃着豆腐和鱼片,心里盘算着晚上怎么游过来吧!你今晚该是来接应我返回黑岛的日子了,我已和你分别快24小时了,但愿老天保佑,再过几个小时,就是我俩小别重聚的时光了。我的天,谁知道几个小时以后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呢?”
渐渐地,那支香烟吸得已快烧到邦德的手指头了,他不顾火燎嘴唇的痛楚,用指甲掐着那短短的烟蒂,狠命的吸了最后一口,这才依依不舍地,把那残蒂丢在地上,用脚踩熄,从壁缝中丢出屋外。
夜已深了,秋虫的声音也渐渐低弱下去。一天来,邦德仅仅吃了几片牛肉干,现在又觉得饥肠辘辘。邦德打算什么也不想了,他把水袋和牛肉干取出来,一面吃一面仔细的收拾工具,为即将爆发的大战作好准备!
一切收拾妥当,又休息了一会儿,听到古堡中传来九响钟声,邦德这才从屋中悄悄地钻出来。月光泻满了园子,伴着上帝保佑的意念,邦德踏着月光,紧走了一会儿,来到他昨晚来时走过的一条树荫较多的山间小路。这条路僻静幽暗,正适于夜间潜行。
邦德隐身在林边,伏下身来,仔细地探查那座充满神秘恐怖的古堡。突然,一种阴森幽冥的气息直冲心头,在这座巨大的古堡阳台上,升起一只商业广告用的大气球,气球下面悬着巨大的条幅,每一格悬着一个日文大字,那是一句看来用作警告行人入园小心的标语,实际上是布洛菲招魂渡死、引人上钩的宣传广告。
隐约地看到三楼,也就是当中那排窗子,发出淡黄的灯光,邦德心想,这就是今晚我将要进攻的中心目标。他长吁了口气,敏捷地穿过林前那片平坦区域,来到一座木拱桥下端的小门前。
那身黑色的瑜伽衣衫的暗袋中,放着各种不同的工具,邦德取出一只钢笔式的手电筒和一把小钢锉。经验告诉他,锁链的铁环比钢锁上的钢环容易折断。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用小锉不停地锯起来。不到三十分钟,邦德终于把那铁链上的一个铁环锯断了。他把钢锉插进铁环,用力撬动,一点一点把那铁环撬开,使铁链脱节,又轻轻拉开门栓,这扇木门就可以慢慢推开了。邦德站在木门外,一点一点向里推,门已足以容下一人出入。里面黑黝黝的,邦德用手电筒向里照,在离门不远的地方,有一架仿佛捕鼠器式的“捕人机”,大小如这扇木门,四面是齿形的铁牙,上面一排,下面一排,上下对应,铁牙锐利非常。入门处是以横条“木马椿”,门启椿出,进门的人如果不小心,被地上突出的“木马椿”绊倒,必然触及铰链,刹那间,“捕人机”入口处上下铁齿交互咬合,必会把被捕者咬成两段或数段,头部也会被咬得脑浆迸裂,肉烂骨碎,绝无侥幸。
“捕人机”被一层薄薄的稻草所掩盖,以防被人发觉,幸亏邦德平日训练有素,遇事胆大心细,观察力极强,否则今晚邦德就是“捕人机”的第一个祭品了。想到假若自己不幸被“捕”的那份凄惨,邦德不由毛骨悚然,冷汗泠泠!
