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思绪蓦地来到这里,熟悉的惋惜就再次涌了上来,她藏在心底多年的疑惑脱口而出。
“程老师,那你后来怎么就不拍电影了。”
万千影迷和粉丝都只能翻来覆去的看他以前作品,网上很多言论都在感慨,当年的电影黄金时代一去不复返,那几年是优秀影片井喷的几年,现如今仿佛是在走下坡路,没有一部足以拿出来抗衡。
因此他为数不多的作品几乎被奉为神作,永恒的经典。
程如歌听她问完这个问题,许久都没说话,他沉默的样子又和以往不同,仿佛陷入什么不好的回忆,面容笼罩上薄薄的一层阴郁。
沈意浓后悔了,她张了张唇,刚想要转移话题,便听到程如歌开口。
“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他神情平静,却仍旧对她极轻地弯了下嘴角。
“所以突然对表演失去了兴趣。”
“啊,对不起。”她饱含歉意地说,有些不自在。
“没事。”程如歌这次真的笑了,伸手过来揉了把她的头。
“下次等有机会我再告诉你。”
只是两人都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
程如歌的产业涉及内地和香港两地,他自幼在那边长大,即便无事,每年也会过去居住一段时间。
沈意浓第一次见到他的那栋别墅,就是他母亲留下来的不动产。
三月份京市寒意未褪,出门仍是困难,刚好程如歌有个影视开发项目需要去一趟香港出差,放到以往,他可能就会干脆住上十天半个月再回来,但这次多了个沈意浓,他晚上询问她的意见。
“要和你一起过去吗?”她惊讶地问,程如歌回答。
“看你自己,你不去的话我会早点回来,不过我是想你刚好在家休息,所以问一下。”
“这样…”她露出犹豫,凝眸思考着,程如歌在旁边补充了句。
“香港还是有一些好玩的地方,如果你去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我去——”沈意浓立即不假思索地出声。和程老师一起出去玩,而且去得还是他的成长地。
沈意浓想想都要飘飘然,开心上天了。
“好的,那我叫助理一起订机票。”程如歌忍住笑,颔首。
出发那天是清晨,前往机场的高速路上大雾,几米开外难以视物,车子开得格外小心翼翼。
沈意浓望了望窗外,收回视线,语气感慨。
“这几年京市的雾霾是越来越严重了。”
“南方城市很少见。”程如歌说。
“天空常年都是干净的蓝色,路边永远有盛开的花树。”
“是的,我之前去那边拍戏时每天都是晴空万里。”
“而且空气很湿润。”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互相对视,控制不住笑意。
“所以说冬天就应该去温暖的地方度假啊。”沈意浓再次感叹,程如歌想起她昨晚收拾的那满满一箱子的裙子,不禁摇头。
机票买得是头等舱,今天起得早,起飞没多久沈意浓就靠在座位上睡去,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到耳边说话声,又很快意识消散在黑暗。
醒来整个人都倚在了程如歌肩上,舱内遮光板被拉了下来,光线黯淡,他手里拿着一个电子阅读器,上面字体正楷,正在垂眼看着书。
沈意浓脸挨在他颈窝处,往下便是凸起的锁骨,白皙细腻的一小片光景,从衬衫领口处露了出来。
她不自觉蹭了蹭,鼻尖划过他肌肤,痒痒的。
“醒了?”程如歌察觉到动静,稍稍侧头问,低醇的声音就像贴在她耳边。
“嗯。”她带着鼻音道,小小伸了个懒腰后,摸索着挽住了他手臂,懒懒的。
“我们还要多久到。”
“快了。”程如歌看了眼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就落地了,你吃点水果。”
他把小桌板上空姐发的果盘推了过来,沈意浓坐直身子,边回着神,边拿叉子慢吞吞吃着。
飞机抵达已是中午,停车场安排了司机等候,去别墅的路上,沈意浓莫名有点紧张,那个地方对她来说意义复杂特殊。
这次是直接从入口大门一路驶进了屋外,故地重游,景物依旧,院子里的花似乎开得更好,粉色的花枝从墙内伸了出来,娇嫩鲜艳,只是不见了那只白猫的踪影。
沈意浓想起什么,对身侧的人说:“你知道吗?我那天出现在你门外,是因为有只猫突然跳到了围墙上,然后一下掉了进去。”
“我听到它一直在叫,所以担心想看看,结果你家外面的门根本没关上,我进去找了一圈,没有找到猫却看到了你。”
有时候总想,这是不是冥冥之中的一种指引。
被她这样一说,程如歌仔细一回忆,那天好像是隐约听到了猫叫声,但那时他身陷囹圄,神智昏沉,以为只是混乱中的幻觉。
“看来那只猫才是罪魁祸首。”他最后正色道。
说是带她出来玩,然而一下午他都视频会议电话不断,终于天色渐黑,程如歌提前预订了维多利亚港的餐厅,边吃饭可以边欣赏港口夜景。
他的第一部电影是和香港的一位导演合作,之后便长期定居内地,即便如此,香港媒体对他仍旧时常报道,知名度极高。
沈意浓看他临出门前难得戴了墨镜和鸭舌帽,颇为新奇。
“程老师,你好像年轻了十岁。”
程如歌:“……”
他连动作都滞了滞。
“我平时有那么老吗?”他不可思议深受打击,第一次对自己的外表产生了深刻怀疑。
“不是脸年轻了。”沈意浓忍笑,郑重其事,“是气质。”
“你是小鲜肉的脸,老艺术家的气质,现在这个样子,才是里里外外名副其实。”
“……”程如歌:“好了,让你的嘴巴休息一会,待会留着力气吃饭。”