现在的邦德,已小心翼翼的把门关上,捏手捏脚绕过“捕人机”,手持电筒,如履薄冰,步步为营。他想类似的这种机关必会不少,颇有深入鬼蜮虎穴、危机四伏、杀机重重的感觉。
前面仍是一片漆黑,从手电筒的细小光柱中能看到有台阶的通道。邦德判断,这可能是一个大的地下室。经他仔细观察,的确是存储食物的地下仓库,一所可以供养一只小型军队的粮食仓库。再向前行,突然发现有黑影在空中闪过,呼呼有声,把邦德吓了一跳。他立即停止前进,隐蔽观察,原来是一群蝙蝠结队飞舞,这才使他放心大胆地向前走去,因为在蝙蝠飞翔的地方必然是无人地带。
走过一段距离,地穴越来越窄,邦德已可以看到两旁的石壁,再向前摸索,蛛网密布,尘封久已,潮湿的空气也渐渐浓厚了。
邦德判断蛛网和尘封的这片地带,也是安全区,气氛虽然有点静得吓人,但他却无畏地向前走。又走了一阵,是一段向上的石阶,从下面到上面的入口处,他详细数了,共二十阶。邦德小心的,步步试探着,一级一级向上走去,阶上入口处的大门,是双扇的木门,邦德轻轻的推了推门扇,门那面发出微响,听得出那面的门锁很古老。他从衣袋中取出一根窃贼常用的撬锥,把弯薄的那头从门缝中穿过,插入铁锈剥蚀的门锁,用力撬动。不一会儿功夫,锁栓已被撬断,门钉也都脱落,剩下的铁锁失去了作用。慢慢推动,锈蚀的合页吱嘎直响,在恬静的古堡中回荡,把邦德吓得心惊肉跳。他立刻贴紧墙壁,隐身门边,手握铁撬,以应万变。静静地等了很久,发现里面并没有什么动静,才把门推得更开一点。走过这扇大门,里面仍是一片漆黑。邦德思虑了一下,觉得这门锁已经被锈蚀到这种程度,这片地方可能已很久无人问津,应该还算安全。于是,邦德再次把手电打开,探照前进。走了不远,又是一段石阶,石阶上面有一座新式的木门,油漆光亮,明可见影。邦德轻轻沿阶而上,来到门前,缓缓地推了推门——奇迹发生了,门竟然没锁,岂非天助?邦德兴奋又沉着,静悄悄地把门推开,走了不远,见又一条向上延伸的石阶,再沿阶而上,尽头又是座木门,但有一线光亮从门缝中透射过来。邦德觉得已快接近中心地带,一种兴奋而又紧张的情绪立即萦绕在他的全身。
一点也不敢大意的邦德,悄悄走到前面这扇新型的木门边,驻足而立,屏息静气,把耳朵贴在门锁的孔洞上,细细倾听,没有听到一丝声响,静得像鬼屋。他站起身来,缓慢地转动门闩。所幸这门也没上锁,房内并无人迹。邦德鼓足勇气,迈过门槛,转身把门轻巧的关上。这是一间偌大的厅堂,由门口开始,地面上铺着一袭暗红色的地毯,右边是一面油漆光亮的大木门。邦德心想,这座大厅,可能就是这座古堡的正厅,那面大门,可能就是正门了。再举目张望,天花板上是一方方的木格图案,古老雅致,颜色已经脱落。在这古色古香的天花板中央,吊着一支明亮的顶灯,火焰吐出颤抖的光辉,除了这些,厅中再没有其他典雅的装潢了。在这间空旷的大厅里,飘着阵阵阴冷而死寂的石头发潮吐霉的气息。
邦德紧沿壁边儿而行,未敢触及地毯。他边走边想,这间大厅,应该就是在外面看到的三楼,也就是中间那层了,换句话说,已经深入到敌人的中心区了,距离布洛菲的住室,当已不远。于是,他为初步行动的成功,暗暗自喜,骤然精力倍增!
在他潜入这座大厅的入口对面,有一座同样对称的木门,从房屋使用经验看,这是通往客厅以外的公用间、门厅一类的房舍。邦德紧沿墙边走到那扇木门前,弯下身躯,通过钥匙孔向里窥视,并没有发现人迹动向,所能看到的,只是一片昏沉不明的景象。邦德这才轻扭门链,轻轻推开门扇,约有寸宽,作进一步的观察。确定无人,这才钻身进入。这一间和正厅同样大小,但在布置装潢上却很华美,这可能就是那魔头的主客厅,许多高级寻死的房客,在这里享受人间最后的接待。邦德急速的掠视这客厅一眼,地板上铺着大幅的孔雀图案的波斯花样名贵地毯,地毯上面陈设着古色古香宫廷式的家私,依照传统习惯,布置井然。在客厅两个角落,食人鱼的骨骼,和十余颗死人的头骨,使这座客厅显示出古老而又神秘恐怖的气氛。置身此厅,不觉会联想起死神魔爪伸张时的惊悸和鬼魂显现时的恐惧。一阵阴森的冷气,使人背生凉风,胆量再大,也不能不毛发悚然。
邦德进一步审视这客厅情势,以做应变的准备,觉得只有那一排排低垂落地的窗幔,才是可堪隐身的地方。于是,他仍旧紧贴墙壁,沿墙根而行,走到第一扇窗边,就蹑足隐身于窗幔里面,再由第一面转到第二面,从另一扇转到再一扇,终于到达客厅的另一端。
这时他撩揭开窗幔的一角,向外探视,发现又有一座房门,可能是通往别处的通道。他正凝神观望之际,忽听脚步声由门内传来,他立即挺身紧靠窗墙而立,屏息静听,同时从腰间抽出一根细锁链,绕在左拳上,右手紧握撬锥。气氛顿时紧张极了。
邦德从窗幔缝中,见到那座房门,已被开启一半,露出一名园丁的背影,腰间配有手枪,装在一只黑色的皮质枪套中,看样子是日本人小野。据调查资料邦德知道小野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在日本宪兵队服役,是黑龙会中的一个无名小卒,因为工作的关系,他和德国人接触频繁,可说一口流利的德语,现在主要身份是园丁的领班,兼做布洛菲的翻译。他被召唤进去,难道是因为白天那间小库房的屋门没关,进去听骂的?可是,他站在门边,似用手在旋转什么,邦德在用他那智慧的触角,来思考这一奇异的动作:
“他在抚弄什么呢?是电灯开关?不对,这里没有电源,哪有什么开关?他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当邦德想到这里,忽见那个人向房内深深鞠躬,做出退出的样子,宛如日本大臣觐见天皇以后,倒退出宫一样,完全一幅奴才样。然后,这人才把房门小心翼翼地关上,脸上挂着奸诈的狞笑。黄色的脸上,露出一排银色的假牙,那种小人得志的浅薄样,使人看了就会作呕三日。
邦德隐约看着那人走出客厅,接着,传来一连串的声音,那是另外的房门上锁的声音。邦德又静待了约有五六分钟,再度向外探视,这时偌大的一个客厅静寂的又只剩下邦德一人。
目前,该是邦德要走的最后一段路程了,虽然很短,但却是人间最惊险的一段路。
这当儿,邦德双手仍紧握着那不算武器的武器,放轻步幅,从窗幔后走出来,驻足站立在门际,附耳倾听。里面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一点儿声音,可是刚才那个园丁明明是在向里面恭敬的鞠躬,一会儿工夫,怎么听不到一点儿声音呢?
“哦!对了!日本人是惯于朝他所崇拜,或是所爱戴的主子住地行礼的,这种顶礼膜拜不过是表示一种敬爱而已,在这种情况下,房中当然是不会有人的。”
想到这里,邦德也就不再有所疑虑了,他快速地把那扇房门悄悄启开,挺身而入。
没想到却是空无一人空荡荡的房子。这间空房子,宽深约有两丈,天花板的中央,吊着一只顶灯,油灯发出的光亮,照着地板,反映出晶莹的影像。
“这地板不会是‘音乐地板’吧?不会,刚才那个园丁走过来,这地板并没有发出伴奏的吱嘎声嘛!”
警觉性发挥到极致的邦德,可不敢大意,仍然是沿着壁缘的地板向前走着。这时一阵悦耳的音乐声,由另一间房中传出来,正是华格纳的曲调。优美的旋律,在空中萦绕回旋,这对邦德无疑是一个极大的启示:
“布洛菲,谢谢你的音乐片,省去我许多麻烦,现在我就直接到你的房间里来了!”
邦德想到这儿,就立刻猫着身子,向那放着留声机的房间走去。
这时,邦德才走到两门之间的中心点,忽然,整片的地板,有两丈多长,变成儿童玩的跷跷板了,他站的一端突然下降,另外一端向上翘起。光滑的地板,使毫未防备有这一招的邦德,站不住脚跟,像被倒的垃圾一样往下滑。邦德伸手乱抓,可那只是动物的一种下意识的逃生本能而已,哪能有什么作用?眨眼间邦德翻落到地下室中,地板又恢复了原状。
这时警铃大作,把摔晕的邦德惊醒过来,他用手支扶着疼痛的身体,坐起来细看。这是用石块砌成的墙,牢不可破。他这才想到:
“哦,原来如此,刚刚那个园丁在门口抚弄的,就是这翻板的开关。本来翻板机关这一类的东西,在东方古堡古寺中,是常备的装置,竟然没有防备到。”
他正在冥想自语,忽然感到一阵眩晕,支持不住,昏迷了过去,可能是头部摔得太厉害的缘故。
昏迷中的邦德,梦到又回到黑岛附近的海中,他抓到了两条大鱼,觉得非常疲惫,用力向有灯光的地方游去,看到许多人,正穷凶极恶的向他包围过来,他说:
“我不是渔夫,能在海中摸到两条大鱼,已经很可观了,起码我可向芳子做一个体面的交代,各位瞧瞧,这不是两条大鱼吗?”