沈意浓真的没有胡说八道。
程如歌的脸十年如一日,似乎被时光冻住了,岁月对他格外偏爱,随着年龄增长反而沉淀得愈发精致。
而他平日里在家总是素净简单的打扮,正式场合则是一身整齐西装,男人气质流露得不加收敛,却总缺少了几分少年意气。
今天他出乎意料穿了件耐克大钩的外套,黑色休闲裤,帽檐压低,脸上被一副大墨镜遮挡,不像大人,像个大男孩,酷酷帅帅。
其实他也才二十九岁而已。
沈意浓望着身前牵着她往前走的人,目光停留在他线条冷硬的侧脸上,忽然有些心头酥麻。
“如歌,你知道你的粉丝都怎么称呼你吗?”她拽了拽他的手问,程如歌侧过头,稍作犹豫。
“不知道。”他回忆了下,语气不确定,“好像都是叫我的名字。”
“不对。”沈意浓弯唇一笑,突然盯着他眼睛软声叫道:“哥哥。”
程如歌眸光骤然紧缩,面上不动声色,却足足回味了几十秒心底触动才渐渐散去,他抿紧唇不说话。
见他这个反应,沈意浓有些失望,正准备说点什么把这一话题揭过去时,就见程如歌望着她沉声道。
“再叫一遍。”
“???”她面露惊异,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刚刚叫我什么?”程如歌放缓了语调,清晰而温和。
“再叫一遍。”
“哥哥。”她轻声叫,程如歌突然一把摘下了头上的帽子扣在她头顶,俯下身来,吻住了她的唇。
去餐厅时沈意浓嘴唇有些肿了,像是被人细细品尝啃咬过,她进门时瞥见镜子里的人,脸倏忽就染上热度,再看一旁程如歌,沉静淡定,拥着她跟着引路侍者走到预定好的座位前。
落地窗玻璃透明,清晰映出外头游轮和灯火,城市夜景浓缩在上面,夜幕中点缀着各种光晕,交织在了海面。
沈意浓用叉子拨弄着面前沙拉,不禁埋怨。
“你下次在外面不能这么重,会被人看出来。”
“你的意思是…”程如歌抬起眸来,出声问。
“只能在家里用力?”
“……”她面无表情,极快否认。
“我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知道了。”程如歌点点头,面上神色平淡,随意地切着盘子里的鳕鱼。
“我也不是时常这样。”他说完,沈意浓心头微松,刚想开口,却不防他突然又话锋一转。
“只要你别在外面这样叫人,以后想的话…”他注视着她,黝黑眸底映了顶上明黄的烛火,慢条斯理。
“在家里叫。”
………
沈意浓可谓是乱得彻底,接下来整顿饭埋头苦吃,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他再这么的语出惊人。
她心脏负荷不了第二次了。
程如歌忙了几天,把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才有空带她出去,大概是顾虑她年岁较小,去得都是一些小女孩比较喜欢的地方,比如海洋馆,迪士尼,诸如此类热闹有趣,同他气质截然不同的场所。
而沈意浓担心的只有他们会不会被拍。
“没关系。”程如歌声音在口罩后面瓮瓮的,“没有人会认出我们来。”
“也是。”她点点头,放心了,戴着米老鼠耳朵的发箍,拉着他雀跃地往前走。
“程老师,我们走快点去玩那个,前面排了好长的队啦!”
体验了四五个项目,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傍晚时分,两人坐在树底长椅上休息,这边角落偏僻,附近没有娱乐设施,游客稀少。
沈意浓看了看周围,心念一动,拿出手机。
“程老师,我们也来拍照吧。”
今天他们玩得时候四处基本都是拍照的人,随处可见,摆着姿势,和朋友亲人或者情侣合影留念。
沈意浓想起来,他们还从来没有过合照。
“现在吗?”程如歌摘下口罩,对着手机已经打开的前置摄像,和顶着一个巨大米老鼠发箍的她头靠在一起,被定格下来。
屏幕中的两张脸,因为夕阳光线的原因显得格外柔和,两人眼睛都认真看着镜头,嘴角藏着笑,神态和表情如出一辙。
莫名般配。
沈意浓端详着,越看越满意,程如歌在旁边突然说。
“发给我。”
“啊?”
“照片,给我一份。”
沈意浓闻言选中发送,不一会,只见程如歌打开,细细放大缩小看过后,点击保存。
“拍得不错。”他仿佛随意夸奖一句,就像夸赞今天的好天气,沈意浓笑得摇晃身子,倒在他肩头。
“谢谢程老师夸奖。”
晚上两人要去太平山看夜景,这会天还没黑,太阳却已经降落到了地平线以下,等到了山上万家灯火刚好亮起。
昨天聊起行程时,程如歌突然提了一句,《重庆森林》里王菲每天乘坐的那个半山扶梯就在中环,如果想去可以顺道看看。
沈意浓惊喜不已,热切无比地扑过去抱住了他,让程如歌颇为受用。
小女生的开心似乎极其容易。
车子行驶在马路上,两旁行人神色都是匆忙,街道繁华而错乱,高楼大厦鳞次栉比。
沈意浓不经意间刷了眼手机,才看到程如歌朋友圈发了新的动态。
仍旧是一张简简单单的照片,没有配文,她目光顿住。
上面是粉蓝色的迪士尼城堡,在照片右下角不起眼的地方,沈意浓看到了自己的米老鼠,还有她露出来的一角黑色头发。
“程——”她转头刚想说话,只见程如歌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看了眼来电神情凝重,朝她竖起手指“嘘”了声后,接起了电话。
安静车内只听见他偶尔溢出几句简短话语,不像是公事,却又隔着疏离和淡漠,最后,程如歌挂掉了电话。
“青青。”他沉吟着,慢慢道:“我们恐怕不能继续去看夜景了,临时出了点事情,要先回别墅一趟。”