“闭嘴!”突然觉得脸上一阵热辣辣的疼痛。
“我抓到鱼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打我呢?”邦德边说,边用双手来迎挡那些人的殴打。
“芳子,快向他们说,不要再打我了。”他向爱人求救着。
渐渐那海岸上的灯光更亮了,变成一间堆着一层薄薄稻草的石室,邦德自己静卧在稻草上,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园丁——一个日本人,正用手无情的打着邦德的耳光。
恍忽,邦德又见到一只小船,他在海水中,拼命向那只小船游去,希望能抓住小船的外舷,希望把手中的两条大鱼丢进船里。忽然,脸上又是一阵火烧般的疼痛,好像被船舷猛然撞了一下,头也像要爆炸似的痛楚。
这痛楚使他再一次跌回现实——邦德又回到那个被园丁痛打耳光的石室中,那些面孔狰狞的园丁,仍然站在那里,一个个由模糊变得清晰了,都凶神一样,虎视眈眈的望着邦德。
在邦德眼前站着的那个银牙黄脸的日本人,正不停的打着邦德,同时,脸上挂着可怕而奸诘的冷笑。后面一些人,有的在做帮凶,有的手举火炬喊打助威。
“打我的这个日本人,他不是园丁领班小野吗?”这时,邦德似又一次豁然明白了,他想:“原来他在拿我解恨。我潜入园中,是他防范不了的,必然遭到他主子的责罚,现在只好以打我来出气了。”
“遭透顶了!田中老虎,我已经失败了,不过再打也只是浪费你们的一番心机。我可以绝然地说,我不是你们日本人,而是一个大英帝国的子民,决不会以自杀来谢罪。假如布洛菲不思悔改,必遭天人所共愤。我自信决不会徒然牺牲,必然会获得牺牲的代价!”邦德虽被日本人暴打,他的肌肉已经麻木,但精神却极其旺盛,许多思绪在脑海中掠过。
“是的,我是苏格兰的儿女,遇事不折不扣,再接再厉。但是,我现在化装的身份是日本矿工,又聋又哑,不能表示意见。呦!我的头痛极了,真是一个混头,痛就痛吧!反正没有被割下来,怕什么呢?”
邦德依照日本人的习惯,驯服的跪着,双手下垂,嘴角被打得鲜血直流,仍咬紧牙关,承受着那狂暴的毒打。忽然邦德发现自己那身瑜伽衣衫被脱下来了,全身仅留下一条黑色的瑜伽内裤。这时,他知道这些苦难不过刚刚开始,更痛苦的折磨还在后头,事情将会如何演变只有随机应变了。这要有旺盛的精神来作支柱,必须聚精会神,才能渡过危难。于是,他仿照日本人的动作,向那个配有手枪的日本人,鞠了一个躬。小野用手捂枪,同时,用日语向邦德怒吼着。
装聋作哑的邦德,用舌头舔舔嘴角正在渗出的鲜血,懵懵懂懂地看着小野。这时,小野拔出手枪,向他做着手势,命令邦德出去。他似木头一样,又向小野鞠了个躬,准备离开。这时他已把地下面的形势牢记心头,以防在被押回时,可以立刻知道他们是否会利用他外出这段时间,在石牢中做手脚。
走过一条阶梯,穿过一排长廊,最后在一座门前停下来,小野如谒天皇般,恭敬而虔诚的扣着门。
走进这间神秘房中。邦德看到这是书房兼客厅的布置,布洛菲身着一件华贵真丝的黑色和服,上面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安逸舒适地坐在一张太岁皮椅上。后面是璧架,他的脚前,是一口日式的大炭火盆,炭火金红,白烟幽然。邦德被推进房中后,就站在对面,仔细地观察这个魔头。他那宽宽的额头,斑白的鬓发,初看起来,很像一位书香文士,但那隐藏在胡须后面的紫色疤痕,却给人留下一种险恶狡诈的感觉。虽然他尽量装出一幅道貌岸然的样子,看起来,仍很不和谐。
就是这个家伙,你再伪装,也难逃脱我这敏锐的观察力,何况是具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死敌呢?邦德站在那里,心里不停地盘算着。
几个园丁恭恭敬敬地向那魔头行礼后,把邦德那套瑜伽衣、护心背心,及撬、锉、锯、椎等一类的特工工具,一样样当作罪证般的放在布洛菲的面前。
坐在那魔头身边的,是那个状如歌妓的女魔头——布洛菲太太,身着日本贵妇们最流行的和服,手中拿着一只黄菊花,一会儿拿起闻闻,一会儿又放在膝上。虽然她用这些动作来表示她的安详,但从她那一只团团转的眼睛中可以看到她已被这突发事件,惊得万分不安了。
她望着地上陈放的那些部件,似出了神一般,如果没有眼前这件事,也许正是她和自己的丈夫饭后炉边闲话的安详时刻,可是现在,她那张因肌肉过多而横行发育的脸,更加显得稳重了。一头鼠灰色的头发,被美容师梳成日本最流行的高髻儿,再加上一身宽大的和服,像极了一个巫婆。而她那过薄而预示残酷寡情的嘴唇,仍与从前没有两样,一双黄褐色活像猫头鹰眼睛一般的“灵魂之窗”,时时射出阴毒的眼神。
冤家路窄,不是她是谁?仇人近在咫尺,而不能亲手杀之,死难心安!真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不然,这俩魔头,早就在我手中结束了他们那罪恶的生命了!想到这里,邦德的头又剧烈的痛起来了。
布洛菲起来,走到墙角,拿起那把武士刀,抽出鞘来,然后走到陈列罪状的地方,不停的用刀尖拨弄着。刀尖与那些金属工具相碰,发出铿锵的声音。那魔头又用武士刀把那件黑色的瑜伽衣衫挑起来,好奇的向小野用德语问道:“这是一件什么东西?”
小野内心早就忐忑不安了,现在主人这么问,更加慌张。他用颤抖的声音,恭顺地说:
“博士,这是一件瑜伽衣衫。瑜伽术,是由印度传到日本的,据说是佛教的一个支派,但佛教却认为那是外道。他们修三味五义及八戒,如果修炼成功,能土遁、水遁,能飞檐走壁,能杀人于无形,普通人见到修瑜伽的人,都很害怕,也很恭敬他们。这个人虽没有练到杀人于无形的功夫,起码他会水遁和土遁,不然他怎么能进到这里来呢?我看,他是来暗杀博士的,要不是他踏上了机关,那就太可怕了!”
“他叫什么名字,做什么事?”布洛菲仍用德语发问道,“日本人还有这种高头大马?”
“报告博士,日本工厂工人中大高个子有的是,他的身份证上注明他是一个又聋又瞎的矿工,福冈人,但我不十分相信。他的指甲虽然断了一些,但手上的皮肤却很细柔,哪像一个矿工的手呢?”
“是呀,我也不信这种骗人的谎言,我有的是办法,可以使他说明真相!”布洛菲说,“亲爱的,你有什么意见?你的直觉很灵敏,凭女人的直觉,你来帮忙鉴定鉴定!”
“好的,一切遵命!”
那个女魔头说完,就站起身来,先偎依在布洛菲的身边,向邦德凝视着,看遍他正面上下以后,又保持着相当距离,绕着邦德走了一圈。她之所以在这么远的地方向邦德上下左右不停的睇望凝视,是怕邦德以迅雷不及掩耳突击。她那种边走边看的模样,真如一个正在向病人作法的巫婆,给人一种不快之感。她忽然绕行到邦德的右侧,出现一副恐怖的肌肉抽搐的神情,喃喃地说:
“仁慈的上帝,我的天!”
紧接着——似乎是在呼天唤地的同时,她慌张的走到布洛菲的身边,发出沙哑的声音,向她的男人低语着:
“不可能的事竟会发生,他右脸颊上的伤疤,他左侧面的身影,他那被修剪的双眉,他那坚毅的神志,他那高大的体形……他那……他那化装……”
女魔头说到这里,像大祸就要降临一般,又恐惧地别过头凝视了邦德一下,紧张的向布洛菲说:
“亲爱的,我可以确定地说,这个乔装日本人的刺客,就是那个英国情报员邦德,詹姆斯·邦德!也就是他的妻子被你杀了的那个邦德!更是曾经化名白莱爵士的那个邦德!”
她用手又指了指邦德,向布洛菲坚定地说:“我对上帝宣誓,这个人就是你的大仇人邦德,请相信我!”
布洛菲双眉紧皱,向邦德看了又看,然后转向女魔头:
“嗯!的确有点儿像邦德,可是他,他怎么来的呢?又怎么会找到我的呢?到底是谁派他来的?”
“我想是日本的安全调查局向英国情报局请求调派来的!”女魔头说。
“应该不会,你想,果真是日本调查局想逮捕我,他们就会手持检察官的传票,拘我入狱,何必舍近求远,多此一举呢?”布洛菲分析着眼前的情况,“我看,这里面的问题很复杂,我们要谨慎行事。”
“亲爱的,如何谨慎行事呢?”
“首先,我们要确定这家伙是真哑还是假哑。如果是假的,就进一步来侦讯口供,等案情告白以后,再决定如何处理。”
“那么,我们就立刻办吧!”
“是的,刑讯室会把这件事弄明白的,但在送他进刑讯室以前,先要煞煞他的威风!”布洛菲说着,转过头向小野颐指气使道,“通知山本来办这件事!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